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呼啦”,涼在陽台上的灰色雨披隨著風雨扭曲著身體,形如鬼魅。它隔著玻璃注視著臥室內的一切,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一切異樣似乎都在預示著什麽。
我打了一個寒戰,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簾,將那雙看不見的眼睛隔在風雨中。
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並未消失,反而愈加強烈。
這次竟是來自身後。
我猛然轉過身,登時愣住了。
女孩不知幾時已經醒來,她直立著身子坐在床上,癡癡地望著我。齊耳的短發緊貼著她清秀的臉頰,寬大的T恤衫蓬鬆地遮蓋著她瘦弱的身軀。
她默默側過身,與我對視。她白皙的肩膀裸露在T恤衫外,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誘人。
“你醒了。”我走過去,把滑落的衣角向上提了提,遮住那白皙的肩膀。“昨晚你昏倒在胡同口,是我救的你,然後把你帶到這裏來的。”
女孩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一臉茫然地望著我。
“噢,你的衣服全濕透了,是我幫你換的幹衣服。呃……你放心,我給你換衣服的時候,很規矩,沒有過分的舉動。”我衝她笑笑,心裏卻暗暗歎息。自從我愛上幽若後,便再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非分之想。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忠渝。若是,那何時又是盡頭,難道要到我死的那一天嗎?
女孩的表情很漠然,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的身體被陌生人看到。
“你叫什麽名字?”見女孩不語,我問道。
“胭脂。”女孩低低地回答。
“胭脂,那姓呢?”
女孩低下頭,手指輕絞著被角,說:“我沒有姓。”
“不。”我搖搖頭,“你有姓,是你不想對我說。”
胭脂似乎無意與我爭辯,緩緩地抬起頭,說:“你叫什麽?”
“蕭逸。”我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蕭索無邊孤寂然,萬物崢嶸何堪逸?—蕭逸。”
“你是冬天出生的?”胭脂曳著被子重新躺下,但雙眼仍舊一刻不離地盯著我。
“對。剛好是冬至那一天。”雖然這是我們第一次對話,但我卻覺得眼前這個名叫胭脂的女孩好像與我早就相識。我們彼此之間甚至沒有一絲的陌生感,然而更加令我駭然的是我竟然能從對方的身上感到一份無法言語的默契。
我想這種感覺她也有。
這是為什麽?
“冬至。”胭脂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
盡管它很快就消失了,但還是被我敏銳地捕捉到了。
“昨天都那麽晚了,你去那個胡同幹什麽?難道那裏是你的家嗎?”我終於問出了我最想問的問題。
然而,胭脂卻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看著我,表情冷淡。
“你不想回答我,還是你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你是在想一個足可以說服我的理由嗎?”
“是,也不是。”胭脂的嘴角突然輕輕上揚,露出一絲邪意。
我嘴角抽動了一下,同樣冷冷地說:“你一直在跟蹤我,對嗎?”
胭脂不再微笑,我感覺到了她在緊張。
“每個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你跟蹤我,無外乎兩種可能:一、你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二、……”我俯下身,把臉貼近她的臉頰,近乎低語道:“二、你還是想告訴我些什麽。”
胭脂打了寒戰,滿眼驚恐地瞪著我,她真的有點兒害怕我了。
“哼哼……”我得意地揚起頭,,心中說不出的快意,竟然陰陰笑出了聲。
臥室內瞬間被詭異的氣氛包圍了,笑聲從我的喉嚨裏發出,在室內回蕩中變得渙散不堪,亦真亦幻。
然而,笑聲最終卻凝固在我意識裏,啞然失聲。
當停止的一刻,我比胭脂更加恐懼了,這是我嗎?剛才那些舉動根本不屬於我,我在幹什麽?
剛才說話的男人是誰?
迷茫中,我又想起了昨晚走進這座公寓後,自己發出的那聲詭異冷笑。
天哪!我到底怎麽?
我低下頭望了一眼胭脂,發現她的表情已經驚恐到了極點,但奇怪的是她的目光卻仍舊不願離開我的臉。
而我也被她看呆了。
就這樣,我們彼此凝視著,陷入長久的沉默當中。
對於沉默這個詞匯,我充滿了厭惡。但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裏,沉默卻已占去了絕大部分的歲月。或許,是我的心中懷有太多哀傷吧?每當劫難與抉擇一並擺在我的麵前時候,我更多是緊握雙拳保持沉默。
漸漸的,沉默竟成為了我麵對這個世界的一種習慣。
不在沉默中爆發,便在沉默中死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臥室內不知什麽東西動了一下,驚動了我塵封的意識。
環視四周,一切陳設都沒有絲毫的異樣,但確實又有什麽東西在變化著。
也許真正的異樣是發生在我的心裏吧?
“你感覺怎麽樣?身體好點兒了嗎?”我望著胭脂不知該說些什麽,但卻很想說些什麽。
“好多了。”胭脂淡淡地回答,她也在極力掩飾自己的驚恐。
“你昏睡了那麽久,一定餓了吧?”我盯著女孩兒清瘦的臉,期待著她的回答,但她不語。
“那好,你躺著吧,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我低頭給她掖了掖被角,發現她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我從來沒有試過被一個人這麽長時間地盯著看,就連幽若也未曾這般看過我,所以臉上不免有些發燙。
然而,滾燙之後,卻是陣陣寒意。那是一種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窺視感,那雙美麗的眸子有一種攝魂的力量。
我點點頭,匆匆離開臥室,反手將門關上。可我仍能感到那雙眼睛在窺視著我,透過門板。
我聳聳肩,發現這種怪怪的感覺竟已揮之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