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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連二十多天張德榮天天象喝了幾兩優質茅台酒似地眉頭舒展,心情酣暢,臉上總是堆著笑,時不時醉眼朦朧地哼上幾句也不知叫什麽戲名也不知唱詞是否準確的河南墜子:

  刀槍劍戟明晃晃,

  萬杆旌旗遮日光,

  坐驥上麵一員將,

  身後大旗是杏黃,

  右麵寫:勇躍戰陣,

  左麵寫:奮爭疆場。

  步隊單刀拿在手,

  馬隊手使虎頭槍。

  日他姐,簡直是第二次解放,他想。中央政治局執行黨和人民的意誌,采取斷然措施,一舉粉碎以江青為頭子的“四人幫”,從危難中挽救了黨,挽救了革命,也挽救了我張德榮呀!不然,何時才是我的出頭之日呢?他由衷地說。這一下可好了,我過去罵江青這個妲己似的女人不僅沒有錯,反而還罵對了。說明我老張滿有點“戰略眼光”哩!他興奮得的確有些醉了。

  ……

  刀槍密擺如穀穗,

  馬隊排列百裏長,

  眾將好似千層浪,

  兵如瀑布下山崗。

  這天,張德榮正低聲哼哼著墜子“雙拳一槍對蒼穹,試問何日能太平……”,當走到辦公室門口時,猛抬頭,兩眼驀地被釘在一張墨跡未幹的大字報上:

  敦促XXX猛省

  隨著揭批“四人幫”及其反革命幫派體係運動的進行,我部XXX竟然卑劣地向江青寫過效忠信。特敦促XXX盡快向組織上講清自己的問題,不要執迷不悟,企圖蒙混過關。

  一兵

  1976·12·11

  日他姐,這不是苟榕祜寫的麽?張德榮喃喃道。從他調到機關後,無論是五五年開始的肅反、五七年的整風反右、五九年的反左傾、六四年在文藝界開展的批判“中間人物論”,還是六五年開始的對《海瑞罷官》的批判以及“文革”中一個回合接一個回合的運動,他每次都是當“動力”,“運動對象”似乎天然就與他無緣,仿佛他是“一貫正確”。這狗日的!

  張德榮不知是出於妒意還是出於怨恨地暗自莫名地罵了一句。

  可是,苟榕祜含沙射影地說的那個給江青寫效忠信的人又是誰呢?

  張德榮茫然了。

  “張叔叔,我爸爸說我們家來了個客人,叫您去坐坐張德榮剛要坐下吃晚飯,鐵鵬的兒子鐵軍跑來說。”

  “從哪兒來的客人?”張德榮問道。

  鐵軍一晃腦袋:“我,我不知道。”

  “好,”張德榮放下筷子,“你先回去吧,我馬上就去。”說罷站起身來,連看都不看坐在對麵飯桌上的馮燕子一眼,穿上外衣,開門走了出去。

  “哼!”馮燕子聽到張德榮的腳步聲滾下樓梯,隨之一股冷氣從她的牙縫中冒了出來。

  最近以來,馮燕子與張德榮的夫妻關係幾乎壞到不能再壞的程度了。馮燕子由於兒子京生在今年清明節到天安門廣場悼念周恩來總理被警察抓了起來,她上到政治部黨委、下到文化部黨支部告狀,指責張德榮是教唆犯,說京生年小無知,極力為兒子開脫,這樣一來京生不久便被保釋了出來,張德榮呢,卻在黨支部大會上做了公開檢查。日他姐,“是可忍,孰不可忍”!張德榮一咬牙,於是對馮燕子來了個“跟蹤追擊”。他將馮燕子與姚殿熙幽會的情景拍攝下來,將放大的照片交給姚殿熙的老婆,鼓動她找姚殿熙所在的單位領導告狀。同時,他又將馮燕子的醜行告訴了兒子京生。粗蠻的京生一聽就躥了老高,於是便以“羅賓漢”的筆名到文工團貼了他媽馮燕子的大字報,並且在大字報的左上角貼上馮燕子與姚殿熙親吻的照片。這樣一來,馮燕子與姚殿熙的“前後院”同時起火,一片嘩然。雖然那張大字報貼上不久就被文工團的領導揭了下來,但是馮燕子的“風流韻事”不消一個時辰便已人人皆知了。這個醜聞雖然是領導上告訴馮燕子的,她沒有親眼目睹,也沒有看到大字報的字體,但是通過兒子京生臉上的表情她便對這場惡作劇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了。於是,她與張德榮又吵了個天翻地覆,地覆天翻。張德榮這次下定決心奉陪到底。既然賭注下得這樣大,何必再小氣,他想。從此,馮燕子與張德榮四目以對,如同陌路。兩個人再也不講話,可一有非要說的事兒不可,一個辦法是通過兒子京生轉告,另一個辦法則是寫條子。即使兩個人每天在一個飯桌上吃飯,也是各人悶著頭兒吃各人的,好象對方根本就不存在。那麽做飯呢,倒也默契,原則上是誰在家誰做,誰回來早誰做。誰做飯就不涮碗,誰涮碗就不做飯。那麽晚上呢,用一句成語便可說明問題了,即“同床異夢”。

  “哼!”坐在馮燕子身邊兒的京生鼻孔裏噴出股粗氣,筷子一放,挺身站起。

  “你怎麽不吃飯?”馮燕子不滿地問兒子。

  “沒勁!”京生悻悻答一聲,推門也走了出去。

  馮燕子氣得把碗往桌子上一墩:“一對兒混蛋!”

  “客人哪?”張德榮來到鐵鵬的宿舍,桌上雖然擺著酒菜,卻隻有鐵鵬一人,便不解地問。

  “沒有別人,不就是你嘛。”鐵鵬說著坐在酒桌旁的一把木椅上,“來,請入席。”

  “我算什麽客人?”張德榮悵然地說了聲,今天既不逢節,又不過年,鐵鵬這是要搞什麽名堂?他想。

  “來,薄酒一杯,不成敬意,”鐵鵬說著把酒杯舉到坐在對麵的張德榮麵前。

  “慢”張德榮伸手做了個阻止的手式,“萬事得有個講究,你先告訴我,今天這叫什麽酒?”

  “壯行酒。”鐵鵬甕聲甕氣地答。那聲音的力度,每個字落地都能砸個坑。

  “說明白一點兒。”張德榮神色嚴肅地端起酒杯。

  鐵鵬的臉色沉重:“支委會研究決定,從明天起結合傳達中央批發的《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反黨集團罪證(材料之一)》聯係本人實際,開展揭批活動。”

  “老鐵,你心裏的話好象隻說了一半。”

  “該說的我都說了,沒說的說明還說不出來。”

  “那沒說完的一半,由我接著說吧?”

  “先幹了它怎麽樣?”

  “行,那就來個見響的。”

  “好!”

  兩個玻璃杯“哇啷”一聲碰在一起。

  “幹!”

  兩個人一飲而盡。

  張德榮等鐵鵬給他斟滿酒,則要發話,卻被鐵鵬攔住了。

  “慢!”鐵鵬待將自己的酒杯斟滿,“《水滸》上有個‘三碗不過崗’的說法,那我們就學個武二郎,先幹三杯再說。”

  “好!”

  “幹!”

  “幹!”

  兩次手起手落,兩次杯底朝天。

  空肚三杯,十有九醉。

  張德榮雖尚未醉,但臉已上紅。他夾一箸菜,一口吞進肚,瞪著兩個發紅的眼珠子:“你是說,辦公室那張大字的矛頭指的是我。”

  鐵鵬吃了口海蜇皮拌黃瓜:“你自我感覺啦?”

  張德榮顯然聽得出來,鐵鵬在問他有沒有那類事兒。自從張德榮與鐵鵬在幹校接觸了幾年以後,他覺得鐵鵬是個肝膽相照的戰友。如果說在他去幹校之前曾懷疑過是鐵鵬密告造反派話,那麽這種懷疑早在幹校中加以排除了。盡管他並沒有當麵問過鐵鵬,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肯定自己的判斷,相信和肯定鐵鵬就象相信和肯定自己是個漢子而不是個女人一樣。因此,他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事實。於是,他把過去文化幹事苟榕祜怎麽暗示他給江青寫封信,爭取將自己的那兩部長篇小說再版,以徹底洗清自己的“曆史問題”的情況以及他給江青寫了一封什麽內容的信,一五一十地講給了鐵鵬聽。但是,他沒有講那封信的擴散範圍,因為一個是他不願披露姓名的朋友,一個是自己的妻子。這兩個人無論那一個都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出賣自己的。因而,他象擲彈殼一樣甩出了七個字:“針對的不會是我。”

  鐵鵬將一塊鬆花蛋放在張德榮麵前的菜盤裏,以冷峻的目光看著張德榮:“苟榕祜知道不知道你給江青寫過信?”

  “不知道。”張德榮板上釘釘地說,“我對他已經有所警惕。這狗日的完全是一副被南非人稱之為‘斯廉’的嘴臉:表麵上畢恭畢敬,骨子裏狡猾機靈。”

  “看來,你有了長足的進步。”鐵鵬說完自飲了一杯。“不多長個心眼兒不行啊,想不到小小的文化部整天這麽多名堂。”張德榮說完也來個杯底朝天。

  “這叫‘廟小神靈大,池淺王八多’。”

  “日他姐,這些家夥整起自己人來手黑得很,把他們拉到前線十有八九成為孬種!”

  翌日上午八點,張德榮準時來到辦公室,一張新的大字很虎視眈眈地俯視著他,猙獰而凶惡。

  奉告XXX不要執迷不悟

  第一張大字報已將問題挑明,故不再贅。黨的政策曆來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奉勸XXX不要執迷不悟,坐失良機,隻有徹底交代自己的問題才是唯一的出路。何去何從,我們將拭目以待。

  又一兵

  1976·12·12

  這一張大字報與上一張大字報相比,從字體看似乎是兩個人寫的。但是當你稍加細細揣摸,便會從字體的布局到筆劃中潛測到難以掩飾的孤僻動作,這兩張大字報,完全是出自苟榕祜一人之手。

  日他姐,一些人的聰明才智都用在搞這些諸如此類的鬼名堂上了。要是用在正地方兒,中囯早不是這副窮兮兮的樣子了。

  張德榮鄙視地橫了大字報一眼。

  八點十五分,文化部全體人員會議開始。

  關於“四人幫”的罪行材料不在大會上傳達,會後以處、室為單位閱讀。全體人員會議主要兩個議題:一是由副部長皮徜培傳達政治部黨委關於傳達“四人幫”罪行材料和揭批“四人幫”反黨集團體係的方法、步驟和進度以及政策界限;二是由皮徜培代表支委會做動員,向全體人員提出搞好這場揭批運動的幾點要求。

  會議在進行第一個議題時,與會人員的精力還很集中,整房間除了皮徜培一個人的話音外,其它聲音倒也死得徹底,可是當進行第二個議題時,其它聲音卻以頑強的生命力又複活了。相互遞煙的,吧嗒打火機的,挪動椅子的,來回翻動筆記本的,出去到廁所方便方便的,還夾雜竊竊私語的,每一種聲音都無一例外地帶著煩躁、不悅和抗議。

  本來,政治部黨委在布署這場揭批運動時已經把機關人員的現實思想分析得相當透徹,因而要求也提得十分明確和具體。皮徜培除了嘮嘮叨叨地重複政治部黨委提出的條條外,隻是在具體提法上前後顛倒了一下順序。似乎不進行這種千篇一律的重複就不足以體現本單位的重視。反正機關人員沒有生產定額和實行計件工資製,薪水又不是從領導幹部的家拿,所以耗費起時間來十分慷慨,明明十分鍾足以講完的問題偏偏數十倍地澎漲時間而在所不惜。以後應該製定一個“會議時間稅收法”,那時將會出現另一種情況,明明十分鍾才能講完的問題充其量隻占用六分鍾,因為領導幹部怕超過時間掏自己的腰包。

  “最後,我要嚴肅指出,”皮徜培見會場氣氛懶懶散散,陡地提高了聲音,把每個字的份量也極其誇張地加重,“同誌們不要以為我們文化部不過是個小河溝,沒有什麽大魚大蝦。因此嘛,便產生一種思想,認為對‘四人幫’的揭,那是上邊的事兒;而對‘四人幫’的批咧,又是理論家們的事兒。這種掉以輕心的思想是極其有害的。”他說到這裏,目光扇麵形地觀察著大家的表情,瘦削臉頰螟動著得意,他深為自己具有威懾力的講話鎮住了人們的情緒而好不樂哉,但他極有節製力地把握自己的心態,以保持神色的威嚴,“門口的兩張大字報都看到了嗎?那可不是招搖過市,麵是有具體對象的。那麽到底針對的是誰呢?當然是會在我們這些人當中了。”

  會議氣氛驀地變冷了,冷得象凍住一般。

  人們的心也被凍住了,凍得幾乎停止了跳動。

  多麽令人緊張、驚恐、茫然而又畏懼的時刻呀!

  這些年來,人們普遍患了一種痼疾,有人將它稱作“運動症”。一聽說搞“運動”就緊張,就害怕。每天心裏都覺得要出事兒,可又祈禱千萬別出事兒。

  此刻,大家的“運動症”又犯了。覺得仿佛潘多拉打開了災難之匣,不幸的魔爪隨時會降落在每一個人的頭上。

  “散會。”

  人們聽到從皮徜培嘴裏吐出這兩個字,急忙站起身,驚惶惶往門口擁,形同一群獲釋犯。

  “張德榮,你到部長辦公室等一下。”

  張德榮剛要起步走出門口,背後響起文化幹事苟榕祜的喊聲,他的兩條腿立刻機械地停住了。

  “什麽事兒?”張德榮覺得自己的問話完全是出於一種習慣作用,似乎不是大腦在支配。

  “你一會兒就知道了。”苟榕祜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日他姐,自找沒趣兒。張德榮自己都覺得這句問話實在多餘,不禁自責。此刻,他挑一眼身旁牆壁上凶相畢露的大字報,心裏油然升起一個由衷的感慨。

  鐵鵬的判斷一點不錯。

  張德榮來到皮徜培的辦公室不大工夫,皮徜培帶著一行人馬虎彪彪地走了進來。其中有支委,各黨小組長,還有一個預想不到的人物,即俱樂部管理員郭大山。

  “坐吧。”皮徜培坐在自己的辦公桌旁,一邊從抽屜裏尋找什麽,一邊寬大為懷地向張德榮擺了擺青筋裸露的枯手。

  苟榕祜急忙搬過一把木椅,放在辦公室的中間位置。

  日他姐,我要坐在那裏不就成了罪犯了麽?張德榮頓時覺得受了奇恥大辱,胸腔的血呼地湧上臉,他真想轉身給苟榕祜一巴掌。

  “坐下吧。”

  這是鐵鵬的聲音。語調很生硬,還帶著命令的成分。張德榮不僅聽出來了,而且還乖乖地照辦了。因為這是一種感情的傳遞,也是一種心靈的溝通。

  “張德榮,你知道為什麽單獨把你叫到這裏來嗎?”皮徜培翹起二郎腿,右腳又勾在左腿的踝骨處,眯起發黃的眼球。好象禿鷲在盯著獵物,嘴邊大團大團地噴著大中華牌香煙乳白色的煙霧,煙霧蒸騰,形成一道厚厚的霧障,使人難測深淺。

  “不知道。”張德榮冷冷地答。

  “文化處門口的大字報你看了嗎?”

  “看了。”

  “你沒覺得與你有什麽關連?”

  “沒有。”

  “如果說看了第一張大字報得出這種結論,那麽看了第二張之後呢?”

  “同樣。”

  “剛才我在動員會上最後的講話你認真聽了沒有?”

  “聽了。”

  “那麽又感覺如何呢?”

  “千真方確。”

  “你說什麽?”

  “我說放之四海而皆準。”

  “放肆!”皮徜培被張德榮的譏諷激怒了,猛地從嘴上取下煙蒂,雙手一撚,魔術般地接上一支,急忙又送回唇間,鬆弛的兩腮一癟一鼓,好象在給肚子鼓勁打氣,臉色發青,青中又帶綠,頗象個長條冬瓜。

  張德榮呢,右手食指不停地推著鼻梁上的眼鏡,臉色發黃,黃中又帶黑,頗象個長得太久的茄子。顯然,他也情緒激動,還夾雜一些敵意。

  “我問你,你給江青寫過信沒有?”

  日他姐,這簡直是誘供。張德榮本想痛斥他一頓,一轉念又感到此刻沒有必要費這種口舌。

  “寫過。”

  張德榮這句坦率而又輕鬆的回答不禁令除鐵鵬以外所有在場的人瞠目,且不要講別的人張開的嘴巴遲遲合不攏,就是皮徜培的嘴唇居然與煙蒂也分了家。一時間,個個都象喘息壅滯,變成著現代服飾的陶俑。這種異常的震驚固然主要是因為張德榮給江青寫信這件事情本身的嚴重性質,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成分就是張德榮的直言不諱和輕若飄絮的語氣。

  張德榮今天是怎麽啦?是瘋啦,還是傻啦?

  十有八九是神經發生錯亂。

  就說是真的話,他給江青寫信幹什麽?沒見他得過什麽好處哇?

  可不,他罵江青的罪過至今還在他檔案裏放著呢。

  哼,不要裝得沒事人兒似的!這號兒人我見得多了,他越是表麵顯得不在乎,其實心裏越在乎。

  皮徜培見大家驚詫不已,而他立刻將驚詫轉變成冷酷。於是他問了一句冷森森的話:“你給江青寫信幹什麽?”

  張德榮開口便答:“如果概括地說,就是想洗刷掉那個曾使我蒙受巨大災難的所謂錯誤。”

  “於是你就寫信向她表示效忠?”

  “不,於是我就寫信向她說明自己的身世並表示今後願意繼續為繁榮黨的文藝事業盡自己的微薄之力。”

  “你表示決心,為什麽既不向支部又不向政治部黨委而專門找她?”

  “因為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和她那特殊的身份,不找她我的問題難以徹底平反。從幹校出來這麽長時……”

  “好了!”皮徜培一擺手打斷他的話,騰地站了起來,一臉怒色地說,“我早料到你不會老老實實地交代自己的問題。下麵我宣布政治部黨委同意我們支部關於為了便於弄清你的問題對你采取隔離審查的請示的批複,你要聽清楚。”

  “你們說我給江青寫效忠信,有什麽根據?又有誰做證明?”張德榮待皮徜培一字一頓地念完批複,氣得臉色都變成紫紅的了,一拍椅子背兒霍地站起來,兩眼噴射著冷得砭骨的目光,氣憤難捺地指著皮徜培的鼻子,厲聲質問道,樣子凶得象條野牛。

  皮徜培微微一笑,臉上的皺紋卻象碎裂的冰塊:“不但有根據,而且這個根據絕對可靠!”

  張德榮聽完,不知為什麽卻一聲不吭地坐了下來,老實得象個聽話的孩子。

  “郭大山,對張德榮采取隔離任務由你來擔負,要嚴格按照支部的規定做,不得有絲毫放鬆!”皮徜培向郭大山交代完畢:瞥一眼神色呆癡的張德榮,“關於生活用品,由郭大山向馮燕子去要,具體需要什麽,回頭你告訴他就行了。”他說著向郭大山使了個眼色,“你們可以走了。”

  “走吧!”

  郭大山一聲低吼,猛地把張德榮從椅上反彈了起來。然而,張德榮臉上並沒有懼色,嘴角輕輕一動:“是。”張德榮走出辦公室後,皮徜培剛要宣布什麽,走廊裏傳來郭大山粗重的嗓門:

  “把帽子戴正!”

  “還有風紀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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