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原一張張地往下撕扯那些莫名其妙的照片。
二樓的牆上,廚房的牆上,衛生間的牆上……到處都是那張照片。
文馨站在他的身後,一邊看著他撕一邊小聲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洪原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撕照片。他把撕下的照片都正麵朝下放在地板上。
每一張照片的後麵都寫著那行字:我,永遠在你頭上三尺,看著你。
每個字都很草。
洪原認得,這正是馮君的筆跡。
"可能是因為她太愛你了……"文馨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
洪原還是不說話。他的臉陰沉得就像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現在,我成了第三者……"她又說。
這時候,洪原正撕天棚上的照片。他站在家用小梯子上,回過頭,看了看她說:"你害怕嗎?""你不怕?"洪原突然有些陰森地笑了笑,說:"那你就離開我吧。"然後他轉過頭去,繼續幹。他的動作狠狠的,好像在揭一片片痤瘡。
文馨蹬上兩級梯子,抱住了洪原的腰,說:"別說她在你頭上,她就是在我們中間,也隔不開我們。"洪原抬頭看了看,說:"她是愛我的,不會害我,也不會害你。她隻是想看著我們而已。""可是,她的照片為什麽總出現?""她也許是怕我忘了她……"接著,他拿起那些照片,到廁所去焚燒。
文馨像影子一樣緊緊尾隨在他後麵。
洪原蹲在廁所裏,掏出打火機,一張張地燒,讓灰燼落在馬桶裏,再衝掉。
他始終把那些照片正麵朝下拿著。他不敢看照片上那雙陰森的眼睛。
燒到最後一張,蹊蹺的是,打火機的氣好像燃盡了,怎麽都打不著了。
文馨不安地看了看他。
他也看了看文馨。
然後,他把剩下的這張照片撕得粉碎,扔進馬桶,按下了水開關。
那破碎的眼珠、鼻子、嘴巴轉眼就被衝進了九曲十八彎的黑暗的下水道,下落不明了。
洪原站起身,說:"好了,睡吧。"文馨說:"洗漱。"洪原說:"算了,我累了。"文馨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得洗一洗。"她走到洗手池前,打開水龍頭,剛剛拿起香皂,就叫了一聲——那張臉在香皂下定定地看著她。
洪原一步跨過來,朝香皂盒裏看了看,把它拿出來,幾下就撕掉了。
文馨用雙手按住狂跳的胸口,低聲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洪原說:"哪天我找個陰陽先生來驅驅邪。"文馨打了個激靈,驚恐地朝他頭上三尺高的地方看了看。然後,她把一個指頭壓在了洪原的嘴唇上,暗示他不要胡說。
洪原就不再說。
他牽著她走進臥室之後,一頭就栽到了床上。
文馨瑟縮著躺在他身邊,緊緊摟住他。
洪原洪原雙眼直直地盯著天棚,緘默著。
過了好半天,他才說:"也許,我是個第三者……"文馨抬臉看了看他:"什麽意思?""也許,有個男人,他曾經和你相愛過,後來你們分手了,可是他一直瘋狂地愛著你,沒有你的日子,他肝腸寸斷,於是,他躲在暗處製造了這一切……""你指誰?""你想一想。""沒有這樣的人啊。""再想想!""怎麽想都沒有……"突然,文馨抖了一下:"你是說……蔣中天?"洪原沒有說話。
"怎麽可能!他瘋了!""也許,他的瘋是個假象!他察覺到了我並沒有死,察覺到了那些恐怖都是我製造的,於是,他將計就計,開始裝瘋賣傻。他一瘋我肯定就不再追究了。他把自己保護起來之後,又反過來給我製造恐怖,我卻不可能懷疑到他頭上……""你瘋了。""我沒瘋。""就算他的瘋是偽裝的,可是,他怎麽會有馮君的照片?""我曾經對他講過我和馮君的那段感情經曆,說不定他專門去了一趟南方,搞到了她的照片,然後複製了無數張……"文馨想了想,又說:"我們把他騙到墳地的那一次,那個鬼影就出現了,這怎麽解釋呢?""黃雀捕蟬,螳螂在後,那螳螂也許是蟬的同夥。我們用恐怖害他,他也用恐怖害我們。""他必須知道我們要把他引到墳地去,才可能提前在那裏布置一個傀儡。他怎麽知道我們的計劃呢?""也許我們的一切談話都在他的監聽之中,正像我們在黑天鵝賓館307房間監聽他一樣。""他怎麽監聽?""我懷疑第一次來我們家的時候,就在什麽地方安放了竊聽器。他破門逃跑隻是一種表演。""如果他為了反擊我們,而偽裝成了一個瘋子,日日夜夜忍受饑餓,在荒郊野外奔走……那他比鬼還可怕!""你再想想,我在他的住所和身上,沒搜到一分錢,這是怎麽回事?他早有準備!"停了停,洪原又說:"他懷裏揣著你的照片,那也是在作秀,你不必當真。""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他很可疑了!"文馨說。
"他一定還了解到了另一個秘密……"洪原木木地自語。
"什麽秘密?"洪原把話頭岔開,說:"我想,我們鬥不過他,因為我們都不如他……深邃。""可是,他總不會永遠裝瘋賣傻吧?""當然不會。""那他什麽時候捅破這層窗戶紙呢?""把我整瘋之後。"文馨一下就抱緊了洪原,說:"我不許你瘋!連裝瘋都不許!"洪原冷冷地笑了笑,說:"你看我會瘋嗎?——把被子拉下來,睡吧。"說著,他坐起來脫衣服。
文馨剛剛把被子抖開,又尖叫了一聲。
被子裏也有一張馮君的照片,它被文馨抖了出來。馮君的眼睛定定地朝上看著,不知是在看文馨,還是在看洪原。
洪原敏感地掀開褥子,下麵竟然密密麻麻地鋪滿了馮君的照片!馮君層層疊疊地盯著他,那眼神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