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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回 泄真機六世同夢 絕邪念萬載常清

  素娥道:“老爺六脈安和,神氣完足,沉睡不醒,汗出蒸蒸,情氣上升,憂悶內斂,主有異夢。昔秦穆公至帝所,聞鈞天之樂,即其徵也。太君既與老爺無二,亦必現入夢境,斷無他慮。各位可屏息靜守,不可驚動神魄。妾先至安樂窩診視,再來伺候。”天淵、紅豆俱道:“剛起一數,亦屬夢徽。兼有吉夢,太夫人宜勿慮也!”田氏等方略放心。素娥疾忙下樓。主論水夫人之脈,果與素臣一般、同說“是夢非病.不可驚覺!”古心、阮氏亦略放心,吩咐子孫靜伺。田氏等候素臣不醒,即先至安樂窩伺候。素娥候水夫人不醒,複至藍田樓伺候。文龍等俱如穿梭一般,兩下探伺。

  直候至日午,水夫人方才醒轉。因不見素臣,問在何處。文龍等將素臣亦沉睡未醒,並親娥診脈,說各主有夢之事稟知。水夫人道:“老身果得異夢,沈媳真神醫也。玉佳亦必有夢,俟彼醒來再說。”因問:“窗外日影,是何時刻?”古心答以正午。水夫人道:“汝等守候已久。可飽食茶點。我亦用過茶點,然後起床。”於是宮女、丫環各送上高茶滿果,糕棕團圓,密合粉餌等物。眾人伺候水夫人用過,各自飽餐。

  正在伏傳盥洗,素臣進房省視。水夫人問素臣:“可有夢?”素臣道“有夢,正要稟知母親。”水夫人複問:“可曾用過茶點?”素臣道:“尚未。”因命素臣及妻妾子孫,各皆飽食。

  食畢,水夫人與素臣,先後各述所夢。

  原來 水夫人自二更安息,想明日是元旦,須要早起,因調息令睡。誰知越想睡愈睡不著。暗忖:有心之害如此!因但調息,不更想睡。

  忽聽房外一片音樂環佩之聲,宮女等報:“皇太後駕到。”水夫人慌忙出迎,皇太後笑容可掬,一手挽住,不容行禮,致謝素臣、文龍等鎮國衛聖之功,並敘世為婚姻之誼。水夫人口中謙謝,兩眼細細看皇太後麵目,卻不認得!既非太皇太後,又非王太後,心裏甚是疑惑。直至皇太後敘出,外孫女現與水府締姻,又係四門親家,方知是天子親母紀太後,重複致敬。隻見外邊來兩個女使,手執請啟,是堯母慶都,舜母握登出名,請水夫人去赴宴。紀太後道:“老身便因此,來約同太君赴召。水夫人不敢遲慢,忙隨太後前去。

  到一大府第,見門上一豎頭匾額,是“聖母公府”四個大字。大影上橫匾,是“胎教堂”三個大宇。堯母、舜母率領許多後妃夫人,降階而迎。水夫人懼不敢當,欲行臣妾見君後之禮。堯母道:“此堂序德不席齒;今日之會,更席功不席德。母以子顯,德以功高。某等雖生聖子,開道學之宗,而老、佛披猖,僅存一線。非紀後篤主聖君,太君篤生賢相,辟邪崇正,為萬世開太平,則聖道幾於滅熄矣!此席特為二位而設,某等合在陪侍之數。”水夫人及紀後俱嚇得麵如土色,惟稱死罪。

  問起各後妃夫人位號,知是禹母修己,湯母扶都,文王母太任,武王、周公母太姒,孔子母征在,孟子母肌氏,程子母侯氏,朱子母祝氏,更自汗流浹背。水夫人道:“各位聖後,篤生聖帝明王,功德巍巍,位號赫赫,固無臣妾侍立之外。至聖聖母,更篤生生民未有之聖人。天下萬世,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臣妾何人,敢於趨趟後塵耶?”堯母、舜母道:“至聖刪述‘六經’,垂憲萬世,使曆聖之道,如日中天,其功遠過某等之子。席德席功,本該聖母首坐。因其執君臣之義,不肯膺本朝後妃,故列周家二後之下。若太君則時移世隔,可無嫌疑。而老、佛之教盡除,俾至聖所垂之憲,昌明於世,功業之大,千古無倫!紀後首坐,大君次之,實力允當!”

  水夫人與紀後俱戰汗力辭。孟母道:“至聖之母,尚屈居任、姒兩位之下,太君自不肯列坐於前。依妾身愚見,紀後與太君俱列於聖母之下、妾等之上為是。”至聖母以紀後雖在後世,究屬後妃,不肯僭坐。孟母道:“大祖謁聖廟、聖林,俱行弟子之於師,固無礙也!”紀後複不敢僭孟母,亦欲引師弟之禮;水夫人又不敢僭程、朱之母,大家謹遜不已。堯母、舜母道:“今日之席,某等為主。賓有禮,主則擇之,成二位之謙德,參以君臣時世。俾紀後居盂母之下,太君居朱母之下,某等兩人,朝上主席可也。”程母、朱母俱道:“妾等之子雖稍有傳注之勞,而辟異端,衛聖道,不過口舌之虛。較素母之實見諸行事者,迥不俟矣!如何敢占大君,望聖後收回成命!”各後妃夫人又以向係堯母坐,舜曆次席,不應以主席自抑,議久不決。

  侍從內,有韋逞之母宣成君,班彪之母曹大家。兩人斂衽而前,獻議道:“今日的聖公府,現請素父筵宴,隻消著人去看,照其位次,便可省各執一見矣!”堯母等俱大加稱讚,即依其言,差女使往看。須臾,覆命,說:“各帝王聖賢照舊列坐,素父居末。程母朱母俱怪其子僭妄。”女使道:“二大夫原不肯僭,因素父以自幼誦習程、朱傳注,與師事一般,無弟子可後先生之禮,二大夫才占坐的。”堯母等俱道:“此亦有辭,二位不必過謙矣!”程母、朱母無大小僭坐;堯母、舜母亦仍居首次二席。左右擺設上來,器皿俱是土簋陶匏;飲食俱是太羹元酒,音韻俱是朱弦疏越。而各後妃夫人,道德之華,光輝發越;同心之敬,淵密精微。所言皆帝王升降之原;所論皆性命危微之旨。飽德則何慕膏梁;飲醇則無須旨酒。較之玉杯象署,炮鳳烹龍,清歌妙舞者,相去不啻天淵矣!至聖之母猶愛太君,席散後,握手而談,說:“君子所著之書,惟汝子能明之;亦惟汝子能行之。吾子、汝子,如輔車之相依也,水火之相濟也,鹽梅之相和也!吾子孫世衍聖緒,汝子孫世衛聖道。兩家複世結朱、陳,師友婚姻,門第家風,臭味同而毛裏屬。異日相逢,當歡若平生,勿更拘拘為也!”水夫人感激愧謝,唯唯聽命。

  忽聽一片哭聲,左右報說:“陸子靜之母,聞太君在此,特來辯白其子道學真偽。”各後妃夫人重複入座,令人喚進。陸母哭拜於地,訴其子與程、朱同聖門之徒,被素父撤主黜祀,毀其著述,特來聲冤。

  堯母道:“吾子啟口,即曰‘欽哉’。”舜母道:“吾子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禹母曰:“吾子雲:‘凜乎若配素之馭六馬’。”湯母道:“吾子雲;‘粟粟危懼,若將墜於深淵’。”太任道:“吾子緝熙敬止,小心翼翼。”太姒道:“吾於姬發,拜受丹書敬勝之辭,盤盂幾杖,皆銘以自儆。”姬旦雲:“王敬作所,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孔母道:“吾子雲:‘修己以敬,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孟母道:“吾子雲:‘無辭讓之心,非人心’!”程母道:“吾子教人,先必居敬。”朱母道:“自古聖賢帝王無不主敬,故吾子注《四書》、《左傳》,處處提挈‘敬’字,為學者作骨。而爾子則雲:天上地下,惟我獨尊。其肆若此!敬肆為君子、小人分途,自古有無忌憚之小人,無不敬畏之君子,尚得附於聖人之徒耶?”水夫人道:“《六經》重學,典冊昭然;《論語》首列‘時習’一章,為萬世指示入道之門,必由於學。故至聖雲:‘多聞多見,好求在敏學而不厭,不如某之好學;無處不以學勉人。’曾子雲:‘傳不習乎?’子思子雲:‘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孟子雲:‘博學而詳說之。’自古帝王至賢,無不重學。而爾子獨以悟教人。豈不聞至聖雲:‘終日不食,終夜不被以思,無益耶?’學悟為儒釋分途,自古有一超即入之禪說,無九仞可虧之聖道,尚得附於聖人之徒耶?至爾子酷惡有子,留其論說,尤為狂悖矣!觀《論語》所載有子之言數章,以孝弟為為仁之本,而仁自生,以知和防用禮之失,而禮無行;以近義近禮,杜信恭之弊,以因不失親,嚴比匪之防;以民足君足,著行徹之善;言言近及著己,字字內聖外王。故雖以子夏、子遊、子張之賢,尚欲以所事孔子之禮事之。而顧見惡於爾子,真可謂性與人殊者矣!”堯母等俱道:“某等胎教,必先主敬;子年髫齔,即教以學。今汝子肆而不敬,言悟而不言學,皆汝失教之過也!素父黜汝子之祀,毀汝子之書,所以遏邪說,衛聖道也!其功幾與辟佛老等!尚敢溺愛文過,妄有陳說耶?向太君前叩首服辜,姑免汝罪!”陸母心服認罪,叩頭出血,流滿於地。水夫人夢中一驚,嘎然而醒。

  素臣也是上床欲睡,不能即睡,忽然從空中飛下一龍,素臣看時,那年馱著文施向波而都瓦爾國去的一條老青龍。素臣不知不覺的,跨上龍背,頃刻數萬裏,至大人文國殿前落下。隻見何如、敬亭兩人,從殿中直迎出來,歡然握手,敘述別後之事。千頭萬緒,訴說不盡。卻總不見日京出來。素臣而致問,敬亭道:“舍弟前至小人文國,因其無主,便留於彼國,鎮撫其眾,讓出此國,以待吾兄,弟與何如暫且代庖耳!”素臣道:“弟上有天子,下有老母,豈能舍中國帝王之土,而主自古不通之國耶?”敬亭道:“天子與老伯母亦必來此,特期有先後耳。吾兄說,此非中國帝王之土,不知自古帝王聖賢,無一人不來此地。吾兄何未達也?”素臣疑惑道:“怎說自古帝王聖賢俱來此地?不識可一見否?”何加道:“此尚非其時,將來吾兄方與諸帝王聖賢聚處一堂,豈靳一見耶?”敬亭道:“昔舜見堯於羹,見堯於牆;吾兄何日不見堯、舜、周、孔,而慮其不可見耶?”素臣愈加疑惑,不解兩人之意。

  敬亭領至一殿,見中懸匾額,是“薪傳殿”三個大金宇。內設伏羲、神農、黃帝、唐堯、虞舜、夏禹、商湯、周文王、武王、周公、孔子十一座神位,臨末一位,紅紗籠罩,隱隱見牌位上金書:明孝宗三字。旁立皋陶、伊尹、萊朱、太公望、散宜生、顏子、曾子、子思子、孟子、周子、兩程子、朱子十四座神位,臨末一位,也是紅紗籠罩,隱隱見牌位上,金書:文子字樣。素臣方知何如、敬旱之意。暗忖:我係何人,敢列坐先聖賢之末?孝宗莫非今天子歲後廟號?亦豈能緊接至聖.南麵而坐,俾皋、伊、顏、孟、周、程、張、朱俱列坐於旁耶?

  心裏躊躇,未曾說出口來。敬亭卻已知道,說:“總緣滅佛、老之功大了!前日設位時董江都、韓昌黎兩賢雲,並欲置吾兄於周、程、張、朱之上哩!”素臣道:“黜邪崇正,弟雖稍有微勞,而盛衰倚伏,豈能保其不複生萌蘖耶?”敬亭道:“此甚易見。幾物之生,皆由於心;此國中三十年以前來者.心俱有邪,三十年以後來者,心俱無邪,可立試也!”因目視殿下,走出十個武士,竟向外擒進十人!稟道:“這五人是三四十年前來的;這五人是十餘年前來的。”敬亭吩咐:“取出心肝來!”武士拔出尖刀,向各人心窩搠入,登時鮮血直噴,完完全全的,取出十顆血心。是三四十年前來的,心中或如佛像,或如菩薩、天尊、神、鬼之像;是十餘年前來,則皆孔子之像。敬亭道:“吾兄明白了麽?此時此世,人心中隻有孔子,無佛、老諸邪,萌蘖何由而生耶?”說畢,命武士將各人心,俱還入各人腔子之內,放出殿去。素臣眼見武士取心凶悍之狀,亦不甚驚怪,但說:“中國天下之大,民心之眾,豈能以此五人例之?”敬亭道:“這一些不難!”令武士架起素臣,頃刻複還吳江。遇有路行之人。不論老少男女,俱用尖刀剜出心來,獻與素臣。一連剜有百十顆,俱是一般孔子之像,無一佛、菩薩、揀著幾個相貌凶狠、幾個相貌蠢愚之人,命武士取心看時,也是一般孔子之像,方信敬亭之言不謬。知人心無邪,邪自永滅,無從複生,欣然而笑。

  忽見吳江縣農民老婦慶水夫人百壽時,所獻二千古城香,四千枝蠟燭,環列滿地,香上古古結篆,燭上枝枝結花,俱成福祿壽名,富貴功德,康強逢吉,昌熾多男字樣。隨風招揚,縹緲空靈。半空中,至聖禮服高坐,屬目素臣,莫逆而笑。四配十哲,兩廡諸賢,肅然環侍。昌黎伯韓文公揖讓素臣,使居前列,進謁孔子。素臣乍見先聖、先賢,起敬起愛。又見昌黎謙恭退遜,心複不安。正在局蹐,忽見東方推起一輪旭日,直滾入秦臣懷內,滿心胸熱氣非常,省時醒轉。

  當下水夫人、素臣先後將夢說出,古心及諸子孫皆肅然敬聽,莫讚一辭。礽兒道:“老太公及父親,昨晚也得有夢。”文施怒其插舌,目示以意。水夫人笑道“不妨!”國即問文施。文施隻得實說所夢。水夫人目視礽兒,莞爾而笑。複問文龍,文龍拱手稟道:“孫兒睡去。夢見誠意伯劉青田傳高皇帝聖旨,召見孫兒。孫兒隨著青田,至一大殿,正中坐著大祖皇,左旁第一上便是明宗讓皇帝右邊第一位是大宗文皇帝。其次仁宗、宣宗、英宗、莊宗、憲宗,共有八位祖宗。孫兒朝見畢,高皇帝賜坐、賜茶,複賜兩杯福酒,說本朝宗社,全仗父親扶危定傾,複輔天子為堯、舜之主,滅邪除害,為萬世開太平。功德之大,古今無偶!‘上帝眷顧汝父,亦錫以古今無偶之福祉!汝記得吳江老民、老婦,祝太君子孫科甲如米粒之多,福祿如繭絲之盛耶?民心即天心,二千升米粒,二千筐繭絲,其數安可紀極!以此報德報功,古今寧有偶耶?今賜汝福酒兩爵,一爵是與國鹹休酒;一爵是同天並老酒,可敬飲之,以了天庥!’內侍斟了酒,卻是明宗、莊宗出位,親捧立賜、孫兒懼不敢當,二帝道:‘汝父功在天地,功在民生、功在前古後今,至功在國家,特其末耳!而朕等兩人,複有私感,更末之末者耳!然無言不鮮,無德不報,立事此酒,豈足雲報,亦聊表區區感激之忱耳!’孫兒飲畢,拜謝出殿,青田尚在殿門外等候,問孫兒:‘可知與國鹹休!同天並老之意?’孫兒道:‘便是不能甚解,此八字是衍公門對,惟聖府不愧,寒家何以克當?’青田道:‘鎮國公與國鹹休,衛聖公同天並老;聖道無極,君家亦無極也!’孫兒暗忖:‘與國鹹休,亦必與國戚戚。’因問國衽修短。青田道:‘異端既滅,萬世永情,何憂國祚耶?’孫兒再四求教,欲知其數。青田用手將孫兒背上一拍,大聲喝道‘萬子萬孫!’孫兒被拍,一驚而醒。”

  素臣道:“萬子萬孫,相傳是高皇帝初定鼎時,問國祚修短,青田所答之語。即果有得驗,亦必祖宗聖賢所推獎,過後始知,不必預擬。”水夫人向素臣道:“我與爾何等之人,乃為至聖母、至聖所獎愛,各帝母、王母俱加推崇。隻緣有辟除佛、老一事耳!能言距楊、墨,聖人之徒,亞聖之言,豈虛語哉!昨日除夕,今日元旦,四世同夢,俱屬吉兆,天庥君德,皆當叩謝!”那香案是早備下拜天、謁聖的,古心、素臣忙將兩校畫燭點起。水夫人親手拈香,率領合府男女,先拜天地,後拜北闕,禮畢而退。外史氏珥筆至此,喟然而歎,繼之以詩。詩曰:

  崔顥題詩黃鶴樓,青蓮閣筆幾千秋;

  自雲黃鶴何時還,芳草睛川無日休。

  理實盡教蜉子撼,曲高寧慮裏人咻;

  因經立傳由自左.北道南來自予遊。

  吳會聲名駕齊、魯,鬥牛光耀越奎婁;

  子遊複起推文白,盲左真傳到野叟。

  盲左浮誇猶在道,野叟傳信不探幽;

  奇文曆曆過班、馬,正學堂堂繼魯、鄒。

  五色箭縷金玉品,七星刀刻夏、商球;

  仁君忠相千年遇,聖母賢兒百載猷。

  六世人宗高泰、華,一門天馬騁驊騮;

  休題介士魯男子,不教神童李鄴侯。

  咄叱訪論項籍勇,指揮全失子房謀;

  才郎滴滴皆英物,淑女人人盡好逑。

  幻到非非難著想,變生霍霍不停眸;

  牽腸似線晨昏結,洗麵如珠日夕流。

  樂事賞心金不換,恩情團片水同柔;

  將窮海市須臾設,欲辟蠶叢千萬頭。

  顧虎、季龍形繪寫,宋斤魯削費雕搜;

  卻從頰上添毫出,全向行間攝魄收;

  百尺竿頭談性命,兩歧途內別熏蕕。

  釋迦膽落春風譜,老子魂飛曉日嘔;

  天道有常留碩果,人心無複類獼猴。

  守先待後真經類,注孔詮義詎史僥;

  賈論屈騷皆碌碌,楊文馬賦更悠悠。

  包羅天地收全局,旋轉乾坤定九州;

  不為求名甘自獻,豈因炫玉故輕售,

  欲將昔聖先賢意,長與千年萬古留!

  總評

  六世同夢 此大夢也!一家之人,一日之夢,而聚數千年之聖人,與數十朝之聖君,與一朝曆代之祖宗,更推而至於聖賢之所生。此尤開辟以來之第一大夢也!崇正辟邪之事,至除滅佛、老而已極;陳滅佛老之報,至慶祝百壽五百餘丁而已極;於是更從旁文生色以補足其意。而書不得不完,完以一夢,似蹈小說家虛無之弊。而完之以如此,古令第一大夢,則非小說家說出子虛烏有旨者可比。

  由文施得夢,而漸入文龍之夢;由文龍得夢而更至於水先人、素臣之大夢;汗出蒸蒸,氣如炊釜,皆至日午而始醒。二夢何以獨長?蓋文氏家法,每晨省視乃自礽郎起。至水夫人寢所而始畢。故文施、文龍之夢必醒在前,而後可聽水夫人、素臣之說夢。然則前回敘好文初按家法行晨省之禮,為元旦說夢地位也已。

  除滅以後,苟無數十年之教養,則邪說未必不複熾,而人心之正不正難於逆料;故佛、老無日不處厝水積薪之勢。而二千年來終於不敢議除滅者,難在聖君賢相久於其位,以完數十年教養之功耳!作者深知其故,移弘治之年於成化;而又留弘治之年於正德。首尾五十年而後人心中無佛天尊像。噫嘻!北齊、後周之所以旋滅旋起者,即是故也。

  佛老除於中國而不除於海外,非真除也!素臣以一身肩此重任,而國難初平,遽遭獅吼之變,比聖主改元,新政大行,而已年過四十。苟非龍麟二子及敬亭、何如、日京三人分任,海外之事,則三十後之人心,安得驟如夢中所見?書中於龍群之事尚寫正麵,獨敬亭等三人從旁點透,無一篇正麵文章。故於此處歸重三人,令讀者恍然,於火書廬居之不可不善其後也!

  文施乘龍而至波而都瓦爾,素臣夢中亦乘龍而至大人文國,隱隱見文氏之有施,亦一素臣也;礽郎又一文龍也。開括後局,盡在無文字之處。然則謂此書未畢,再續百數十回也亦宜。

  曆代聖賢之母,聚於一堂,而陸母於數百年之後,不免被逐。主靜之功誤入老氏,率天下之人而相趨於邪教,而猶靦然見列於程、朱之下,可乎?故佛、老不除,而兩廡宜設陸子之位;佛、老既除,則兩廡有文子,不得不撤九淵也!

  正史有恭閔惠皇帝,而無明宗讓皇帝;有恭仁康定景皇帝,而無莊宗景皇帝。此所以有私恩於文氏也!萬子萬孫,青田隱語,世傳《燒餅歌》中曾有此文。然我謂文氏子孫世世為相,雖弘治以後君皆中主,而權閹之禍已除,亦何至釀為啟正之亂?

  以黃鶴詩入手,絕不關於書中大旨,而借此以重題第一位聖君、第一位宰相,屹然兩柱,筆法之妙,巳見首回評中。而此外聖賢牌位之下,紅紗罩起金書,書樣者,亦以明孝宗、文子屹然並立。一百數十回書一線到底,那得無此大柱意耶?而外史氏一首長歌與黃鶴樓詩首尾輝映,自是一定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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