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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幹校生活節奏是嚴格按照基層連隊的作息時間排列的:

  6:00——6:15 起床

  6:15——6:45 早操

  7:00——7:30 早飯

  7:30——8:00 天天讀

  8:00——12:00 勞動(政治學習)

  12:00—12:30 午飯

  12:30——14:00 午休

  14:00——18:00 勞動(政治學習)

  18:00——18:30 晚飯

  18:30——19:30 體育活動

  19:30——19:45 晚點名

  20:00——20:30 讀報

  20:30——21:30 自由活動

  22:00 熄燈

  張德榮精疲力竭地從政治處被訓話回來,立刻得到通知,明天早晨出操,不得遲到。

  “是!”張德榮應一聲,一P股坐在已經鋪上褥子和床單的木板床上。

  “往哪兒坐?還不快站起來!”馮燕子邁步進屋,嘴邊一聲爆炸。

  張德榮渾身一抖,豁地站起來,怔怔地看著馮燕子:“怎麽啦?”聲音軟得象剔除了骨頭。

  “瞧你一身都是塵土。”馮燕子伸手從床頭拿起一把用棕製作的掃炕掃帚,“給,到屋外把身上掃掃。”

  張德榮知道馮燕子講衛生成癖。起初,他還真有點兒不適應。桌子地板每天要擦洗。進屋要換拖鞋。換洗下來的衣服不過夜。每天晚上睡覺時,床上還要鋪專門作為睡覺用的床單,還要換枕巾,不洗完腳和穿上睡衣不許上床。特別是來了客人,隻能坐沙發和一個專用木椅。客人走後,沙發和木椅上的坐墊要馬上撤換。日他姐,好象人家P股上帶著大腸杆菌。至於飯前要洗手,痰要吐在痰盂裏,煙灰要彈在煙灰缸裏,換下來的鞋要一律尖朝外依次在門後擺好,脫下來的衣服要掛在衣鉤上,等等,更是煩瑣透了。張德榮雖為作家,但“農民本色”甚重。因此,馮燕子便按照自己的意誌對他實行嚴格地改造。用她的話說,要徹底糾正他的“土八路習氣”。眼下,馮燕子叫他掃淨身上的土,他自然不敢不從。於是,他走到屋外,從上到下掃了個遍。

  “把衣服換下來洗了。”馮燕子發出新的指令。

  張德榮一看表,時鍾都停在十一點的位置上了,疲憊地打個哈欠,哀求地說:“今天太累了,明天早晨又出操,另抽時間洗吧。”

  “這麽間P股大點兒的屋子,不洗往哪兒擱?”

  “牆角兒,床底下,哪兒不行?”

  “牆角兒,床底下,不也是屋子裏,又不是垃圾箱。”

  “從天不亮到現在還沒合一會兒眼,明天我一定洗還不行嗎?”

  馮燕子臉一沉:“要不洗,就扔到門外去!”

  張德榮見妻子下了最後通牒,隻得抄起臉盆,拖著兩條灌鋁似的腿,又去品嚐“髒衣服不過夜”的滋味兒了。

  轉天六點正,尖厲刺耳的起床哨音把張德榮從床上催了起來。多年沒過嚴格的正規部隊生活,十五分鍾之內不僅要穿戴完畢,而且還要跑步趕到操場,折騰得他一陣手忙腳亂。臨了,還有一泡尿沒來得及撒,隻得憋在褲襠裏。

  六點十五分,幹校新來的學員們散點線似的在操場上仨一群、倆一夥地聚集著。

  “集合!”一聲龍吟虎嘯般的喊聲,象一隻威力無比的巨手,頃刻之間把幾十個散落在操場上的學員捏在了一起。

  今晨名為早操,實際上是先進行呼點,然後宣布各班人員名單。這所幹校是團級建製,校下麵分學員隊,隊下麵直接分班。張德榮所在的學員隊根據編製序列為牡丹江幹校第五學員隊。方才下達集合口令的就是第五學員隊的隊長郭大山。

  郭大山的渾名叫“河馬”。他長得十分魁梧,身高一米八十八,體重少說也有一百八十五斤。據說過去作過一個試驗,將一號軍衣箍在他身上,軍褲隻能剛過腿肚子;上身呢,兩個胳膊往上一伸,衣服部蓋不住肚躋眼兒。所以他穿的衣服都是特製的。他不僅人高馬大,而且長相也挺凶。臉臉色象驢糞蛋兒一樣黑不溜秋的,方臉大耳,寬闊的腦門下嵌著一雙豹眼,年齡才二十一歲卻長了一臉濃密的絡腮胡須,碩大的鼻頭還有些鼻孔外翻。走起路來,儼然是一座活動的鐵塔。眼一瞪,能搡人一個跟鬥。他臂力過人,力氣特大。要是搬手腕,幹校所有的人都搬不過他,扛一百五十斤的麻袋,別人扛一個還壓得腰板成三道彎兒,可他用右胳肢窩一夾就走。他是從軍區偵警連調到幹校來的,所以又精通擒拿格鬥,論摔跤,三五個戰士還沒來得及招架就被他摔倒了。因此,幹校的學員沒有不懼怕他三分的。

  “立正一”郭大山一聲喝令。

  “唰”幾十雙腳同時並攏,幾十名學員的意誌同時被凝固。

  郭大山耷拉著驢一樣的臉蛋子,凶狠地目光咄咄逼人:“以後出操,以班為單位整隊跑步進入操場。著裝要整齊劃一。一律要穿解放鞋,紮武裝帶。軍人,就要軍人的作風,軍人的儀表。今後我要發現誰遲到,誰衣帽不整,可別怪我不客氣。令行禁止。是軍人的天職。明白嗎?”

  “明白——”學員們誰部不敢用小嗓門回答,好象在參加聲樂比賽。

  郭大山說罷才喊了聲“稍息”顯然是一上來就來個下馬威,在學員中首先樹立自己的雄威。這家夥,簡單是個凶神惡煞。

  張德榮兩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郭大山,腦門兒直冒冷汗,心裏直害怕:以後要是犯在他手裏,他一發怒,日他姐,一伸手不把我捏碎才怪哩。

  郭大山進行完呼點,便宣布各班學員名單。張德榮被分到九班。他同時發現,從七班以下都是候補學員。文化部長駱煌城分在一班。也不知是張德榮因為走神兒還是壓根兒沒聽清,郭大山最後宣布各班的班長時卻說出了一個令他目瞪口呆的名字:“九班班長,鐵鵬。”

  “什麽?”張德榮認為一定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可是,當他正想問問身邊的人時,郭大山已經下達了解散的口令。

  “日他姐,真是活見鬼了!”張德榮苜思不得其解。

  “張德榮!”

  正當張德榮急火火地朝廁所跑時,一聲呼叫使他的兩條腿來了個急刹車,盡管憋得快要尿褲子,還是不敢不馬上停下。

  誰在喊他?

  郭大山。

  難怪張德榮老老實實地站住了,而且惶恐地問:“郭隊長,有什麽指示?”

  “甭來這一套,我一個隊長,說話叫什麽指示!”郭大山說著一擺大手巴掌,嚇得張德榮不禁往後一躲,以為要給他一下子。他問,“你走那麽急幹什麽去?”

  張德榮直夾大腿:“去,去廁所。”

  郭大山扳著臉:“開始覺得緊張,就早起一會兒,省得憋的難受。吃完飯,跟我去市裏火車站接你們的鐵班長,快上廁所吧。”

  張德榮想跑又不敢跑,一跑怕震出尿來。他象競走運動員一樣快邁步和低抬腳,到了廁所掏出家夥就射,聲若決堤。

  張德榮回到宿舍,見馮燕子也似乎剛從外邊兒回來。她正往牆壁的衣鉤上掛帽子。

  “德榮,”馮燕子笑吟吟地滿麵春風,以親昵的口吻喊了丈夫一聲,“你猜,幹校把我分到哪個單位了?”

  張德榮一搖頭:“猜不出。”

  “政、治、處!”馮燕子一字一頓,脆生生的,象五月的鮮黃瓜。她一麵說著,一麵脫著罩衣,一邊用舞步在屋裏旋轉著,“是幹校姚副政委跟我談的話,讓我在政治處當文化幹事,叫我好好抓抓幹校的文藝活動。”她十分得意地飄飄欲仙,似翩然於花叢間的蝴蝶。

  張德榮看著得意的妻子,心裏不但產生不了絲毫的興奮,反而產生一種莫名的苦澀。他含混地“嗯”、“嗯”著,好象心不在焉。

  “不快收拾一下床鋪,你還傻站著幹什麽?”馮燕子把罩衣拿到屋外掃了掃土,進屋後微露不悅。

  張德榮一側臉,這才看到床上的被褥還沒有疊起來。他心裏不由升起幾分懊惱,本來想說聲“你怎麽不收拾”,可話到嘴邊又濃縮成一個字:“好。”對於這種變化,他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喜歡搞家務的人,或者說他認為搞家務壓根兒就不是男子漢應該幹的活兒,這一點已經在他前妻楊淑娥那裏得到論據了。可是他與馮燕子結婚後,不知是他有意對妻子嬌嫩的手象保護藝術珍品一樣加以愛惜,還是對男子漢搞家務在認識上發生了變化,他甘願承擔起家務活兒了。擦拭桌椅,收拾床鋪,買菜,做飯,洗衣服,刷尿布,還為妻子洗濯那些小零件。一句話,他悉心照料她。起初,她還覺得不落忍,還表現出感激之情,漸漸,習慣成自然了,不但不再不落忍,反而認為他責無旁貸,理所當然了。他稍有疏露,她動輒就挑剔和指責。她頤指氣使,那威嚴的神態象指使一個家奴。以往,他不但沒有怨言,而且還常常引以自慰。可是眼下,他心裏卻萌發出一種受辱感和一種感情上的失調感。唉,龍擱淺灘、虎落平陽嗬。

  “你幹什麽去?”馮燕子見收拾完床鋪的張德榮悶悶不樂地走出屋門,急忙問了一聲。

  “去吃飯。”

  “還差兩分鍾,急什麽?”

  “吃完飯,還要去火車站接人。”

  “接誰?”

  “鐵鵬。”

  “接他——?!”

  “是我們隊長要我去的。”

  “就你一個人?”

  “還有隊長。”

  “接他還用去兩個人?”

  張德榮嘴上沒說話,心裏卻嘀咕:“你問我,我還納悶哩。”

  幹校距牡丹江市一百餘華裏,座落在一個“出門就見山,繞山轉半天”的老峪裏。幹校的左鄰右舍除了嵯蛾的山峰和遮天蔽日的油鬆、杉木、樺樹和黃櫨等組成的林莽外,很少有幾個村落。所以這裏不僅地處偏僻,而且人煙稀少,交通不便。出入幹校的人員,都要乘坐幹校的汽車。

  張德榮和郭大山乘坐北京牌大吉普車在碎石路麵上奔馳。

  郭大山坐在司機旁的座位上,手扶把柄,目視前方。張德榮呢,坐在郭大山身後的長條靠背椅上,抓住郭大山座椅上麵的扶手,也目視前方。兩個人象悶葫蘆似的誰也不講話,隻有單調而沉悶的被旋轉的輪胎揚起的碎石撞擊擋泥板的聲響。

  啞劇,名符其實的啞劇。張德榮心想。從幹校到市裏汽車要開兩個多小時,莫非這兩個多小時兩個人就這麽幹愣著?自己主動搭話吧,怕有討好之嫌;不主動搭話吧,又怕被對方認為作家的架子還沒有放下來。其實主要是對這個郭大山還十分生疏,對他的為人處世和脾氣秉性缺乏了解。如果再說直接一點,就是在早操中他給人的第一印象不佳。從他的言行舉止中使人感到是個地道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倘若用軍人行話則叫作“丘八”和“武夫”。以後,他會象對待在押犯一樣嚴密地監視自己,冷酷地對待自己和無情地處罰自己,與這樣的家夥在一起會有什麽共同語言?可是張德榮又轉念一想,從陌生到稔熟總要通過一定的媒介,而這個媒介就是要聯絡。再說,情感的溝通是需要積極爭取和不懈努力的。就是退一步講,從將來還要寫作的角度也需要了解和認識這麽個人物。於是,他便決定主動與郭大山搭話。

  “郭隊長,你是哪一年入伍?”

  “六三。”

  “聽口音你好象是東北人。”

  “遼寧。”

  “遼寧什麽地方?”

  “本溪。”

  “你什麽時候調到幹校來的?”

  “二月。”

  “你結婚了麽?”

  “還沒。”

  “有對象了吧?”

  “沒有。”

  張德榮問一句,郭大山象扔磚頭一樣甩出兩個硬梆梆的字,每次回答一個不多,也絕對一個不少,似乎多說一個字會浪費唾沫,每一個字又都見棱見角。一抓都能刺手。這樣一個人,怎麽能接近呀?

  “狗日的!”張德榮一氣之下,心裏換了句罵人的話。

  郭大山來到火車站,向司機說了聲:“你留下看車吧,”砰地關上車門,連看也不看張德榮一眼,獨自向出站口走去。

  “我一—”張德榮本來想問一聲他跟去還是留下,一想,郭大山隻講讓司機留下看車,言外之意是叫他跟去。日他姐,跟著他辦事還得悉心揣摩,這不是成心捉弄我?他越尋思越感到不悅。不過,他還是不敢怠慢地緊跑幾步,攆上郭大山,隨著他徑直走進接站口。

  這種中小城市的火車站接人送人較之北京等大城市的火車站方便多了。既不需要購買站台票,也不需要等候車站服務員通知才能進到站台裏麵,隻要表示熟識地點個頭就進去了。郭大山呢,竟然連頭都沒點,挺著山丘般堅實的胸脯,雄赳赳氣昂昂地就通過了鐵柵欄門,那派頭儼然是個統帥。

  張德榮跟在郭大山身後。過去他總以為自己是個高個兒,可是與郭大山相比,自己好象矮了半截。他不時用眼仄著郭大山熊一樣寬大的後背,心裏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不由地說:大兵,典型的大兵一個。

  隨著車頭“哧——”一聲沉重地喘息,整個列車“喀”一下心力交瘁地停住了。

  “老鐵!”郭大山老遠看到從前麵一個車廂走下來的鐵鵬,喜悅地亮開大嗓門高聲喊叫。

  “大山,你怎麽來啦?”鐵鵬聽到喊聲不由一怔,見迎麵跑過來的是郭大山,又驚又喜地搶步上前,先是一陣熱烈地握手,然後才脫口問道。

  “來接你呀!怎麽,不允許?”

  “瞧你說的。哎,你也到幹校啦?”

  “比你先來一步。”

  “是來領導我們的吧?”

  “不瞞你說,現在我成了你的頂頭上司。”

  “當連長?”

  “不,幹校叫隊長。”

  “噢,郭隊長,失敬,失敬。”

  “算了吧,我郭大山能吃幾碗幹飯,唬得了別人,還唬得了你嗎?”

  張德榮雕像似地呆住了:怎麽,郭大山與鐵鵬早就認識?看這股親熱勁兒,豈止認識,兩個人簡直是八月的水蜜桃都熟透了。更令他驚訝地是透過郭大山對鐵鵬異乎尋常的親熱,使他的判斷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看來郭大山並非是個生性粗蠻和冷酷無情的家夥,他也具有常人所具有的開朗、幽默和熱情。可是他對待自己卻為什麽那樣不通情理呢?他想不通,估不透。

  “哎,對了。老鐵,我來給你介紹一個人。”郭大山說著回頭一看,見張德榮怔怔地站著,於是一招手,“來,我給你們引見一下。”

  “德榮!”鐵鵬一見張德榮,急忙上前伸出雙手。

  “老鐵!”張德榮應酬性地也伸出了雙臂。

  兩位老相識的手握在一起,卻缺乏應有的力度。

  “怎麽,你們兩個認識?”郭大山不解地問鐵鵬。

  “我們兩個是一個創作室的。”

  “這麽說真是無巧不成書了?”

  “嘿嘿……”三條漢子一起笑了。不過,每個人臉上的笑神經好象都患了程度不同的麻痹症。

  “走,出站吧,司機還在外頭等著哪。”郭大山說著將鐵鵬的背包和一個提包雙手輕輕一提,拔腿就走。

  鐵鵬拿著一個放著臉盆的尼網兜,緊隨其後。

  張德榮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拿到,急忙跑到郭大山身邊,一把抓住那個手提包:“郭隊長,把這個給我拿吧。”

  “鬆開手,”郭大山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車站這麽多人,拉拉扯扯象什麽樣子!”

  張德榮嚇得趕忙放開手,惑然不解地嘀咕:“連個提包都不讓我幫助拿,叫我來幹什麽呀,這不是成心給我難堪!”

  北京大吉普車一反來時的沉悶,車廂內的氣氛很熱烈,似乎劃根火柴一點就著。

  “哎,老鐵,你可不夠朋友。你說每年都要回連隊一趟,可你離開連裏兩三年,一次都沒露麵呀?”

  “唉,每年報下部隊計劃我都首先提出回咱們連,可是每次都兌現不了,上麵給我安排別的任務,這叫官差不由己呀。哎,大山,我當代理指導員時候的兵,都走得差不多了吧?”

  “可不。除了一兩個班長或許你還認識,其他都統統複員了。”

  “怎麽,你們班那個‘猴子’也走啦?”

  “走?嘿,現在‘猴子’可爬上高枝兒,都當上指導員啦。要不是當初你掏出心來教育他,他早背著個處分回老家啦。”

  “哎,你這話可有點兒阿諛之嫌了,怎麽是我對他教育的結果呢,要不是你這個當班長的身教加言教,‘猴子’也不會浪子回頭。”

  “我的天,你別寒磣我了。要不是你教給我做思想工作的方法,我早對‘猴子’訴諸武力了。不要說我今天能‘提幹’,我也早背著處分顛回老家去了。”

  張德榮從郭大山和鐵鵬火熱的交談中不難悟出,前幾年鐵鵬到部隊代職就是在郭大山當時所在連隊,並且似乎他還有恩於郭大山。難怪郭大山不僅安排鐵鵬當班長,而且還親自到火車站來接他,原來其中有文章呀。

  “哎,大山,把我分在哪個班?”

  “九班。對,”他扭頭一指張德榮,“就是他所在的那個班,而且還直接管他。”

  “叫我當班長?”

  “怎麽,嫌小?實話告訴你,你們班除了你是個正式學員,其他都是候補的。候補學員是什麽性質的問題我不說你也清楚。咱們有言在先,對他們要一律嚴加管教,不能象毛主席指出的因為是老同事和老戰友就搞自由主義。如果包庇袒護他們,我發現了可要拿你是問。”

  “是。”

  隨著鐵鵬一聲回答,張德榮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晚飯過後,鐵鵬走馬上任。為了踢好頭三腳,他立刻開了班務會。他首先來了番自我介紹,接著向全班提出幾條要求,通篇講話沒有一句謙恭,簡直就是在發表訓詞。最後,他逐一給大家分配了明天上午的勞動任務。其中有的跟著汽車到市裏去拉煤,有的到夥房幫廚,而張德榮的任務則是淘廁所。

  “就我一個人?”張德榮聽了忍不住地問道。

  “淘個廁所莫非還需要半個班?”鐵鵬陰著臉答。

  張德榮覺得滿肚子的火氣直撞腦門子,真想破口大罵他一頓。日他姐,這不是編著法整治我麽?我張德榮怎麽得罪你了,你他媽這麽心狠,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我於死地!

  淘廁所,又要用長把兒鐵勺往桶裏舀糞便,又要擔著裝滿糞便的桶倒在菜地邊兒上的蓄糞池裏,一個人幹得了麽?你狗日的倒圖清閑,坐著汽車到市裏拉煤去,五個人,半天拉一趟,不就是裝車卸車麽?唯獨叫我跟臭烘烘的糞便打交道,狗東西!

  “大家對分工有什麽要說的沒有?”鐵鵬不知是發現張德榮的臉色有些變化還是表示發揚民主,提高嗓音問了一句。

  “沒有。”大家異口同聲地答。

  “張德榮呢?”

  “我說了,沒有。”

  “沒有那就散會。”

  張德榮悶悶不樂地回到宿舍,剛剛洗完腳,就響起了熄燈哨音。他見妻子已經躺下了,便拉滅電燈的蒙頭便睡,讓一切都躲在黑暗裏。

  “你怎麽回來連句話都沒有?”

  “累了。”

  “昨天說累,今天又喊累!”

  “別往身上靠了,我實在沒精力。”

  “我就不。”

  “你要真想那樣,滿足不了可別怪我。”

  “滾到一邊兒去,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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