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愛個放肆
醒
文靜的夜姑娘懼怕粗野的晝漢子,惶恐而迅捷地掖起鉛灰色的寢帳。四年老兵史春娃滿以為在天崩地裂般的爆炸聲中徹底“光榮”了,誰知冥冥主宰卻將他打發回了人世間。
“狗日的!”史春娃的嘴角象塊發烏的橡皮缺少彈性的扯動了幾下,在他右嘴角,落著一隻貪婪地大肆咀嚼半凝固狀態血漬的黑頭黃尾大螞蜂。
史春娃驀地掀開小山般沉重的眼皮,遠遠傳來一陣隱隱約約、飄浮不定的隆隆聲。一種警犬般靈敏的嗅覺和不可絲毫瀆職的使命感,使得身為“反滲透小組”組長的史春娃的心忽地懸了起來。那支不久前配發的新式微型衝鋒槍呢?他急忙抬臂抓槍,然而隻有抓槍的意念和血脈的湧動,手臂卻沒有離開地麵。這個犍子牛一樣粗壯的北方漢子不由後脖梗子一陣發冷,渾身打個寒噤。他在驚愕中意識到,昨夜急火火趕回第二十五號界碑這個匯合地點,不慎踩響了越軍特工隊埋設的地雷。
呀!那二十五號界碑呢?那使得史得春娃冠以“反滲透小組”組長這個不見編製序列的士兵官兒頭銜的兩個部下呢?
灌木和喬木混交的亞熱帶植物宛如森嚴的營壘護衛著賴以繁衍生存的大地軀體,也護衛著象征軀體生命的一塊冷峻的界碑。
這塊既算不上高大也算不上神奇的界碑,並沒有鐫刻著固定統一編號,而是士兵們約定俗成地稱它為“第二十五號界碑”。
不知自哪年哪月哪日起,先是探頭探腦後是大搖大擺地飛來一群群幹癟而饑餓的蝗蟲,肆無忌憚的啃噬著山巒上的自然植被,將巨人的胸膛撕咬得鮮血淋淋,而界碑的神聖尊嚴也一次次地被作惡者肮髒的爪子所奚落、所汙辱、所損害。
眼下,在界碑不遠處,躺著三個身負重傷的年輕戰士。靠南端的是史春娃,東西兩旁則是史春娃所需要尋找的戰士丁承明和周輝國。他們彼此相距十五米,奇妙地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倘若從山勢的剖麵透視過去,他們占據的位置恰巧構成一個將界碑高高托起的三角支架。他們都是以同樣的資式斜枕在被槍彈和地雷創出的坑壁上,幾乎臉對著臉,目光對著目光,好象他們在同一個時間聽到了一個統一的行動號令。他們都一動不動,象做著一個長長的、紛繁迷離的夢……
一
周輝國――
我說組長,你幹什麽用這種目光看著我――驚愕、陌生、疑慮,十足的不放心。好象我是剛剛從徙居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返回故裏的野生種“四不象”。
我知道,撇開別的不講,我這個環球貿易總公司經理,竟然棄商從戎,這本身就是一件爆炸性新聞。
組成“反滲透小組”那日,連長那比例失調的長臉蛋子耷拉得象條驢,被通身血液燒紅的兩眼冒著逼人的寒氣,雙手失態地叉著腰,那凶狠的神態就象我在內蒙巴丹吉林沙漠見到的一隻落在天葬場沙包上的禿鷲。
我這番形容絕不是對連長蓄意醜化和惡意中傷,說實話,我對咱們連長佩服得五體投地。第一個征服“死穀”的是他;在“老虎口”,搶先把飯菜送到貓耳洞裏忍饑挨餓三晝夜的戰士嘴邊兒的是他;身上七處負傷仍高呼“跟我來”的還是他。他在我這個新兵蛋子眼裏簡直就是一代英傑霍去病、成吉思汗、巴頓或拿破侖式的人物。當然,我也認為連長十分可惡,當時恨不得一巴掌在他後脖梗子上來個見響的。
明明是他連吼帶叫地說誰自願參加“反滲透小組”馬上出列,然而當我一聲“報告”站在他麵前時,瞧他那個目光嗬……
他媽的,也怪那幫記者。照相機一個勁兒地對著我窮“喀嚓”什麽呢?好象我報名參加“反滲透小組”是什麽驚天動地的壯舉,是出了一次了不得的風頭。我用雙手死死蓋上臉。連長,我請求參加“反滲透小組”絕對不是想出什麽風頭。不,不是!
因為在我麵前,血肉模糊地躺著四個戰友僵硬的身軀嗬!然而他們的眼睛遲遲不肯閉合,他們還沒有向人們述說完那不幸的遭遇。躺在左麵的班長柳一海和新兵虞非,是換崗時被越軍狙擊手的冷槍打死的;躺在右麵的給養員黃虹和通信員範若,昨天趕街返回宿營地時半路上遇到一個瑤族裝束的少女可憐巴巴地背著一大?柴草,他們立刻上前助人為樂。誰知沒走多遠,一顆手榴彈給年僅二十歲的他和他在生命的履曆表上罪惡地打上了句號。驢操的!原來那個得了癆病似的少女是滲透到我國境內的越南女特工隊員。“滲透”欠下的血債一定要用“反滲透”加倍索取,這是戰士的宣言書!
哼,我想出風頭!姥姥!不僅現在不是,就是起初當兵時也不是。我敢起誓,如果我有半句假話,我就是“丫亭的”。
我知道你準會提出那個一年級小學生也會首先提出的命題:我為什麽當兵?是呀,我為什麽當兵呢?這個似乎十分單純的問題卻令我不止一次地苦惱過。起初,當記者們向我提出這個問題時,我回答了兩個字:命運。他們竟然說我回答得太抽象,不夠明確和具體。
至於紙上刊登的那些駭人眼目的什麽《從總經理到戰士》、《致富不忘報國、戌邊再創偉業》等往我臉上貼金的文章,都是記者們進行一番“合理想象”後杜撰的,可是又使你很難指出虛假的成份。但它的確不是正史而充其量隻能算作演義。
這幫修煉有術的歪嘴和尚!
丁承明――
周輝國,你小子不論怎麽講還算是幸運,連長終究被你的牛勁兒所征服。
當然,我所說的征服是指一種理解。
你聽我說,我所以說連長偉大地理解了你:是指他還算真給你開了綠燈。你要是碰上我,我早叫你給我站在一邊兒“稍息”去吧!
為什麽?當然是事出有因。
還記得吧,咱們連開赴前線的前一天中午,大家痛痛快快地喝光了壯行酒。不知是太陽這個三足怪鳥故意炫耀它那火紅的羽翼,還是瀘州特曲強烈刺激了人們的神經,人人心裏火燒火燎的,連風都熱得燙手。球場南麵,幾棵半摟粗的刺槐那如傘如蓋的樹冠被燒得不時發出嗶剝的響聲,整個營區象團火。
我剛將寫給未婚妻的信交給我的老鄉範若,叫他幫助給參謀參謀,你小子卻跑來擺闊。
“給!”
“啥?”
“存折”
“誰的”
“我的。”
“你給我幹啥?”
“由你保管。”
“多少錢”
“上麵寫著哪。”
“嗄!”範若拿起存折一瞧,又手被火燎著似的慌忙扔在桌子上,訥訥地:“這、這……”
“怕什麽,上麵既沒光腚的女人,又沒有大腸杆菌。我可交給你了,□□!”
“哎――”範若急忙一把拉住你,兩眼閃著怯怯的目光,“我、我不要!”
起初還以為範若不願替你保管,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我低頭一看,上下嘴唇也遲遲沒合攏。乖乖,存折上寫著四萬元,難怪範若的手象觸電似的。
你小子也夠損的,你明明知道範若入伍前是個老實巴腳的莊稼漢子,不要說四萬元人民幣,就是四百元壓根兒身上也沒揣過。你不但不把情況給人家馬上說清楚,還牛皮烘烘地瞪開了眼珠子:“這是連長的命令,你服從不服從!”
“周輝國,你小子要不說清楚這存折是怎麽回事,就是假傳聖旨!”
你這家夥見我跟你急眼了,才煽煽呼呼地說,這筆存款一不是靠坑蒙拐騙,二不是靠殺人越貨,是自已憑本事掙來的。你說參軍時所以沒放在家裏,因為父母都已過世,唯一的一個哥哥又固執地認為這些錢散發著銅臭味兒,一分也不要。究竟是什麽原因,你卻沒細說。你隻是苦笑地搖了搖頭,講了句“沒辦法,他就是他。”你還說這次上前線首先擁抱死神的一定是你,因為你是偵察排戰士。所以你和連長臨時達成一項協議:如果到前線以後馬克思不肯收留你,那麽這得筆存款隻不過暫時由範若替你保管;如果你徹底“光榮”了,這筆款就作為連裏的獎勵基金,等等。
不過,你以為隻有你才有這臨戰前的“壯舉”嗎?我在給我的夫婚妻的信裏,也作出了一個壯舉。我那封信裏所期待的,與你站在連長麵前要求參加“反滲透小組”時想得到的同樣珍貴。而且我還可以說上一句帶預見性的話:我那封信將付出的犧牲,在一定意義上講,並不比你奉獻出的四萬元存折的價值小。
你信不信?
史春娃――
我說你們就象拴在一個槽上的叫驢,見麵就互相尥蹶子。
可是,又怪誰呢?誰叫我當初搶香餑餑一樣把你們兩個要過來哩。這叫木匠帶枷――自作自受。
“史春娃,他們兩個要求參加反滲透小組,你這個組長覺得怎麽樣?”連長指著第一個跨出隊列與間隔不到兩秒鍾第二個跨出隊列的你,還有你,最後讓我一錘子定音。
頓時,全連百十雙目光聚光燈般齊唰唰射在我臉上。我知道,全連指戰員所以報以如此關切的目光,是因為“反滲透小組”維係著每一個人的寄托、意誌和情感。果然,我一個“行”字剛出口,隊列中頓時變得象一鍋煮沸的水,人們的目光中分別表示出讚賞與失望。
“史春娃,你灌什麽迷魂湯了?為什麽同意叫那兩個小子參加!一個是他媽的地道的米諾斯迷宮,誰知道他肚子裏的花花腸子有多少彎彎繞兒?一個是他媽的騷達子,三天不接到未婚妻的信就恨不得撬郵局的門,越南的女特工隊員個個都象發情的母狗,莫非你想整天拎著棍子滿山遍野地跟著他去攆呀?”
你們兩個先別急,等我把話說完。我覺得,盡管有些同誌對你們的指責有些過激,甚至可以說未免有些挑剔,都無可厚非。因為你們本身就太愛惡作劇。
好,那我就撈點“幹貨”給你們瞧瞧。
就說你丁承明吧。
那天晚上是咱們連來到前線後召開的第一個文節晚會。對口詞,三句半,數來寶和槍杆詩等火藥味十足的傳統節目一下子冒了出來。氣氛極其熱烈。用指戰員的話說那是“嗷嗷叫”,誰知,孵小雞卻從蛋殼裏拱出個鱉來。你這家夥卻在這個火候上朗誦了一首題為《思念》的詩,並公然聲稱這是送給你未婚妻的。
思念比永恒的宇宙要長,
比太空的殿宇還高昂,
比幻想之國還更加美麗,
焦急的心靈――深過海洋。
你值得思念,但思念一詞,
無力表達我熱烈的心腸;
可以說,思念之火在燃燒,
在我的心中永遠永遠激蕩。
怎麽搞的?晚會本來開得很紅火,結果被一條泥鰍腥了一鍋湯。大家心裏隻裝著祖國,可你丁承明卻一門心思想著你的未婚妻,而且還“深過海洋”。這是什麽情調?不要說有些戰士,就是指導員都鐵青著臉衝我吼。
你這臭小子,事後才告訴我你朗誦的那首詩是馬克思寫給他最忠實的伴侶、最親密的戰友燕妮的。詩中充分表現了這對革命夫妻之間崇高、堅貞和熾熱的愛情。你的話也有一定道理一個連自己鍾情的戀人隨時隨地都可以拋到爪哇國的人,那麽就很難令人相信那種所謂‘祖國在我整個心中’不摻有水份。反之――”哎――,咱們還是不要再提反之吧。
你甭不滿意,我知道你的心思。做人難,通常是指自己往往不被人們所理解。不過,我還是理解了你。
二
周輝國――
這是我參加“反滲透小組”後,第二次單槍匹馬去到位於山腳下的農貿小鎮趕街子。
“反滲透小組”隻有我們J、Q、K三員大將,根據我們所擔負的警戒範圍,不得不劃分為三片。丁承明負責正前方的灌木叢,史春娃負責東邊的第二十五號界碑,而我招攬的生意則是西麵山腳下的農貿小鎮。
這個農貿小鎮,座落在大山西麓的腳趾下端,依偎在一個馬蹄形山坳裏。
這裏居住著幾十戶邊民。一色襤褸的茅草老屋,組成兩排黢青色的岸。兩岸間挾持著一條半裏長麻石鋪就的渠。每當霞光淋浴後帶著濕漉漉的晨霧從岩岬上漫過來,渠上麵便泛起由汙水、垃極和豬狗糞便融匯而成的波。一俟日頭露出,水波便釋化成混合著各種氣味兒的、半透明狀的霧。一陣清風吹來,霧又水蛇般地遁沒在蔚藍而耀眼的空中。此刻,這座小鎮才赤條條坦露出肮髒的麵孔。然而,每逢陰曆一、五、九這樣的單日,這裏便成了據說從乾隆十二年間便沿襲下來的集市。不僅散居在方圓十幾裏的壯、苗、瑤、傣等不同民族的男男女女穿著各種耀目的服飾簇擁而來,而且隻有一條山梁之隔的異國邊民也大搖大擺地越過邊界絡繹而至。雙方的戍邊部隊視而不見,似乎彼此恪守著一項不成交的條約。一時間,這個叫花子似的邊陲小鎮變成了花枝招展的窈窕淑女。半裏長的街道,擠擠插插地排列著用竹簍裝著的芭蕉、菠蘿、板栗、香蕉、山梨、苦瓜和名目繁多的中草藥。在街道的中間地段,挨肩開了幾家個體戶經營的飯館,堂屋裏擺放著幾張條桌,緊挨著街道的邊沿支著幾口鐵鍋,?啦啦煎糍巴的油煙攪拌著咕嘟嘟煮狗肉的香味兒直往鼻子眼兒裏鑽,令人垂涎欲滴。在色彩斑斕的人流中,還不時夾雜著從內地來做生意的小痞子,他們手裏拎著邊民們極少見到的用真絲瑩光柔姿紗和喬其紗等時尚衣料做成的裙服和一些廉價的尼龍衣褲,專門換取當地的名貴特產。那聲嘶力竭招徠顧客的吆喝聲,那討價還價的爭吵聲,似乎要把這彈丸小鎮掀到空中。
“哎,老哥兒,今來賣什麽玩藝兒?”
我用不倫不類的方言俚語,向瞧著一隻尋覓食物的公狗般的中年男子喊了一聲。
“哦!”他聞聲驚愕地抬起頭來,眨動著枯澀的眼皮,戒備地打量著我,目光中難以掩飾地流露出一種恐懼的心情。
此人的相貌特征十分突出。雖然我隻和他見過一麵,卻深深刻在記憶裏。高凸的額頭,深陷的眼窩,闊厚的嘴唇,還有那過於享受太陽恩寵的親吻而被烤得焦糊一般的臉皮。顴骨處顯現著隻有長期蹲潮濕的溶洞工事才會出現的黴斑。這家夥的真實麵目,昭然若揭。
“先生,您又來買什麽?”他笨拙地攪動著舌頭,操著說不上是哪國或哪個民族的口音,講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然後巴唧著被劣質煙葉熏烤得黑紫黑紫的厚嘴唇,餓鬼般貪婪地吞咽著不時飄過來的肉香。眼珠正盯著我肩上挎著的一個款式新穎的三用尼龍旅行袋。
看來這家夥是個聞見腥味就伸爪子的貓,是個見便宜就占的貪鬼。
大概是我們兩個命中該有此緣份。上一次趕街,我們一打照麵,他就斷定我是個“闊少”似的外鄉人,而且一定大有油水可撈,所以死皮賴臉地非要用他的半背篼芭蕉換我的一個尼龍旅行包。而我又自恃糧多不怕餓漢子,便投其所好地立刻達成了交易。當然,用一個尼龍旅行包換半簍芭蕉,倘若是在北京或上海那是絕對算不上慷慨,反而還會有占便宜之嫌。但是在這裏芭蕉卻如同北方的紅薯一樣廉價。所以,這家夥得到尼龍旅行包後,興奮得手舞足蹈。
“給,來一支。”我伸手從奶黃色西服上裝衣袋裏掏出一盒精裝紅塔山牌香煙送給他一支。
他急不可待地接過煙,點著,狠狠地吸了一口,嘴裏表示感謝地咕噥著。我看出,他所以不肯說話,是怕一張嘴香煙會乘機溜走。他那菱形的喉結壓縮閥門似地提起義落下,仿佛要把煙霧濃縮成固體狀態永久性地儲藏在肚裏。
“先生,您要換點什麽?”他大概實在憋不住了,一伸脖子喘了口大氣,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又黃又黑的牙齒。
“你今天帶來的是什麽貨?”我從容地點燃一支煙,一揚下巴吐了個煙圈兒。這個小痞子式的動作根本用不著潛心模仿,對我來說簡直就是輕車熟路。由一個浪跡社會的小青年兒變成一個真正的軍人,兩者之間的差距決不是幾個月的時間就能消除的。
“嘿嘿,先生請看,上好的虎骨。”
“虎骨!”我不禁露出幾分驚訝。驚訝中又含有幾分竊喜。
他詭秘地用眼角的餘光刻意地注視著我的表情,像兩條遊蛇吐著火紅的信子刺在我的臉上。這家夥雖然對我的來曆有些生疑,但我的“闊少”身份對於他來講是富於誘惑力的。
“先生,不會騙人的。是虎骨,還是上好的。”
“要是真的,那我肯出大價錢。要不是呢?”我接過他抖抖瑟瑟遞給我的一節一寸來長的骨頭,左看右瞧,顯得如獲至寶,愛不釋手。
“當然是真的嘍。我們又不是專門做生意的,不會騙人的。”
“那我就試試羅?”我試探性的看了他一眼,見他一挺脖子裝得滿不在乎,便將那節骨頭扔給離我身旁不遠的一條似乎足有兩天沒有覓到吃喝的公狗。
“哎――”他猛地一怔,正要撲過去抓住那節骨頭,但是為時已晚,那隻公狗一口將那節骨頭叼住,咯嘣嘣地咀嚼著,充血的兩眼敵視地防範著左右。
“你――”那家夥惹不起那隻公狗,卻急赤白臉地要跟我玩命,滿嘴臭烘烘的煙味兒夾帶著雨點般的唾沫星子直往我臉上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