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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錯綜複雜的矛盾鬥爭(4)

  於是又派大臣去數落多鐸,讓他想想當年跪請自己繼位,說兩旗大臣都支持自己的情形,多鐸還支支吾吾,想不承認。最後諸王貝勒大臣以多鐸無理妄對,準備議罪。多爾袞則表示原諒,說這不過是大家各自反省,並非要加罪雲雲。《清世祖實錄》卷22,順治二年十二月癸卯。

  這場風波的緣起,估計是有人對多爾袞地位日隆、功高震主表示不滿,或許傳出些風言風語,所以多爾袞才一再表示無意覬覦皇位,說“俟皇上春秋鼎盛,即行歸政”。同時又提醒多鐸及其他人,當初是大家不願立豪格為君的,而自己是有可能繼位卻予以拒絕的,因此不要對既定的統治秩序表示不滿或後悔。

  但是,盡管多鐸始終沒有和多爾袞完全攜手,多爾袞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多鐸對一再加到他身上的高而又高的榮譽也來者不拒,既未表現出多麽感恩戴德,當然也不會表示什麽反感。就是這樣,多爾袞也還是大力扶植他,因為無論從可靠程度還是從能力來說,他都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賴。所以,順治六年三月,盡管大同前線軍情緊急,但多爾袞一聽說多鐸在京城出痘,立刻就下令班師回朝。《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三月乙巳。

  滿洲人在關外的時候,很少出痘,進關之後,氣候暖了,不知怎麽就總害天花,一得此病,又無法醫治,往往一命嗚呼。多爾袞害怕傳染,曾下令凡聽說有出痘的,一律轟到京城二十裏以外的地方,但郊外都是滿人莊田,又怎能安生呢?不少百姓含著眼淚把出痘的嬰孩丟在路旁,也有忍痛弄死的,搞得人心惶惶。談遷:《北遊錄》,“紀聞下”,“驅疹”。不過清初人害怕天花傳染是確實的,後來福臨死後,玄燁繼位,有一個緣故就是他是出過痘的幸存者。

  多爾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個星期以後,多爾袞剛趕到居庸關附近,白旗大臣蘇克薩哈就帶來了多鐸的死訊。多爾袞一聽便大哭起來,連忙去掉紅纓,換上素帶,迅速向京城進發。天剛黑的時候,他趕入京城,到多鐸的府第去慰問兩位福晉。《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三月丁醜。後來阿濟格請求以自己為叔王,說多鐸無甚功績時,多爾袞就斥責他說:“德豫親王薨逝未久,何忍遽出此言?”然後曆數多鐸的功績,表明對他的懷念。《清世祝實錄》卷44,順治六年六月壬寅。順治七年三月,,多爾袞又下令為多鐸立碑,紀念他的周年忌日。《清世祖實錄》卷48,順治七年三月己巳。多鐸一死,在多爾袞看來,的確像是失去了一條膀臂。

  (三)阿濟格:一勇之夫。

  阿濟格是多爾袞和多鐸的同母哥哥,他的為人和多爾袞、多鐸都不太一樣,性格比較外露、粗魯,少心機,但是作戰卻比較勇猛。皇太極時期的曆次重要戰爭,都有阿濟格參與其間。天聰三年入關攻明,斬明山海關總兵趙率教,又在北京廣渠門外追殺袁崇煥、祖大壽的兵馬,直到坐騎仆倒才回師;大淩河之戰中,漫天白霧,對麵不見人,阿濟格又身先士卒,奮勇衝擊;崇德元年他率軍入關攻明,連續五十六戰,俘獲人畜十幾萬。回師後皇太極親自出城迎接,發現阿濟格身體消瘦、神形憔悴,不禁愴然涕下,連忙親擎金杯,向他敬酒。清入關之時,他又勸多爾袞大肆屠戮一番,然後退兵沈陽,因而引起北京街頭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可見他屬於那種缺少政治頭腦、代表野蠻落後勢力的一勇之夫。所以,盡管多爾袞經常讓他參與重大的軍事行動,卻不敢指望他作自己政治統治的輔弼。另外,阿濟格時常做事任性,不顧後果,使多爾袞也十分難堪,這也使他在攝政時期無法得到多爾袞的重用。

  順治元年十月,多爾袞派阿濟格率軍自邊外進陝北,攻擊李自成,但他剛到宣化就捅了婁子。宣府巡撫李鑒曾彈劾赤城道朱壽鍪貪酷不法,朱某聽說後,連忙派兒子進京,托相熟的旗人綽書泰到阿濟格那兒去走後門,求阿濟格給予印劄,命令李鑒寬免朱壽鍪之罪。這回出師路過宣府,阿濟格就召來李鑒說:“壽鍪忠良,宜釋免。”李鑒不聽,阿濟格又派綽書泰和劉芳名逼李鑒。後來此事報到多爾袞那兒,朱壽鍪和綽書泰被殺,算是給阿濟格一個警告。《清史列傳》卷1,“阿濟格”,第15頁。後來阿濟格軍又遲遲未進入陝西,據說是他繞道土默特、鄂爾多斯地方,“妄行需索”,直到多鐸破了西安,阿濟格還“未知尚在何處”。多爾袞十分惱怒,便下諭斥責他,讓他繼續剿滅農民軍餘部,以贖從前之罪,不得以流寇已遁就自行班師。《清世祖實錄》卷14,順治二年二月辛酉。阿濟格這回不敢怠慢,一直尾追李自成不舍,先後八戰八捷,又得到了李自成的死訊。這樣,多爾袞才高興起來,表示“甚嘉悅”,認為阿濟格“運籌決勝,茂著勳庸”,派使者去軍中慰問。《清世祖實錄》卷18,順治二年閏六月甲申等條。但多爾袞不久發現李自成死訊不確,十分生氣,責怪阿濟格謊報軍情,“奏報情形前後互異”,而朝廷這邊已經舉行過典禮,祭告過祖先,竟然是一場虛誑!所以在班師時,不許派人去迎接。《清世祖實錄》卷19,順治二年七月己巳。軍隊開到盧溝橋時,多爾袞又派人告訴阿濟格說:“爾等有罪,應議處,故不遣人迎接。爾等可至午門會齊後,即各歸家。”《清世祖實錄》卷20,順治二年八月癸未。把一班得勝將士搞得灰溜溜的。幾天後,以阿濟格威脅李鑒釋免朱壽鍪、擅赴蒙古部落取馬、甚至將順治皇帝稱為孺子等罪,將他降為郡王,罰銀五千兩。《清世祖實錄》卷20,順治二年八月丁未。一場辛苦,反落一頓處罰。不過沒多久,多爾袞就把他的親王爵給恢複了。

  兩三年無事。阿濟格去天津、曹縣征剿當地農民軍,兩個月後又跑去大同駐防,結果因催辦糧草等等搞得“紳士軍民,苦不可當,動輒欲行殺戮”,成為薑造反的借口之一。軍情緊迫,多爾袞顧不得追究阿濟格的責任,即派他為平西大將軍,與巴顏等率兵征討。順治六年三月,阿濟格兩位福晉都因天花而死,多爾袞讓他回京照料,阿濟格當即表示:“若不乘攝政王代天攝政,為國出力之際,效力國家,更待何時?”認為他不再希望富貴,隻是大丈夫重名譽,所以要努力名垂史冊,不可以妻死而忘大事。多爾袞聽了頗為滿意,賞他鞍轡名馬兩匹。《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三月辛未。後來,阿濟格又率兵恢複了大同左衛。

  但是沒多久,阿濟格又開始向多爾袞伸手。六月,他派吳拜、羅璽去向多爾袞說,“豫親王征流寇到慶都就躲了起來,破潼關卻不全殲其眾,追騰機思又不取其國,何功之有?鄭親王是叔父之子,我乃是太祖之子,為何封他們為叔王,不封我為叔王?”多爾袞一聽就不高興了,對吳拜曆數了多鐸的功績,斥責阿濟格:“爾安得妄思越分,自請為叔王?太不合理!”阿濟格見作不了叔王,便請求營建府第,多爾袞更為惱火,便讓諸王大臣們曆數其罪,認為他在大同胡作非為,最後雖然沒有以罪而罰他,但卻禁止他幹預六部事務,禁止他交結漢官。《清世祖實錄》卷44,順治六年六月壬寅。

  總的來說,阿濟格在順治初年沒有什麽掌握權利的機會,另外他和多鐸同在一旗,又非旗主,個人實力也不甚強,加上他做事魯莽,不顧後果,因此常常遭到多爾袞的斥罵和處罰。但是,阿濟格畢竟是多爾袞的同母哥哥,同是白旗勢力的領袖人物,在關鍵時刻,他仍是多爾袞相對信賴的人之一。據說多爾袞臨死時曾與阿濟格密商後事,但遭到反對者的迅速反擊,使他未能如願。談遷:《北遊錄》,“紀聞下”,“攝政王”。

  多爾袞和他這兩位兄弟牢牢地掌握著兩白旗的力量。雖然他們互相之間有齟齬,有矛盾,但在對付外來勢力時總是團結一致的。旗下滿、漢、蒙大臣如阿山、英俄爾岱、準塔、韓岱,阿濟格尼堪、明安達禮、佟圖賴、石廷柱等人,大都對他們忠心耿耿,在固山額真任上為他們提供最基本的支持。在穩固後方的基礎上,多爾袞一方麵分化中間派,一方麵狠狠打擊異己,使他在錯綜複雜的內部矛盾中,不僅始終立於不敗之地,而且漸漸加強自己的權威,劈荊斬棘,闖出了一條通向巔峰的道路。

  第三節滿漢關係格局的奠定。

  一、“首崇滿洲”。

  王朝內部的矛盾衝突,在某種情況下,就是社會矛盾的一個縮影,譬如漢人官紳之間的“南北黨爭”,就帶有點兒滿漢民族對立的色彩。多爾袞支持馮銓,就是因為他們這些人無論是服製、發式,還是內心都離清廷更近。後來漢軍旗人、大學士寧完我出來彈劾陳名夏等南籍漢官領袖,罪名之一就是他企圖恢複明朝舊製,“蓄發複衣冠”,導致陳名夏絞殺、陳之遴戍死。

  清兵入關後,特別是順治元年十月多爾袞雙管齊下,把矛頭指向整個漢人的不同權利。順治二年五月清兵占領南京,清廷大力推行一係列野蠻而狹隘的政策,使這樣一對矛盾更加尖銳起來,民族鬥爭的烽火燃遍神州大地。而多爾袞生活在這樣一種風雨飄搖的形勢之下,為了穩定統治,平息矛盾,更是處心積慮、夜不能寐。這樣,確立一種什麽樣的滿漢關係格局,就成為當時至關重大、又對以後具有深遠影響的事情。

  從整個攝政的七年時間來看,入關後第一年民族壓迫的色彩較輕。但即使如此,確立滿族封建主至高無上的地位、一切服從滿族統治階級的利益,仍是不可動搖的金科玉律。順治元年六月,原明大同總兵薑提出,讓明棗強王朱鼎“續先帝之祀”,“委以國政”,多爾袞當即表示:“這太不合理!”雖答應這些昔日的皇親國戚依然延續過去的品級,但不許幹預一切國政軍務。《清世祖實錄》卷5,順治元年六月壬戌。當月,多爾袞派馮銓去祭告明朝諸帝,宣稱“曆數轉移,如四時遞嬗,非獨有明為然,乃天地之定數也”,並把明太祖的神牌從原來的宗廟中遷了出去。《清世祖實錄》卷5,順治元年六月癸未。這表明朱明王朝的曆史已經過去,一切都要重新開始,遵循新的統治秩序。特別是這年十月以後,關外滿人大批入關,無論從政治地位還是從經濟利益上說,都造成了大量差異。

  從統治階級來說,順治五年以前,掌握實權的六部隻有滿尚書,漢人隻有侍郎,順治五年以後雖設漢尚書,但根本沒有取得和滿尚書同等的地位,不僅在站班行列上、奏事具名上有先後之分,而且在實際任事中,權力也遠遜於滿尚書。六部之外,還有一個完全由滿人組成的議政王大臣會議,決事權力不小,這些我們前麵都已提到過。實際上,不僅滿洲貴族具有絕對權威,就是旗下奴仆也不把漢族大官放在眼裏。這些旗下人騎著馬、坐著車,碰見官員士紳也不躲避,漢人稍微不滿,就一大群人圍住轎子亂罵、起哄。有的人還把轎簾一挑,嬉皮笑臉地問:“這是誰家的妞兒呀?”陳名夏曾提議說,應下令不論滿漢人,凡遇朝臣,都該旁行遠避,違者送刑部打板子,但由於涉及滿人的利益,沒人理睬這個建議。後來吏科給事中林起龍與旗下人爭道,竟挨了後者的鞭子!談遷:《北遊錄》,“紀聞下”,“爭道”。時人有詩歎道:

  牛車無數塞天街,俱是兵兒運草柴。

  科道相逢誰敢喝,欠身立馬任擠排。方文:《山續集》卷1,“都下竹枝詞”。轉引自鄧之誠《清詩紀事初編》,卷1,“方文”,第121頁。

  前麵提到過正黃旗下投充人辱罵官員被責,反將知縣、教官等處罰,也是清初“首崇滿洲”原則的體現。時人史?曾記載說:“清朝法紀混淆,重滿輕漢,雖一放馬廝養,鞭府縣正官,無敢不忍受者。其在京師,即吏部卿貳,往往受鞭撻,恬不為怪。……雖衣冠掃地,不知羞也。”史?:《慟餘雜記》。至於在圈地、投充、逃人諸事中嚴重損害漢人官紳利益的例子則更是舉不勝舉。

  對於廣大漢族百姓來說,所受壓迫和歧視更重。順治元年十一月,金之俊曾上疏請求禁止滿洲官役額外需索驛遞夫馬、廩糧、草料等。《清世祖實錄》卷11,順治元年十一月己醜。順治二年四月,多爾袞也談到滿洲人“恐嚇民人,逼脅投充”,一些滿洲莊頭“勒價強買,公行搶奪,房垣、毀倉廩,攘其衣物貲財。少不遂意,即恃強鞭撻。甚至有捏稱土賊,妄行誣告”,而有些地方官“不能稽查”,“庸懦溺職”,不敢從公處理。《清世祖實錄》卷15,順治二年四月癸亥,辛巳。後來,滿漢人之間糾紛日益增多,多爾袞連忙下令內院傳諭,“凡各部所審事情,務將滿漢條例逐一開列,移送刑部定擬具奏”。《清世祖實錄》卷14,順治二年二月丁卯。而各部開列的滿漢條例自然都以滿人利益為重,所以後來民族歧視和民族壓迫的事屢屢發生。順治三年多爾袞下令禁止上疏涉及發、圈地等五事,言者治罪,就是他不顧社會矛盾激化而極力維護滿人,特別是貴族權益的集中體現。

  順治四年四月,經過一係列無效或收效甚微的調整滿漢關係、平息滿漢糾紛的行動,終於以福臨的名義發下一道上諭,其中說:“朕出百姓於水火之中,統一天下,滿漢一家,同享升平,豈有歧視之理?昨見刑部所奏,有滿洲阿爾代誣殺漢人張可材、搶其家資一案,隨令審實斬訖示眾。近來聽說滿洲有搶奪良民財物者,複有漢人投充滿洲,借勢橫行,害我良民者,殊幹法紀。以後被害漢人遇見不法之徒,須記其姓名,控告到地方官處,即行申報到部,究其情節輕重,嚴行定罪,不得絲毫偏袒。……”《清世祖實錄》卷31,順治四年四月丁酉。這說明滿人欺壓漢人的程度日益加深,雙方矛盾日益激化,引起最高統治者的高度重視。但由於“首崇滿洲"的國策既定,這類事屢禁不止,順治六年五月又下諭重申“滿洲漢人俱屬吾民,原無二視之理”,禁止滿洲將士搶奪漢人,《清世祖實錄》卷44,顧治六年五月壬申。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為了維護整個滿人的特權,多爾袞還極力保留自己民族的風俗習慣。這本來是件無可厚非的事,但為避免被較高的漢人文明同化,故意強調民族差別,在兩個民族間製造隔閡,這就具有消極的意義了。順治七年三月,多爾袞對禮部頒諭,認為以往攻無不克,戰無不勝,都是擅長騎射之功。今雖天下一統,但也不能忘掉武備。因此下令:“嗣後滿洲官民不得沉湎嬉戲,耽娛絲竹,違者即拿送法司治罪。”《清世祖實錄》卷44,順治七年三月戊寅。但對於漢人,卻不準私藏弓刀馬匹,甚至要考武進士的人也要受限製。這種不同的對待,實際上隱著滿人時刻準備打壓和防備漢人之意。當然,像發、改著滿洲裝束等等就更是如此,不僅不容許本族人民改易習俗,還要強迫其他民族按此製行事,結果事與願違,不僅沒有導致同心同德,反而在民族間造成更嚴重的對立。

  二、“以漢治漢”,優待漢紳。

  多爾袞懂得,盡管要保持“首崇滿洲”的原則,但要統治一個人數遠遠超過自己民族的漢人為主的國家,要“以漢治漢”才行。因此,在省一級的大員如督、撫的職位上,他大量安插漢人。但是,為了有一個過渡,使“首崇滿洲”的原則貫徹到地方,落實滿洲的統治,多爾袞大量任用了漢軍旗人,如總督這個重要職位,在攝政期間有九至十個,雖然這其間有的取消,有的合並,有的屬於新設,數量卻大致差不多。先後擔任過總督職務的,有十六個人,其中漢軍旗人占十一人,像佟養量、佟養甲、楊方興、王文奎等人,都是深受清廷信任的關外舊人。這些漢軍舊人不同於滿人,他們容易為廣大漢人所接受,又隸屬旗下,對滿族主人忠心耿耿,變心的可能性甚微,派他們去就任一省或幾省的最高行政兼軍事長官總督,是既放心,又得力,再合適不過了。

  和總督不大一樣的是,比總督地位略低的省級行政長官巡撫,其中漢官員的數量要比漢軍旗人多些。攝政七年中,各地曾先後設立了近三十個巡撫職位,其中漢軍旗人占先後擔任過巡撫的六十四人中的十七人,除了一名滿人線縉做過偏沅巡撫以外,其餘四十六人全部是漢人官員。根據錢實甫:《清代職官年表》,中華書局,1980年統計。縱觀全部督撫人選,擔任職務的滿人也隻有此一人。由此可見,權力較大的省級官員總督以滿人信任的漢軍旗人擔任為多,在一定程度上仍體現了“首崇滿洲”的原則;權力較小的巡撫則大都由漢人擔當,貫徹了“以漢治漢”的國策。至於省級的其他官員,如布政司、按察司官等,以及省以下各級官員,則大都任用漢族原官或降官,因為清廷統治者不僅無法提供這如此之多的官僚候選人,而且即使能提供,也不可能像漢族官員那樣駕輕馭熟,順利開動統治機器,反而可能擴大矛盾衝突。所以,像順治二年七月,吏部同意了多鐸任命的江南官員三百七十二名,阿濟格委署的湖廣、江南、江西官員五十名,全部都是明朝的降官,以後這類事情亦屢見不鮮。

  為了便於統治,多爾袞在“首崇滿洲”的基礎上;實行了“以漢治漢”對策,其在官僚機構上麵的體現大抵如上所述。順治親政之後,據說以“親漢”著稱,康熙初年鼇拜輔政,據說以“重滿”聞名,康熙親政以後,又是“滿漢一家”,但這樣一種格局卻始終沒有什麽變化。參見周遠廉、趙世瑜《民族研究》1984年第6期,“論整拜輔政”一文。

  與此相應的是,多爾袞也實行了一係列籠絡漢人官紳的政策措施。順治元年七月,許多明朝勳戚紛紛請求清政府保留一部分田產,以供衣食之需。如田弘遇之子田敦吉,家中原有田產十餘處,現上疏請求把大部分交給“禦前,少助涓滴”,又請求把墳塋香火所在的三裏河、留村、盧溝橋、中頂四處莊田“恩賜複業”。順治元年七月初九日原戚臣已故田弘遇八歲孤男,原任前軍都督府帶俸左都督臣田敦吉謹奏為懇恩憐恤孤寡,溥沛皇仁以蘇殘孑事,原件藏第一曆史檔案館。又如武清侯之子李諫善請求除已被征作火藥局的莊地之外,把自置莊田等幾十頃發還,這樣,“臣舉家免溝壑之患矣”。其他還有許多勳戚提出類似請求。多爾袞對於這些人的請求一般來說都表示同意,以示新朝的寬大之政。他在李諫善的本上批道:

  “勳戚贍田己業,俱準照舊,乃朝廷特恩,不許官胥侵漁、土豪占種,各勳衛官舍,亦須加意仰體,毋得生事擾民,戶部知道。”順治元年七月初九日原任錦衣衛帶俸指揮同知今盡難李國賢男、東宮侍衛錦衣衛官舍臣李諫善謹啟為恭進自置莊田仰祈天思俯憐孤以盡愚忠事。原件藏第一曆史檔案館。

  這些故明勳戚見新主如此優待,不禁感激萬分。駙馬都尉冉興讓的孫子冉印孔已把“前朝欽賜贍田並私置地土”“具名繳報,以憑裁奪”,忽然接到多爾袞的諭旨,一切俱準照舊,覺得“天恩隆重,實出望外”,連忙上疏“恭謝天恩”。順治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原任管領大漢將軍少師駙馬都尉今死難冉興讓嫡長孫冉崇儒男錦衣衛副千戶冉印孔謹揭為恭謝天恩事。原件藏第一曆史檔案館。

  對於已經投降的宗室勳戚等等,多爾袞一般來說是比較優待的。如前麵提到過他賞賜周奎、晉王朱審煊,鎮國中尉朱允等銀兩、衣物、房屋等,還賜給故明妃嬪袁氏、任氏、範氏、郭氏、李氏、馮氏、邵氏、李氏衣物、銀兩不等。《清世祖實錄》卷16,順治二年五月己醜、庚寅、甲午。到七月,正式規定了故明宗室贍養的銀兩、土地數目:親王銀五百兩,郡主、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依次遞減一百兩。中尉以下,無論有無名封,及各王家下人丁,每名各給地三十畝。《清世祖實錄》卷19,順治二年七月壬申。總的來說,對他們還算優待。順治三年二月,又定故明宗室恤典:親王給銀二百兩,守墓八人,祭田九十畝,以下各級宗室各自待遇不等。《清世祖實錄》卷23,順治三年二月壬戌。這些措施都是一種姿態,緩和前朝遺民與新朝間的矛盾衝突。

  多爾袞這樣對待故明宗室,主要是因為這類朱姓子孫,在全國各地的總數不下一二十萬,很容易被起兵反清的人樹為傀儡,號召力還非常強。把他們拉攏過來,將會減少統一的阻力。另外,這些宗室勳戚在明朝時占有大量土地,政治上有權有勢,實際上就是漢人官紳的代表。對他們表示優寵,實際上就是對整個漢人士紳的一種暗示:清廷對歸順的他們絕不會虧待。另外,多爾袞同意恤撫明末死難諸臣子孫、表彰門閭、尊孔子、下令薦舉山林隱逸等等,都是在向漢人士紳搖動橄欖枝。特別是順治二年六月以後,民族矛盾空前激化,多爾袞改變不了發、圈地之類民族政策,就隻好通過拉攏漢人官紳來緩和矛盾,就此而言,多爾袞還是頗為努力的。

  三、“滿漢一家”的心願。

  順治二年以後,多爾袞屢次下令禁止滿人威逼投充、威逼買賣,禁止投充人借滿人之名淩辱縉紳等等,悉如前述。雖然效果十分有限,但他三令五申,卻是發自內心,因為他害怕這種矛盾衝突日益擴大。順治四年三月,他下令禁止投充和圈地;四月,又發諭談滿漢平等之事,呼籲“滿漢一家,同享升平”,都是由於形勢日益緊張,使他不得不如此去做。順治六年殿試策論,以滿漢人怎樣才能一體同心為題,更說明多爾袞對這個問題的重視。順治五年八月,由於滿漢人之間“爭端日起,劫殺搶奪,而滿漢人等彼此推諉,竟無已時”,萬般無奈,隻好分居,一切漢官漢人遷到南城,“遷移雖勞一時,然滿漢各安,不相擾害,實為永便”,《清世祖實錄》卷40,順治五年八月辛亥。不過這實在是迫不得已的下策,卻表明多爾袞為避免滿漢矛盾的進一步激化煞費苦心。

  當月,多爾袞又想出一法。為使滿漢官民“各相親睦”,下令允許滿漢官民互通婚姻,除滿官或漢官之女嫁人需經報部之外,其他無名無職者“聽其自便”。另外規定,“滿洲官民娶漢人之女實係為妻者方準其娶”,防止娶來作妾作婢,這也是對漢人的尊重。《清世祖實錄》卷40,順治五年八月壬子、庚申。這一規定倒有積極意義,對滿漢民族間的相互融合有促進作用。順治六年四月,禮科給事中姚文然看到殿試策論題中,“以滿漢同心合力為念”,以為是“語言文字間隔難通,未免彼此有異同之見”,請求於新進士內選人學習滿文,以後作為科道官員,召對時可省翻譯,出外巡方時又可與滿洲鎮撫諸臣言語相通。《清世祖實錄》卷43,順治六年四月丁未。後來多爾袞同意了他的請求,考選了四十名庶吉士分別學習滿文和漢文。《清世祖實錄》卷44,順治六年五月辛酉。

  清朝入關之後,麵臨著一個前人從未遇到過的問題,就是怎樣處理滿洲與人口眾多的漢人的關係。既要像入關前那樣維護滿洲貴族對治下各族人民的絕對統治,又不能像入關前那樣通過殺害、奴化之類手段強迫漢人服從,而是要建立一種滿漢官紳的聯合統治。無論是在官紳內部,還是在官紳與人民之間,或是在廣大人民內部,都存在一個確定一個什麽樣的滿漢關係的格局問題。在多爾袞攝政期間,“首崇滿洲”的原則沒有變,不僅滿洲貴族,而且一般滿人,甚至投充旗下人都享有特殊的待遇和權利;對於漢人官紳集團,則在“首崇滿洲”的前提下進行拉攏和利用,把他們安插在基層行政機構中,給予他們一定的經濟地位,但他們的權限從未超過同等的滿洲貴族。對於廣大漢人來說,他們受民族壓迫和歧視最深、最重,反抗也最烈。但是,多爾袞不可能把圈地、投充,逃人之類弊政完全取消,從而摘除他們頸上民族壓迫的枷鎖,隻是在某些問題或這些問題的某些方麵,在某種程度上盡量緩和矛盾,減少摩擦,逐步安撫漢族百姓。

  多爾袞所做的也隻能如此。但他所奠定的這樣一種滿漢關係格局,大體上為後幾代皇帝所遵循。

  就這樣,多爾袞在清初錯綜複雜的內外矛盾中掙紮、奮戰,在他的有生之年,他沒有被這些矛盾衝突所嚇倒、壓垮,反而利用自己高超的政治鬥爭手段一個個地戰勝這些困難。他的威望與日俱增,他的野心也日益膨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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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菊花與刀:日本文化諸模式

    作者:美 魯斯·本尼迪克特  

    紀實傳記 【已完結】

    作者運用文化人類學研究方法對日本民族精神、文化基礎、社會製度和日本人性格特征等進行分析,並剖析以上因素對日本政治、軍事、文化和生活等方麵曆史發展和現實表現的重要作用。用日本最具象征意義的兩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