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自己

第一章 馬不停蹄訪東歐——東歐四國行紀事之一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當邁出國門，來到陌生的疆域，頻掠凝眸，定步肅立，掬一捧斑斕，拾一塊殘陰，返身回顧，會潛見自身多色調的投影。

　　——題記

　　丙子年仲夏。天熱，地灼，心熾。

　　七月四日下午二時許，由時任中國僑聯常委、黑龍江省僑聯副主席黃曼玲任團長，我為副團長的一行五人組成的“中國僑聯赴東歐考察團”，興致盎然地登上由北京飛抵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的瑞士航空公司的747大型客機。考察團此行的使命主要是調査了解東歐新移民狀況，廣交朋友。臨行前分管外事工作的黃軍軍副主席，鄭重告之，東歐的僑團及新移民情況是個未開墾的“處女地”，需要去深入地了解而不是浮光掠影地觀風景。“處女地”，意味著尚未耕耘，意味著是個陌生的領域，因此也就意味著考察團要充當拓荒者的角色。

　　拓荒者往往胸臆中昂揚著一種渴望，一種奮進，一種獲得，也不時洶湧著一種忐忑，一種憂慮，一種急切。

　　當考察團經過長達十幾小時的空中“拉練”，因時差而顯得有些疲憊地步出布達佩斯機場海關時，作為東道主身份的匈牙利華人聯合總會會長張曼新先生已經親自手推著行李車將考察團隨機托運的行囊推出了大廳。臨行前國內一些報刊曾宣揚張曼新先生，有的以“九十年代愛國新僑領——張曼新”為題，有的冠以“維護旅匈華人合法權益的‘堅強衛士’”和“中匈文化交流的友好使者”之冕。所以，他的形象在考察團人員心目中已偉岸般聳起。目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上身隻穿一件藍格T恤衫而衣著樸實又快人快語的中年漢子。他身高約一米七五，雖然算不上削瘦但絕不像一般“老板”那樣大腹便便，對於考察團這幾個初識的“貴客”既沒有外交辭令般的寒暄也沒有敷衍性的客套，而是像一家人似的坦誠、直率和不拘形式。這樣在考察團人員心目中原構的形象上又加固一層平易、隨和及可親，無形中彼此之間的距離倏然間拉近了。張曼新先生算得上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不論是頭銜還是財產。可是，他這樣保持平常人和平常心的形象更美好並更發光，比那種裝腔作勢和故顯尊貴的人物不知要添彩多少倍。

　　考察團被安排在布達佩斯市13區貝克街26號的“香港飯店”。據張曼新先生講，這幢八千多平方米的土黃色四層樓房是他們不久前買下的，將作為“華聯會”的總部，目前還在裝修，修繕以後在匈華人開辦的各大公司以及“匈牙利華人婦女聯合會”等以及各個“同鄉會”將在此安營紮寨。考察團住在“香港樓”的一個一明兩暗的套房，潔白的床單，潔白的被套，潔白的四壁，給人以清爽，透著主人無瑕的心地，沒有浮華的炫耀，沒有誇張的雍容，使每個人都覺得到了家一樣的隨意、踏實和溫馨。

　　張曼新先生的生活節奏是快頻率的，正好與考察團的期冀合拍。所以，在布達佩斯的五天時間裏，他給考察團安排的日程儼然如上足了發條的時針，“嗒嗒嗒”地極有力度。我們身影如雁，步履似鼓，先是拜會中國駐匈牙利使館，聽取在匈華人情況介紹；接著依次召開有“匈牙利婦女聯合會”、“匈牙利華人青年聯合會”、“匈牙利華人福建同鄉會”、“匈牙利華人上海同鄉會”、“匈牙利華人山東同鄉會”、“匈牙利華人四川同鄉會”等代表參加的座談會，逐一摸清在匈華人的主要祖籍地、文化素質和在匈謀生的景況，並見縫插針地參觀由中國人拓展的聲震布達佩斯的“上海市場”和“四虎市場”以及華人開辦的商店、飯店以及華人子弟學校。每天雖然子夜未眠，但胸中卻一天天膨脹著豪邁，擴充著難以抑製的喜悅。這些在匈的新移民，被視為先驅者來匈不過十載，後來者大多隻有五六年，由於千載難逢的機遇加之中國人的勤勞和不畏艱辛，這些主要從事服裝鞋帽批發和“練攤”的龍的傳人幾乎人人都成為了腰纏萬貫的“老板”，給其打工者大都是黃頭發、藍眼睛的“洋人”。大凡舉家來匈者幾乎都購買了“洋房”，出門以汽車代步，奔馳、奧迪等名牌汽車一家少者一輛，多者達三四輛。在西歐，在北美，在東南亞，中國人大多是給“洋人”打工。難怪有的華僑說“東歐是中國人的天堂”，在某種程度上不能不說是直抒胸臆。但是，毋庸諱言，由於“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加之中國人患有的頑症“窩裏鬥”，在華人中害群之馬也不乏其人，坑害祖國、互相欺詐、綁架以至凶殺事件時有發生。但是，令人欣慰的是，以張曼新先生為主帥的匈牙利華人聯合總會，團結廣大正直而有責任感的華僑華人，向不法之徒展開了具有強大威懾力的鬥爭，同時開展向匈牙利殘疾人獻愛心、聖誕募捐等公益活動，使受到傷害的華人形象不斷得到修複，同時在不斷修複中又得以加固根基。所以，“華聯會”日益成為廣大華僑華人的中流砥柱，“華聯會”的業績在僑胞中功不可沒！

　　由匈牙利赴斯洛伐克，是考察團的第二步行程。從布達佩斯乘坐張曼新先生的私家車在高速公路飛馳兩個小時，便趕至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伐。伴隨著飛馳的汽車，高速公路兩旁，滿目青山，蔥鬱的茂林，金色的田野，整個行程隻發現一兩處點綴在半山腰的紅屋頂農舍，仿佛隔著玻璃窗都能嗅到彌漫在空氣中的麥浪的甜味和綠色的芬芳。

　　綠色是生命的張力。人滿為患和自然植被不斷被嚴酷剝蝕的中國大地什麽時候也讓綠色永駐呢？勤勞的中國人什麽時候能夠共識以勤勞剝奪綠色就是勤勞地剝奪自己的生命呢？

　　礙於斯洛伐克無華人社團，而且華人人數又不過二三百人，考察團隻是拜會了中國駐斯洛伐克大使館，走訪張曼新先生的兩個公子張蹦蹦和張冬冬主持經營的“中國大庫”及一家中國餐館，便由張曼新先生陪同連夜乘坐火車於黎明時分抵達捷克首都布拉格。一來生息在布拉格的新移民處於群龍無首狀，二來又是個周六，本來想從布拉格乘飛機去羅馬尼亞，但到航空公司一詢問卻沒有直達的飛機。為了趕時間，我們毅然決定連夜坐火車返回布達佩斯，再由布達佩斯乘飛機去羅馬尼亞。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當我們到達布達佩斯，派人一打聽，去羅馬尼亞的飛機無票。怎麽辦？羅馬尼亞是不能不去的，因為羅馬尼亞的新移民較之匈牙利不相上下，而且又有東歐最大的華人占據的歐羅巴（Europa）市場，再說我國外交部已經給中國駐羅馬尼亞大使館發了我們要去的電報，不去豈不又太失禮儀？那麽，空中不能飛，就在地麵“跑”吧。於是，我們連夜坐上了由布達佩斯至布加勒斯特的火車，途中需要“咣當”十幾個小時。歐洲的火車雖然沒有服務員，但乘坐火車者起初卻寥寥無幾，而且車廂像輪船一樣分一等艙、二等艙，且不要說一等艙寬敞舒適，就是二等艙的座椅也能放下來當鋪睡，雖然不像床鋪那樣寬鬆愜意，但總比坐著強了許多。誰知，當列車行至羅馬尼亞邊境車站，忽啦啦像難民潮一樣湧進一批乘客，將座椅充塞得滿滿當當，加之歐洲人塊頭大，本來切割成不足四平方米的車廂一時間變成了沙丁魚罐頭。據說，歐洲的國際列車在哪個國家的地段上的人多，就證明哪個國家窮。看來，羅馬尼亞在東歐幾個國家中一定窮得叮當響。這個判斷果然不假。到了羅馬尼亞後朋友告之，現在羅馬尼亞人民的生活水平還不及幾年前社會主義製度解體之前的生活水平的四分之三，可見私有製國家並不都是天堂。

　　按考察團原定行程，到羅馬尼亞的當天晚上又要乘坐火車返回布達佩斯。可是大使館的同誌聽說考察團一連三個晚上在火車上度過，並且發現我們神色委實疲憊，便執意規勸我們小住兩日。在布加勒斯特多停留兩天的確從容了些，但逛“歐羅巴”市場，與“練攤”的新移民拉家常，到實力派人物長城公司董事長尹昌平先生的公司做客，並探討成立羅馬尼亞“華聯會”的可能性，等等，也忙得不亦樂乎。還有，考察團在返回布達佩斯時，火車票換成了一等艙，即國內稱之為的臥鋪。緩衝了一日，再在臥鋪上安安穩穩地睡上一夜，無人打擾，一定會很愜意。哪知，列車駛至匈牙利邊境時卻上來幾個彪形警察，逐個車廂地盤査證件，甚至還翻看行裝。當一個長了一雙豹眼、滿臉的絡腮胡子綠得像個青石板的矮個子警察嘀哩嘟嚕地對我們盤問時，我們不解其意地便將公務護照遞給了他。那家夥見我們既不懂匈語，又不懂英語，便湊到我們的跟前伸出右手，熟練地搓動著拇指和食指，做出索取錢幣的動作。這家夥公然對我們持有公務護照的人都敢敲詐勒索，看來腐敗之風並不是中國的專利而成了國際的通病。由於我們假裝賣呆，加之那家夥做賊心虛，才沒構成一件“國際列車敲詐案”的故事。

　　返回布達佩斯的第三天淩晨，便到了我們回國的歸期。往返十四日，穿梭四個國家，行程數萬裏。當我們議論起對於這次東歐四國新移民的考察要交的“報告”時，大家都覺得對東歐聲名遐邇的名勝古跡和旖旎的多瑙河風光不失為匆匆過客，而之於考察團所肩負的責任卻尋覓到一個箴言並升華成一種境界：我們此行不辱使命！

　　寫畢於1996.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