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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置產營財葛藟誼重 因金恤玉樛木恩深

  話說黛玉請了李紈、鳳姐、探春三個人在議事廳敘話,各帶丫頭先後到來。原來這議事廳便是從前因鳳姐有病,李紈同探春幫著鳳姐到此辦事的所在。大家坐定,黛玉先開口道:“請兩位嫂子同三妹妹來,不但要把家務瑣碎事件整理個頭緒出來,還帶著幾件正經大事大家商議。瞧匾額上‘補仁諭德’這四個字,想咱們祖宗勳烈,世代簪纓,聖經上講的‘治國必先齊家’,家字所包者,廣睦姻任恤,都是齊家裏頭的事。同宗一脈,痛癢相關,必須有個照應。咱們族中寒素者多,未必各房豐衣足食。前兒回過太太,自爺爺這一輩起,至蘭哥兒一輩止,凡在五服以內,及出服不遠的,開了一紙清單進來。算二十年來,族人之間品行賢劣,材具短長,雖有不同,然亦不可預存愛憎之見,不過由近支推及遠族,分別個差等。咱們既得了這宗,白放在家也不能滋生,不如到南京、蘇、揚地方,或人參局、珠寶鋪、綢緞行,或典當開設幾座,也不為多。開在南京、蘇、揚,從京裏起到南邊,沿途熱鬧碼頭,一處開設一座。咱們來往的人也便易,凡起標運貨,路上更有照應。裏頭支發本銀,先發三等,二十萬兩一等,十五萬一等,十萬一等。

  族之最近一輩,各領銀二十萬,以次遞減。某人在某處開什麽鋪麵,這裏議定了,叫他們各自去幹辦。一年之後,開造管收,除四柱清冊送核每年滋生利息等簿,扣銀股之外,管事人分得一半,聽其支用。其餘收在本銀上,源源子母相生。三年之後,打發人出去查盤一次,比較各處生息,調管大鋪買賣。倘有虧折,許他聲明緣由,或因置貨、脫貨時價值長落不一,或因攪纏重大,利息微細,不夠開銷夥計勞金飯食費用,或有意外事故,此乃虧本有因,尚可原諒,許管事人仍舊,責成下次比較時,將盈補絀。如查有挪移侵蝕等弊,隻好撤回另派接管,也不能抱怨了。再發銀五十萬置買上則田畝,派妥當家人去經理,每年所收租息,除春秋祭掃,及修葺墳塋添種鬆柏樹株外,凡本宗外姻,按服圖內至無服之親,遇有紅白事件無力辦事之家,最近者幫銀一百兩,嫁女減半;白事,尊長幫銀一百兩,卑幼減半,以及疏遠,減至二十四兩為止。至鄉會試年,無論親疏遠近,送鄉試盤費三十兩,會試盤費一百兩,以資鼓勵。再造義學一所,延請名師課讀,凡已開筆,有誌向上,無論是否親族,許來附學,每年資助紙筆銀二十兩,經費統歸於租息內支銷。支剩之數,仍就近歸入當鋪內生息。再除祭產外,如有良田,盡著置買,立契投稅後,按四季連四尾送驗,先於當鋪存項內挪款給價領標歸款。講到家裏的事,大嫂子同三妹妹代管過的,樽節了幾件事,沒聽見有人在背地裏哼了一聲兒。不是如今要議論久遠的話,除開三妹妹,咱們三個人,論理那一個不該操心?但家務事必須有個專責,況且咱們事件又繁,各行當的人也雜,如不責成一個人總理,叫底下人摸不著,這件事該回那一位奶奶。那一位奶奶吩咐了話,沒有關照這一位奶奶,這一位奶奶又那麽樣吩咐了,他們依著辦去,又怕那位奶奶說話;回了那位奶奶說,又怕這位奶奶見怪。諸如此類,倒弄得散漫而無頭緒了。”

  說著便向探春道:“三妹妹,你道怎麽樣?”探春正聽黛玉說得井井有條,暗想,先前瞧看,不過吟風弄月,在閨閣筆墨上用工,何曾曆練家務世情?如今聽他這番議論,竟是洞明世務,練達人情,還高出寶姊姊之上。但不知他說管理家務一層,結穴在何處,惟笑而不答。李紈本來忠厚,諸事退縮一步。

  鳳姐先聽黛玉引經據典,說得正大光明,已經畏服,後來議論家務,更近情帖理,又見黛玉隻問探春,便不好插入一句話來。

  黛玉見他三個人默默,又道:“二位嫂子別多心,不如趁早把這句話講明了。前兒起出來這宗銀子,雖是鏨我的姓名,但我的身子已到了這裏,這身外之物自然也是這裏的東西,可公而不可私的了。前兒起出來就該放在外邊庫上,何必堆在園子裏頭?後來說是太太的主意,過兩天搬出去也是一樣的。講到東府裏,自然遠了一點不用說,至於環兄弟、蘭哥兒,再二嫂子恭喜有了侄兒,總是一樣的。前兒聽說二嫂子要辭了太太回那邊去,不知存的什麽意見?我也早知道咱們這幾年支的空架子擱不住,如今手頭不用說是紓展的了,不過多操一點心。二嫂子算熟手,還得借重二嫂子一個人把持,碰著事情忙的時候,還有大嫂子,我也幫著是應該的。這會兒別說我敢來煩二嫂子呢,現在有老太太這裏的事情,分得出個彼此來嗎?”

  鳳姐未及開口,探春先笑道:“我今兒服了林姐姐了。”

  黛玉道:“莫非先前你不服我嗎?”探春道:“二哥哥早就誇你會說話,據我看起來,不過是詼諧鬥口之間,詞鋒銳利壓人,從來沒聽見你議論過正經大事。今兒才顯出你的經緯學問來,怎麽不叫人敬服呢?”

  不說探春和黛玉的話,講到風姐,素來好強。前在王夫人跟前告辭,原非本意,今聽了黛玉這番話,又感激又愧悔,滿心欲允,又未便允出口來,欲待推遜一番,一時想不出幾句對得住人,又不丟了自己身份的話來。把一個伶牙利齒的王熙鳳急得汗流浹背,不免將近來身子不能耐勞,要妹妹疼顧的話支吾了兩句。還是探春替他滿口兜攬起來,道:“林姊姊的話已說到盡情的了,竟是那麽著,二嫂子勿再推辭。”李紈在旁也順著探春說了幾句,鳳姐當下應承。

  黛玉又道:“先前領對牌支銀,還不免有些參錯,據我想來,對牌之外須得加具領紙。比如外邊要支領那一宗銀子,先把款項銀數填寫領紙,送到帳房查核,倘或款項不清,或銀數浮開,先由帳房駁回另開,再送核正用戳,然後帶了領紙來請對牌,裏頭留下領紙,登了內帳,再發對牌。倘如帳房徇情,還許裏頭批駁。”探春接口道:“這樣辦法自然越發有個稽察了。”鳳姐也道:“妹妹細心,想的周到,那麽好。就定了章程,以後照著行去就是了。”黛玉又道:“咱們家往來王親公侯以及紳士,自宗族以至交遊,既有高下親疏之別,自有等數厚薄之分,及日常飲食動用,年節祭祀宴會,總照舊章辦理,不過再加豐厚些,內中有該斟酌之處,不妨大家商量。還有些話,等外邊送了冊子進來再講。”

  當下議事已定,各自閑坐說話。見平兒拿了一紙藥方來回鳳姐,李紈問道:“巧姐兒又是怎麽了?”鳳姐道:“正是呢,昨夜發了一夜燒,直到天明才睡著。”黛玉道:“昨兒下半天,小紅引了姐兒在我院子裏和小丫頭們撲蝴蝶兒玩,我把小丫頭子吆喝著,別同姑娘玩。”鳳姐道:“就是那會兒回到家裏來嚷著熱,把衫子都脫了,想是著了些涼,真淘氣呢。”

  黛玉笑問道:“昨兒小紅回去,那句話可提了沒有?”鳳姐道:“正是這句話,我要打發平兒去告訴妹妹,偏生姐兒要接大夫,姨媽那裏又打發人來兜搭住了。這會兒告訴你,頭裏大太太惹老太太生了一場氣,那是該的。前兒妹妹和我說的話,我是十拿九穩去和太太說了,也沒有碰釘子,再不料那一個倒拿起腔來,天底下竟有這種糊塗蟲。”李紈笑道:“你們的話我還聽不出點蹤影,又是什麽老太太碰釘子生氣。”鳳姐道:“那是陳年的話,拉扯上時新話在裏頭,怨不得大嫂子糊塗住了。”黛玉接口道:“大嫂子聽我們再講下去就明白了。”又問鳳姐:“你去回了太太,太太怎麽樣說呢?”鳳姐道:“我見了太太,簡截說是有一件事來求太太,並不是寶兄弟有什麽私心,就把你的話細細告訴了太太,太太道:‘也使得,就怕寶玉屋裏的人太多了,老爺知道要說話。’我又回道:‘寶兄弟如今已成了家,又發了鼎甲,點了翰林,也要替皇上家辦事的人了,難道還像先前小孩子脾氣,盡仔在丫頭淘裏胡鬧?就是屋裏多放幾個人也沒相幹。’太太便道:‘既是林姑娘的好意,聽你講起來還有這些緣故在裏頭,揀一個好日子叫他過來就是了。’那時候他在裏間屋子裏,聽見就哭起來。我叫他出來,當著太太麵前問他,又不哼一聲兒。妹妹,你說,這不是癩蛤蟆吃著了天鵝肉還嫌腥呢。若說寶兄弟,別說要太太屋裏一個丫頭,誰借給我一張上天梯,跑到月宮裏頭告訴了他們,怕月裏嫦娥不跟著我走呢!”李紈、黛玉聽了都笑起來。李紈又道:“到底寶兄弟要不要,別你們在這裏兩頭忙。”鳳姐笑道:“大嫂子說的好明白話,寶兄弟這個人還怕貪多嚼不爛的嗎?”黛玉正要回答鳳姐的話,見秋紋急忙走進回黛玉道:“剛才二爺換了衣服,說暹羅國進了什麽貢物,裏頭賜宴,今兒回來未必早,請奶奶先吃晚飯,別等二爺。還有一張未完的詩稿壓在書槅子上頭,請奶奶回去瞧瞧,高興就續了下去。”黛玉道:“這是什麽要緊事,也值得趕來當一件事回呢。”李紈道:“你們看,寶兄弟有了這樣正經事,還有閑工夫留心到這些上頭。先前叫他‘無事忙’,如今竟‘有事閑’呢。”鳳姐瞧著黛玉笑道:“那是記掛他二奶奶,生怕耽誤了晚飯,才不忙呢。”

  說得黛玉臉上一紅。李紈把話岔開道:“三妹妹沒言語一聲兒,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黛玉道:“二嫂子怕碰釘子的時候就走的。”鳳姐道:“正是,咱們也該散了。”一麵又向黛玉道:“我叫平兒再去探他一個準信回報你。”說著,大家站起身來,外麵伺候的媳婦們爭先上前打起簾子。三個人出了議事廳,李紈與黛玉自回園去。

  風姐立刻到王夫人處,回明了黛玉這番話,並仍要他管理家務一節。王夫人聽了歡喜,不免又抹刷了鳳姐幾句。王夫人又去告訴了賈母,賈母深悔從前不早把黛玉配給寶玉,可笑並沒一個人在我跟前提起,未免又抱怨一會。再想到黛玉洞明大義,頗有作為,仍托鳳姐管理家務,妯娌和好,財喜重重,這榮府裏越發該興旺起來,便把已過之事都撩開了。

  不說賈母心上的事,再講黛玉回到瀟湘館,麝月便在書槅子上取下一張箋紙送與黛玉,見題是《詠白虞美人》,寶玉寫得七言兩句在紙上,黛玉便命雪雁研墨,提起筆來續成一首擱在旁邊。叫雪雁取出前兒太太那裏送來這一張單子,看那上頭,按照宗圖開寫支派遠近,一目瞭然。除了代儒、代修、賈敕已上了歲數,各有子孫接手家務不算外,其餘賈芸、賈薔、賈芹、賈菖、賈菱五個人,論支派雖親疏不等,向來常在府中走動,比別的宗族不同,就定了賈芸等五個人,各領銀二十萬兩,近在京城內外開設典當、金珠、人參局五座。賈琮、賈瑸也各領銀二十萬,到南京開當鋪、綢緞局。賈珩、賈珖各領銀二十萬,到蘇州開銀樓、綢莊。賈琛領銀二十萬,到揚州運販福建、安徽等省發商茶葉。賈瓊、賈璘各領銀二十萬,到天津會置運洋貨。賈蓁、賈萍、賈藻、賈蘅各領銀十五萬,賈芬、賈芳、賈藍、賈菌、賈芝各領銀十萬,在於山東泰安、沂州、江南王家營子、清江浦等處碼頭,或當鋪,或六陳,或雜貨,因地製宜,懋遷營運。統共二十一人,該支發本銀三百五十萬兩。黛玉便用筆批定,叫丫頭把單子送交鳳姐處,請賈璉回明王夫人,再邀族中到府議定,然後支發銀兩。又催鳳姐派人,將園內所放銀兩搬運貯庫。鳳姐自與賈璉商量,大家用心料理。

  賈璉因意外得了這宗藏銀,自然手頭寬裕,心上先已盤算該還那幾宗欠項,贖回那幾處房屋地畝,已興頭到十分,便喚小紅燙酒。平兒在西屋裏哄騙巧姐兒才吃了藥,聽得賈璉叫小紅燙酒,便走出來端正杯箸伺候,賈璉喝了幾杯,仰著脖子好笑道:“可惡這一班勢利小人,如今可不受他們的氣了。不過約的日子遲了幾天,狠巴巴的就叫倒票九扣三分,利上還要盤利。打量我是窮一輩子的了,明兒就叫這班亡八羔子來,一如一二如二的清了,他們還敢來咬我璉二爺的雞巴?”鳳姐聽了好笑道:“這也犯不著生氣罵他們,放債原是圖利,有銀子還了他們,自然不來叨噔你了。”賈璉道:“敢仔你也是個愛剝人皮的人,自然說這句話呢。”鳳姐歎道:“咳,我盤剝來這些銀錢,自己使著了一厘咬嘴嗎?如今我也看破,再不幹這些事了。今兒聽了林妹妹的話,越發悔得我置身無地。”賈璉問:“林妹妹又說些什麽?”鳳姐道:“就是園子裏起了這宗銀子,明明是他的東西,他要置買祭田義產,發給族中營運也罷了,還說是咱們家公共的物,並沒分個彼此,要我接管家務下去。

  以後咱們存了一點私心,還算個人嗎?”賈璉笑道:“黃鷂子難免不偷雞。”鳳姐啐了一口道:“這會兒也不用與你分證,底下你瞧著罷。”這裏賈璉與鳳姐的話,暫且按下。

  近日寶玉娶黛玉之後,又收了晴雯、紫鵑,黛玉看待紫鵑,竟似姊妹一般,與晴雯亦極其和藹親密。這一天寶玉應召出門去了,紫鵑、晴雯兩個在怡紅院吃了晚飯,仍到黛玉處坐著閑話。紫鵑問道:“二爺今兒回來怕不早呢。”黛玉道:“那也論不定,倘宴畢還有獻詩賦的事就有時候了。”晴雯笑道:“頭裏老爺隻是抱怨二爺不肯念書,不知生了多少氣。寶姑娘也時常勸二爺用功,就隻姑娘沒有說過二爺,所以我們常聽見二爺說起,惟有林姑娘是我的知己。如今說句公道話,到底二爺何曾好好的念過幾年書?可見一個人要做官,也不在乎念書。還是姑娘見的透。”黛玉道:“人與人不同,你不知二爺這個人是有夙緣的。若講平等,一個人不用念書就有官做,那是沒有的事。”晴雯道:“別說老爺管教二爺的嚴,便是襲人也時刻咕唧著,倒像將來這頂鳳冠是他頭上有分的。如今二爺做了官,他倒先走了,這也想不到的事。正要告訴姑娘,今兒襲人的嫂子進來,在老婆子們屋裏坐了好半天,說襲人這幾時越發哭的人都脫了形了。”

  晴雯話未完,隻聽見院子裏老婆子說:“二爺回來了。”

  旋聞靴聲橐橐,晴雯、紫鵑連忙上前打起簾子,見有兩個小丫頭打了一對五彩玻璃燈,後麵老婆子拿了東西,紫鵑接過,認得那老婆子、小丫頭是老太太屋裏的人,便讓他到廂房裏去喝茶。這裏黛玉起身道:“探花老爺回府了,當年翰林院應召撤金蓮燈送回,今兒這一對燈可應了古典了。”寶玉道:“那裏的話,我回來先到老太太那裏,見我有了這些賞賜,老太太喜歡,叫他們掌燈送我到太太屋裏給太太看了才回來呢。我給假的人,本不能預宴,那是格外恩典。我先到內閣裏,因軍機處議奏海疆奏凱善後事宜,等了好半天才有旨諭下來。賜宴畢,又命賦‘化被聶耳'五言八韻排律一首,我忘了‘聶耳'兩個字出典,幸虧甄寶玉也在,我問了他才潦草完了事。”黛玉道:“聶耳國在無腸國之東,懸居海中,出於《山海經》上。”寶玉道:“典雖不僻,我在這些上頭就不大留神,一時那裏記得起呢。”

  說著到書子上亂找,麝月道:“不在這上頭了,那桌子上硯台底下壓的不是嗎!奶奶又寫了好些在上頭了。”寶玉道:“妹妹替我續上了嗎?”說著便轉身取了詩稿,且不看詩,道:“我今兒從蘅蕪苑走過,見山崖蘿薜倒垂之處,開出這一種異樣的花來,靜同梨夢,清比梅芬。記得同妹妹埋花的時候,任憑園子裏頭的奇葩異卉,那一樣花瓣兒不從咱們手裏經過,沒有見這種花。可巧葉媽走過,我拉著問他,說是紅的變種。我想這個所在是寶姐姐住的,這花忽然變了顏色,莫非為的寶姊姊緣故。”黛玉道:“一樣花並不是隻開一樣顏色,比如牡丹,黃的、紫的多,一般也有黑的、白的、梅花白的多,櫳翠庵前又開了紅梅,那裏就附會到寶姊姊身上去!你不明白開花的緣故,何不去問問花神呢。”寶玉怔了一怔,黛玉指著晴雯笑道:“花神就是他,你頭裏不是說他去做了芙蓉花神嗎?”

  寶玉才會過意來,道:“別說笑話了,瞧詩罷。”黛玉道:“我還要改兩句。”說著,提起筆來改了末後兩句。寶玉接過,先從自己起句念道:

  誰把靈根垓下栽,東風惹恨見花開。

  縞衣殉國春無主,香骨埋紅玉有胎。

  淚灑不曾消粉靨,夢回隻合駐瑤台。

  蘅蕪苑外迷離月,倩影亭亭約伴來。

  念畢道:“這個題單用些縞袂、素裳、冰心、玉骨,切那白字,最易混到詠梨花、梅花上去。撩開白字,又剛是詠虞美人了。比如咱們先前詠白海棠的字樣用到這上頭便不貼切。我籠統起了兩句,底下便無思路,妹妹續的‘縞衣殉國'這一聯,是此題絕唱,一收也有意味。”黛玉笑道:“也不見得。”黛玉又與寶玉講了一會詩,晴雯、紫鵑自回怡紅院去。黛玉便帶了雪雁把賞賜物件珍藏好了,然後進房卸妝。不知寶玉在何處住歇,有無可敘之事,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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