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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歡樂門(7)

  唐三可說,為什麽選擇侯俊做突破口?依你的謹慎,你是不會輕易去找領導的。

  楊遠想了一下,老老實實說道,隻因跟他有過幾天交往,自信他對我印象不錯。說來也許你不信,看起來,我在雲城有頭有臉,真要辦事,才知道自己沒一個靠山。就說侯俊吧,也沒什麽更深的交情,隻是一起出過一次國,彼此印象不錯,如此而已。

  唐三可說,你既然行動了,從現在開始,就讓老葉停止行動。就目前情況來看,領導們對老葉的不良印象已經很難改變了,他越找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你出麵比較合適,首先你是省裏市裏有名的明星人物,從不給領導添麻煩;其次,你有女性的優勢,人們一般對女性比較客氣,對有名望的女性當然就更客氣。從技巧上來說,你找了侯俊,就認定侯俊,反複去找他,不惜一切手段去求他,直到把事情弄成。因為他有權力辦成這件事。找人辦事最忌諱有病亂投醫生。找的人多了,事情反而辦不成。從某種意義上說,老葉已經把事情弄糟了。你得動動腦筋,力挽狂瀾!

  楊遠說,你什麽意思?什麽不惜一切手段!什麽力挽狂瀾!有那麽嚴重麽?

  唐三可坐直了身子,說,我沒有一點調侃的意思。我的想法是,除了常規的求人辦法而外,我們還可以學學社會上的辦法,比如寫封信,抒發一下當麵不好表達的感情,說些當麵不便說的溢美之詞;比如送點禮,表達一下敬重之意。

  楊遠說,寫信倒可以,送禮萬萬不行。一是咱們送不起禮;二是送禮不僅糟踐了自己,也損害了領導的形象。搞得不好還起反作用呢。這個主意不妥。

  唐三可立即噤口。他雖然對楊遠印象不錯,但畢竟沒有深層了解。唐三可是誰?唐三可年近不惑,飽經風霜,他才不會給個棒槌就當“針”,把自己不當回事兒。他把握得住分寸!

  楊遠看穿了唐三可的心理活動。楊遠說,看不出你還蠻敏感啊。好了,既然我信任你,你就襟懷坦白吧,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接下來我要討教的問題是,怎麽對付朱剛這個人。因為,要解決葉如軒的問題,不製服這個人不行。不製服他,他就會到處下爛藥,讓你什麽事都辦不成。

  唐三可說,對付朱剛這種人更不能用常規辦法。常規的辦法一點用處都沒有。

  楊遠問,那麽非常規的辦法是什麽?

  唐三可說,如果你交給我來辦的話,我就出兩萬塊錢卸他一條腿。對付無賴,再沒有比這更間接的辦法了。

  楊遠說,胡說!

  唐三可說,你看看,你看看,我不說,你要讓我說。我說了你又要批評。

  楊遠說,我不是批評你。我們是堂堂正正的人民教師,怎麽能用那種下三爛的辦法解決問題呢?我告訴你吧,我想在大年三十這一天親自上門去找他,告訴他,必須停止對老葉的迫害。否則,他就別想過年!

  唐三可說,那你可要做好準備。一是要搜集到足以讓他膽怯的罪證,告訴他,如果不收手,你不僅要把這些東西告到紀委,還要發到網上去,讓他臭遍全世界。我想問問,你有足夠弄臭他的證據嗎?打蛇必須要打到七寸,如果不能做到那樣,那你就必輸無疑。還有一個辦法就是來蠻的,有理沒理,你大年三十揣把刀子闖到他辦公室去,讓他在威懾下屈服。不是有句古話嘛,鬼都怕惡人呢。

  楊遠不高興了。楊遠說,你就不能把一個問題正經地討論完嗎?

  唐三可說,咦,我是在正經討論問題呀。我不是神仙,但我可以預言,你有一天可能要把我說的辦法統統實踐一遍。不信,咱們走著瞧。

  唐三可說完起身,做了一個敬禮的滑稽動作,走掉了。走出幾步卻又回來,說道:侯俊在那個位置上,找他的人太多了。他們重視的是那些人命關天的大事,或者說事關國計民生的大事,比如哪裏出了車禍、哪裏餓死了人。雲城是貧困地區,決策者的意識還沒有到關懷人的心靈、關懷人的情感困境的高度。這樣,你的信就要寫得讓魔鬼流眼淚才行。我建議你不要打印,用鋼筆工工整整寫,要不動聲色地把他吹捧到位,把他說成你們的救星。說成你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楊遠臉紅到耳根。楊遠說這個不用你教。

  唐三可走後,楊遠拿出一遝雪白的打印紙,準備給侯俊寫信。其實,她也知道,唐三可說得不無道理,但她嘴上就是不願意承認。楊遠覺得奇怪,在雲城經營二十多年,談不上朋友遍天下嘛,相近的人總還是有幾個吧。可是,在她遭受心靈困境的時候,那些平日的同事好友她一個都沒有找,而且在他們麵前刻意保守著秘密。卻莫名其妙地對唐三可這樣的人說了,讓唐三可這樣的人來分擔自己的痛苦,共享自己的心靈苦難。

  人確實太奇怪了。

  人有時候根本解釋不了自己的行為。

  楊遠的文采很好。她的生花妙筆曾經為她化解過許多工作中的難題,很多語言沒法表達,或者表達不到位的,文字可以表達得意蘊無窮。現在,她準備拿這個武器來攻克侯俊這個堡壘。她動了很大腦筋。首先,要找到一個動情的切入點,而最重要的是,話一定要說得到位,且必須在一張紙上寫完。領導們都是日理萬機,沒有時間也沒有耐心翻過頁去琢磨問題。這一切謀劃完畢,她提筆寫到:

  尊敬的侯書記:

  楊遠首先向你致意並請你原諒我的冒昧打擾。楊遠給你寫信,依然為的是請求解決我丈夫葉如軒的工作調動問題。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們在這個城市裏工作了二十多年,要辦事時才知道跟誰都不熟悉。我們隻有靠你了。換句話說,你是我們唯一的依靠。

  侯書記:你是官,但你同時也是文人和文人的朋友,你一定能夠了解,文人在受到傷害時的無助和無奈,你一定願意伸出你的手,來幫助一個受傷而無助的文人。我們相信,你會幫助我們。

  在這裏,我拿人格擔保,葉如軒是清廉的幹部。甚至可以說他是優秀的。在他和經貿委領導的矛盾中,他沒有錯。錯的僅僅是他過於老實和正直,不懂得生活的複雜性和迂回戰術,以致自己失敗得一塌糊塗都不知道是怎麽敗的。

  單位剝奪葉如軒工作的權利三年有餘,年富力強的他猶如困獸,有勁無處使,有力無處用,精神十分痛苦。現在提倡建設和諧社會,從這個意義上講,請求調換單位,能夠心情舒暢地為黨工作,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我們懇切地請求侯書記理解並幫助我們。

  在信的末尾她也費了心思,既要反映自己的水平,又要對方歡喜。於是她寫道:

  即頌

  書記的每個日子美麗!

  楊遠敬上

  楊遠寫完信,反複看了幾遍,覺得話說得紮實懇切,給了侯俊足夠的敬重,又不失自己的麵子,就決定親自到郵局把信寄出去。

  寄一個信用不了多大工夫。從郵局出來,楊遠望著街上的人流,有些茫然無措。

  忽然唐三可從她的身後轉出來,遞給她一個蛋卷冰淇淋,說,吃吧,冬季人容易上火。

  楊遠不接他的東西。楊遠說,話雖如此,你我寒冬臘月站在大街上吃這個,不被人當成神經病才怪。

  唐三可自己大口吃著冰淇淋,說,怎麽樣,信寄出去了?我怕你最後一刻又放棄行動,所以跟來鼓勁。

  楊遠一下子翻臉了。楊遠說,誰讓你跟蹤我的。你這人怎麽登鼻子就上臉?

  唐三可說,我不是跟蹤你,更不是登鼻子就上臉。皆因你把我當人看,我才對你的事這樣上心。如果你不需要這樣,我躲遠就是了。你千萬別生氣。生氣傷著自己不好。

  唐三可說完就不見了。簡直叫人覺得他就是個鬼,來無蹤去無影的。

  唐三可一走,楊遠決定給學校請假,拿出幾個小時為葉如軒買衣服。楊遠覺得丈夫葉如軒現在成了她生活裏的重中之重。她要給葉如軒買幾件時髦的衣裳武裝武裝。她要讓他光光鮮鮮地在人前走動。她要讓他以自己昂揚的氣勢向朱剛之流宣稱:他葉如軒是整不倒的。

  楊遠逛的是紅海商城。她隻看男裝,而且隻看紅色的男裝。在著裝上她一向講究優雅和暗色。今天,她卻一反常態,熱烈地鍾情於紅色,仿佛紅的顏色能幫助她驅除生活裏的灰暗似的。她選了件鐵鏽紅的休閑西裝,又選了件玫瑰紅的夾克,圍巾幹脆買了大紅帶黑色影格的。選毛衣時,服務生提醒她:如果跟那兩件外衣搭配著穿的話,應該選沉色的毛衣。

  楊遠回家時氣昂昂的,覺得自己提回家的這一堆“紅”,一定能夠製造出歡樂的氣氛。她打開門,葉如軒正在看電視。葉如軒現在把很多精力消磨在電視機前,一會兒佩服馬瑞芳、一會兒喜歡閻崇年,一會兒又崇拜李敖。但楊遠知道,他事實上誰都沒有喜歡。他眼睛盯著電視機的時候並沒有走出自己的煩惱心事。現在,他就是這種心不在焉的狀態。

  楊遠將東西堆在沙發上,偎過去搖搖他,他仿佛才從夢中醒來。楊遠說,嘿,來看看,我給你買了幾件過年的新衣服,一色的紅。咱們借紅色衝衝喜,高興高興。楊遠說著提起那幾件衣服在葉如軒身上比畫,並拉他起來試穿。

  葉如軒甩開她的手,說我又不是猴子,穿那麽紅耍猴戲呀。

  楊遠說,你這人怎麽這樣!就算你不喜歡,老婆辛辛苦苦買回來了,你也打起精神試試呀,就算肯定我的勞動,安慰安慰我的心嘛。

  葉如軒說,安慰你的心?誰來安慰我的心?誰知道我心裏的苦?你知道吳曉辰那婆娘多麽囂張吧?她從我門前過時,專門站在那裏同人喧嘩,說自己多麽多麽忙,多麽多麽重要。說她剛剛見了某某市長,匯報了單位的工作,受到了市長的表揚等等。我心裏那個窩囊氣呀,連撞牆的念頭都有了,你還有心事買衣裳。

  整整一個下午,像氣球那樣鼓著的楊遠,這時一下子泄了氣。她軟癱在沙發上,連辯駁的勇氣都沒有。她的狀態用得著那句老話:腦子一片空白!

  腦子一片空白的楊遠,眼睛也盯在電視機上,很專注的樣子。

  時光靜悄悄地流淌著。什麽聲音都沒有,隻有電視機裏發出的蒼白而無聊的噪音。那情景,有點兒像恐怖小說裏描寫的魔窟,或者時光隧道什麽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遠突然說,哎,我們該弄點吃的吧。

  她的聲音把她自己嚇了一跳。葉如軒嚇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左右看了看,似乎要竭力弄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他甚至還走到陽台上去看了看天。等再回到沙發上,他說算了吧,天這麽晚了,我也不餓。

  楊遠大聲說,不行。再晚也得做飯。不餓,也得吃飯。不然,這一天就不完整。走,你去剝蔥,我做飯。

  葉如軒坐著不動。葉如軒說,我最討厭你使喚我剝蔥剝蒜的。要麽不做飯,要做飯就別使喚我。

  楊遠壓著心裏的火氣。楊遠不跟他對話。楊遠隻用行動。楊遠使勁地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推著他來到廚房,並將一把蔥塞在他手裏,說,喏,可要剝得幹幹淨淨呦。

  打開水管洗青菜的楊遠想,該做頓什麽樣的簡單而又讓葉如軒感興趣的晚餐呢。她突然想起葉如軒愛吃一種形同新疆人手抓飯那樣的鹵麵,就是把肉和蒜薹或豆角土豆之類的菜蔬和著炒了,再和麵條一起蒸。蒸透了起鍋,飯菜都在一個碗裏,簡單又可口。葉如軒最愛吃這種飯。

  楊遠想到這個點子,並且看了看儲存的菜蔬,備料都齊全,就無限溫柔地伏在葉如軒耳邊說,好了,不勞你剝蔥了,看電視去吧,隻消一會兒,好吃的東西就會到你嘴邊。葉如軒仰頭看著滿臉溫柔的老婆,想到自從自己倒黴,似乎就沒給過老婆好臉。忽然就有些抱愧。他緩緩站起身來,將楊遠抱在懷裏。

  楊遠是性情中人。楊遠哪裏經得住這個。楊遠眼睛忽地一熱,淚水滾滾而下,但她摟緊葉如軒,使他不能轉過來看見她的臉。她在這個時間差裏趕緊把眼淚擦掉了。

  不出唐三可所料,侯俊侯書記看了楊遠的信非常高興。他在心裏承認,他對楊遠是有好感的。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奇妙好感,不同於一般同誌情誼。人在官場走,碰上的女人有千千萬萬,碰上的優秀漂亮的女人也是不計其數,但是,令人怦然心動的女人卻微乎其微。人是個奇怪的生物。人隻有被勾動了情感的弦才會產生異樣的感覺。然而,仰望著官場更高台階的侯俊絕不會讓對方捕捉到自己的內心活動。他必須裝,裝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隻在自己的內心享受那種微妙的內心悸動的感覺。所以,當可愛的女人楊遠緊跟著那封信來找他的時候,他仍然緊緊地守護著自己的麵具。

  求人的時候,再可愛的女人都是笨拙可憐的。侯俊聽著楊遠誇獎他的論文,誇他的文章裏邊充滿對百姓的關愛,誇他的文采超過專業文人,她甚至背誦了他文章中某些經典的句子來證明自己的真誠。

  侯俊多少還是動了一點兒惻隱之心。他麵帶微笑地看著她,傾聽她說話。他看見,坐在麵前的女人隨著他態度的變化慢慢地從容了。

  從容的女人楊遠立即顯出了那曾經令侯俊怦然心動的魅力。她用她那明亮的能把男人魂魄化掉的目光看著侯俊,說道,侯書記,你一定要幫助葉如軒。他的痛苦已經嚴重地影響了我們的家庭生活。說我們的心情暗無天日,一點也不誇張。

  侯俊搖搖頭說,依我看呀,就待在那個單位算了。他不是喜歡搞理論研究嗎?單位不安排工作,不是正好可以靜下心來讀書寫文章嗎!

  楊遠說,侯書記啊,寫文章是要心境的啊,心情不好,怎麽能靜下心來搞理論研究呢?

  侯俊沉吟了一下,說,不是我不幫你們。事情有些難辦啊。眼下市委市政府裏邊隻有機關工委有空缺的崗位,我跟人家交換過意見,人家不肯接受,老葉這個人難以合作共事,人家大概也聽說了。

  楊遠立即又緊張起來。她說,侯書記,這是別人歪曲老葉。葉如軒這個人在雲城工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麽過去沒人說過他難以合作共事,到朱剛手裏他就難以合作共事了?

  侯俊說,你對葉如軒還是很維護啊。

  楊遠說,葉如軒的確是個好人,謹小慎微,兢兢業業,愛崗敬業愛國,應該說是個難得的人才。侯書記一定不要聽別人的一麵之詞啊。

  楊遠說到這裏,眼眶一熱,差點流出淚來。

  侯俊看了楊遠一眼,立即收緊情感的韁繩,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麵孔說,好吧,我回頭再做做工作。如果機關工委不行,換個下麵的部門行嗎?比如學校什麽的。

  楊遠說,行行。隻要離開經貿委,哪個單位都行。我還是那句老話,不要那個領導職務都行。

  侯俊說,非領導職務是要影響工資待遇的。我們還要替你們考慮嘛。總之我盡力吧。老葉那方麵,你還是要好好勸勸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收收鋒芒,於人於己都有好處。古人不是有句話嘛,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啊。老葉這個人可能吃虧就在於太過耿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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