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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在沒有認識柳先生以前,一直為自己夭折的愛情而悲傷。

秀被帶到奉天以後,便被楊宗關進了奉天女子師範學校。秀並不情願到奉天來上學,她幾乎是被哥哥楊宗押解才來到奉天的。

秀來到奉天以後,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是個鄉下女子。她看到同學們綠衣,黑裙,齊耳短發,一個個都那麽青春美好,才感到自己土得有些過分。自己一身大紅大綠的褲襖外,兩條又長又粗的辮子,都讓她覺得土氣礙事。很快她也學著同學們的打扮裝束了自己。那時,她仍在留戀和魯大在一起的時光。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上,那掛搖著鈴擋的馬車,無疑給她留下了美好又淒楚的回憶。她不知道魯大現在是死是活,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遠在大金溝的魯大。魯大的汗味、煙味還有魯大有力的手臂都讓她徹夜難眠。女生宿舍裏,別人睡著,唯她在醒著,回味著苦澀的愛情。有時,她睡著了,便夢見了魯大,魯大穿過黑暗,來到她那間屋子裏,帶進來一股冰涼的風,火炕上,魯大用胸膛壓著她,讓她喘不上氣來,可周身卻那麽舒暢,她輕輕呻喚著。一會她和魯大牽著手,在荒野裏奔跑著,最後魯大沒有了,隻剩下了她自己。她茫然回顧的時候,發現周圍潛伏著狼群,正睜著一雙雙鬼火一樣的眼睛,一步步向她逼近,她大叫一聲,醒了,發現淚水已浸濕了枕巾。秀剛到奉天那些時光,一直用痛苦的回憶和思念打發著自己的時光。

那種痛苦時光,很短便過去了。她認識了柳先生,柳先生是教古典文學課的教員。柳先生穿西裝,係領帶,秀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裝束,她先是被柳先生的裝束吸引的,然後才是柳先生這個人。

柳先生那日給她講的是宋朝年間女詞人李清照的《聲聲慢》。秀剛開始有些聽不懂,後來她就懂了。她在李清照尋尋覓覓、冷冷清清的意境裏便想到自己,魯大無疑是趙明誠了。一種傷感,便漫上她的心頭,三滴兩滴的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了下來。秀的變化引起了柳先生的注意,柳先生站在講台上,先是望著她,後來就踱到她麵前問:“你叫什麽名字?”這一問使秀清醒過來,她慌亂地把眼淚擦去。她答:“秀。”“唔。”柳先生說。

然後柳先生就走了,扔下秀獨自在古人的意境中憂傷。下課的鈴聲響起時,同學們都湧出教室,看滿院的柳絮飄飛去了。教室裏隻剩下秀,她心裏裝著很多傷感,她不想去外麵。

這時柳先生過來,柳先生坐在她前排空出來的座位上。柳先生說:“你是剛來的吧?”秀說:“是。”柳先生又說:“心裏不高興嗎?”柳先生說這話時,仍像講課時一樣,慢條斯理,溫文爾雅。

這時的秀聽了柳先生的話又想哭,柳先生這時就說:“有空去我那坐坐,誰都有不高興的事,說一說也會好過一些。”柳先生說完便走了。

秀一直記著柳先生的話,過幾日下課後,秀沒事可做。她獨自一個人的時候,便去緬懷自己的愛情,她便想起了柳先生,也許柳先生能幫助她吧,這麽想著,她便順著柳先生告訴她的地址找到了柳先生。柳先生一個人在靜靜地讀一本很厚的書,見是她忙把書合上,又塞到書架的最底層,她瞥了一眼書的名字,是《資本論》,她不知道那是一本什麽樣的書。柳先生讓她坐下後,並沒有問她來幹什麽,卻給她講起了軍閥混戰和駐紮在奉天之外的日本人。秀從來也沒有想過這類問題,她想著隻是自己的愛情。秀一知半解地聽著,她暫時忘記了自己對魯大的思念。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在一分一秒的時間裏明白了很多,又似乎什麽也不明白。那些日子,女子師範學校和其他學校一樣,掀起了抗日浪潮,他們四處遊街,到處張貼標語口號之類的東西。一時間,校園上下熱鬧了起來。

在這期間,楊宗來看過幾次秀。他對秀說:“你不懂,不要瞎摻和。”

秀後來更加頻繁地出入柳先生的宿舍,她在那裏認識了許多男人、女人。柳先生好似是這些男人女人的中心,柳先生說,大家聽。柳先生講過的話很快就在學生運動中得到了實踐。

那一刻,秀才發現柳先生是個了不起的人。和柳先生的接觸,使她很快想到了魯大,在楊家大院和私塾學校裏她沒接觸過更多的男人,她接觸最多的便是魯大,於是她便衝動地愛上了魯大。認識柳先生之後,她才意識到大金溝以外的奉天,還有柳先生這樣的男人。熟悉了柳先生以後,她心裏想起柳先生的次數愈來愈多了。晚上,夜深入靜的時候,她曾暗暗地做過一次比較,用魯大去比較柳先生。她這才發現魯大隻不過是一名夥計,一名在楊家大院打工的夥計。這一發現讓她吃了一驚,那一夜之間,魯大的形象像風中的炊煙一樣很快在她眼前飄逝了。秀和柳先生結婚後,才發現她對魯大的感情,隻是女人對男人的衝動,還說不上愛情,她和柳先生才是真正的愛情。

她愛上柳先生是後來才發生的事。那一次,柳先生帶著學生們去大街上遊行散傳單。秀本來並不想去,她想著哥哥楊宗對她說過的話。可她在遊行隊伍的前麵看見了柳先生,她馬上想起,像柳先生這麽有知識的人是不會錯的,莫名其妙地她加入到了遊行隊伍中,就站在柳先生身旁。她和人們一齊呼喊著口號:“我們不當亡國奴,抗日救國……”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很多校園裏的學生都匯聚到了一起,聲勢浩大,口號聲震耳欲聾。秀在隊伍裏,看著熱情沸騰的場麵,就激動起來,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許多道理。

當隊伍遊行到少帥府門前時,隊伍受到了東北軍的衝擊,馬隊橫衝直撞地向隊伍衝來。秀看見柳先生被馬撞倒了,遊行的隊伍亂了。她衝過去,抱起了受傷的柳先生,她不知從哪來的那麽大的勁,一下子就把柳先生背到了肩上。警察局的人吹響了警笛,他們開始抓人。秀在慌亂中在街上奔跑著,她一抬頭看見哥哥楊宗,楊宗正帶著人在少帥府門前布哨。她喊了一聲:“哥。”楊宗見是她,停下來,吃驚地望著她。她背著柳先生氣喘籲籲地來到楊宗麵前說:“哥,柳先生受傷了。”楊宗白著臉說:“胡鬧。”這時有幾個警察正身他們這裏跑來。楊宗說一聲:“還愣著幹啥。”說完一揮手叫過兩個士兵,讓士兵抬著受傷的柳先生來到了少帥府大院。秀也跟著走了進去。

那一次,楊宗一直等到晚上,才派人把他們送回了學校,柳先生養傷那些日子,秀差不多一直陪護著柳先生。柳先生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自己有傷在床上躺著,仍沒忘記被抓進警察局的學生和老師。那一天晚上,柳先生對她說:“秀,你敢不敢送一封信?”她想也沒想就說:“敢,怕啥。”柳先生就交給她一封信,讓她送到東北大學學生會一個姓趙的人手中。那一次她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激動萬分地跑到柳先生宿舍告訴他信送到了。柳先生就很感動,握著她的手說:“真是謝謝你了。”這是柳先生第一次握著她的手,一種異樣的感受過電似地在她身上流過,和魯大用力抱著她時的感受一點也不一樣。從那以後,她再也忘不了柳先生了。夜晚對魯大的思念換成對另外一個人的想念。這種嶄新的想念,鼓噪著她徹夜難眠,她覺得自己似乎換了一個人,一個嶄新的人。

也就是從那時起,她開始審視自己是否愛過魯大。結果,魯大像夢一樣的她心中消失了。多了些歉疚和不安,她惦念魯大是死是活,這分惦念卻是另一種心情了。

秀再次回到李清照冷冷清清的意境時,覺得自己便是那李清照,柳先生就是趙明誠了。這一發現,使她臉紅耳熱了好一陣子。

柳先生傷好後,對物說:“我要回一次老家。”秀知道柳先生的老家在南方。她不知道柳先生回家幹什麽,她以前在柳先生的談話中得知,柳先生老家已經沒有人了。

柳先生突然就走了。沒有柳先生的日子裏,秀才真實地體會到那份思念。那是一種甜蜜和痛苦參半的感覺。有很多次,她站在學校門口眺望著遠方的行人,希望在行人中突然發現柳先生。她還去過火車站,她站在淒涼的月台上,望著列車來了,又走了,仍沒有見過柳先生。

柳先生把宿舍鑰匙留給了她,讓她幫助照看東西。每天下課後,她幾乎總要去柳先生那裏看一看。幫助柳先生打掃房間,她在柳先生的書架上,看到了許多她沒有見過的書。不僅有《資本論》,還有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還在柳先生的枕套裏發現了一本毛澤東寫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小冊子。那是秀看到柳先生的枕套髒了,她想拿去洗一洗,不想就發現了這本書。從那以後,她總要到柳先生屋裏看這些書,看了書她才知道,柳先生講的道理都是這些書上說的,她就愈加感到這些書的親切,她讀著這些書就像在和柳先生聊天,她便愈加思念柳先生了。

那一日晚上,她正在柳先生屋裏靜靜讀那些書,一邊在思念柳先生。突然門開了,柳先生站在她麵前。她張圓了嘴巴,不知怎麽一下子就撲過去,一把抱住了柳先生,淚水也流了出來。半晌,她才意識到了自己的窘態,慌忙跳開。這時她才看清,柳先生瘦了,黑了,人顯得很疲倦,精神卻很好。

柳先生一直那麽挺精神地望著她,她的臉一直熱下去,最後就熱遍了全身。她發現自己仍在哭著,柳先生突然把手插在她的腋下,像逗孩子似的把她提起來,一連轉了幾圈,她多麽希望柳先生一直那麽轉下去呀。柳先生放下她的那一瞬,她就勢倒在了柳先生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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