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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最後的統治者(2)

  安德海以一頓板子的代價,換得了逃離八大臣勢力範圍的機會,他帶著蓋有兩宮太後印章的密信回到北京,找到了恭親王奕訴。在此之前,恭親王曾經屢次要求前往熱河,都被鹹豐帝拒絕,鹹豐帝死後八大臣又以兩宮太後的名義不許他赴熱河奔喪,恭親王因此對熱河行宮裏的真實情況根本摸不著底,一直以為整個熱河行宮都是一塊鐵板跟自己過意不去的。如今看過密信聽過安德海的匯報,他頓時眼睛發亮,明白兩宮太後和小皇帝已與八大臣勢不兩立,是願意與自己為盟的。既有如此好機會,他遂正式並堅決地要求去熱河叩拜鹹豐帝靈柩。

  奏章遞到熱河,兩宮太後當然立即應允,八大臣想想畢竟給哥哥吊喪也不好反對,再說兩個寡婦已經對顧命大臣俯首帖耳,應該也沒什麽妨礙,也就答應了。

  八月初一清晨,恭親王奕訴趕到了熱河。他的目的當然並不真是隻為了吊唁老哥。果然,他剛祭拜過鹹豐帝靈柩,兩宮太後召見的懿旨就傳了出來。八大臣當然不願讓恭親王見嫂,當即百般阻撓。鹹豐帝師傅杜受田之子杜翰宣稱叔嫂宜避嫌,太後熱孝中更不能召親王入宮。恭親王將計就計反將一軍,請鄭親王端華陪自己一起進見以避嫌。這個主張一出來,八大臣頓時啞口無言,他們當然也不敢公然擺出監視的模樣得罪在北京城裏還有一幫子人馬的恭親王,隻好假笑道:“老六,汝與兩宮叔嫂,何必我輩相陪?”

  奕訴終於順利地見到了兩宮太後,叔嫂密謀妥當,他又裝出無所事事的樣子在熱河內外轉悠了好幾天,才於六天後踏上歸途。

  恭親王前腳剛走,熱河行宮裏麵就鬧翻了天。

  八月初六,山東道監察禦史董元醇遞交了一份奏章,在奏章中,他建議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另選皇族近支親王加入輔政行列,為小皇帝選擇師傅,避免高級官員欺淩小皇帝。

  從後來發生的一係列事情來看,董元淳上書請求兩宮太後垂簾聽政、近支親王輔政等等,其實都是兩宮太後與恭親王叔嫂密謀之後達成的政治交易。因為這位山東監察禦史董元淳,正是恭王派幹將吏部尚書周祖培的門生。

  這道奏章戳了八大臣的腸子,卻非常切合兩宮太後的意願,一呈上去就立即被西太後給扣了下來,八大臣屢次派人索要都沒能拿回。

  八月十一日,兩宮太後抱著小皇帝召見了八大臣,要求將董元醇的奏章交由群臣共商。

  八大臣當然知道兩宮太後打的是什麽算盤,立即反唇相譏。兩個女人一次最多隻能同時說兩句話,八大臣卻能同時說出八句話,不但“聲震殿陛”蓋過了兩宮太後細弱的嗓音,還字字句句都直刺兩宮太後身為女子,尤其是懿貴妃不過是皇帝的妾室,隻有侍奉皇帝寢居的資格。並公然宣稱:“請太後看奏章就已經是多餘的了!”直將東太後氣得眼淚直流,小皇帝載淳則當場被八個壯碩男人的吼叫聲給嚇得鑽進東太後懷裏,並且毫不含糊地尿了褲子。

  吃了這一場虧之後,東太後再也不敢直接麵對八大臣了。幾天後的第二場爭論便隻剩了西太後一人單挑八大臣。這一場當然也是太後們輸了。

  八大臣吵上了癮,第二天不等宣召,就徑自入宮與兩宮太後大吵大鬧,麵對這群不打招呼就直衝進寡婦宮裏的男人,兩宮太後都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暈過去。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太後的尊嚴,她們再次拒絕了八大臣的強硬要求。

  八大臣眼見兩個女人還不肯服輸,幹脆宣布罷工,一切朝政國事都拒不處理,也不移交給太後。無可奈何的東太後首先屈服,並且勸說西太後也做出退讓,同意並下發了貶斥董元醇的諭旨。八大臣終於製服了兩宮太後和她們身邊的小皇帝,不禁得意非凡,肆無忌憚地在人前譏笑兩宮太後。

  八大臣都可謂是人精,各方麵都有相當見識,但被權力蒙住眼睛之後,他們忘形了。對於這一切,熱河駐地的所有人都看在眼裏,也幾乎都預料到了他們的結局,但是他們自己卻不知道。

  既然文攻不行,那就隻能武鬥了。於是,兩宮太後與奕訴派將寶押到了鹹豐帝靈柩返京的時候。

  照肅順等人的心意,恐怕更願意一直待在熱河把持小皇帝過日子,但是鹹豐帝的靈柩不可能不回京。最終在爭論之後,回鑾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三日(10月26日)。在這個時候,宮廷的老製度幫了兩宮太後的一個大忙:按規矩,小皇帝作為孝子,太後們作為未亡人,先要在熱河避暑山莊門前跪送鹹豐帝的靈柩啟程,然後要提前抄小路返回北京,在皇宮門外跪接靈柩。而鹹豐帝的靈柩則要擺出浩蕩的儀仗,在輔政重臣和皇族近支王公們的護送下緩緩返京。

  在選擇護送靈柩者的時候,兩宮太後已經埋下了伏筆,安排下了西太後妹夫醇郡王奕□這個“自己人”與肅順等共同扶靈。對於這個安排,八大臣也提不出什麽反對意見,因為醇郡王既非明顯的奕訴派,更是鹹豐帝的親弟弟。

  在帶著小皇帝先期返京的時候,西太後聰明地決定不辭辛苦日夜趕路,隻花了五天時間就趕回了北京,兩宮太後中途甚至還在京郊石槽與恭親王秘密會見過一次,議定了返京後的章程。

  九月二十九日午時(11月1日12時),兩宮太後的轎子到達北京德勝門。一頂轎子是東太後帶著小皇帝,一頂轎子是西太後。按照籌劃好的算盤,恭親王奕訴帶著大群王公官員前來迎接,兩宮太後雖然疲倦卻並不急於返回皇宮(一進宮門要見大臣就不太容易了),而是當場就由兩宮太後公開向眾人控訴八大臣淩辱孤兒寡母的行徑。在奕訴派和兩宮太後的配合下,很容易就使眾人群情激奮,公誓要與八大臣勢不兩立。

  與此同時,清王朝的各路軍將也納入了奕訴派拉攏的範圍內。其中尤其以三人為主:首當其衝的是兵部侍郎勝保,陪肅順等人一起護送鹹豐帝靈柩返京的兩萬餘名護衛兵士,幾乎都是勝保的直係。勝保原本可能成為八大臣的羽翼,然而八大臣卻因小失大,隻因為可能不知內情的勝保想向小皇帝和皇太後上請安折子,八大臣就異常敏感地給了勝保一個下馬威,並且拿他當雞殺給猴兒看,大罵了一頓還要寫認罪書,反倒把勝保生生地逼進了奕訴派裏。其次是實力最強的曾國藩,他當時以兵部尚書銜兼兩江總督,並以欽差大臣督辦江南軍務。肅順曾經派自己的漢官親信王愷運趕往祁門大營,向正與太平天國作戰的曾國藩示好請盟。作為有誌光大儒學的漢官,曾國藩異常反感太後理政;然而作為官場戰場老薑,他卻聰明地采取了坐山觀虎鬥的兩不相幫策略。最後一位重要將領是蒙古王爺僧格林沁。這位就更不用說了,本是一個沒落子弟,卻被道光帝選為王爺過繼子而平步青雲,又是扶保鹹豐帝的顧命大臣,滿心滿眼就隻知“皇帝”二字,根本就不買八大臣的賬。

  九月三十日(11月2日),兩道奏章同時送到兩宮太後的手裏。一道出自文臣之手,由大學士賈楨與周祖培、戶部尚書沈兆霖、刑部尚書趙光聯名,一道出自武將之手,作者正是直係兵馬護送鹹豐帝靈柩的勝保。兩道奏章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請求兩宮太後垂簾聽政並以近支親王輔政的。

  武將與文官都倒向了兩宮太後與小皇帝,八大臣的結果可想而知。

  然而,自認為有鹹豐帝遺詔在手並且已製服兩宮太後“女流之輩”的八大臣們自己,卻對發生在不遠處的一切都茫然無知。

  就在兩道奏章送達的當天,兩宮太後急召眾臣會議。輔政八大臣中已先期到達北京的載垣、端華也同時進宮。兩人一見太後們竟敢召見八大臣的政敵臣子,頓時習慣成自然地當場向太後發作。結果正好被當眾抓住把柄,被以大逆不道罪名抓了起來。隨即兩宮太後又以小皇帝的名義頒發了一道密旨給正在護送靈柩路上(密雲縣)的睿親王仁壽、醇郡王奕□,讓他們立即捉拿肅順等人。

  九月三十日夜,仁壽和奕□等到肅順帶著兩個小妾安寢之後,立即帶著大隊人馬破門而入,將肅順當場活捉,並且順理成章地給他加了一項“大孝期間違製尋歡”的罪名。被抓了個現行的肅順自知死到臨頭,不禁破口大罵:“悔不該早治此婢(指葉赫那拉氏)!”然而再罵也沒有用,他再沒有翻盤的機會了。

  輔政大臣被捉,畢竟是一件大事,何況他們也多年經營自成幫派。兩宮太後和奕訴擔心夜長夢多,僅僅過了六天,處理結果就出來了:載垣、端華自盡,肅順處斬。

  這場政變,兩宮太後和恭親王奕訴取得了勝利。十月初九(11月11日),六歲的小皇帝載淳於太和殿登基,八大臣定下的“祺祥”年號被廢除,“同治”年號誕生。兩宮太後則得到了垂簾聽政的權力。至於恭親王奕訴更是炙手可熱,同時兼任議政王、首席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愛新覺羅氏族長)。奕訴的親信大學士桂良(奕訴老丈人)、戶部尚書沈光霖、戶部右侍郎寶□同時兼任軍機處大臣,鴻臚寺少卿曹毓瑛則成為軍機大臣上行走。就連奕訴年僅六歲的女兒,都於當年十二月被西太後收為養女,封為“榮壽固倫公主”,享受皇後嫡女的待遇。

  然而,兩宮太後、尤其是西太後,並沒有忘記奕訴是自己丈夫鹹豐帝的最大政敵。在為了眼前政治利益厚待奕訴派的同時,精明並富於政治眼光的西太後已經在預防奕訴有朝一日成為“肅順第二”的可能,開始為自己收服人心。肅順等三人死後,在奕訴主持的王大臣會議上,輔政八大臣所剩下的五個: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原本是被議定為“革職發配新疆”的,這個議案卻沒能過得了西太後的關。她免去了此五人發配新疆的處分。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大搞株連,連內宮中原本幫著八大臣欺負寡婦太後的太監,她也隻處分了十餘人,還將肅順等人家中抄得的書信及賬簿統統“公開焚毀,毋庸呈覽”,為兩宮太後贏得了“恩澤惠下”的名聲,輕易地得到了眾王公大臣對太後垂簾的心服口服,並迅速使太後成為能與奕訴派相抗衡的一股政治力量。

  掌握權力,對東太後慈安來說隻是生活的保證,並不是生活的內容,而且她對政治也沒有那個精力和興趣,理政對她來說是個苦差事。雖然兩宮太後同時臨朝,但是送呈上去的奏章,卻幾乎都是歸西太後葉赫那拉氏批閱的。時間長了,西太後手裏掌握的權力便越來越大,兩宮太後與小皇帝之間則以慈安太後更為親近,而慈禧與親生兒子同治帝之間的母子之情卻越來越淡漠。形成這種局麵的原因有很多,並不僅僅是因為西太後熱衷權力,而是與清王朝的宮廷製度大有關係。

  在東太後鈕祜祿氏麵前,西太後葉赫那拉氏在宗族間的地位僅僅是個妾室,她所生的兒子首先是要認東太後為母的。按照清宮規定,所有的皇子公主出生之後不能留在生母身邊,而是要立即交給指定的保姆奶媽諳達養育,從此以後與生母隻能在指定的時間偶爾短暫相見,見麵時也要擺出接人待物的外交架勢,一言一行都必須合乎禮製。母子間是沒有什麽培養親情的可能的。同治帝幼衝即位,倒是經常能與母親們見麵,但在嫡母和生母間,慈安太後作為鹹豐帝的嫡妻,更有資格撫養和接近小皇帝,葉赫那拉氏雖是生母卻為庶室,是必須將這些機會讓給丈夫正妻的,同治帝自然更親近嫡母。這也就埋下了同治帝後來家庭悲劇的根子。

  慈安太後既然更多的專注於宮廷內家庭生活,理政之事自然就多數交給了慈禧太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慈禧太後的權力越來越大,膽量越來越大,對於如何運用權術也越來越諳熟。

  雲南人何桂清第一個撞到慈禧手裏。鹹豐十一年(1861)五月十九日,太平天國將領李秀成攻克丹陽,身在常州的清軍大將何桂清大驚失色,以籌餉的名義棄城出逃蘇州。常州士紳擋路頂香跪請何桂清留守,何竟命親兵開槍,當場致死士紳十九人。幾天後常州失陷,生靈塗炭。激起公憤的何桂清逃往蘇州,江蘇巡撫徐有壬拒其入城並向清廷上書彈劾何桂清,何又逃往上海。此後蘇州失陷。徐有壬跳水自盡,死前留下遺折,仍然請求嚴懲何桂清。江蘇紳民對何桂清尤為痛恨,都要求處死他。盡管如此,何桂清仍然在朝廷中有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他的生死也關係著朝政大局,關係著各支兵馬彼此牽製抗衡的局麵。於是,何桂清之事一擱置就是兩年。同治元年,何桂清終於入獄,然而也惹來了以大學士祁俊藻為首的十七人上疏搭救。然而慈禧太後並沒有就此收手。當年冬天,何桂清問斬。慈禧太後一舉立威並兼收民心。

  另一件立威之事發生在同治二年。在“辛酉政變”中立下大功的勝保由於擅自調兵,不再完全馴服,盡管他“有無敵禦侮之功,無失地喪師之罪”,慈禧太後仍然頒下了賜死勝保的詔令。

  隨著慈禧太後在權力和能力各方麵的成熟,兩宮太後與恭親王奕訴之間的關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同治四年(1865)春天,奕訴終於敗下陣來,被兩宮太後以“信任親戚,內廷召對,時有不檢”的罪名,一道諭旨罷免了所有職務。

  這當然隻是個顯露手段的花招而已。諭旨下過之後,以西太後妹夫醇郡王為首的王公大臣們就像約好了似的紛紛上書請饒,幾天後,兩宮太後終於發了慈悲,命奕訴“仍在內廷行走,管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奕訴終於嚐到了慈禧太後的厲害,知道自己舊日的權力地盤已經失守,立即進宮痛哭請罪,並且主動要求將女兒榮壽公主的封號降級。兩宮太後對奕訴的態度表示滿意,又降旨說“王親信重臣,相關休戚,期望既厚,責備不得不嚴。仍在軍機大臣上行走。”——經此一役,奕訴老實了很多,同時也意識到慈禧在其中起的作用,遂著意保持與慈安太後的關係,希望能夠與慈安以及慈安一邊的同治帝聯手製服慈禧。

  作為深居後宮的太後,慈禧權力雖大,接觸得最多的人卻無非是太監宮女,而在“辛酉政變”中立下汗馬功勞的太監安德海當然首屈一指。由於立下如此大功,安德海極得慈禧信任,地位也扶搖直上,成了六品藍翎大太監。但這位大太監與後來的李蓮英不同,過於小人得誌,凡事都不知道要留有餘地,他借著慈禧太後的光兒,將慈安太後、恭親王乃至小皇帝載淳都不放在眼裏。慈安太後與慈禧太後之間的關係也因此逐漸緊張起來。恭親王奕訴更是對安德海痛恨之至,認為他一介太監時有幹政,違背了祖製,早想除之而後快。

  清宮向有製度,太監不得幹政,更不得擅自出宮。然而年輕識淺得意忘形的安德海卻打算借太後之威挑戰製度。同治八年(1869)七月,安德海覺得在皇宮內炫耀得還不夠,想要到外頭去威風威風,便向慈禧提出請求,想要親自出馬到江南去督辦同治帝的龍衣。慈禧太後開始倒也對安德海作了些勸阻,但終於禁不住安德海的巧辯,答應了下來,征得了同治帝的口頭應允之後,安德海便以“欽差大臣”的名義浩浩蕩蕩地順水路出京了。安德海前腳剛出京,同治帝後腳便將此事告訴了東太後慈安及恭親王奕訴,決定借此機會除掉安德海,遂將一道密詔發至與奕訴關係密切的山東巡撫丁葆楨處。

  安德海一入山東境內,就進入了丁葆楨的監控之中。安德海卻茫然不知,一路騷擾百姓,索取賄賂,七月二十一日這天還在山東德州境內大擺壽宴。勘察明白之後,丁葆楨立即將安德海在泰安地方捉住。安德海被抓時仍然囂張無比地對丁葆楨說:“汝輩自速辜耳!”丁葆楨答曰:“宦豎私出,非製。且大臣未聞有命,必詐無疑。”丁葆楨隨後上奏,奏章也恰到好處地先被恭親王看見。於是此事便被公開舉發。慈禧太後聞訊後非常驚慌,害怕此事會燒至自身。她很快就看清了形勢,決定丟卒保車,遂與東太後、恭親王及軍機大臣們一起商議定了誅殺“安姓太監”的主張。對於處死安德海,慈禧太後是很不情願的。諭旨拖了兩天,才在醇親王的當麵請求下從宮中發出。

  數日後諭旨到達濟南,二十六歲的安德海及其隨從二十餘人被斬。安德海的後台是慈禧太後乃路人皆知之事,他的死震驚朝野,丁葆楨因此贏得一致好評,正患眼病的曾國藩更稱其為“豪傑士”,說這消息使自己眼目都為之清楚。

  關於安德海之死的過程,野史演義說法不一,流傳最廣的一種是安德海是假太監,與慈禧太後關係非常並私自出京,在山東被丁葆楨發覺並上奏,同治帝及慈安太後、恭親王則背著慈禧太後下了誅殺密旨,丁葆楨嗣後受到打擊免官雲雲。這說法當然香豔驚險,但是細考卻站不住腳:

  第一,清宮對太監“驗身”極其嚴苛,除入宮時要驗證外,每年還要查察,安德海當初是鹹豐帝身邊的太監,有什麽不同之處就更瞞不了人。

  第二,慈禧太後非常清楚自己當時並非一頭獨大的情形,何況安德海在宮中紅極一時,同治帝與慈安太後也與他日日可見,他離開宮廷之事也絕不可能背著同治帝去做。

  第三,丁葆楨並未因此免官,這位以“嚴剛有威”、清正廉明聞名的貴州人此後的官運雖不是最為興旺,卻也中規中矩。同治十年(1871),仍任山東巡撫的他主持了山東境內河道工程,1875年,他上書朝廷請建山東機器局也得到了批準。1876年,在做了近十年山東巡撫後,丁葆楨升任四川總督,接了慈禧太後大紅人吳棠的缺,而且在這個惹人眼熱的肥缺上一幹就是十年。光緒十一年(1885),丁葆楨逝於成都,當時慈安太後及同治帝都早已不在人世,實權都掌握在慈禧太後的手裏。丁葆楨一生清苦為公,性情剛猛,在官場上得罪的人很多,死後有很多實權人士追著告他的狀,慈禧太後卻統統不予理睬,將丁葆楨追贈為太子太保,上美諡“文誠”,準許山東、四川、貴州等地為其建忠良祠——從丁葆楨與安德海截然不同的人生結局,不難看出慈禧太後的政治才幹,更深地了解她能夠令大臣信服,從而掌控朝政幾十年的原因。

  誅殺安德海,是慈安太後唯一一次正麵在政治舞台上出現的記錄,此後她的生活重心完全轉向了後宮。這位似乎不問世事的東太後一直平淡地過著寡居生活,而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慈禧雖然在政治上掌握實權,仍然在家庭關係上遵守自己的妾室地位,表現得從屬於慈安太後這位嫡妻。但是政見與生活細節上的參差,也勢必加重兩宮太後之間潛在的矛盾。同治帝選後之事就是一例。

  在同治帝結婚的事情上,慈禧太後與急著抱孫子的慈安太後不同,而是一直在找各種借口拖延。同治十一年(1872),同治帝載淳已經十七歲了。照說這在當時早已經是可以當爹的年紀了,同治帝卻還沒有成婚。背後的原因當然是作為生母的慈禧太後不願承認兒子已到成家年紀,不願在兒子成婚後撤簾歸政所致。然而皇帝一天天長大,沒法再拖下去了,慈禧太後也終於同意為兒子籌辦婚事,在大婚後撤簾了。

  經過層層遴選,五名秀女成為同治帝後妃的候選人。在秀女中,呼聲最高的是蒙古族正藍旗人阿魯特氏。阿魯特氏比同治帝大兩歲,生於鹹豐四年(1854)七月初一,是四人中最年長穩重的,雖然相貌不夠美,家世卻非常顯赫,自己也滿腹詩書,因此得到了慈安太後的喜歡。但是慈禧太後卻對阿魯特氏異常反感,她中意的是江西司員外郎鳳秀之女富察氏。

  野史說,慈禧太後反對阿魯特氏的原因是她迷信無比,認為阿魯特氏屬虎,做兒媳婦肯定不利於自己這個屬羊的婆婆。當然這個原因也未嚐不是一種可能,卻應該不是主要原因。阿魯特氏在慈禧太後麵前大大失分的原因,跟她的家世和她本人的脾性更有關係。

  說起來阿魯特氏的家世真是一筆複雜的賬。她的祖父名賽尚阿,是鹹豐帝初年的首輔大臣。賽尚阿本人後來雖失寵遭貶,卻生了一個讀得書的兒子崇綺,同治四年(1865)四月二十一日,崇綺一舉成名,竟成為有清一朝唯一的一位旗人狀元,當上了戶部侍郎。崇綺前後娶了兩房妻室,第一任妻子愛新覺羅氏是鄭親王端華的女兒,為崇綺生下的長女便是如今進入皇後候選名單的阿魯特氏。這位妻子死得很早,她死後崇綺便迎娶了第二任妻子瓜爾佳氏,瓜爾佳氏的胞兄正是慈禧太後麵前的大紅人榮祿。阿魯特氏的親外祖父鄭親王端華正是鹹豐帝遺詔確定的顧命八大臣之一。端華本人雖然在“辛酉政變”中失敗被殺,但他作為曾經淩辱過慈禧太後的人,慈禧太後對他的敵意卻並不能人死債消。崇綺雖是端華的女婿,卻也是榮祿的妹夫,榮祿的這個胞妹在慈禧太後麵前很有臉麵,崇綺沾續弦老婆的光也頗得慈禧太後眷顧。然而崇綺的長女阿魯特氏身上卻流著端華的血,是絕對不可能得到與父親同樣待遇的。

  除了先天血脈的因素,阿魯特氏本人也讓慈禧太後不滿。除了野史所持的生肖之說,她較長的年紀、一看就很有主見很有個性的外表,也不可能過得了慈禧太後的關。慈禧太後怎麽會願意讓一個有個人見解的人做兒媳,影響自己在同治帝大婚後繼續執掌朝政?她所滿意的皇後人選是富察氏,因為富察氏不但家世較低,而且年齡也是五位秀女中最小的,年僅十四歲,她如果當了皇後,自然要比一個年紀又大家世又顯赫的皇後要聽話得多,也更易控製,最大限度地滿足慈禧太後繼續插手朝政的願望。

  然而,在皇後人選方麵,慈禧太後的意見卻並沒有得到慈安太後與同治帝本人的認可。他們都認為“選後取德,選妃取色”。

  誰是皇後誰是妃嬪,一切在二月初二這天揭曉。同治帝手中那枚象征皇後之位的信物玉如意最終還是交到了阿魯特氏的手裏。大局定下之後,慈安太後為免慈禧太後過於難堪,命同治帝將象征皇妃身份的信物荷包交給了富察氏,她成了慧妃。還有三名秀女,分別是皇後的親姑姑、賽尚阿十六歲的庶出女兒阿魯特氏;知府崇齡十八歲的女兒赫舍裏氏;主事羅霖的女兒西林覺羅氏。小阿魯特氏被封為□嬪,赫舍裏氏被封為瑜嬪,西林覺羅氏被封為瑨貴人。

  在這場兩宮太後憑借家族身份以及對兒皇帝影響力進行的競爭中,慈禧太後輸了。然而這一場令慈禧太後大失顏麵的選秀,卻最終導致了同治帝及其後妃慘淡的未來和結局。

  這場選秀之後,慈安太後的人生又歸於沉寂。直到十二年後她去世時為止。

  光緒七年三月九日,兩宮太後齊赴早朝,此後慈安太後還召見了軍機大臣,當時大臣們都看見慈安太後麵色紅潤談吐自如,晚間卻傳來了她“不豫”的消息,僅僅過了一天,三月初十戌時(19—21點),慈安太後便在鍾粹宮中去世了,年四十五歲。慈安太後從起病到棄世,前後僅兩天時間,這使得關於她的死在野史中也被說得甚是熱鬧。在所有的傳說中,兩種說法最為賣座。

  第一種說法:鹹豐帝臨終之時曾經留下一道密詔給慈安,說是假如慈禧本分就罷,若是仗著兒子掌權違製,慈安可憑此詔誅殺慈禧。因為有此詔的緣故,慈禧一直對慈安畢恭畢敬,蒙在鼓裏的慈安卻對她毫無防範,認為丈夫待慈禧太過嚴厲,遂將此詔當著慈禧的麵燒毀。誰知意欲獨攬大權的慈禧卻在隨後向慈安下了殺手。

  第二種說法:光緒七年初,慈禧太後難耐後宮寂寞,與宮外男子(此男子為何人,說法不一)來往並懷上身孕,又因打胎而長期臥病。消息走漏後慈安太後打算懲辦,卻被慈禧先下了毒手。

  至於慈禧太後下毒手的方法,說法也多姿多彩。最盛行的一種,是慈禧先讓慈安吃自己的點心使其麻痹大意後,再將毒放在點心中送往其宮裏。還有說是派太監在慈安太後飲食中下毒的。總之都是毒藥在起作用。

  然而這些說法也都有些值得推敲之處。

  首先說遺詔。慈安太後死時,已經是光緒七年,在此之前,慈禧太後不但掌權,而且還背得有逼死同治皇後阿魯特氏的嫌疑,此後光緒幼衝即位,恢複了兩宮太後垂簾聽政製度,然而在長達七年的時間裏,多數時候都是慈禧一人理政,多數事情也都是由慈禧一人獨裁。假如世上真有這樣一道遺詔,假如慈安太後當真要執行,早就該用上一百回都不止了。何況如此隱秘的遺詔內容及燒詔現場,太監宮女或大臣們再得兩宮太後寵信,也絕無讓他們當場見證的可能,除非——慈安太後不怕擔燒毀先帝遺詔的罪名,慈禧太後不怕被人知道死鬼老公猜忌自己——那……就是兩宮太後都瘋癲了。

  再說慈禧太後私孕的傳說。慈禧太後確實有不符皇族寡婦的舉動,比如她嗜好看“粉戲”,也就是不莊重的戲劇,然而此人好排場,雖然看的是粉戲,也總是要招一大幫子貴婦人陪著一起看,陪看的人從兒皇帝媳皇後直到王爺福晉公主,總是一大幫一大幫的,能有什麽時間和戲子眉來眼去?至於宮外男子由李蓮英領進宮去偷情之說,更有些平頭老百姓臆想的味道,簡直是將深宮大院當成了土財主的淺門小屋。關於這一點,《紅樓夢》中賈母掰謊一篇中有精彩的陳述,在此就不再重複了。而在光緒七年(1881)時候,慈禧太後已經是四十七歲絕經期的婦人,竟還能老蚌生珠,也可算是奇事一件。至於說到她光緒七年三月,即慈安太後崩逝的時候,慈禧太後確實在臥病期間。然而她的這場病卻是從光緒六年害起,直到光緒八年才告痊愈,當其病愈時,慈安太後早就死了一年多了,由於害病時間太長,光緒皇帝甚至還曾經下詔要各地督撫舉薦良醫。

  但是這並不是說慈安太後之死這件事上,慈禧太後毫無可疑之處。在正式記錄的史料中,以慈禧太後的權力,當然不會留下任何不利於自己的記載,但對於慈安死後其所居鍾粹宮的情形,當時的大學士翁同□在日記中卻有提及。據他說慈安向有頭疼之疾。三月九日這天感覺身體不適,十日頭疼也異常劇烈,隨後便在當夜去世了。她去世次日,翁同□在鍾粹宮中看到了九日十日兩天共計五張藥方。奇怪的是這些藥方都沒有拿去抓藥。據說是因為她頭疼後不久便已經神誌不清牙關不開無法喝藥,但是真相如何,深宮隱晦,仍然令人極費猜疑。

  慈安太後的另兩種死法,傳播較少,不過也值得注意。一種是說她被娘家家務事氣急或因政事繁亢疲勞,於是誘發舊病而死,據她生前藥方來看,她後來有較嚴重的高血壓,常用天麻。光緒年間較少上朝理政,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在內。不過慈禧太後雖然獨自理政,但大事都要經過她,疲累恐怕也難免。

  另一種說法是說她自殺,原因那就說啥都有,主要當然還是說是給慈禧逼的……

  說到慈禧太後的一生,就不能不說她與兩位兒皇帝的關係。

  用民間的話來說,兩宮皇太後(包括慈安慈禧)不但克夫,而且絕不益子孫,更離奇的是似乎出自她們撮合首肯並且關係來往特別親密的夫妻也都沒有好結果——鹹豐帝與麗貴妃所生的女兒榮安固倫公主出嫁僅一年工夫,就像弟弟同治帝一樣無子而死,額駙符珍成了鰥夫。恭親王奕訴的大女兒被兩宮太後收為養女封榮壽固倫公主,於同治五年下嫁道光帝第六女之子誌端,結婚僅五年誌端就死了,十八歲的榮壽公主從此守了一輩子寡,幹脆長年在皇宮中陪伴太後;還有一位四格格,是慶王奕劻的女兒,她也是由太後指婚的,也是新婚不久就當了寡婦;常年陪侍在太後身邊的寡婦還有一位,是內務府大臣慶善之女,慈禧太後將她指婚給自己的弟弟桂祥做兒媳婦,這位更慘,婚禮還未舉行未婚夫就死了,連丈夫長啥樣都沒弄明白就做起了寡婦。除此之外還有同治帝的敦宜皇貴妃(即慧妃)富察氏、瑜妃赫舍裏氏、□妃阿魯特氏、瑨嬪西林覺羅氏;光緒帝的皇後葉赫那拉氏、瑾妃他他拉氏這兩個守活寡就更不用說了。慈禧太後(光緒七年前還有慈安太後)的閑暇時光,就和這麽一群被她們“製造”出來的寡婦們一起消耗。

  不過,同樣是長期生活在宮院中的寡婦,同治帝留下的嬪妃們卻似乎過得並不好,也很少有機會陪伴在慈禧太後身邊。盡管她們是慈禧太後親生兒子的女人,慈禧太後似乎卻寧可接近她深惡痛絕的光緒皇帝的後妃——哪怕是珍妃的親姐姐瑾妃。

  同治帝與阿魯特氏夫婦死後,在他個人所屬的那個家庭裏,就隻剩下了四個妾室,雖然這四個年輕女人的封號一直在逐步提高,但她們的處境卻很淒涼。據慈禧太後的宮廷女官德齡回憶說:“她們像囚犯似的永遠被禁閉在一座很冷僻的宮院之內,終年不準走到外麵來……當同治帝歸天的時候,她們都還是紅顏少女,太後卻將她們囚禁了,不肯放她們出去,卻又不願見她們,以免觸起她思念同治的愁緒。她把她們活埋一般地鎖閉在深宮裏……”

  德齡的這段記述並不完全準確。因為慈禧在日常生活中還是會讓同治帝的嬪妃們在旁邊陪伴的,她還非常偏愛同治帝的慧妃富察氏,同治帝生前富察氏未曾生育便當上了皇貴妃,新寡之後她成為敦宜皇貴妃,在慈禧六十大壽之時,慈禧太後甚至將富察氏封為“敦宜榮慶皇貴妃”,使富察氏成為清朝唯一一個享有四字尊封的皇貴妃。但是同治的另外幾位嬪妃就不好說了,慈禧太後西逃時帶上了光緒夫婦、帶上了光緒的瑾妃他他拉氏,偏偏沒有帶上同治帝的寡婦□妃、瑜妃、瑨妃。在那樣麵對生死存亡的時候,幾個年輕的寡婦心裏最大的怨恨,恐怕還是怨恨自己的死鬼丈夫為什麽死得那麽早吧?

  說起來,同治帝確實是死得太早了,他是清王朝最短命的皇帝,不但沒有兒女,而且隻在人世間活了二十個年頭。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酉時(1875年1月12日17—19時),同治帝愛新覺羅載淳死於養心殿東暖閣。同治帝死後不到一百天,即光緒元年二月二十日寅時(1875年3月27日3—5時),他的皇後阿魯特氏也離開了人世,享年二十二歲。

  這對皇族夫婦的死,成為清宮的一大謎案。而各種各樣的稗史野記,都不約而同地將矛頭指向了同一個人:慈禧太後。認為是她間接或直接地將親生兒子小夫妻推上了絕路的。

  在多數時候,慈禧太後被描繪成一個沒有母子親情的女人,當然這也成立,因為皇宮中根本就不允許父母子女間產生什麽真感情,那是“違製”的。除此之外,慈禧本人在宮廷生活中還日漸養成了極強的報複心——“如果有什麽事情惱了她,便不可開交了!不管是怎樣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她都不肯甘休,必然要大發雷霆,鬧得上下不安,而且這樣一來,她一定會把這個人或這件東西恨到了底,雖隔三年兩載,還是耿耿於懷記著……即使把這一生的時間全用來贖罪,一刻不離地在她的足下長跪,她也斷斷不肯寬放的!”在絕大多數時候,慈禧還是個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也不肯輕易相信別人的感情的人。據野史記載,大約就是光緒六年至八年慈禧太後那場大病的時候,年僅十歲的光緒帝曾經學著書上說的樣子要為養母割股療疾,被太監攔住,慈安太後聽說後表現得非常感動,慈禧聽了之後卻沒有在人前有任何特別明顯的動情跡象。而據慈禧太後的貼身宮女回憶說,慈禧太後對於漢高祖劉邦在戰敗時“推子女下車”的事跡大加讚賞,認為這才是幹大事的舉止。由此來看,她似乎還在有意地將自己往無情的權力機器方向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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