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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天後繡女清河縣有汪姓、劉姓、閻姓;三女,性俱明慧,貌亦清麗相似。汪適王氏,劉適閻氏,即閻女兄,皆業儒;閻適王家營某氏,家頗饒。

  乾隆五十一年,閻女病重,謂其夫曰:"我與同縣汪女及嫂氏皆河口天後宮繡女,因事謫降,今期滿當還,彼二人亦將同往矣。"其夫訪諸兩家,汪與劉果亦病篤。未幾閻死,汪亦死。閻母聞其女死,而媳亦垂斃,懼甚,急詣天後前泣禱曰:"妾女已死,僅一媳,倘死,妾何以生?祈稍留以終妾身。"既而劉病果瘥。

  年餘,劉忽有身,將產夜,夢天後曰:"因汝姑老,暫留塵世,豈容生子耶?"以手捫之,早起,腹平如常人。先是,劉女自童時及適閻後,每月必有一二日鍵戶,終夜不容一人見。有竊聽者,如數人言笑,達旦乃已。家人固詰之,終不言,至是始知,今尚存。代州馮鬆濤寄居清河,目睹之事。

  桃源女神桃源縣鄭氏女,生而端整,寡言笑。年及笄,一日謂其母曰:"兒將某日死,死當為某村神,其地當廟祀我。"母以為顛,弗信。及期微疾,數日而卒。卒時端坐,顏貌如生,室中聞異香,雲旗風馬之狀,家人鹹隱約見之。後數日,某村男女同日夢女告曰:"吾當血食於此,為爾等福。"居民以為神異,醵金塑像,號曰"娘娘廟",頗著靈異。乾隆三十四年事也。

  女舊有婢李氏,最親昵。女為神後,每月必數召婢去,肩輿至廟,昏睡終日,醒而歸。倘神欲留,強歸,肩輿十人不能舉。李氏嫁後,仍赴召如常。至五十一年冬,李氏謂夫曰:"娘娘命我臘月某日去,去不複歸矣。"夫素不信神,諾之而已。至日,李沐浴焚香。使人召其夫一訣。夫故不歸,李恚曰:"誤吾時刻矣!改次年正月某日。"夫歸,聞不死,以為妄。

  至次年某月,李又召其夫作別。夫怒曰:"又作狡獪矣!"竟歸視其死否。及歸,李言笑如常,囑家事數語,憑幾瞑目而逝。

  安慶府學狐乾隆五十六年,秋祭前數日,滌濯籩豆,預備祭品,陳列明倫堂,夜使人看守。有副齋輿夫田姓者,素勇健,獨任其事。是夜微月,田臥至三更覺來,聞有人偶語,開目視之,見二人曆階上,將至臥榻。田躍起大呼,二人徑前與鬥。田奮力擒一人,擲階下,大嗥化狐而去;其一複鬥,田亦擒,擲亦化狐去。田以為不複至,因就寢。

  未熟,忽聞人聲甚眾,且至矣。急起,見一叟須眉盡白,傴僂行,率少年十餘人,喝令擊田。田怒,奮拳擊眾,眾應手倒,無能抗者。叟怒曰:"如此可惡!"因騰躍以首觸田左脅,如中巨石,痛不可忍,仆地不能起。叟喝眾急曳至堂後左側柴房去。田念此去必無生理,見堂右有大鍾懸架上,因眾扶掖,出不意,疾走架下,以一肘挽架,一手拒敵。叟怒甚,以手持田肘力曳之。田懼,兩手固挽。叟力猛,連架曳行數尺,鍾聲鏗然,叟栗而止,令眾狐就擊之,自頂及踵無完膚,嘔血數升,將曙乃去,田亦仆不省矣。

  天明,執事者入,見之大駭,以湯灌之,良久乃蘇,具道始末,乃知為狐祟,次夜,集眾十餘人守之。眾不敢臥,坐至四更,無所見,眾亦倦甚。甫就寢,聞眾馳驟聲,張目仰視,聞老人曰:"其人在否?"眾排頭按驗曰:"無。"老人曰:"幸漏網矣,去去。"遂寂然。

  田臥病月餘,尋愈。愈後,欲挾刃宿堂上複仇,其妻力阻之,乃止。

  湖南貢院鬼乾隆丙午科,湖南秋闈,理州吏目馮名廷奉差委巡場。第三場十四日夜,馮與同寅李某同坐至公堂,李方隱幾臥。是夜月色微明,馮見階下有物長二丈餘,腰腹如囷,通體皆毛,兩目閃爍如炬,自西文場出,緩步入東文場。馮素有膽,不懼,初見時低聲呼李。李覺仰視,大驚伏案,物去然後起,同入臥處,命仆從同臥一室。馮以李膽怯,既臥,故以手扣壁擊床恐嚇之以為戲。

  正喧笑時,忽有大聲呼嘯,良久乃已,眾皆股栗,以被蒙首。少頃,聞人聲轟然,馮與李皆披衣起,監臨、監試兩主考皆起,使人察問內外,遠近無不聞者,鹹大詫異。是時頭場薦卷已中定十七八,兩主考複加校閱,黜落七卷,後竟無他異,豈因此七人不當中而致怪異如此歟?

  雷異二則滁州某村有黃氏嫗獨坐室中,午後風雨暴至。忽霹靂一聲,左壁下諸器物皆移置室中,離壁四五尺;壁上白泥厚不過三分,亦離壁四五尺,植立如堵,絲毫不損。嫗驚樸,良久乃蘇,不知所擊何物,其家亦無他異。

  代州旅店中有二客同居,一日早起,大風微雨,一客在土炕上以大瓦盆覆坐之,一客坐門限上對語。坐限上者忽仰見屋深上有火光二寸,如小蛇跳躍,急呼坑上者視之。其人未及答,忽霹靂一聲,屋頂揭去一片,眾奔入,視地下一人僵臥;一人在坑上堅坐不動,就視之,已死,頂上一孔如豆。初疑雷擊,仰視屋瓦外飛,不似自上而下者;移屍視之,見、所坐盆底亦有孔如豆;揭盆視之,炕上亦然。竟從地下起,穿炕盆洞腹貫頂,破屋而去。地下者以湯灌蘇,得不死。

  人變魚從子致華作淮南分司,解四川兵餉過夔州城。道上人男女喧嘩,舉國若狂,問之,曰:"某村婦徐氏與其夫同床眠,甚相愛也。早起,則婦麵目發膚如故也,而下半身已變作魚形矣,乳以下鱗甲腥滑,口尚能言,貌亦平常,惟涕泣哀號雲:’我睡時無他痛楚,隻覺下體作癢,搔之,漸漸起棱,有為將生疥癬耳。不料五更後兩腳合並,不能伸縮,摩之,已作魚尾矣,今將奈何?’夫妻相抱大哭。"致華遣家人視之,果有其事,因官程緊迫,不能逗留,不知報官後將放諸江乎?抑養之家乎?不及問矣。

  韓昌黎稱老相公韓文公為貢院土地。庚子歲,有嘉興秀才陳效曾者,先試前數日入廟,廟祝令拜。生曰:"昌黎者何拜之為?學不足師,文不足師!"祝強之,大詬而出。試畢,歸家而死。

  殮數日矣,其妻懼,與小姑合被而寢。夜半,小姑登廁,忽見兄排戶搴嫂帷帳而入。嫂奔出,姑大呼,家人湊集,而嫂之聲音狀貌儼然兄矣,大聲曰:"我效曾也,身何在?"家人曰:"殮矣。"狂奔至棺所,扣棺而哭曰:"我得罪老相公,相公之門人家仆鎖我廳事,俟老相公科場事畢,當放我。昨老相公放榜出,責我二十板,我得歸,何殮我之速也?"又大哭,家人曰:"老相公何人也?"曰:"土地。"何人也?"曰:"韓昌黎。"客曰:"昌黎,伯也。依今時稱謂,當曰伯爺;依家人稱之,當曰老爺;乃冥中僅稱老相公。" 急淫自縊京師香山某兵妻,嫂姑同居。嫂素淫,於後門設溺桶,伺行路之來溺者,其陰可觀,即招入與淫。如是者有年矣。

  一日,嫂姑同伺門隙,有屠羊者推小車過巷,就桶而溺,其陰數倍於昔之所禦者,嫂狂喜,迎入至臥榻,即解屠者下衣而俯就之。姑旁坐,視其事畢,即欲往就。而屠性耐久,自午至未甫了事,腹中餓甚,索飯。急飯畢,姑以為將及已矣,亦弛下衣,摩屠者之具,為這吮咂,屠具複舉。嫂曰:"屠性猛,汝恐不勝,宜再讓我。"姑許之,同入床,嫂顛狂不休,姑情急,水流至踵,怒嫂之誑已也,往別戶自縊。於是姑之夫家訟於官,以為被嫂折磨故死,而不知其事之可醜也。嫂之本夫,街卒也,歸家,見其妻神色不寧,被褥汙濊,乃私自嚴鞫之,始得其情,而告於官。

  此乾隆丙午刑部福建司承審事也。獄成,以口供穢褻,不可上達,比嫂以不應重律,杖八十。

  照海鏡宜興西北鄉新芳橋邸農耕地得一物,圓如羅盤,二尺餘團圍,外圍紺色,似玉非玉,中鑲白色石一塊,透底空明,似晶非晶,突立若蓋。賣於鎮東藥店,得價八百文。塘西客某過之,贈以十千,至祟明賣之,得銀一千七百兩。海賈曰:"此照海鏡也,海水沉黑,照之可見怪魚及一切礁石,百裏外右豫避也。" 穀佛湖州沈書記號訥庵,有穀佛一尊,弆以玻璃之櫝。櫝長半寸,櫝下有座,高二分許,中藏大穀一顆,長一分有半。穀有芒,亦長分許。穀旁有竅,晴明於赤目之中閉一目覬之,其竅漸大如門。覷之久,由門見堂,由堂見殿,現三寶如來像。像高數丈,纓絡莊嚴,見胸前卍字紋盈尺。旁立文殊、普賢二像,若聞人語。眼少瞬,欻忽不見,仍大穀一顆而已。

  據沈雲此物傳留湖州某尚書家,係明時利西公從西洋墨瓦臘泥迦州帶來者,遂入中國。彼國秋熟時,此穀生田畝中,千裏赤荒。門人王曇親見此穀,不知今歸何處。

  丹徒異獄丹徒縣宰張名振綱者,騶呼出門,忽一物從空而下落轎簷上。轎方迎風而趨,物忽墮入衣衩中,弼弼而跳。驚視之,乃男子陰也,僅長二寸許。亟出轎,命騶從捉之,跳不已,觀者如堵。於是攜歸貯庫,遍訪此案,不可得。

  越一月,西門擔水婦王大娘者報某家婦姑殺人,遂拘之亟訊。蓋婦姑二人先通一陝西客某,後以通一陳姓者,因彼此通奸。後夫斫殺陝客而支解埋之,使其屍不辨男女,故割下其陰。倉皇未收,投之樓窗之外,不料落在本縣官轎中。告知知府同寅,無不大笑者。照謀人律,姑、婦、奸夫三人一齊抵命。

  鬼怕討債常州一貧漢死,其房賣入富姓。鬼作祟,富者鎖之,幾十年矣。後富者亦窮,大屋賣去,挪居之。忽貧鬼大鬧,索鏹討祭,一家大小盡病。時方冬盡,房主負逋最多,債客登堂,日夜號罵,妖魅忽絕,病者盡起。至來歲債務稍清,將帳目焚化,鬼又白日大詬,曰:"我去年見討債甚多,疑是我生前舊欠,故而避之。今閱所燒帳目,皆爾家積負,不幹吾事,吾何避為!"於是拋磚擲火,惡聲日甚。而房主亦徙去不複住。

  蘭渚山北來大仙會稽蘭渚山有蘭亭道院焉,其院為北來大仙所居。北來大仙者,狐神也。

  初會稽陳賈少年時客楚,喪資本,貧窶不能自給,且病,居廢寺中。一夜,有女郎至,容貌都麗,衣服照耀,皆明珠綴成者。賈驚起。女脫臂上釧贈之曰:"知郎乏,故來相餉也。"遂去。明日又至。如是數月,枕席諧暢,情好日篤。賈乃以金釧稍贖資斧,理其舊業,而女郎亦購新居,料其家事,且日致金銀珠寶之物,不下巨萬。

  居數年,賈家信忽至。賈欲驕其鄉裏,又疑女郎為魅,一日伺女郎不在家,賈忽呼數百夫及僮仆等擔裝魚貫而去。女歸,見一室罄空,追賈至江口,賈已歌呼振帆。女臨流號慟,不得渡,賈於是歸為富人。

  越十載,女郎至,呼賈曰:"吾狐神也,積千年陰德,名在仙籍。今汝負心,已訴天帝,命江神授吾文檄到此,汝宜死矣。"於是飛刀擲火,家不安枕。百計禳之,無效也。一日,女空中歎曰:"吾因往日情重,至於此極。使汝死,恐天下有情人貽笑吾輩。汝家倘能大修醮禳,擇名山安我神靈,我仇且釋矣。"時蘭渚山道士某道法素高,為設醮四十九日,道士謂女曰:"何不向我蘭渚山住?"女曰:"甚好,但吾須住五百年才去。"由是遂絕。

  今道院為羅氏業,羅氏為之塑像甚麗。而女亦歲時夜出,與世人談論雲。

  吃腎囊中舉杭州士人於文肅祠祈夢,甫睡,一厲鬼輿一腎襄至,大如甕,曰:"欲中舉,當食此,否則不中。"士子懼,勉食之。初啖味甚甘,如櫸子,片時將厚皮四麵食盡,獨腎丸二枚齒決不可下。鬼曰:"棄之,汝已中矣。"士子喜,然自此下場屢斥。至乾隆癸卯榜發,士子中魁,始恍然解悟,蓋浙中呼腎為卵,"鬼"者,"癸"也;"卵"去核,"卯"字也。

  楊老爺召穩婆收生嘉興鄉鎮間祠楊老爺神,多靈驗。穩婆阿鳳者以收生致富,遠近生育之家必延之至,始無難產。

  忽雪夜有人叩門,問:"何來?"曰:"冷水灣楊府生公子,主人命來,宜急就船。"鳳襲裘同仆下船,果至冷水灣。第宅嚴麗。進門,主人臨軒而立,見鳳來,喜甚,命仆導入後堂。則產母方臥床而呼,眾媼婢執燈而立,皆慘然曰:"吾夫人產四日矣。"鳳診視之,蓋腸盤於胎,急不得下也。以法救之,胎應手而出。報主人,主人贈金元寶二錠。鳳納之,曰:"後三朝,吾當來。"時天大雪,而房中熱氣甚逼,鳳解衣從事。

  及出門就船,始記有外衣未著。歸家天已明,視元寶則金紙疊成,而皮衣已送至家矣。由是鄉人為老爺作三朝,行圍盤釵果之禮,迎各廟諸神來賀。

  溺壺失節西人張某,作如皋令;幕友王貢南,杭州人。一日同舟出門,貢南夜間借用其溺壺,張大怒曰:"我西人俗例以溺壺當妻妾,此口含何物,而可許他人亂用耶?先生無禮極矣!"即命役取杖責溺壺三十板,投之水中,而擲貢南行李於岸上,揚帆而去。

  三虎索命元撫將軍展生二女,皆有國色,一嫁李敏達公之第四子星曜道台,一嫁厲少司冠之子守謙太史。乾隆壬了春,餘與太史相遇虎丘,偶淡往事,曰:"異哉!吾妻之死也。結糸離之後,琴瑟甚調,將及三年。忽一日閨中置酒向餘作決別狀,曰:’我前生臘戶也,曾殺三虎,虎魂不散,要來索命。今我懷孕矣,明年分娩之期正值寅年。寅年屬虎,我其不免乎?’問:’何以知之?’曰:’昨夜夢中有神人金甲而虎冠者告我也。因所殺三虎中,有二虎俱曾傷人,故上帝不準報仇;其一虎未曾傷人,故準其索命。’言畢涕泣不止。逾年,果以產難亡。" 梁相國解夢梁文定公病篤,夢至一處,宮殿嵬峨,坐客皆非所認識者。公談久,忽想吃煙,苦無火,或指一殿曰:"此中有火。"中坐神人招梁曰:"且緩吃煙,我有一對,君對之。"書"三代之英汝繼泰"七字。梁驚而醒,召諸門生來視病為解之,俱不能解。良久曰:"我不起矣。三者,三中堂(寶也);英者,英中堂(廉也);泰者,伍中堂(彌泰)也。三人官與我同而俱死矣,我其繼之乎!速辦後事可也。"越三日而薨。

  齋猴天目山多猴,要往齋猴者,先往韋陀廟燒香陳祝:"某日來山齋猴。"寺僧為掛牌曉示。臨期,主人買饅頭一千,鋪在廟外地下。清晨,群猴畢集,有一極老者,白髯尺許,飄飄傴僂而至,旁有二猴亦白須。老者扶持而來,群猴跪迎。老者南麵就地坐,群猴拱手亦坐,寂然嚴肅,不敢嘩。二侍者捧饅頭獻老猴,老者食,然後群猴共食。食畢,向主人叉手拜謝而去。梁履素孝廉親見其事。餘欲往施齋,而以路險草深不敢往。

  狗熊寫字乾隆辛已,虎丘有乞者養一狗熊,大如川馬,箭毛森立,能作字吟詩,而不能言。往觀者一錢許一看,以素紙求字,則大書唐詩一首,酬以一百錢。

  一日,乞丐外出,狗熊獨居,人又往與一紙求寫。熊寫雲:"我長沙鄉訓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時被此丐與其夥伴捉我去,先以啞藥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將我剝衣捆住,渾身用針刺之,熱血淋漓。趁血熱時,即殺狗熊,剝其皮包在我身上。人血、狗血交粘生牢,永不脫落。用鐵鏈鎖我以騙人,今賺錢幾數萬貫矣。"書畢,指其口,淚下如雨。眾人大駭,將丐者擒送有司,照采生折割律,立杖殺之,押解狗熊至長沙,交付本家。

  餘按己未年,京師某官奸仆婦,被婦咬去舌尖。蒙古醫來,命殺狗取舌,帶熱血鑲上,戒百日不出門,後引見,奏對如初。元某將軍入陣受刀箭傷無算,血湧氣絕。太醫某命殺馬,剖其腹,抱將軍臥馬腹中,而令數十人搖動之,食頃,將軍浴血而立。皆一理也。

  雷屑吳人蔡鳴西與徐佩玉,中表兄弟也,二人自楚同舟載苧麻歸。乾隆戊寅九月十三日夜,泊九江,雷雨大作,蔡怯懦,蒙被臥。有銅飯器支壚上,震搖欲墮,徐起移置,見電光直下,森逼雙眸,大雷一聲,船柁拔去,水溢入。舟人齊起,牽挽就岸,黑昏中互搬什物。天漸明,見徐頂心插一木,長約三四寸,圍寸餘,群相驚問徐。徐不自知,毫無痛癢,宛若生成,恰累墜不可一刻耐。

  鄰舟有人善符咒,曰:"此雷屑也,無罪而誤觸者,予能拔之。"徐甚喜。蔡慮或妄,鳴諸縣尹。尹至江幹審視,其人書符於徐頂,口湧喃喃,舉手一拔,木隨手起,複以小黃紙書符貼創處。木入於頂者寸餘,尖銳如錐。或雲:能辟邪魅。尹以為當存案,遂攜去。

  明日,頂上紙自落,宛好如初。奇情奇事,奇技奇人,何所不有!

  牛瀵水臨武縣水多激險,東南三十裏地名牛頭瀵,因山象形而名也。產魚繁,水勢奔驟,難施罟網,率用白鴿糞投水,則魚皆僵浮水麵,或駕小舟,或裸下體,沿流撿之。

  一夕,兩人赴飲歸,緣岸行,見水麵浮巨魚,一人喜謂同行曰:"曷稍待,吾攜此魚來。"遂脫衣入水。久之,人與魚皆無聲。訝其溺矣,急尋村中素善泅之張某,丐其入水相覓,約以若千金為酬。張許諾,索酒飲,立盡數鬥,醉若不支,踏小船至浮魚處,翻波而下,越數武,或起或沒。如是數次,奮躍升岸,雲:"見一匹夫坐沙中,見人至輒移去。快取酒飲我,當再往攜與俱來。"又盡數鬥,複入水。

  少頃波湧,見張擒一人發,踏波登岸,擲於地,以掌批之曰:"你累我往返數次,費如許力,實可恨,打得該否?"旁觀力勸始解,視其人已死,即昨日求魚者。酬以所約金,張笑曰:"我兩番痛飲,腸味已充,倘挾是術以騙人金,又何異迷人之水鬼!"即搖頭舉手而去。張殆奇傑之士而隱於水者乎?

  吳門顧君朗村是日過其地親見之,並雲土人稱其下有龍宮,向一幼童誤墜水,至一官署門坐二人對奕,狀怪似蝦蟹,見童訝之,詢其故,送出水。幼童今現存,年甫三十餘,嚐向人談此異。" 陰陽山川東新寧縣之南鄉,地名火石嶺,有唐姓者茹素誦佛經,年五十餘,忽無病卒。越四日,胸仍溫,家人不忍遽殮。漸複蘇,進以湯粥,遂更生,語家人曰:"我前日偶出門外,見一道人,布袍跣足,呼與同行,覺此身不能自主。行數裏,聞水聲奔騰,須臾至一河,寬廣莫測,巨橋淩空。橋上人見道人,笑呼曰:’通靈來矣。’問:’何地?’答曰:’黃河。’又數裏,高山峻起,問:’何山?’答曰:’陰陽山。’匍匐而升,危崖盤駁,驚奇怪異,氣色昏黯,中間一徑,僅容人行,兩旁皆荊棘。見多人往來叢脞中,如覓路狀,皮膚皆為荊棘所傷,流血號泣。予懼而詢之。道人曰:’人居心坦白,公正無私者,則見此大道可行;巧詐欺偽者,則自投荊棘,徒受折磨。生平不由正道之故耳!’"山既盡,天日清朗,城郭在望。道人曰:’此太平城,行人雜遝,皆候發落者。’忽見一隸卒執牌來呼曰:’且帶三十六人去。’道人亟招予入城。城中衙署甚多,皆寂然。頃至一署,額曰’業鏡司’,拉予由東角門進,立大堂簷下。見右廂椅上坐一人,禮服頂帽,前立一女子,年可十七八,拽之泣冤。睨視其人,即同鄉吳縣尹也。詢之,道人曰:’吳作令時,有陳氏女夫亡守誌,父欲改嫁,女不允,後訟於吳。吳見皆美少年,意其必合,判歸之,女竟自縊死,今亦來候發放者。’""少間聞嗬殿聲,一人升堂高坐,方巾大服,類道教裝,兩房吏役祗候,威儀甚肅,潛問何官,曰:’此冥府總政也。’道人叩見,互相問答,莫辨所雲。既而帶餘跪謁,座上官曰:’汝在世曾誦經否?’應曰:’曾誦。’又曰:’汝誦何經?’應曰:’誦《金剛經》。’曰:’汝自是好人。但’挲摩訶’如何念成’沙摩訶’?因錯了一字,罰去一歲,今叫汝來,快改過,還汝十年陽壽,去罷。’遂叩頭起立。適前女子見,叩見所訴,果如道人語。座上官曰:’汝該是這樣死。’從案上擲下一物如方鬥,曰:’汝自看來。’女逐默然。又曰:’汝矢誌守貞,今奉嶽主之命,燕地投胎,皇莊受祿去罷。’旋退堂,而雲板鼉鼓宛若陽官儀注。回視右廂,則吳亦不見矣。""出平陽,見有三十六人蹲踞相向,一隸至來,持巨扇煽之,火焰騰起,高數丈。須臾火息,三十六人仍在。隸又於懷出一珠,大如卵,置地上,複以扇煽之,狂風驟起,而三十六人不知所往。驚問道人,曰:’冥府不比陽世刑法,隻此陰陽火剿除惡類,繼以罡風揚其渣滓,落於山則為蟲介,入於水則為魚蝦。行善之人,別有善路去也。’仍由前徑而還,遇舅氏某負豬皮在背,泣曰:’吾不幸死於利川,今且變豬矣。’及家中門,道人竟去,今乃醒不自知為己死也。"遣家人往候吳,果患病危篤,兩手厥逆者數日,今得霍然矣。詢以女子事,則果宰藍田時之案也。未幾,其舅氏之子來雲,渠父果於某日卒於利川縣。

  事在乾隆二十二年四月間。唐姓今尚存,言之如繪。吳乃康熙庚子孝廉,仕於秦,世居新寧縣後鄉。予曾至其家,子名霦,邑庠生,能詩文,精岐黃,亦曾備言其事。

  亡夫領婦到陰間見太公太婆毗陵莊生家千,早歿。遺婦陸氏,於乾隆壬子臥病。經夏,至七月六日,忽夢亡夫挈至一門,廳事頗如舊家。登堂見舅姑鹹在,各各悲喜。

  俄而,屏後有髯翁夫婦扶杖出,家千曰:"此太公太婆也,汝未及見,今宜祗謁。"氏如禮拜見。髯翁曰:"孫婦初見我,當有以款之。"其子以空乏對,翁乃探囊出白金付左右,須臾肴饌羅列,方圍坐共食。翁指盤中肉丸謂家千曰:"此味何不攜去啖孫婦?"家千遽愀然目視其祖,若以為不可者,翁遂不言。食竟,氏前請曰:"既到此,須一見閻王否?"翁曰:"汝並無罪過,無庸去見。"因指旁向者謂氏曰:"明日戌時,當遣肩輿來迓汝耳。"乃欻然醒。述所見髯翁夫婦,果其生前狀貌,口吻宛然;至奔走使令之人,皆其家已故仆婦,一一不爽也。氏言夢中所遇,一家骨肉聚甚樂。

  次日七夕,果見夢中二仆舁輿來迎,如期而逝。髯翁者,名椿,字書年,曾為射洪令,一生爽直。家千父字實君,亦誠願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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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李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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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異誌》者,記世事之獨異也。自開辟以來迄於今世之經籍,耳目可見聞,神仙鬼怪,並所摭錄。然有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