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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那股假惺惺的笑容魔術般地轉移到了我臉上

  清晨,當我睜開眼時,竟發現媽媽站在床旁,“媽。”想起昨晚的事,我不由得邪邪一笑,一把拉過媽媽,意味深長地問:“昨晚過得好嗎?”

  媽媽橫了我一眼,笑了一下,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我看出媽媽的笑很勉強,甚至努力在掩飾著什麽,我的心一沉,“媽,又出新問題了?”

  “算了曉曉,別管媽的事了。”媽媽叉開我的問話,在我床邊坐下,徑自拿過我床頭的書翻著問:“曉曉,像我這個年紀,看什麽書才能提高自身的文化修養?”

  “文化修養?”若這話從老師嘴裏吐出,我不會感到驚奇,那似乎是為師之道該有的語言;若是從朱珠媽媽嘴裏吐出,我更不會感到驚奇,因為朱珠媽媽的言談舉止是那種講究文化修養的人,可是我的媽媽,我不想眨低自己的親生母親,可她和我們的老師,和朱珠的媽媽真的有著天壤之別,因為她沒有上過更多的學,充其量算個初中一年級的水平,再加之她這些年來一直在家裏做賢妻良母,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文化修養?我敏感的神經一下就猜出了這一定是爸爸昨晚責備媽媽的話,我不由得蹭地一下從床上坐起,把嗓門提得高高的,“媽,是不是爸爸嫌你文化水平不高了?”

  “不,不,是我自己瞎想的。”媽媽有些慌張地瞥了一眼房門。

  我已經是感慨萬千,男人,總會為自己的不喜歡找一個理由,而媽媽,卻被這個理由左右著,難道她不知道她就是憑著這初中一年級的學曆從農村嫁到城裏,她就是憑著這初中一年級的知識勸爸爸下海經商,可如今,爸爸賺了錢,有了資本,竟嫌棄起媽媽來了,這不能不令我憤慨,我繼續放大嗓門說:“難道秀兒的文化水平就高?她說是高中畢業,可連我的數學題都不會做,狗屁高中生,充其量不過小學畢業,和你的水平差不到哪兒去,有什麽值得誇獎的?”

  媽媽慌忙用手堵住我嘴,“別那麽大聲地胡說八道,叫你爸聽到不好,起來吧,陪媽媽一起吃早飯。”唉,軟弱的媽媽!

  我不情願地爬起床,穿著睡衣就跟著媽媽坐到了餐桌前。

  “曉曉,想吃什麽?牛奶、雞蛋?”媽媽打開冰箱,從裏往外掏著東西,我的早飯向來都是由她準備。

  看著媽媽為我忙碌的樣子,我突然來了火,把桌子上的東西往媽媽麵前一推,“放回去放回去!”然後我扯起大嗓門衝秀兒的房間嚷起來:“秀兒,幾點了,還不起床?我餓了,我要喝粥,快起來給我熬粥。”我是故意的,既然秀兒是我家的保姆,就不應該隻侍候我爸爸。

  “曉曉,想喝粥,媽給你熬去。”

  媽媽立刻從廚櫃裏拿出了鍋,抓了把米放進去,卻被我一把奪過來扔在了水池裏,我大聲地嚷嚷著,故意要讓秀兒聽到:“你又不是保姆,你瞎忙活什麽?”

  “曉曉……”媽媽害怕地捅了我一下。

  我卻狠狠地瞪了媽媽一眼,用更大的嗓音喊著:“秀兒,快起來給我熬粥。”

  我的嗓門把爸爸給喊出來了,“曉曉,你嚷嚷什麽?有你媽還非得把秀兒給叫起來?秀兒還年輕,喜歡睡個懶覺,你就別叫她了,讓你媽給你熬吧。”爸爸挺不耐煩地衝我皺著眉頭。

  我才不怕呢,我仍舊氣咻咻地說:“都幾點了還睡?她要不想幹就回她家睡去,到我們家當大小姐來了?”

  “曉曉,你怎麽越大越不懂事?秀兒就像你親姐姐一樣,你怎麽能這麽說她呢?”爸爸非常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又去看媽媽,“都是你慣的,你瞧你把曉曉慣成什麽樣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媽媽惶恐不安地拽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再說下去了。可是,我偏要說,我怎麽能夠容忍爸爸如此責備我?其實,我最不能容忍的是爸爸對待媽媽的態度,於是我一把甩開媽媽的手,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朝爸爸瞪圓了眼,“誰不像話了?是我還是媽媽?我倒覺得是你不像話,是秀兒不像話。”我想這話爸爸能聽明白,用不著我再做更充分的解釋。

  果不然,爸爸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臉唰地一下便綠了,眼睛擠成了三角形,嘴角拉成了一張朝下彎曲的弓,他用一種很憤怒的眼神瞧著我,嘴裏的話如同蹦豆子,“怎麽著怎麽著?還想管你爸不成?”

  我知道爸爸真的惱了,因為他的臉上透出一股凶光,一股不帶有任何親情的凶光,就像電視裏看到的那些黑社會老大的目光一樣,那種目光令我害怕,想說出口的話立即就被嚇得無影無蹤,我不禁將身子貼近媽媽,我立刻感到了來自媽媽身上的顫抖,難怪媽媽愛爸爸又怕爸爸,知道他和秀兒的事還要容忍他,因為爸爸凶起來的時候真的是很可怕的。

  “算了楚經理,幹嘛和曉曉過不去啊?她還小呢。”秀兒不知什麽時候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打圓場地拽了一下爸爸的袖子,“我這就熬粥去,少睡會兒沒什麽關係,別讓曉曉餓著了。”說著向爸爸拋去一個甜甜的笑臉。

  爸爸的氣立刻就消了,他瞧瞧走進廚房的秀兒,又瞅瞅呆呆站在我身後的媽媽,非常鄙夷地搖搖頭,“還正二八經地做起主子來了!”說完從鼻孔裏冷冷地哼了一聲,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點燃了一根煙抽起來。

  眼淚早已在我的眼眶裏轉悠半天了,直到此時,才撲籟籟地掉下來,我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自己的屋,把門閂上了。我將整個身體靠在門上,緊閉著雙眼,任憑眼淚不聽話地往下淌著,可我就是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

  難道這就是那個愛我疼我的爸爸?想起曾有過的歡樂,曾有過的親情,我的心像刀割般地難受,我想我再也不會愛他了,可是,我又是那麽地期待他對我的愛,就像媽媽在期待他的愛一樣。

  整整一天我都沒有吃飯,不論媽媽在門外怎麽勸我,我都隻是一個字:“NO”,我把整天的時間都用在網上了,我懶得和門外的媽媽說話,也懶得去聊天室裏和別人聊天,所以我就闖遍一個個美食網,看著那些誘人的菜譜裹腹,其實我的肚子很餓,可是我卻不想吃,不想吃的原因是不想看到爸爸和秀兒的臉,我把扔在屋子裏各個角落的餅幹、瓜子都翻出來了,沒有水,我就像《上甘嶺》裏的勇士們一樣,讓餅幹渣子從嘴裏稀裏嘩啦地掉在地上,讓滿嘴的瓜子和瓜子皮噴得到處都是,然後我再用腳把地上的餅幹渣子和瓜子皮踩得哢嚓哢嚓作響,嘴裏還不失詼諧地唱著:“姑娘好象花兒一樣,小夥兒心胸多寬廣”。

  爸爸就像啞巴了一樣,他既沒來勸我,也沒有和任何人說話,隻有秀兒在早飯、午飯和晚飯時來敲過我的門,“曉曉,你不是要喝粥嗎?粥好了,出來喝吧。”惺惺作態!把我當傻瓜看呐?哼,誰高興理你?我就像個聾子似的,根本不想睬秀兒。

  中午,秀兒如同早晨般地敲敲門,“曉曉,出來吃午飯吧,有紅燒肉,放了你愛吃的香菇。”裝模作樣地做給爸爸看,哼,別以為我會吃你那一套。我仍舊像個聾子般地不理秀兒,連聲兒都不想吭。

  晚飯時,秀兒又在門外喊:“曉曉,出來吃晚飯吧,小雞燉榛蘑,很香的,是我看著菜譜做的,不亞於飯館裏做的。”什麽玩藝兒?見我絕食,就故意做好吃的來引誘我?哼,我覺得秀兒就像渣滓洞裏的狗特務,而對待狗特務呢,就要不理不睬。

  說穿了,秀兒怎麽會心疼我呢?她巴不得我不上餐桌,她雖然依仗爸爸對她的寵愛,但她也怕我不友好的、鄙視的目光。

  其實,真正心疼我的隻有媽媽,我聽得到她在我門口徘徊的腳步聲,也聽得到她在我門口長籲短歎的發愁聲,可我,不想出去。別怪我不心疼媽媽,看到她的懦弱,看到她對爸爸的無奈,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媽媽的腳步聲整整在我的屋外徘徊了兩天,媽媽的腳步聲終於把我的心踩軟了,我不想再讓媽媽繼續為我著急了,所以,第三天,我早早地就開門出了屋,我發現,媽媽早就坐在餐廳的椅子上等我了,就像知道我今天會出來似的。她特意給我炸了雞蛋,煎了火腿麵包,又給我熱了兩大杯牛奶。噢,天哪!知我者母親也,我感激地衝媽媽眨眨眼,在她的注視下,吃進肚子裏兩個雞蛋、四片麵包、四片火腿,要不是因為一個勁地打著飽咯,我想媽媽還會勸我再吃點。

  因為我不再絕食,媽媽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當然,那笑容隻對我。因為除了媽媽給我的笑容,家裏的氣氛絕對地緊張,也許是我揭了爸爸的短,接下來的幾天,爸爸的臉總是灰暗的,沒有半絲笑意,即便是對秀兒;而媽媽,她和爸爸沒話,和秀兒沒話,反正該吃飯時秀兒自會張羅;秀兒呢,除了招呼全家人吃飯,她也不會主動去和誰說話,既然大家都不想和她說話,她非常識相地抿緊了嘴,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節日的氣氛沒有了,家庭的溫暖沒有了,父親的親情不見了,家,對我來說就像一座監獄,我狠不能長出一對翅膀飛離這個家,可是我知道我沒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就天天躲在我的屋裏,天天坐在電腦桌前在網上遨遊,我多麽懷念以往的節假日!爸爸會帶著我和媽媽一起去名勝古跡遊玩,去海邊遊泳,可是自從秀兒來到我們家後,我們再也沒有出去過。

  好不容易過完了十·一,我終於舒了一口長氣,隻要一上學,就可以不再見到爸爸那張灰暗的臉,就可以不再看到秀兒那張假惺惺的麵孔,就可以不再瞧見媽媽那傷心的雙眸了。

  七天,仿佛漫長的七年,見到同學們的感覺真好,尤其是白莉娜一把抱住我,親昵地晃著我時,我幸福得快要哭出來了。

  “十·一去哪裏玩了?”白莉娜興致勃勃地問。

  “你去哪裏玩了?”我以問作答。

  “海南!”白莉娜說著把從海南帶回來的椰子女孩送給朱珠和我一人一個,另外還每人一把椰子棒棒糖。

  “你呢?”白莉娜又以同樣的熱情去問朱珠。

  “我和我媽跟著爸爸去了他的老家。”朱珠說著也從書包裏掏出禮物送給我和白莉娜。

  我知道朱珠的爸爸不是她的親爸爸,但卻像親爸爸一樣愛她寵她,她常驕傲地告訴白莉娜,“我爸爸特好,我敢說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真羨慕朱珠能有一個比親爸爸還要好的繼父,可是我,居然有一個不如繼父的親爸爸,我心裏很難過。

  我默默地注視著班裏許多同學炫耀地從書包裏拿出那些廉價的小禮物一一送給大家,心裏不禁嫉妒起來,我悄悄地回到我自己的座位上,殘酷地用牙把白莉娜送的棒棒糖紙咬開,把棒棒糖放進嘴裏含著,然後把臉埋到了臂彎中。

  “你去了哪裏?哎,你呢?”這個閑不住的白莉娜,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去過海南,逮誰問誰,逮誰送誰一根她最鍾愛的棒棒糖。

  “我爸帶我去郊區采摘了,喏,嚐嚐。”是梁雨的聲音。

  我抬起眼皮透過臂彎的一絲縫隙看到梁雨提了一兜子山裏紅,一把一把地送人呢。

  “又酸又甜,大家快來吃。”梁雨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楚曉曉,我知道你最愛吃酸的,來,嚐嚐。”說著捧了一把送到我麵前,“你到哪裏玩去了?”

  我看得出來,梁雨明顯地在討好我,她似乎忘記了我們之間曾有過的矛盾。

  我到哪裏玩去了?就像看到眼前的山裏紅,我的嘴裏酸酸的,連心都是酸酸的,我在家裏憋了整整七天,其實,如果爸爸媽媽是恩愛的,如果我和他們是快樂的,我不在乎是否去了哪裏,可是,我不快樂,媽媽不快樂,連爸爸似乎都不快樂,一個不快樂的家怎麽能告訴梁雨?看著梁雨和同學們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樣子,我羨慕死她們了,可是我知道,我不能輸給梁雨,我的虛榮心決定了我不能輸給梁雨,於是我抬起頭,秀兒臉上那股假惺惺的笑容魔術般地轉移到了我臉上,我向梁雨翻了一下眼皮,很高傲地說:“想知道我去了哪裏嗎?猜猜看,猜出的同學有獎。”

  “什麽獎什麽獎?”立即就有幾個女生圍上來,搖晃著我的胳膊問。

  我眨著眼睛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說:“猜對的人我送你們GTO光盤一張。”

  “真的?你不騙我們?”陳韻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珠。

  我不高興地斜著陳韻,“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們了?”

  “那好吧,我先猜。”陳韻說著轉動了一下眼珠,“去了黃山。”

  我搖頭。

  歐陽莎莎也參與了進來,她扒開陳韻,很肯定地問:“去了張家界。”

  我又搖頭。

  “去了泰山?”“去了峨眉山?”“去了……”

  我連連搖頭。

  看到大家失望地離開我,朱珠這才湊上來問:“包括外國嗎?”

  見我搖頭,又問:“你一定是去了香港?”

  我笑了,“這幫人真笨,怎麽就沒人猜香港呢?我還給大家帶了一堆巧克力,晚自習後來我們屋吃吧。”

  “哇,你爸爸媽媽可真好,帶你去香港了?!”白莉娜臉上的表情總是誇張的,她故意驚訝地瞪大眼珠,張大嘴巴,“你有沒有給我帶香港棒棒糖?”

  我搖搖頭,我還不知道香港棒棒糖是什麽樣子的呢!

  俞迪推開白莉娜站到我麵前,很羨慕地問:“香港一定很漂亮吧?你都去了哪裏?”

  不等我回答,我就成了一頭蒜柱子,身邊立刻圍滿了對香港感興趣的同學,梁雨不停地點著頭感歎道:“等將來我工作了,我也要攢錢去趟香港,我從電視裏見過香港,很美的。”

  “那當然!”我假裝不屑地白了她一眼,好象我真的去過香港一樣。為了能使同學們相信我真的去了香港,我開始把從網上看來的香港景點一一向同學們介紹起來,雲山霧罩地一通侃,直侃得梁雨的眼珠僵住了,朱珠的嘴唇僵住了,白莉娜的雙手僵住了,我才做了一個自認為很酷的動作——把頭衝著斜前方用力一甩,右手打出一個沒有響聲的響指,嘴裏學著雨村那首《東北人》裏的語氣,大嚷一聲“好了,晚上來吃巧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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