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自己

第十九章 難得糊塗——域外漫筆之八

　　鄭板橋的“難得糊塗”一語所以被世人垂青，是需破譯世間一個頗為玄奧的密碼，需提升人生中不易攀登的一層境界。

　　去年底，一個闊別幾年的老友從位於南美洲的智利回到北京，約我到其下榻的華僑大廈見個麵。老友盛邀，當然不敢懈怠。言談中，我問及其在智利的餐館的生意如何，他微笑說一句“還可以”。大多海外朋友說“還可以”既是謙詞又具“不露富”的技巧，實際上是北京人所說的“很火”，即“興隆”之意。隨後在交談生存環境時，他像介紹自己的作品似的講述了這樣一件事。

　　兩年前他從意大利到位於南美洲的智利第二大城市瓦爾帕萊索開了一家中餐館。開業那日，他依據朋友的忠告和在當今中國的“慣例”，把諸如負責公安、電力、煤氣、環保、工商、稅務、消防等各個“廟”的神仙都請來，整整擺了10桌，而且每桌還上了一瓶顯示宴請規格的飲譽世界的茅台酒。

　　雖說洋人不喜歡喝白酒，但他們聽說是中國的名酒茅台，有不少喝完一瓶沒過癮又加了一瓶。這次宴請雖說破費了不少，但開業以後到哪個“廟”裏辦事都一律綠燈。

　　誰知半個月以後的一天，幾個當地的小青年胡吃海喝一頓後拍拍P股就走。他笑容可掬地提出要他們“買單”，殊料他們頓時凶相畢露，有兩個還掏出手槍，咆哮地說要再糾纏就把他的餐館砸個稀巴爛！他一看這陣勢知道來者不善，便來了個“識時務者為俊傑”，滿臉堆笑地返回餐館。這時，在餐館就餐的一個自稱是來自台灣的中年男子給他薦言，要確保餐館太平，需請當地人做保安，並說他認識一個過去在保安部門工作很多年並且很有威望的退休男子可以勝任此職，月酬金為相當於人民幣5000元。他聽後覺得有理，況且價碼並不太高，便頜首讚許。這個特聘的老保安雖然隻是每天在餐館轉上一圈兒了事，但的確威震八方，上任的第一天就勒令那幾個小青年乖乖地付清了餐費，而且從此再也沒人敢在餐館滋事。

　　幾個月後，在一次華人聚會中，他與另外兩個也在瓦爾帕萊索開中國餐館的朋友談起此事，那兩個朋友像被火燎著似的同聲大叫他們遇的情況與他的一模一樣，而且請的也是那個洋保安，出的也是一樣價錢。其中一個朋友粗脖子漲筋地非要戳穿那夥兒人的伎倆。他喊聲“打住”！接著問從雇用這個洋保安後餐館生意太平不太平？兩個人均如實答“平安無事”。

　　“這不就結了！那你們還圖什麽？”這兩個朋友思索有頃，恍然大悟，心照不宣地向他一豎大拇指：“高！”

　　這就是難得糊塗。

　　在現實生活中，人間百象，光怪陸離，利益紛爭，犬牙交錯。難得糊塗，告誡人們要學會審時度勢，顧大局，識大體，該超脫的超脫，該忍讓的忍讓，該舍棄的舍棄。例如老年人為了益壽延年，對於難斷的家務事就應來個“六十七八，哼哼哈哈；七十七八，裝聾作啞”。例如對於單位裏背後“嚼老婆舌頭”者，就來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例如對於鄰裏間的磨擦除非一定要對簿公堂外就不要“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腳”，拱拱手謙讓一步就過去了。當然，難得糊塗絕對不是教唆人們渾渾噩噩和沒有是非曲直以及喪失骨氣節操。

　　語本《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難怪人講，難得糊塗是一門藝術的人生和人生的藝術。

　　2000.3.8於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