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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前出塞九首

  戚戚去故裏[一],悠悠赴交河[二]。公家有程期[三],亡命嬰禍羅[四]。君已富土境,開邊一何多[五]!棄絕父母恩,吞聲行負戈。

  漢樂府有《出塞》、《入塞》曲,李延年造。這丸肯侍朱鶴齡說是為天寶未年哥舒翰用兵於吐蕃而作,大概可信。詩的主題思想是諷刺窮兵黷武。表現方麵的特點是:一、用點來反映麵,隻集中描寫一個征夫的從軍過程。二、全部用第一人稱來寫,讓這個征夫直接向讀者訴說;由於寓主位於客位,轉能暢所欲言,並避免直接批評時政的罪狀。三、結構非常緊湊,從第一首的出門,到第九首的論功,循序漸進,層次井然,九首隻如一首。四、掌握人物特征,著重心理刻劃,從而塑造了一個來自老百姓的淳厚、勇敢和謙遜的士兵形象。

  [一]戚戚,愁苦貌。因被迫應往,故心懷戚戚。

  [二]悠悠,猶漫漫,遙遠貌。交河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吐魯番縣,是唐王朝防吐蕃處。

  [三]公宗,猶官家。有程期,是說赴交河有一定期限。

  [四]是說如果逃命,又難逃法網。唐行“府兵製”,天寶末,還來全廢,士兵有戶籍,逃則連累父母妻子。

  [五]這兩句點出赴交河之故,是全詩的主腦,是人民的抗議,也是壯甫的斥責。——這首訴說初出門辭別父母的情事。

  出門日已遠,不受徒旅欺[六]。骨肉恩豈斷?男兒死無時[七]!走馬脫轡頭[八],手中挑青絲[九]。捷下萬仞岡[一〇],俯身試宰旗[一一]。

  [六]離家日久,一切習慣了,熟習了,放下再受夥伴們的戲弄和取笑。按《通典》卷一百四十九:“諸將上不得倚作主帥,及恃己力強,欺傲火(夥)人,全無長幼,兼笞撻懦弱,減削糧食衣資,並軍器火具,恣意令擎,勞逸不等。”則知當時軍中實有欺負人的現象。

  [七]“死無時”是說時時都有死的可能,不一定在戰場。正因為死活毫無把握,所以也就顧不得什麽骨肉之恩,說得極深刻。

  [八]走馬,即跑馬。轡頭,當泛指馬的絡頭。脫是去掉不用。

  [九]青絲,即馬韁。挑是信手的挑著。

  [一〇]捷下是飛馳而下。

  [一一]搴,拔取。是說從馬上俯下身去練習撥旗。《通典》(卷同上):“搴旗斬將,陷陣摧鋒,上賞。”所以要“試搴旗”。吳昌祺說:“走馬四句,捷自負,而意乃在‘死無時’也。”

  這說法很對。——這是第二首,是接前訴說上路之後的情事。亡命亡不了,吞聲也沒用,不如索性把命豁出去練上一手。

  磨刀嗚咽水[一二],水赤刃傷手。欲輕腸斷聲[一三],心緒亂已久[一四]。丈夫誓許國[一五],憤惋複何有[一六]?功名圖麒麟[一七],戰骨當速朽[一八]。

  [一二]嗚咽水,指隴頭水。《三秦記》:“隴山頂有泉,清水四注,俗歌:隴頭流水,嗚聲嗚咽。遙望秦川,肝腸斷絕。”這以下四句即化用隴頭歌。

  [一三]輕是輕忽,隻當沒聽見。腸斷聲指嗚咽的水聲。

  [一四]這句是上句的否定。心緒久亂,而水聲觸耳,想不愁也不行。心不在焉,因而傷手。初尚不知,見水赤才發覺。刻劃人微。

  [一五]丈夫,猶言“男兒”、“健兒”或“壯士”,是征夫自謂。誓許國,是說決心把生命獻給國家。這以下四句征夫的心理有了轉變,但是出於無可奈何的,所以語似壯而情實悲,口裏說的和心裏想的仍有矛盾。

  [一六]這句承上句。既以身許國,此外還有什麽值得悲憤和留念的呢?

  [一七]西漢宣帝曾圖畫霍光、蘇武等功臣一十八人於麒麟閣。

  [一八]當字很有意思,好象甘心如此,其實是不甘心。末兩句也是反話。所以有此矛盾現象,是由於這個戰爭不是正義的戰爭,人民也是被強製去作戰的。——這是第三首,訴說一路之上心情的煩亂,時而低沉,時而高亢。

  送徒既有長[一九],遠戌亦有身[二〇]。生死向前去,不勞吏怒瞋[二一]!路逢相識人,附書與六親[二二]:哀哉兩決絕,不複同苦辛[二三]!

  [一九]送徒有長,是指率領(其實是押解)征夫的頭子,劉邦、陳勝都曾做過。

  [二〇]遠戍,指人說,是征夫自謂。“亦有身”是說我們也有一條命,也是一個人。是反抗和憤恨的話。仇注:“遠戍句,此被徒長嗬斥而作自憐語。”不對頭。

  [二一]這兩句是說,死活我們都向前去,決不作孬種,用不著你們吹胡子瞪眼,也是汪性使氣的話。仇注:“吏即送徒之長。”

  [二二]附書即捎信兒。六親是父母兄弟妻子。

  [二三]這兩句概括書中的大意。決絕,是永別。訪佛是說:“媽呀!爸爸呀!妻呀!兒呀……我們再也不能見麵了!我們苦也不能苦在一起了!”吳瞻泰雲:“不言不同歡樂,而言不同苦辛,並苦辛亦不能同,怨之甚也。”——這是第四首,訴說在路上被徒長欺壓和驅逼的情事。連托人捎封信他們也伯我們因此逃走。此章用倒敘法,因附書,故行遲,因行遲,故吏怒。若照此順序,便索然無味。

  迢迢萬裏塗[二四],領我赴三軍。軍中異苦樂[二五],主將寧盡聞?隔河見胡騎[二六],倏總數白群[二七]。我始為奴仆[二八],幾時樹功黝[二九]!

  [二四]“迢迢”,遠貌。

  [二五]異苦樂是說苦樂不均。在剝削階級的部隊中,官兵總是對立的。

  [二六]隔河的河即交河。“騎”字照以前的習慣讀法,應讀作去聲,因為這是名詞,指騎兵。

  [二七]倏忽,一會兒工夫。

  [二八]《通鑒》說當時“戍邊者多為邊將苦使,利其死而沒其財”(卷二百一十六)。可見“為奴仆”確是實際情形。

  [二九]樹,立也。——這是第五首,訴說初到軍中時所見到另一麵的黑暗,當初滿想舍命立功,畫像麟閣,現在看來也不容易。這一首是九首的分水嶺。以下專寫軍中。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三〇]。殺人亦有限[三一],立國白有疆[三二]。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三三]?

  [三〇]這四句極象謠諺,可能是當時軍中流行的作戰歌訣。馬目標大易射,馬倒則人非死即傷,故先射馬,蛇無頭而不行,王擒則賊自潰散,故先擒王。擒王句乃主意所在,下四句便是引伸這一句的。

  [三一]亦有限,是說也有個限度,有個主從。正承上句意。沈德潛《杜詩偶評》:“諸本殺人亦有限,惟文待詔(文徵明)作殺人亦無限,以開合語出之,較有味。”不確。

  [三二]自有疆,是說總歸有個疆界,饒你再開邊。和第一首“開邊一何多”照應。

  [三三]這兩句是說如果能抵製外來侵略的話,那末隻要擒其渠魁就行了,又哪在多殺人呢?張遠《杜詩會粹》:“大經濟語,借戍卒口中說出。”在這裏我們相當明顯的看到杜甫的政治觀點。——這是第六首,征夫訴說他對戰略的看法。

  驅馬天雨雪[三四],軍行人高山。徑危抱寒石[三五],指落層冰間[三六]。已去漢月遠[三七],何時築城還?浮雲暮南征,可望不可攀[三八]!

  [三四]雨作動詞用,讀去聲。雨雪即下雪。

  [三五]山高所以徑危。因築城,故須抱石。

  [三六]指落是手指被凍落。

  [三七]漢月,指祖國。

  [三八]祖國在南方,所以見浮雲南去便想攀住它。“暮”字含情。——這是第七首,征夫訴說他在大寒天的高山上築城戍守的情事。

  單於寇我壘[三九],百裏風塵昏。雄劍四五動[四〇],彼軍為我奔[四一]。虜其名王歸[四二],係頸授轅門[四三],潛身備行列,一勝何足論[四四]!

  [三九]單音禪。漢時匈奴稱其君長日單於,這裏泛指邊疆少數民族君長。

  [四〇]古寶劍有雌雄,這裏隻是取其字麵。四五動,是說沒費多大氣力。

  [四一]奔是奔北,即吃了敗仗。

  [四二]名王,如匈奴的左賢王、右賢王。這裏泛指貴人。正是所謂“擒賊先擒王”。

  [四三]轅門即軍門。

  [四四]這兩句主要寫有功不居的高尚風格,是第三章“大夫誓許國”的具體表現,也是下章“丈夫四方誌”的一個過渡。——這是第八首,征夫訴說他初次立功的過程和對立功的態度。

  從軍十年餘,能無分寸功[四五]?眾人貴苟得[四六],欲語羞雷同[四七]。中原有鬥爭,況在狄與戎[四八]?丈夫四方誌,安可辭固窮[四九]?

  [四五]能無,猶“豈無”、“寧無”,但含有估計的意味,分寸功,極謙言功小。觀從軍十年餘,可知“府兵製”這時已完全破壞。

  [四六]眾人,指一般將士。苟得,指爭功貪賞。

  [四七]“欲語”二字一頓。想說說自己的功,又不屑跟他們同調,幹脆不說也罷。《禮記:由禮》:“毋勦說,毋雷同。”雷一發聲,四下同應,故以比人雲亦雲。

  [四八]這兩句過去解說不一。大意是說:中原尚且有鬥爭,何況邊疆地區?應前“單於寇我壘”。

  [四九]這兩句是將自己再提高一步,丈夫誌在四方,又哪能怕吃苦?《論語》“君子固窮”。

  ——這是最後一首,這位征夫總結了他“從軍十年餘”的經曆。我認為杜甫一定接觸到這類人物,否則不能寫得如此具體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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