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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的戰士

王德明

深深的懷念

年楚河畔的甲拉山區,山峰連綿,溝壑縱橫。紅山頭像一個英雄的巨人,巍然聳立於萬山之中。正是秋收季節,滿溝青稞黃了,隨風起浪;油菜籽熟了,陣陣噴香。甲拉山區裏,家家歡歌,村村起舞,翻身農奴,沉浸在豐收的歡樂之中。

從白沙村的田野裏,突然飛出了這樣情意深沉的歌聲:

潔白的玉瓷碗,

吉祥的花紋刻得真美妙;

玉瓷碗到處有,

吉祥的花紋不容易找到。

世上的人雖多,

普布紮西這樣的人最好;

這樣的好人嗬,

要到人民解放軍裏去找。

歌聲停了。歡樂的田野,頓時變得一片肅靜。人們不約而同地昂首瞻望紅山頭——偉大的人民戰士、“愛民模範”普布紮西光榮獻身的地方。

貧苦農民普多把盛滿青稞酒的玉瓷碗虔誠地舉過頭頂,他的妻子仲尕禁不住哭出了聲來:“啊!普布紮西,貧苦農民的知心人,你離開我們已半年多了。”

另一條山溝裏,在尼亞村的田野上,貧苦農民達娃頓珠割下豐收的第一把青稞,高高舉向紅山頭,他那充滿著深沉懷念的聲音,蕩漾在金黃色的田野裏:“普布紮西啦,咱們今年又豐收了……”

深山中,互助組的牧場裏,小女孩倉木久指著紅山頭說:“爺爺,你看那一隻雄鷹飛得多高!”82歲的老牧民次旺感慨地說:“孩子,那不是雄鷹,那是普布紮西在看守咱們的牛羊哩!”

通向紅山頭的山溝裏,小牧童邊巴趕著羊群來到了色拉險崖底下。他天真地對著險崖說:“普布紮西叔叔,我又放羊來啦,你看咱們的羊長得多麽肥壯,這裏麵,就有你救出的那5隻……”

嗬!普布紮西,藏族人民的好兒子,從你來甲拉山區放牧到紅山頭旁光榮獻身,才不過短短的4年時間,可是誰能說得清:在這短暫的時間裏,你為人民做了多少好事。

嗬!普布紮西,從你誕生到1964年1月21日這難忘的一天算起,也不過隻有25年的歲月,在這短促的生涯裏,你又是怎樣走過了由農奴變為共產主義戰士,這條光輝而漫長的道路。

苦難的童年

20年前,一個風雪彌漫的夜晚,日喀則甲斂則地區的烏尕村,有一戶農奴逃跑了。

40多歲的拉卻阿媽,帶著自己的7個孩子,趁夜深人靜,毅然離開了祖祖輩輩居住著的破房子,逃向那風雪呼嘯的茫茫荒野。孩子中,最大的17歲,最小的隻有2歲。排行第6的是個男孩,還不滿5歲,他的名字叫普布紮西。

隻要有一線生機,誰願意背井離鄉,四處逃亡,拉卻阿媽實在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

拉卻的丈夫活著時,種著農奴主的土地,常年外出支差。每天,他不能等天亮就起身去給農奴主幹活,直到繁星滿天,才帶著一身疲勞,一身傷痕歸來。繁重的勞役和牛馬般的生活,把一個健壯的中年人折磨得彎腰駝背,骨瘦如柴。一天,踩場的犛牛跑散了幾頭,農奴主代理人說他想偷懶,抓起場邊的木棍就打,木棍打斷了,又用土坯砸!他被打得口吐鮮血,昏倒在地。當人們把他攙扶回家時,已經是奄奄一息。臨終時,他拉著妻子的手,斷斷續續地說:“拉卻,我活不成了,你要……記住我是怎……怎樣死的,好好撫養咱們的孩子……”

丈夫的屍體還停在屋裏,色拉寺派來的官員就登門逼債,全年放牧收獲的青稞被全部裝走。

為了還債,拉卻領著兒女們起早貪黑地勞動了一年指望還清債務,誰知老天偏偏和窮人作對,這一年又碰上大旱,撒到地裏的青稞,連種子也沒有收回來。農奴主又乘機逼債,說還不起債,就要把拉卻的孩子拉去當朗生抵債。天哪!這怎麽成?當了朗生,就算是掉進了萬丈深淵的最底層,不但是孩子們這一輩要當牛作馬,而且是從此往後,子子孫孫,世世代代,都要成了朗生,連針尖大的一點自由,也要最後失去。不!拉卻阿媽寧願忍受一切折磨,也不願把孩子送進虎口。擺在她麵前的隻有最後一條道路:逃跑!

晝躲夜行,1個月之後,他們來到了彭措林宗的紮果村(現屬拉孜縣)。這裏四周高山懷抱,很少有外人到來。拉卻阿媽心想:這一下總算是逃出來了,家就安在這裏。於是,他們居住下來,依靠乞討來維持生活。

誰知,沒過兩天,村裏的農奴主代理人次仁卓瑪傳下話來“想在這裏安家,就得給我幹活,要不,趁早滾開!”既然到處都有農奴主,他們還能逃到哪裏去?除去普布紮西和他弟弟不會幹活,代理人不要之外,全家大小都給次仁卓瑪當了傭人。這真是剛逃出虎口,又陷入狼窩!

挨過了1年,普布紮西的大姐普珍被主人家的繁重的勞役折磨死了。6歲的普布紮西便頂替大姐給農奴主代理人當傭人。

6歲,站在羊群裏還沒有山羊高的孩子,每天天不亮就得趕著羊群奔向深山荒嶺;饑采野果,渴飲山水;破爛不堪的衣裳被荊棘掛成了布條條;一雙光腳讓石子碰得血痕斑斑。奔波一天回來,主人給的報酬隻是兩把發了黴的粗糍粑。夜裏,主人害怕豺狼鑽進羊圈,就讓普布紮西睡在羊圈外邊看守。

有一次,暴雨之後,山洪猛漲,普布紮西和羊群正處在山洪的威脅之中,他知道主人愛財如命,要損失了羊子,自己全家都得遭殃。所以,他不顧個人安危,一次又一次從激流中往外救羊。有幾次,他被山洪卷倒,推出幾丈遠,好容易抓住大石頭爬上來,又繼續救羊。就這樣,還是有幾隻小羊被山洪衝走了。這件事,黑心的主人知道之後,大發雷霆,一把抓住普布紮西的頭發往地上使勁的磕撞!普布紮西被撞得昏昏迷迷,他覺得頭發被扯掉了,頭皮磕破了,熱乎乎的鮮血順臉往下淌,糊住了眼睛,流進了嘴裏!但是,他沒有哭喊,也沒有求饒,他咬緊牙把眼淚、鮮血連同仇恨一起咽下肚子,壓到心底。從此,在他的左額上,便留下了一塊凝結著仇和恨的傷疤。

當天夜裏,普布紮西就離開了主人的羊圈——他堅決不再給這狠心的農奴主代理人幹活。但是為了生活,阿媽又不得不把他送到另一個農奴主代理人那裏去當傭人。

月複一月,年複一年,普布紮西在殘酷的折磨與摧殘之下,倔強地長大了。有一天,放牧歸來的路上,一棵野剌深深紮入腳心,普布紮西疼痛難忍,就騎上了毛驢。誰知,叫主人看見了。主人就把他從毛驢上揪了下來,皮鞭、拳頭和咒罵一起落在他的身上……

這一夜,烏雲蔽空,寒風陣陣,普布紮西獨自一人在亂石堆積的河灘上徘徊,他不願意帶著滿身傷痕回家去。他想:“阿媽已夠苦的了,不能讓她再為我傷心。可是,我該往哪裏走呢?難道我們麵前隻有當牛作馬這一條道路?阿爸慘死在這條路上,難道我也得……自小就聽阿媽說,外祖母在世的時候經常講:‘我們農奴為什麽這樣苦?是因為自己的父母被壞人趕走了。等到我們的父母回來了,農奴就能過上好日子。’可是,窮人的父母在哪裏?”他忘記了饑餓,忘記了寒冷,也忘記了滿身傷痕,來回不停地走著、想著,想著、走著,直到東方破曉,彩霞滿天,一輪紅日升上山頭。

把世界上的“農奴主”通通打倒

初冬,營房裏,一群入伍不久的藏族戰士正在歡度星期日。籃球場上,龍爭虎鬥,器械場裏,攀跳翻滾。房前屋後,縱情談笑。還有的人,整整新軍裝,紮上新腰帶,第一次昂首闊步走向日喀則街頭。

2連12班的宿舍裏,一位年輕的戰士正聚精會神地學寫字,周圍的歡笑聲,吵鬧聲,對他似乎毫無影響。他把課本上的藏文字一筆一畫地抄上練習簿,瞧那吃力勁兒,好像手裏拿的不是一支鉛筆,而是一挺機槍。

班長走進宿舍,向那位戰士問道:“普布紮西,你怎麽不出去玩?”

“學習任務沒完成,不想玩。”普布紮西抬起頭微笑著回答。

如果有誰在兩個月以前見過普布紮西的話,這會兒該詫異了:眼前,這位朝氣蓬勃的戰士,哪像當過12年傭人的普布紮西?一身嶄新的棉軍裝,代替了過去魚網似的“氆亞”衣裳;一頂輟著“八一”帽徽的皮軍帽,蓋著過去那亂草一般的頭發;布滿裂痕的兩腳已穿上軍用毛皮鞋;消瘦的臉龐也變得圓胖了。全身裝束,看上去整齊、端莊,精神。此外,還有一點顯著的變化,就是發自心底的那一副憨厚的笑容。這笑容,過去3月5月難得在他臉上出現一次;如今,卻像刻在臉上一樣,笑得那樣甜蜜,那樣自然。

訴苦教育開始了。

2連的軍人大會上,第一個站起來訴苦的是連長蔡讓本。蔡連長是青海人,從小跟隨母親流浪乞討,母親餓死的時候,還把他緊緊抱在懷裏。他的控訴,把大家帶進了沉痛的回憶。是啊,都是受過壓迫的人,誰沒有一本血淚斑斑的家史!一陣沉默之後,普布紮西“霍”地站起身來,一把抓掉軍帽,把偏梳在左邊的頭發猛地向右一撥,寬闊的前額上立即顯露出二指寬的一塊傷疤。

“同誌們,……過去,我覺得這是恥辱,不願意讓大家看見,如今我明白了:這不是我的恥辱,這是農奴主的罪證!……”

在訴苦的日子裏,普布紮西變得格外沉默,他那兩道濃眉常常緊鎖在一起,以致眉宇間縱起了兩道刀刻似的皺紋。為什麽所有的窮人都這樣苦?為什麽所有的農奴主都這樣狠?他苦苦地思索……普布紮西在訴苦教育中終於領悟了階級和階級鬥爭的偉大真理!勞動人民為什麽祖祖輩輩辛勤勞動,卻總是一貧如洗?這條窮根子在哪裏?難道真有什麽“命運”和“菩薩”嗎?不!這全是欺騙和圈套。原來人間有一群吸血鬼——剝削階級。這群吸血鬼,在西藏就是農奴主,在其他地方就是地主、資本家。不把這些吸血鬼徹底消滅,勞動人民休想翻身。普布紮西的心一下子亮了。他當著戰友們的麵,解開軍裝,一把扯下了掛在胸前的“嘎烏”,用盡生平之力,狠狠地摔在地上。

對工作高度負責

黃昏的時候,普布紮西趕著20多頭犛牛回營房來了。從清晨到現在,他走了近90裏的路程,還水米未曾粘牙。

走近營房,四下裏靜悄悄的,部隊正在學習。普布紮西一聲不響,一個人卸下了犛牛馱的40多袋牛糞,整整齊齊擺好,又揀掉地上的小石子,把犛牛拴住,再給它們喂上草,這才拍拍身上的塵土,整整軍裝,大踏步地走進營房。

連長蔡讓本正在學毛主席著作,一聲洪亮的“報告”聲,把他的思路打斷;抬頭一看,普布紮西英姿勃勃地站在麵前,而且,不等他招呼,就滔滔不絕地匯報起來:

“連長同誌,這一個月又增加了15頭小牛,有2個還是一胎生的,可是,我們照顧的不好,死了1頭,這都怪我……”

“好啦,好啦!”一看普布紮西滿身風塵,蔡連長便打斷了他的匯報。“關於牧場的工作,咱們明天再談,現在你先去洗臉、吃飯、休息。”

普布紮西嘿嘿一笑,答應了一聲“是!”轉身到夥房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蔡連長嘴角掛上一絲笑容:這小夥子,還是老脾氣,一談起工作來,就把什麽都忘記了。隨後,他告訴事務長給普布紮西做頓麵條,準備一張床鋪,一套鋪蓋,讓他吃完飯好好睡一覺。

午夜,蔡連長查完了哨,順便走進了普布紮西的房子,打亮電筒一看:“怎麽,沒有人?”他跨出房門,朝著拴犛牛的地方走去。離好遠就傳來了一聲喝問:

“誰?”

“我!”蔡連長邊答應邊想:警惕性好高喲!

走近一看,普布紮西已經坐起來了,他下鋪薄氈,上蓋大衣,頭枕解放鞋,就睡在犛牛旁的硬地上。一陣熱潮湧上蔡連長的心頭,他略帶責備的口吻說:“房子裏給你準備好了床鋪,怎麽跑到這裏來睡,凍壞了怎麽辦?”

普布紮西憨厚地一笑,說:“不要緊,連長,習慣了。”

“習慣了?”瞧他說得多輕鬆!

普布紮西什麽時候養成的這個習慣,蔡連長是知道底細的。

還是牧場成立後的第一個秋天,普布紮西趕著一群犛牛下到溝裏踩場。晚上,犛牛拴在樹林裏他不放心,要睡在外麵照料。當時負責打場的幹部出於對戰士的關心,沒有同意,偏偏那一夜讓豹子咬死了一頭犛牛,按說,這是一件意外的事故,要講責任也不能全怪他。可是,普布紮西不這樣看,他主動向領導作了沉痛的檢討。據牧場的同誌們匯報,打那以後,任憑刮風、下雨、飄雪,隻要是犛牛在外邊過夜,他總是睡在犛牛近旁。

蔡連長想到這裏,真想說幾句有分量的話,表揚表揚他,可是他又覺得,對這樣一個有著革命覺悟的戰士,再有分量的話,也是不夠的。於是他扯下肩上的皮大衣,蓋在普布紮西身上,一句由衷之言脫口而出:“你們真辛苦!”

“不,連長,要說苦,過去當傭人的生活那才真是苦;如今是為革命工作,我心裏什麽時候都是甜的……”

是嗬!普布紮西正是為了革命,把苦當樂的那種人。

在牧場剛成立的時候,放牧班的同誌住在山下,有群眾的幫助,生活上方便一些!可是附近草不好,每天上山下山,牛羊走路的時間多,吃草的時間少,牲畜膘情下降,普布紮西便建議搬上山去住。明知山上高到海拔4500米,氣候寒冷,變化無常,生活更加艱苦,但普布紮西說:“住在山下人是舒服些,可是牛羊不舒服,我們的任務是放牧,應該多為牛羊著想。”在他的倡議下,把住處搬上了高山,畜群的膘情很快就好起來了。

每年牛羊產羔的季節,普布紮西幾乎是夜夜不眠,守候在牛場、羊圈。為了幼畜很好地成活,普布紮西分別給它們壘了小圈,每日三餐,按時給它們“煮飯”,他把蘿卜切成片,洋芋切成絲,拌著奶渣、油渣,煮成糊糊。小羊不習慣在盆子裏吃,他就用牛角製成“奶嘴”喂。小羊拉稀,他熬濃茶為它們治療。天長日久,小羊羔餓了就衝著他叫,冷了就往他的帳篷裏跑,他走到哪裏,一群小羊就跟到哪裏,同誌們開玩笑說。普布紮西成了“小羊阿媽”了。

普布紮西常說:“革命有分工,放牧也是革命工作,上級把幾百頭牛羊交給了咱們,咱們就得全心全意照看好。人渴了,餓了,可以說,牛羊不會說話,全靠我們細心照料。”他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

一個夏末秋初的季節,牛羊身上突然發現虱子,眼見牛羊一天天消瘦下去,有幾隻羊竟被奪去了生命。這時,普布紮西變得像另外一個人,臉上一層厚厚的“愁雲”,代替了往日憨厚的笑容,飯量顯著的下降,成天“泡”在牛羊群裏觀察、思索。有時急得用雙手去捉,可是,那多如牛毛一樣的虱子,兩隻手又怎能捉得完呢!怎麽辦?上級知道了,指示他們找群眾請教,普布紮西立刻下山找群眾。

半天時間,普布紮西走了30多裏路,訪問了幾個村莊,有經驗的老牧民告訴他:有兩種名叫“尕休”“森森”的野草泡水可以殺蟲,不過,這種水對人的皮膚腐蝕性很大,洗那麽多的牛羊,可有點困難。

找到了辦法,普布紮西別提有多高興了,困難?困難算麽東西?!隻要能把虱子殺死,就讓全身掉10斤肉,脫一層皮,他也不在乎。

回到牧場一講,全班立即動手,采了幾麻袋“尕休”“森森”,又在小溪邊挖了個大水池,把野草泡了進去。兩天之後,他們動手殺蟲了。

要把60多頭犛牛,300多隻羊通通在水池裏洗一遍,真是談何容易!老實一點的牛羊還好辦,有些家夥太調皮,硬是按不到水裏去。普布紮西一見,撲通跳下了水池,他對同誌們說:“老實的你們洗,調皮的家夥交給我!”

整整花了兩天時間,才把所有的牛羊洗了一遍。這種土辦法真靈,牛羊身上的虱子竟被殺得一幹二淨。洗完之後,大家才覺得手臂上又痛又癢,抓著抓著就長起了一連串的水泡,疼痛鑽心。再一看普布紮西,天哪,他的兩腿兩臂竟讓蠶豆大的水泡個挨個地擠滿了,別人看著都難受得咧嘴皺眉頭,他卻若無其事,看著活蹦亂跳的牛羊,嘿嘿嘿地直笑。

一天,普布紮西從牧場趕著一群牛下山去。這些牛都是普布紮西從山上各處收攏來的無人照看的牛,他已經代放了一些日子,但總不見有人來找,為怕失主著急,普布紮西特意送下山去。下坡好走,不大工夫便來到山下。普布紮西穩步在溝口上一看:啊嘖!山下已是一片春天景象,白楊吐芽了,柳樹發綠了,人們三三兩兩在翻地揀草,耙田播種,人歡馬叫,歌聲不斷……

見此情景,普布紮西馬上想起了往年在營區工作的時候,無論是春種秋收,領導上都要組織大家幫助群眾做許多的好事,現在是單獨在外放牧,人少,而且是在山上,還能不能幫助群眾做些什麽呢?……他想著走著,已來到村頭。大家熱情地歡迎他,一再感謝他的好心,但都說:“牛不是丟失的,是故意吆上山去的。”

普布紮西一聽回答,愣住了。他想明明沒有人管嘛,怎麽會不是丟的呢?

對,這裏麵有個小誤會。

甲拉山區,是個半農半牧地區,剛進行了民主改革,生產互助活動還沒有普遍開展起來,有些貧苦農民家中人手少,春耕季節,忙於播種,無人放牧,隻好把剛分到的牛趕上山去,任它們自己找草吃,找水喝,任它們自己尋過夜的地方。

普布紮西弄清原因後,心身又不安起來,他想:“我為什麽沒有想到這些呢?我們住在山上,離開群眾遠了,群眾有什麽困難都不清楚了!”他又想:“這些牛來得不易,為了打倒農奴主,實行民主改革,多少人流血犧牲了;我為農奴主放了12年牛羊,腳被刺傷了,想在毛驢背上休息一下的權利也沒有。如今,這些牛是我們貧苦農民自己的了,無人看管怎麽行呢?”於是一個主意立刻形成了,牛還是原原本本地趕回山去,農忙季節,群眾無力放牧,我們就給群眾代放,而且要放好,一根牛毛也不能受到損失。

回到班裏,他把自己想的給大家一說,有的同誌說:“我們的責任已經不輕了,把我們的牛羊放好就行了;再說,領導上又沒交給我們這個任務,管那些閑事幹啥?”

“同誌們,為人民服務,就是我們最根本的責任!人民群眾有困難,我們要關心,要幫助,這都是我們的責任!”

自那以後,普布紮西和放牧班的同誌,先後給普奴和普霞地區30多戶貧苦牧民代放過牛羊,有的讓代放十天半月,有的從結冰讓代放到雪化,有的從草青讓代放到草黃。次仁、多吉等幾戶貧苦農民的20頭牛,普布紮西給他們代放了一年。產奶季節,普布紮西把他們的牛擠下的奶另放,還幫他們打成酥油送去。那20頭牛長得膘肥體壯,有的還生了牛犢。人們說:“普布紮西放的牛,天天見長,叫他給我們代放,比自己放還放心!”

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個人生命之上

太陽落山的時候,卡吉瑪村貧苦農民卻吉家的一棵白楊樹突然失火了!

普布紮西和益西兩人正在對麵的尼亞村邊翻地。普布紮西一抬頭,隻見卡吉瑪村的上空濃煙滾滾,說聲“不好”,就急忙放下手裏的翻地工具,一邊跑去找水桶,一邊呼喊村裏和地裏的群眾救火。

誰知這棵老樹的心已空了,樹幹本身成了個大煙筒,火頭順著樹心呼呼地向上猛躥。下邊的火撲滅了,頂上的火勢卻更旺了!樹身有七八丈高,水怎麽也潑不上去,大家提著水桶。站在樹下幹著急。

風助火勢,火借風威,大樹燒得劈啪作響,火星亂迸。樹邊便是房屋,牆腳下、屋頂上堆滿了青稞垛,若不趕快撲滅,火勢再蔓延下去,房子和青稞都有著火的危險!

火越燒越旺!卻吉家的人都急得哭了起來。

這時,隻見普布紮西從卻吉家屋裏抱來了一堆繩子,從中選了幾根連接起來,他緊咬下唇,揮臂向樹頂一甩,繩子便巧妙地掛在樹枝上。人們知道普布紮西這是要上樹救火,便都替他擔心起來:

“普布紮西啦,你不能上啊,太危險了!”

“火勢太凶,會把你燒壞的!”

……

其實,普布紮西何嚐不知道危險。如果繩子燒斷了會摔死;大樹折了會砸死;火勢太旺了會炙死……但是為了人民的利益,他萬死不辭。

普布紮西隻說了兩句括:“救火要緊,大家快提水吧!”邊說邊拉著繩子爬了上去,這時益西也緊跟著上了樹。

普布紮西站在最高處,正對著冒火的樹洞;益西站在他下邊用繩子係水桶遞給他。普布紮西忍受著煙火的熏炙,貼近熾熱的洞口,往洞裏潑水。

火燒得樹身劈啪作響,普布紮西不理。火燒著了他的衣服,普布紮西不理。火燒焦了他的頭發、眉毛,普布紮西不理。他立足的地方騰起了青煙,火苗隨時都會躥出來,燒斷繩子,燒折樹幹,把他包圍、吞噬掉,普布紮西還是不理。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為了保衛人民群眾生命財產的安全,個人的一切都置之度外,要緊的是一定要把火撲滅!普布紮西像一尊青銅的雕像,站在嗆得人睜不開眼的濃煙烈火中,眯起雙眼,忍住咳嗽,繼續不斷地潑水,直到他的腰部、腿上、胳膊上全烤起了燎泡,最後終於把火撲滅了。當他從樹上下來時,雖然已經精疲力竭,渾身疼痛,眉毛也沒有了,但兩個眼珠子卻在歡樂地轉動,顯得格外黑白分明。群眾急忙圍上去替他撲滅衣服上的火苗,感動得眼睛裏噙滿了淚花。

晚上,益西覺得渾身疼痛,想起了普布紮西比自己的傷勢重好多倍,便關切地問道:“普布紮西啦,你痛吧?”

“怎麽不痛呢,”普布紮西笑著回答,“可是,我們幫助群眾撲滅了大火,保住了人民的財產,就是痛一點,也是痛在身上甜在心裏呀!你想想看,我們隻有兩個人,今天也隻為人民做了一點兒好事兒,群眾就那樣地感謝黨和毛主席,感謝解放軍……還有什麽比這更叫人高興的呢!”接著,他拿起枕邊那本描寫我軍革命烈士光榮傳統的故事書,兩眼緊盯著一幅畫著邱少雲同誌壯烈犧牲的插圖,出神地說:“和邱少雲同誌比,我們還差得遠哩!如果我們平時沒有為了人民利益而犧牲的思想準備,到了戰場上,怎麽能像革命烈士們一樣地英勇殺敵呢?!我們必須時刻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個人生命之上啊!”

1964年1月20日黃昏時分,一位放牧晚歸的同誌說,他聽到遠處山頭上有離群的羊在叫。

普布紮西聞此消息,立刻想上山去把羊找回來。可是,漆黑的夜幕已經蓋住了大地,四周什麽也看不見了。普布紮西向黑洞洞的四野凝神傾聽良久,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他焦急地說:“牛羊是人民的財產,要是受了損失怎麽辦?……”看他那坐臥不安的神色,真比有人用刀子割他的肉、剌他的心還痛苦,還難以忍耐。

這一夜,普布紮西根本沒合眼。夜裏,他冒著凜冽的寒風又起來了3次,向著四周山頭,發出一聲聲呼叫,生怕羊子被野獸吃掉。

當晨光從石牆縫裏透進來的時候,普布紮西揉揉幹澀的眼皮說:“啊,天可亮了!”起床後,他飛快地幹活,一會兒就把牛趕出了圈。

牛上了山,普布紮西便去找那離群的羊子去了,太陽偏西的時候,他終於在紅山頭旁的色拉險崖上找到了那5隻羊。們都站在險崖邊上,咩咩直叫,不敢下來。

色拉險崖被幾十米寬的冰川三麵包圍著,剩下的那一麵是陡峭光滑的懸崖。據說,在冰封季節,連最有經驗的老牧民,也從未登過那座險崖,隻有鴿子在那裏搭窩,隻有山鳥在那裏歇腳。

普布紮西毅然決然向險崖走去。

風漸漸大起來,揚起塵土,卷動沙石,跟隨普布紮西前去救羊的一位新戰友急忙阻止說:“普布紮西,不能去啊!冰川太滑了,風也太大……”

情況十分明白:不去,羊子會餓死、凍死、摔死,會被狼吞掉;去,冰川怎麽過?陡壁怎麽登?……萬一滑倒,掉下懸崖,就是鋼鑄的人,也會粉身碎骨!

但是,普布紮西毫無畏懼之心,他懇切地向戰友說:“我是共產黨員,怎能眼看著人民的財產受損失而不管!”說罷,他邁著堅定的步子,越過了冰川,登上了險崖。

5隻羊得救了。

但是,普布紮西由於疲勞過度,在返回時不幸失腳摔下冰川……

農奴出身的黨員戰士——普布紮西,為了保護人民的財產,光榮犧牲了!在自己短短的一生中,做了許許多多有益於人民的事情。他以自己的全部模範行為,以自己的生命,實踐了他的宏偉誌願——“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個人生命之上!”

為了表彰普布紮西忠於人民、不畏艱險的革命精神,1965年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發布命令:追授普布紮西以“愛民模範”的光榮稱號,並號召全軍人員學習普布紮西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品質,發揚人民軍隊的光榮傳統。普布紮西的模範事跡和革命精神,通過電台和報紙,飛向河穀,飛向草地,飛向連隊,飛向哨卡。普布紮西成為千千萬萬個戰士和各族青年學習的榜樣!

普布紮西光榮犧牲了!他的名字將永遠活在人民心裏,成為鼓舞我們前進的巨大力量。普布紮西的偉大革命精神,將像喜馬拉雅山一樣永世長存!

選自《高原新歌》西藏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

作者簡介:

王德明,生於1932年,宜君縣五裏鎮雷聲村人。1948年畢業於黃陵中學,隨即參軍。1980年調成都軍區政治部任專業文藝創作員。先後創作發表過詩歌、小說、散文、報告文學、戲劇、曲藝等文學作品40餘部,約80萬字。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奔騰的雅魯藏布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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