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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十字架下的較量 巋然不動(3)

  鄒月茹眼裏汪上了淚:“看什麽?我有什麽好看的?想死都死不了。”

  齊全盛和氣地責備道:“月茹,怎麽又說這話?啊?存心刺我是不是?”

  鄒月茹抹去了臉上的淚:“不,不是,齊書記,你千萬別多心,七年前那場車禍不是你造成的,這麽多年來,你和鏡州市委的同誌們又這麽照顧我,我……我和重天真沒什麽好說的。”說罷,招呼小保姆陳端陽給齊全盛和李其昌泡茶,特意交代泡今年的新龍井。齊全盛不是頭一次到劉家來,小保姆知道齊全盛是什麽人,和劉重天夫婦是什麽關係,不但沒按鄒月茹的囑咐泡新龍井,泡茶的水還是溫的,發黑的陳茶全漂在水麵上,根本沒法喝。

  鄒月茹一看,火了,訓斥小保姆道:“端陽,你又存心使壞是不是?這是龍井嗎?水開了嗎?給我倒掉重泡!”遂又挺不安地向齊全盛解釋,“齊書記,你不知道,我們這個小端陽啊,這兩年可是被重天寵壞了,幹啥都由著自己的性子,都快成我們家一把手了!”

  齊全盛笑道:“那也好嘛,有了這麽一個能幹的姑娘,你和重天家務事就少操心了嘛!”

  陳端陽重新泡了茶,又端了上來,情緒仍然很大,臉繃著,嘴撅著。

  齊全盛接過茶,開玩笑道:“端陽啊,你這嘴一撅可就不漂亮了。”

  陳端陽根本不理,回轉身走了,進了自己房間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再也沒出來。

  齊全盛也沒當回事,喝著龍井,和鄒月茹聊了起來。

  鏡州案子是回避不開的,鄒月茹便說:“齊書記,你得理解重天,重天是身不由己啊!”

  齊全盛說:“是的,我知道,這個案子是省委直接抓的,重天不辦,別人也得來辦。”

  鄒月茹說:“齊書記,你的為人我知道,我不相信你會有什麽事,你現在還好麽?”

  齊全盛說:“好,這麽多年了,難得有幾天清閑時間!”繼而又說,“月茹,你知道的,我們鏡州太複雜呀,什麽想不到的事都會鬧出來!鬥來鬥去,冤冤相報,真是沒完沒了啊!”

  鄒月茹這時顯然還不知道劉重天的處境,也感慨說:“是啊,所以,我和重天通電話時經常提醒他,千萬不能感情用事,上一些人的當!齊書記,我今天可能違反組織原則了,可我還是得說:我看那個趙芬芳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年你和重天鬧矛盾,她就沒起什麽好作用!”

  齊全盛怔了一下,一聲長歎:“唉,別提她了,是我看錯人了,犯下曆史錯誤了!”

  鄒月茹眼睛一亮:“哎,齊書記,你能不能坐下來和我們重天好好談談呢?”齊全盛搖搖頭,苦苦一笑:“談什麽?月茹,你不知道現在鏡州是個什麽情況啊!事態的發展出乎我們的預料,已經不是我和重天可以把握的了。鏡州腐敗問題這麽嚴重,我在劫難逃,可能會中箭落馬,重天和鏡州難解難分,也可能中箭落馬,看來隻能聽天由命了!”

  鄒月茹這才聽出了弦外之音:“齊書記,是不是我們重天也碰到了什麽麻煩?”

  齊全盛未正麵回答:“方便的時候,你問重天吧,我也是在省城休息期間剛聽說的。”

  鄒月茹不好再問,不禁發起了呆,臉上現出了深深的憂慮。

  齊全盛安慰說:“月茹,你也不要太擔心,今天我可以向你表個態:不管重天以後怎麽樣,隻要我做一天鏡州市委書記,我和鏡州市委就會對你負責一天,絕不會對你不管不問。”

  也就在這日下午,齊全盛在鷺島賓館的房間裏發現了女兒齊小豔的一封信。

  這封信十分蹊蹺,顯然是在他和李其昌到劉重天家看望鄒月茹這段時間裏塞進來的。

  信沒頭沒尾,既無稱呼,也無落款,更沒有地址,可卻是女兒齊小豔的筆跡,口氣也是齊小豔的。齊全盛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封信是怎麽通過戒備森嚴的賓館警衛,準確塞到他房間門縫裏的?更蹊蹺的是信中的內容: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女兒要求他不要再管田健的案子,不要再堅持和克魯特的合作項目。女兒還要他保持清醒的頭腦,講點政治策略,在目前情況下,先委曲求全和趙芬芳搞好關係,說是他的何去何從還關係到她的生死存亡。

  這封信表露的究竟是齊小豔的意思,還是別的什麽人的意思?齊小豔現在到底在哪裏?在鏡州腐敗案中到底陷得有多深?他的回答怎麽會關係到齊小豔的生死存亡呢?齊全盛真有點不寒而栗了,把信反複看了幾遍,站在窗前發愣,一句話沒有。

  李其昌認定這是政治訛詐,建議齊全盛將這封信交給鄭秉義,請省委安排調查。

  齊全盛沒同意,猶豫了好半天,才把信交給李其昌,讓李其昌悄悄趕回鏡州,找他信得過的公安局副局長吉向東秘密調查,明確指示道:“……你告訴吉向東副局長,要他嚴格保密,不論調查的結果如何,都直接向我匯報,未經我的許可,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李士岩麵對著出任省紀委書記以來,甚至是從事紀檢工作以來,最艱難的一場談話。談話的對象不是別人,是自己的副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接班人,而且,這個接班人現在又是在按他和省委的指示辛辛苦苦辦著一個大案要案,他怎麽能在這種時候,把這麽多不祥的疑問甩在自己同誌麵前呢?這位同誌的原則性、工作精神和領導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沒有什麽意外,幾個月後將接任他的省紀委書記,進省委常委班子,中組部的考察已經開始了。

  然而,偏偏在這時候,先是祁宇宙的舉報來了,現在,舉報人又不明不白地死了!

  問題相當嚴重,身為被舉報的人劉重天確有許多疑問要澄清,這場談話必須進行!

  看著一臉憔悴的劉重天,李士岩緩緩開了口:“重天,今天請你來,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從同誌的感情上說,我不想和你談,秉義同誌堅持要我和你談,代表省委,也代表他……”劉重天笑了笑:“士岩同誌,你別解釋了,我理解,我在紀委工作不是一天兩天了,什麽都清楚。現在事情這麽多,你很忙,我也很忙,咱們還是抓緊時間,開誠布公談起來吧!”

  李士岩還是解釋了兩句:“你能理解就好,處在我這個位置上,碰上了這樣的情況,該說的話我要說,該問的問題我要問,你實事求是回答就行了,不要把我當作你過去熟悉的那個李士岩,就當我是一個代表組織的陌生同誌,行不行?”

  劉重天往沙發上一靠:“行啊,士岩同誌,你開始吧!我知道,你已經到鏡州幾天了。”

  李士岩馬上開始了談話,在屋裏踱著步:“重天同誌,你情報很準確嘛,知道我來了鏡州。”他也不隱瞞,伸出三個指頭,晃了晃,“三天,我來了三天了,調查祁宇宙對你的一個舉報,調閱了當年藍天股票受賄案的全部檔案,也親自和有關涉案人員進行了談話……”

  劉重天似乎無意地問了一句:“談話人員中也包括齊全盛同誌嗎?”

  李士岩搖搖頭:“不包括全盛同誌。全盛同誌對我情緒比較大,我出麵不太適宜。”

  劉重天道:“考慮挺周到,在目前這種背景下,全盛同誌怕是難以做到實事求是。”

  李士岩看著劉重天:“那請你實事求是說說:這次省三監幹警的調整是怎麽發生的?”

  劉重天反問道:“怎麽?部分幹警的調整和祁宇宙的非正常死亡有直接關係嗎?”

  李士岩多少有點意外:“哦,你也知道祁宇宙死了?”

  劉重天道:“巧得很,上午來這裏的路上接到了一個匿名電話。”

  李士岩口氣中不無譏諷:“重天同誌,你的情報總是很及時嘛!”

  劉重天話中有話:“是情報嗎?也許是訛詐吧?”

  李士岩揮揮手:“不爭論了,請你正麵回答我的問題,不要回避!”

  劉重天隻得正麵回答問題,把祁宇宙在獄中大耍特權,為吳歡跑官要官等情況如實說了,不無激憤地責問道:“……士岩同誌,請問一下:如果這個在押犯把電話打到了你的手機上,你怎麽處理?難道不聞不問嗎?”李士岩不接這個話茬兒,按自己的思路,自顧自地說:“因為這個電話,你就找到了省司法局,就有了以後司法局紀檢部門的調查和對一些幹警的調整,這個過程我已經清楚了,——我的問題是:誰能證明你真的接到過祁宇宙的這個電話?”

  劉重天想都沒想:“周善本副市長可以證明,我接到祁宇宙這個電話時,正在他家!”

  李士岩馬上交代秘書:“給我要市政府值班室,請他們找一下周市長,讓周市長立即給我回個電話!”交代完,繼續問劉重天,“——在這些調整的幹警中,有沒有你熟悉的同誌?”

  劉重天道:“沒有,具體調整情況我沒過問,也不可能過問。”

  李士岩沉默片刻,突然道:“那個畢成業你也不熟?”

  劉重天疑惑地看著李士岩:“畢成業?是不是三監的監獄長?或者政委?”

  李士岩疑惑地看著劉重天:“怎麽問起我了?啊!”

  這時,周善本的電話來了,是打到紅色保密機上的。

  李士岩看了看劉重天,按下了電話免提鍵,開始了一次具有對質意味的通話,不過,口氣卻故作輕鬆:“哦,是周市長嗎?我是省紀委李士岩啊,向你這位廉政模範了解一個情況啊:重天同誌到鏡州後有沒有去過你家,搞過一次訪貧問苦活動啊?”

  電話裏傳出了周善本熟悉的聲音:“來過一次,是我讓他坐出租車來的,怎麽了?”

  李士岩又問:“重天同誌在你家那晚,有沒有——接到過誰的電話呀?”

  周善本不知是不是忙糊塗了:“什麽電話?那晚我們就是談心,我們是老同學了。”

  劉重天急出了一頭汗,真想對著電話發出自己的聲音,提醒一下周善本。

  李士岩提醒了:“善本同誌,這個問題很重要啊,請你再回憶一下好不好呢?”

  周善本這才想了起來:“哦,對了,李書記,重天接到過以前的秘書祁宇宙一個電話,是從監獄裏打出來的,我還譏諷了重天幾句,弄得重天很難堪,當場找了省司法局一位局長!”

  劉重天這才鬆了一口氣,結束通話後,苦笑著對李士岩說:“如果周善本真把這事忘了,或者接電話時隻有我一個人,再或者周善本是個和我有宿怨的仇人,我隻怕就說不清了!”

  李士岩輕描淡寫:“可能會困難一些,但總能說清,真相永遠隻有一個,而且,說明真相的途徑也並不是隻有一條!”繼續追問下去,“畢成業是幹什麽的,你當真一點不清楚?”

  劉重天一口否定:“我真不清楚,也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李士岩想了想:“那我告訴你:畢成業是直接監管祁宇宙的中隊長,從省城監獄調來的,他對祁宇宙的死亡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祁宇宙死於心力衰竭,是同監犯人折磨造成的。”

  劉重天道:“那我建議對這個畢成業拘留審查,看看他後麵有沒有什麽黑手。”

  李士岩未置可否,又換了個話題:“重天同誌,三監的原大隊長吳歡你總該認識吧?”

  劉重天點點頭:“可以說認識,——在司法局紀委的調查材料上認識的,正是此人讓祁宇宙在獄中為他跑官要官,受了應有的黨紀警紀處理,才夥同祁宇宙對我進行瘋狂報複!”

  李士岩加重了語氣:“吳歡和祁宇宙因為受了處理,才對你搞報複?是這意思嗎?”

  劉重天口氣堅定:“當然!在此之前,祁宇宙一直是認罪服法的!”

  李士岩毫不留情:“不對吧?祁宇宙在被嚴管之前已經向大隊長吳歡透露了你七年前收受藍天股票的問題,正是這個大隊長吳歡不讓祁宇宙四處亂說……”

  劉重天十分吃驚:“竟然有這種事?士岩同誌,此事有旁證嗎?”

  李士岩道:“有旁證,一個在押的理療專家可以作證,此事就發生在打電話那夜!”

  劉重天知道情況嚴重了,倒吸了一口冷氣,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李士岩也不再問了,步履沉重地走到落地窗前,背對劉重天,塑像般立著。

  沉寂良久,劉重天又開了口,角色在不經意間做了調換:“士岩同誌,這就是說,祁宇宙和吳歡的報複都不成立,倒是我這個前鏡州市長十分可疑:當年藍天公司就有一位副總供認我收受了四萬股藍天股票,經手人是祁宇宙,現在我發現祁宇宙有出賣我的跡象,便故意製造了一場違規風波,利用新調整的個別管教幹部的手,搞了一次殺人滅口?是不是這樣?”

  李士岩轉過身:“不要這麽說,這個結論現在還不能下……”

  劉重天站了起來:“可這種推斷是成立的,所以,才有了這場談話!”

  李士岩也不客氣:“重天同誌,你必須麵對現實,並且做出自己的回答!”

  劉重天想了想:“士岩同誌,我看談話可以結束了!給你兩點建議:一、立即成立專案組,進駐省第三監獄對祁宇宙之死進行全麵調查,並讓那位前大隊長吳歡參加調查工作;二、不要把祁宇宙案孤立起來辦,直覺告訴我,祁宇宙之死和鏡州腐敗案有必然聯係,目的很清楚,就是要搞掉我,所以,請將兩個案子合並考慮,不要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士岩同誌,我今天一見你就說了,我們現在進行的是一次全方位的立體戰!”

  李士岩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麽表情:“重天同誌,你就沒想過先撤下來?”

  劉重天逼視著李士岩:“怎麽?士岩同誌,省委準備讓我撤下來了?”

  李士岩搖搖頭:“暫時還沒有這個考慮。”

  劉重天冷冷一笑:“那我為什麽要撤?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李士岩這才笑了,笑得很舒心:“好,重天,你這兩點建議我都接受,可以告訴你:專案組已經進駐省三監了,中隊長畢成業已被隔離審查,對祁宇宙的同監犯人也在審訊,結果出來後,我會再找你的。”長長籲了口氣,“好了,重天,和你的談話結束,說點輕鬆的吧!”

  劉重天卻輕鬆不起來:“還是向你匯報一下鏡州的案子吧!現在可以肯定:此案有黑社會背景,兩起血案已經發生了,齊小豔至今下落不明。這股黑勢力如此頂風作案,一一掐斷我們的線索,顯然有自己的目的,案情的複雜早已遠遠超出了我們最初的想象。”

  李士岩說:“這幾天的案情匯報我都看了,也許最黑暗的時候就是光明初現的時候。”

  劉重天點點頭:“可能會有人以祁宇宙之死做籌碼,要挾我。”

  李士岩思索著:“有這個可能,——還有另一種可能,讓你‘畏罪自殺’!”

  劉重天一怔:“哦?這我倒沒想到……”

  李士岩緩緩道:“應該想到,安全問題一定要注意,在這方麵我們是有教訓的!你說得不錯,這場鬥爭是全方位的立體戰,是你死我活的,我們在任何細節上都不能掉以輕心。對祁宇宙,我就大意了,本應該接到舉報後就采取保護措施,卻沒想起來,以為在我們自己的監獄裏會很安全,就造成了這麽一種意外,搞不好還會被一些人說三道四……”

  劉重天馬上想到了齊全盛:“齊全盛同誌恐怕就會有想法……”

  李士岩手一擺,打斷了劉重天的話頭:“哦,重天,這我可要提醒你:對齊全盛同誌,你一定要客觀,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感情用事。老齊已經在省城休息了嘛,辦案的主動權現在完全在你手裏!可你手上這種辦案權力也不能成為絕對權力,也要受到製約!”

  劉重天苦笑道:“士岩同誌,這還用說嗎?你和秉義同誌一再強調,也一直盯著我嘛!”

  李士岩意猶未盡:“重天,你不要多心,我這裏並不是說你,是說一種觀點:我們在堅決進行反腐敗鬥爭的同時,也要警惕出現另一種情況,什麽情況呢?就是在反腐倡廉旗號下,讓壞人監督好人,壞人整治好人!藍天科技的那位田健就是一個例子嘛,清清白白的一個小夥子,硬被白可樹一幫壞人誣陷了,差點兒被他們整死在我們自己的檢察機關!”

  劉重天心裏明白,李士岩雖然讓他不要多心,雖然舉例說了田健,可話裏仍是有話的,對他還是有疑問的,可也隻好就事論事:“是的,士岩同誌,田健那裏,我準備親自去道歉。”

  李士岩指示道:“不僅僅是道歉,還要找機會給小夥子恢複名譽,記功!另外,要嚴肅追究鏡州檢察機關的責任,尤其是那些參與打人的家夥們,有一個處理一個,絕不能手軟!”

  劉重天記了下來:“好吧,士岩同誌,我們按你的指示辦!”繼而又主動說起了齊全盛,“士岩同誌,這陣子全盛同誌在省城休息,專案組同誌集中搞了一下調查,沒發現全盛同誌為老婆、女兒批過什麽條子,從目前掌握的情況看,高雅菊和齊小豔的問題和齊全盛同誌確實沒有直接關係。”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我個人的意見,是不是請齊全盛同誌盡快結束這次休息,回來主持工作?鏡州眼下的事不少,我陷在案子裏顧不上,趙芬芳又很難讓人放心。”

  李士岩不無欣慰地看了劉重天一眼:“重天,你能這麽實事求是很好,說明秉義同誌和我當初都沒看錯你!你這個建議我個人完全讚成,也會馬上轉告秉義同誌的!”拉著劉重天的手拍打著,“如果我們每個同誌都能真正做到實事求是,出以公心,許多複雜的事情都會變得很簡單;反之,很簡單的問題也會變得複雜起來,我們的反腐敗鬥爭甚至會變成人事鬥爭啊!”

  劉重天深有同感:“尤其鏡州,是人所共知的地震帶,我們就更要慎重了……”

  談話結束,已是下午四點了,李士岩一直將劉重天送到樓下,還讓秘書在樓下小賣部買了條煙扔到了劉重天車裏。劉重天明白,這不僅僅是一條煙,實際上傳達了李士岩某種不可言傳的心情,乃至歉意,於是,一句推辭的客氣話沒說,收下煙,向李士岩招招手,走了。

  趙芬芳下了車,走進歐洲大酒店大堂時,早已等在門口的金啟明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

  秘書看了看表,悄聲提醒說:“趙市長,日本東京都客人六點到,安排在羅馬廳。”

  趙芬芳點點頭:“知道了,五點五十分,你再過來叫我一下,我和金總先談點事。”繼而,又交代說,“現在不到四點鍾,你就不要在這裏等了,先回去吧,我家裏米沒有了,你去買十斤米,再買點菜,洗好放在冰箱裏。哦,對了,別忘了給我買幾包護舒寶,要絲薄的,日用型和夜用型的都買一些。”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算了,都買夜用型的吧!”

  因為金啟明在麵前,女市長竟交代買衛生巾,秘書有些窘,訥訥應著,臊紅著臉走了。

  金啟明當著那位男秘書的麵不好說什麽,上了電梯,見電梯裏沒別人,才和趙芬芳開玩笑道:“趙市長,看來還是當公仆好啊,啥都有人伺候,連衛生巾都能支使人家秘書替你買。”

  趙芬芳不悅地看了金啟明一眼:“金總,你什麽意思啊?”

  金啟明笑道:“趙市長,我能有什麽意思?無非是指出一個事實嘛!”

  趙芬芳很正經,幾乎可以說是振振有詞:“這個事實怎麽了?哪點不合理呀?讓秘書什麽都不幹,就坐在大堂喝茶望呆看風景嗎?每月兩千多元工資這麽好拿呀?他當秘書的多幹一點,把我的家務處理了,我就能多想點大事,多做點大事!金總,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呀?”

  金啟明譏諷道:“對,對,是這道理,你當市長,他替你買衛生巾都是為人民服務!”

  趙芬芳這時已覺得金啟明口氣不大對頭,有點膽大妄為的意味,可仍沒想到在接下來的兩小時中會這麽被動,以至於在今後的歲月中不得不放下架子,重新審視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

  會麵是金啟明安排的,不是豪華的總統套房,而是帶會客廳的普通套間,房號1304,正是一個月前她找金啟明“談心”的地方。金啟明一進門就特意強調了這一點,微笑著提醒她說:“趙市長,你不覺得這個房間很眼熟嗎?瞧,1304房,你可是在這裏和我談過心哩!”

  趙芬芳一下子警覺起來,狐疑地看著金啟明:“哦,金總,你想幹什麽?”

  金啟明笑道:“不幹什麽,也和你談談心,來而不往非禮也嘛!趙市長,請放鬆一些,你沒碰到什麽危險。哦,對了,你曾在這裏請我喝了一瓶法國幹紅,今天是不是也來瓶法國幹紅?當然,我花的是個人的錢,不會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如果喜歡,XO你也可以點!”

  趙芬芳在沙發上坐下了,淡淡地道:“你知道的,我六點還有外事活動,就來杯礦泉水吧!”

  金啟明給趙芬芳倒了杯礦泉水,放到麵前,誇張地感歎著:“清廉啊清廉!趙市長,如果我們各級領導幹部都像你這樣清廉,紀委和反貪局可就都要關門大吉嘍!”

  趙芬芳敲了敲茶幾:“金老板,別說這些廢話了,想幹什麽,明說吧!”

  金啟明一臉莊嚴:“不想幹什麽,真的!趙市長,一個月前,你在這裏幫我回憶曆史,還說了,相信會激起我許多愉快的記憶。一個多月過去了,我還真有不少愉快的記憶呢!但主人公不是我,是你,姐姐你不簡單啊,當時都把我唬蒙了!趙市長,我可否向你匯報匯報啊?”

  趙芬芳心想:這口氣不對,麻煩怕要來了,冷冷一笑:“說吧,金老板,我洗耳恭聽!”

  金啟明在房間踱著步,說了起來:“趙市長,你既然這麽喜歡回顧曆史,我想,我們還是從親切而美好的回憶開始吧!如果我沒搞錯的話,趙市長,你應該是七八級大學生,一九八二年畢業於省城師範學院中文係,當年九月八日由省城分配到鏡州市外辦做秘書。哎,別這樣看著我,我承認:為了了解你,我下了點工夫。你不是好秘書啊,連個普通英文報告都寫不好,幾次被你們主任訓得哭鼻子。也難怪,在大學你就不是好學生,英語竟然不及格。都是怎麽過的關?給你們老師送禮嘛!老師是誰?劉同山嘛,號稱省城師範第一侃。這個劉同山不咋的喲,還想對你非禮。你傷透了心啊,大三那年,死去活來愛上了大你們一屆的一位男生,人家偏沒看上你,還給你起了個外號,叫‘不堪回首’。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位男生叫王永明吧?”

  趙芬芳聽不下去了:“金啟明,你費這麽大的心機搞我的黑材料,到底想證明什麽?”

  金啟明很有風度地擺擺手:“無非是回憶一下曆史嘛!曆史既然激起了我愉快的記憶,難道不能激起你愉快的記憶嗎?趙市長,你最好聽我說完,說得不對,你批評指正。”繼續說了下去,“灰暗的大學時代就讓它過去吧,你說得很對,它不能證明什麽,隻證明了我對你的關心!高分低能的學生多得是嘛,你今天能走到市長的位置上,就證明你不比任何人差!那位王永明現在混的怎麽樣?才四十七歲就在平湖下崗了嘛,我看王永明先生才叫不堪回首呢!”

  趙芬芳驕傲地笑了笑:“如果他在鏡州,我會給他安排一個崗位,比如在你們金字塔集團上崗,——金總,這點小麵子你總會給我吧?!”

  金啟明笑著:“當然,當然!趙市長,如果有你的明確指示,我甚至可以考慮安排副總一級的職位!”又說了起來,“趙市長,你太寬容了!正是因為寬容,才一步步走上了權力的高位。在市經委做辦公室主任的時候,經委主任趙寶平那麽當眾訓你,你還三天兩頭往他家跑;趙寶平出差回來,哪怕是半夜三點,你都親自跑到月台上去接站。有這種唾麵自幹的高貴素質和忍辱負重的寬容精神,誰還擋得了你飛快地進步?就在趙寶平任上,你當了市經委副主任。趙寶平退下來後,你發動群眾一封告狀信,搞垮了準備接班的另一位副主任,這位倒黴的副主任好像叫吳長軍吧?前幾天我還見過,提起你仍是感歎不已哩!哦,這得如實匯報一下:吳長軍一瓶五糧液下肚後,就罵起你來,說你是個政治婊子,太愛弄權,隻和權力通奸!”

  趙芬芳心裏很氣,氣得牙癢,臉麵上卻不動聲色:“這瓶五糧液是你請吳長軍喝的吧?”

  金啟明點點頭:“是的!一個早就退下來的正處級幹部哪有錢喝五糧液?我既然可以考慮按你趙市長的指示向老區基金會捐款一千萬,就不能請我們退下來的老同誌喝瓶五糧液嗎?”

  趙芬芳這日就是為金字塔集團向老區基金會捐款來的,見金啟明總算說到了正題,強忍著一肚子惡氣,接上了話茬兒:“金總,我看回憶可以結束了,你就說說捐款的事吧!”

  金啟明不幹:“趙市長,你別急嘛,我剛說了個開場白,你怎麽就不讓我說話了?”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公道地說,你應該算齊全盛的人。九年前,齊全盛做了鏡州市委書記,你才在齊全盛的提名力薦下做了副市長,後來又是常務副市長,當然,常務副市長不是齊全盛提的名,是市長劉重天提的名。嗣後不久,齊全盛和劉重天鬧翻了,一城兩製了,你麵臨著抉擇。你身在政府大院裏,知道劉重天的難處,心裏同情劉重天,然而,你卻選擇了齊全盛,因為你明白,七年前的省委書記是陳百川,不是鄭秉義,沒有政治靠山的劉重天是鬥不過齊全盛的;同時,你更看到了一個取而代之的機會。於是,你以政治緘默支持了齊全盛,在趕走劉重天之後,出任了鏡州市市長。你幹得真漂亮啊,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你就是那個漁人。”

  趙芬芳誇張地打了個哈欠:“金總,如果沒有什麽新鮮的話題,我看可以結束了。”

  金啟明語氣輕鬆:“當然有新鮮的話題。回顧曆史,完全是為了觀照現實,——瞧,我用了一個很專業的名詞——‘觀照’,同類詞匯還有‘燭照’。不管它是‘觀照’還是‘燭照’吧,都是一回事,我們回到現實中來。趙市長,今天鏡州的現實很有意思啊,你比我更早地發現了其中那些妙趣橫生之處,於是,案發第二天,你就請我來談心,談得我熱血沸騰,坐立不安,我得承認:在政治投機上你比我技高一籌。我當時就敏銳地感覺到,你又像海邊那位漁人,及時地戴上遮陽的鬥笠,提起趕海的家什,要去拾點什麽了,也許是鷸蚌,也許是鏡州市委書記的職務!天哪,趙市長,你可真做得出來,一個就地立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高舉著白旗從齊全盛的身邊直接投奔了劉重天的陣營,這當中連個過渡都沒有……”

  趙芬芳實在忍不住了:“金總,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我想,你應該閉嘴了!”

  金啟明手一攤:“好吧,趙市長,如果你不讓我說,我可以不說,但是,即使我不說,你也要為你的愚蠢行為付代價了!你比我更清楚:現在齊全盛恨死了你,劉重天死活不要你!就算齊全盛下來了,鏡州市委書記你也當不上!哪怕周善本上去了,你也上不去!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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