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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站在距津口縣城不到二裏的回龍橋上,柏欽若大人看到了一幕平生從未見到過的壯觀場景。剛剛走出轎子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正前方的官道和城牆下湧滿了人,那些人手裏都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仿佛憑空落下了一片繁星。那繁亂的星火在不時地躍動、聚結,又不時地分散、遊離。星火密布處,嘶喊喧囂如春雷壓頂,陣陣轟鳴,使柏欽若不禁感到心寒意冷。

  顯然,麵前這場動亂的規模和聲勢是夠大的,光是正麵聚在城門口和城牆下的亂民怕也不下兩三千之眾。自己在這時候出麵收拾局麵,根本是不可能的。他既無法接近圍攻縣城的亂民,也無法飛進城去為陳榮君出謀劃策,他隻能遠遠站在這座官道的石橋上靜觀其變,因勢利導。

  事情很明顯,隻要亂民攻下縣城,他可以率著身邊這五六十口陸府男丁混入城去,搶先一步,闖進縣衙,出麵拘捕陳榮君,告示安民。而若是陳榮君能率著守城的官兵、義民反攻出來,他也能進得城去,查實放賑舞弊實情,拿出應急策略,平息眼下的叛亂。

  而現在的這種僵持,他是無能為力的。

  他隻能等待。

  在這焦慮不安的等待之中,他在心裏一遍遍一次次反複作了種種設想和謀劃,他甚至想到,如真是萬不得已,他不惜拚上功名前程,身家性命,也要借那陳榮君的狗頭用用!且不說那昏官貪匿賑銀,光是惹出麵前這場騷亂,也該當一死!

  這念頭在腦子裏一出現,他就激動不已,仿佛那貪官已站在他麵前了,他已令刀斧手舉起大刀了……

  陳榮君這貪官該死!他相信,他殺這貪官是有功無過的——自然,他也清楚,他殺他,不合法規律例,他隻是個查賑委員,沒有處斬一個七品知縣的權力,可若是殺了一個昏庸貪官而平息這一場天大的動亂,又有何不可呢!聖上聖明,難道會轉過來殺他的頭嗎?想必不會!就是殺他的頭,他也是捫心無愧的。

  想來想去,身上已是一陣陣焦熱難熬,口幹舌苦,伸手一摸,臉上、額上竟滿是汗水……

  這時,王棠走了過來,對柏欽若道:“柏大人,這般情景,如何是好?咱們是不是先退回清浦,明日再作道理?看光景這城一時不會破的。”

  柏欽若想了一下道:“不,我看這城今夜必破無疑!走,與我一同前去看看,轎子、燈籠都摔在這裏!”

  柏欽若說畢,在眾人簇擁之下,順著官道,向城門口去了。走到近處,才又看到,城門兩邊的許多亂民舉著火把,咬著大刀在攀城牆,一個個、一簇簇如牆上的壁虎一般,城牆下飄著一麵書有“替天行道”字樣的旗幟,旗下站著幾個頭目模樣的人物,柏欽若不知道那幾個人物中何人是阮大成。

  混到亂民中擠了半晌,柏欽若又發現,亂民手腕上都係著三寸長的白色飄布,布上書有亂民隸屬村鎮。柏欽若愈發認定,此番亂民反叛是蓄謀已久之舉,決不是一時的莽撞。他進而想到,他即便砍了陳榮君的腦袋,恐怕也是難遏亂勢的!

  又過了一陣子,天色漸漸發亮,東方的啟明星現了,柏欽若眼見著一個反叛之夜在驚天動地的喧囂聲中逝去了。

  也就在這時候,大門被攻破了,擠在官道上的亂民潮水一般射進了城內,柏欽若和他身邊的人們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已被後麵的人擠著,通過破損的城洞,進了城裏。

  守城的官兵和義民又在城裏和亂民們殺成一團。在雙方廝殺之際,柏欽若對跟在身邊的陸府家人們道:“你們知道縣衙在哪嗎?快!快帶我趕到縣衙去!”

  陸府家人當即便引著柏欽若穿街越巷,徑自奔縣衙去了。

  到得縣衙,縣衙已空無一人,柏欽若一行尋了幾處,最後才在後院柴房之中將那知縣大人陳榮君尋到。陳榮君已棄了官服,換了便裝,正急急忙忙想從柴房窗子跳出去,身邊妻妾又哭又喊,慌作一團,央求陳榮君帶她們同去。陳榮君騎在窗上,那妻妾二人便扯著他的衣襟,不放他走。

  柏欽若見此情景,更是怒上加怒,上前幾步,撥開那兩個女人,狠狠一把,將陳榮君抓了過來。

  陳榮君從未見過柏欽若,自然不知柏欽若是撫台大人遣下的查賑委員,以為柏欽若是亂民首領,竟連連點頭作揖道:“饒命!饒命!娠銀一事,純屬謠傳!各位千萬莫要錯怪好人!朝廷根本沒撥什麽販銀,說老夫貪匿,實是冤枉了!”

  柏欽若不聽此言倒還罷了,一聽此言,實在是按捺不住了,狠狠打了陳榮君一記耳光,怒喝道:“害民賊子,你且睜大狗眼看看,我是何人!”

  陳榮君蒙了,手腳無措。

  王棠上前一步,指著柏欽若道:“老狗,你是有眼無珠啊!這位是柏欽若柏大人,撫台衙門派下的查賑委員!你竟敢當著柏大人的麵說是朝廷不曾放賑,那貪匿賑銀的事,豈不是不打自招!”

  陳榮君聞聽此言,嚇得癱倒在地,如爛泥一般。

  柏欽若一臉寒霜,冷冷道:“姓陳的,你可知罪?”

  陳榮君掙紮著跪了起來,花白的腦袋一下下撞到地麵上:“卑職有罪,卑職有罪!卑職對不起撫台大人!對不起朝廷聖上!”

  柏欽若又問:“你可曾貪匿六萬兩販銀?貪匿之銀現在何處?是否已運回江西老家?快快講來!”

  陳榮君大叫冤枉:“柏大人!卑職確是不曾貪匿呀!卑職領到的賑銀,俱已買米施粥,用在災民身上,若是不信,大人可以查驗!”

  柏欽若道:“老狗,你是死到臨頭還執迷不悟啊!我柏某人一路查訪,趕到縣城,聽說的東西已經不少了,你還敢與我放賴?也罷!也罷!這番話,你且與那幫反民說吧!我柏某人倒要親眼看著那幫反民如何摘下你的狗頭!”

  這時,陳榮君身邊的妻子劉氏卻說話了:“柏大人,我說,我說!你可不能把他交給亂民啊!他……他是貪匿了賑銀,可……可不是六萬,是兩萬,真……真是兩萬啊!”

  柏欽若進而逼問道:“那四萬兩誰貪了?”

  陳榮君自知已無退路,隻得把知府大人朱建寧賣了。

  “臨江府朱大人也……也貪了近兩萬!其餘的就是亂民瞎說的了!我……我若講假話,天誅地滅!”

  “你貪匿的那兩萬銀子現在何處?”

  “在……在這縣衙後花園埋著哩!是……是反賊攻城之時才……才埋的,裏麵還……還有老夫多年積蓄的一些財物。”

  柏欽若一聽銀子還埋在衙內,心中有了底,當即決定公開出首,收拾殘局。他先令李興率著陸府的五六十口子家丁匯集尚未逃走的二十餘個衙役公人,關閉縣衙大門,層層布防,守衛縣衙。同時命人將大堂內的條案、方桌統統抬到縣衙正門牆下,說是要派用場。

  陳榮君不知柏欽若打的什麽算盤,以為柏欽若要憑借身邊這七八十口人和亂民決一死戰,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勸道:“柏……柏大人!快……快逃吧!切……切不可和他們拚啊!亂民人多勢眾,又在氣頭上,鬧得不好,咱們都……都要送命的……”

  柏欽若怒喝道:“休得囉嗦!我柏某人年紀輕輕都不怕死,你一條狗命又值幾個錢!”

  柏欽若一腳將他踢翻在地,令王棠和另一個仆役將他捆起來,帶到前院大門口。

  陳榮君直到此刻才朦朧意識到,今日裏他這條老命要葬送在麵前這個姓柏的手裏了!姓柏的定是想借他的腦袋來平息叛亂!

  他渾身直扭,不受捆綁,嘴裏還連連嚷著:“姓柏的,老夫我是朝廷命官,縱然有罪,也輪不到你來拿我!你……你快叫他們放開我,否則,臨江府朱大人饒不了你!”

  柏欽若根本不理,徑自向前院去了。陳榮君自然不是那兩個年輕仆役的對手,無論如何掙紮,最終還是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兩個仆役將陳榮君架起時,陳榮君的褲腿和地下已是濕漉漉的一片。

  陸府家人和那幫衙役關好大門之後,縣衙門外已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喊殺之聲,柏欽若站到條案上向牆外一看,百餘個官兵、義民已被亂民們逼著,退到了縣衙門口,那麵書有“替天行道”字樣的紅邊大旗已飄到了對麵街上。

  這時,天已大亮。

  柏欽若命王棠、李興爬到牆上,向門外亂民大聲宣布:貪匿賑銀的知縣陳榮君已被捕獲,撫台衙門派下的查娠委員要和眾人講話。然而,門外一片混亂,王棠、李興喊了半天也無人答理,亂民們一味亂殺亂砍,官兵、義民們一味掙紮反抗,柏欽若親眼看著許多官兵、義民接二連三倒在血泊之中。

  柏欽若這時候真有些怕,他幾乎喪失了控製亂局的信心。他很清楚,隻要門前的廝殺再持續些許時辰,百餘個官兵、義民若被盡數砍翻,亂民們就會一擁而上,攻破縣衙,自己的性命怕也會在這混亂之中丟掉。

  急中生智,他又招呼兩個陸府家丁上牆呼喊,同時,令人將捆得粽子一般的陳榮君架上八仙桌。

  這一招果然靈驗,陳榮君花白的腦袋一露出牆來,沒多會兒便引起了牆外廝殺雙方的注意,亂民和官兵都不知道衙內發生了什麽事情,一下子都呆住了。一些亂民以為縣衙已被從後門攻破,陳老狗被拿住了。一些官兵也產生了同樣的誤會,紛紛摔下刀槍,不再打殺了。

  門口的喧鬧漸漸平息下來。

  這時節,柏欽若才站在條案上,露出半截身子向亂民們講話了,他講的第一句話便是:“官逼民反,反民無罪!”

  這句話自然是說到了亂民們的心裏,亂民們見那陳老狗已被拿獲,又有人站出來為自己講話,心緒便又安頓了許多,紛紛垂下刀槍,揚起臉來,看著柏欽若,靜候下文。

  柏欽若又道:“父老兄弟們,卑職姓柏,名欽若,是撫台大人遣下的查賑委員。津口官府上欺朝廷,下壓百姓,為非作歹,已非一日,撫台大人早有察覺。今年潮災放賑,這陳榮君陳老狗貪匿六萬賑銀,經卑職查證,亦屬確鑿!父老兄弟們因此揭竿而起,為朝廷聖上鏟除貪官,實乃義舉!”

  陳榮君這工夫已癱作一團,昔日的威風一掃而盡,臉上、額上掛著豆大的汗珠,腦袋軟軟地垂在牆頭外麵,似乎在等著一死了。可他的理智倒還沒有全部喪失,聽得柏欽若說到他貪匿六萬兩賑銀,拚命掙紮著狡辯道:“姓柏的,你血口噴人!老……老夫我隻拿了兩萬兩,還有兩萬兩是臨江府貪匿的!”

  柏欽若氣極,怒喝道:“害民賊子,還敢耍賴!你貪匿六萬兩賑銀的證據,俱在我的手裏!外麵的父老兄弟也是知曉的!”

  陳榮君情急之下,罵將起來——不曾想,這一番惡罵卻又無意中給柏欽若幫了大忙。

  “姓柏的,你……你也是亂匪!你鼓惑眾人造反!你……你和亂匪通好了陷害老夫,朝廷絕饒不了你的!”

  仰起灰白蒼老的臉孔,陳榮君又對眾人嚷道:“眾位快快散去,馬上平叛官兵就要進城了,揭旗造反是死罪啊!”

  眾人如何會買陳榮君的賬!陳榮君話剛落音,人群中已爆發出一陣陣怒吼喊殺之聲。

  借著這情勢,柏欽若大聲喝道:“眾位父老兄弟,你們說如何處置這個害民賊子?”

  眾人一陣亂吼:“殺!殺了這老王八!”

  “砍了這貪官!”

  “砍了他!砍了他!”

  柏欽若道:“好!就依了眾位父老的意思,處他斬刑!”

  轉而,冷冷地對陳榮君道:

  “陳老狗,今日情勢,你是親眼見了,親耳聽了!不是我柏某要殺你!是你多年治下的百姓要殺你!你死也死個明白吧!”

  柏欽若讓王棠動手。

  王棠不敢。王棠知道,一個查賑委員是無權殺死一個正七品知縣的,他怕日後臨江知府和撫台大人追究下來,自己會被問罪。

  倒那李興是條漢子,一見王棠退縮,徑自提著刀跳上了陳榮君站立的八仙桌,舉刀對著陳榮君的脖子就要砍……

  不料,偏在這時,人群之中走出了一個氣宇不凡的高大漢子,那漢子高喝一聲:“慢!”

  李興的刀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兩眼隻盯著柏欽若看。

  柏欽若讓李興暫且住手。

  那漢子仰著臉對柏欽若說話:“你是何人?為何要急急忙忙殺了這條老狗?”

  柏欽若心下一驚,自知此人來者不善,反問道:“你又是何人?難道和這該殺的老狗有什麽瓜葛不成?”

  人群中有人叫:“阮大爺,你別攔,這老狗活該一死!”

  “阮大爺,甭攔!甭攔!殺了這老狗再作道理!”

  ……

  柏欽若從眾人的呼喊聲中才知道,原來麵前的漢子竟是亂民的首領阮大成!

  這阮大成端的厲害。他已看出了些名堂,顯然是想暫且留下陳榮君的狗頭,擴大亂勢。

  果然,阮大成發難了:“你姓柏的急急忙忙砍了這條老狗,怕是要瞞下什麽隱情吧?說不準那六萬兩賑銀之中,你也貪了兩萬吧?”

  柏欽若坦蕩豪爽,一陣大笑,笑畢,正色道:“你如此說話就沒有道理了。不說我柏某人是布衣百姓之子,素知百姓清貧苦痛,不會做這喪盡天良的事。就說我柏某想貪,怕也是做不到的,我奉委查賑,昨日踏進本縣地界,今日你們破城之後才趕到縣衙,如何……”

  阮大成卻不容柏欽若再說下去,他已看出,柏欽若智勇過人,機靈善辯,知道由著說下去,這場洪姓弟兄多方發動的舉事就要毀在他手裏了。

  阮大成轉過身子,對著眾人吼道:“眾位弟兄,你們休得聽這姓柏的胡說八道!如今天下為官者有幾個清正的?哪個不是貪官?何人不是汙吏?那臨江知府也參與了貪匿,撫台衙門又能幹淨了?這撫台衙門遣下的查娠委員會是一個什麽好東西?”

  阮大成說話時,柏欽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肥厚的後頸,腦子裏不禁飛出一個奇異而又真切的念頭,他想,他如果親手舉刀,在那脖頸上劈上一刀,必是件極快意的事。

  阮大成還在那裏喊:“兄弟爺們兒,別和這姓柏的扯淡了,快快拿下這縣衙,咱們再到臨江府和那姓朱的算賬去!弟兄們,上啊!”

  人群中當即響起了呼應之聲,許多人揮起刀棍,要向門前湧。

  柏欽若見勢不妙,大聲喝道:“眾位父老兄弟再聽卑職說幾句,待卑職說完這幾句,你們再攻不遲!你們今日殺進津口為何而來?不就是因著知縣陳榮君貪匿賑銀一事嗎?不就是要替朝廷除掉一個贓官嗎?難道還要反到京師不成?如若眾位父老反的不是贓官、貪官,而是大清朝廷、道光聖上,那就不是無罪的,而是罪不容赦的了!諸位三思!”

  阮大成已是急了眼,厲聲喝道;“反了朝廷便又如何?那道光老兒,本是當今當世最大賊頭!”

  這一句話非同小可,當即嚇醒了眾多反民,聚在縣衙門前的這些人們大都是衝著貪官而來的,真正要與大清朝廷做個對頭的隻是洪門之中的少數弟兄,而這少數弟兄散布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中是掀不起什麽大浪頭的。阮大成情急之下道破天機,反而壞了大事,眾人們非但不敢再向衙門前湧,反而漸漸向後退了幾步。混在人群中的洪姓弟兄大喊大叫,為阮大成呼應,也無濟於事。

  這時,遠遠躲在後麵的齊明達齊老爺、杜天醒杜軍師都還不知道情勢發生了如此變化,看到人潮倒退,他們隻是驚異不已。後來,前麵的弟兄將阮大成說破的天機傳將過來,齊老爺才頓足叫道:“完了!完了!這話說露底了!”

  杜天醒也歎道:“今日這事怕要壞在阮大成手裏了!”

  這時,阮大成也看出了自己的失策,可他心下卻還不認輸,還想憑著自己往昔的名聲、聲威,呼喚起眾人的天理良心,可他哪裏知道和大清朝廷的威嚴比起來,自己的名聲、威勢是根本算不得什麽的!

  柏欽若見阮大成泄了謀反的天機,嚇住了眾人,心中一陣竊喜,可臉麵上卻不敢露出一絲笑意,隻抓住阮大成的話頭道:“眾位父老兄弟聽到沒有?這姓阮的是要欺哄著你們反朝廷、反聖上的!你們若要聽他的煽惑,反到京師去,那麽,今日就是殺了我柏某之頭,我也無話可說了!”

  門外亂民頓時大嘩,紛紛叫道:“柏大人,我們隻要取回賑銀,不敢犯上作亂啊!”

  “大人,你砍了陳榮君的腦袋,我們便退!我們今朝隻是衝著這狗知縣來的。”

  ……

  柏欽若舉起雙手,頻頻向下壓著,示意眾人安靜下來,待眾人漸漸安靜下來,才又提高嗓門說道:“眾位父老兄弟,我知道你們不會上阮大成的當的!陳榮君貪匿賑銀,與朝廷聖上並無幹係!聖上是聖明無比的呀!聖上是愛民如子的呀!聞知我地遭災,聖上急撥賑銀近十萬兩,接濟我地百姓。聖上知曉下麵有些昏官貪贓枉法,多有不軌,才又頻頻派員下巡查賑……”

  柏欽若說得動了真情,眼圈竟紅了。

  柏欽若這一番話說得眾人一陣陣啼噓肅然。

  人群之中,一個老者率先喊道:“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於是,一片萬歲萬萬歲的呼聲頓時山呼海嘯一般響了起來。

  阮大成還在那裏大喊大叫,可他的叫喊,淹沒在那片經久不息驚天動地的“萬歲萬萬歲”的呼聲之中,顯示不出一點力量了。

  柏欽若明顯地控製了局勢,他撇下阮大成不理,再次下令李興舉刀。在李興拎起陳榮君的辮子,第二次舉起刀片之時,那昔日的老父母才緩過神來,花白的腦袋落下之前嘶喊了句瘮人的話:“這個姓柏的也貪……”

  後半句話隨著那腦袋被斬斷,永遠地被斬斷了,點綴著前半句話的,是順牆流下的鮮紅的血水……

  李興提著陳榮君滴血的腦袋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展示了半晌,爾後,將腦袋上的辮子打了一個結,掛在了一個探出牆頭的粗竹竿上。

  柏欽若接著宣布:“我柏某人今日依著津口十八萬百姓的意思,替朝廷砍了這姓陳的貪官,了卻了眾民之願。這貪官匿下的六萬兩賑銀,我柏某人已經查封,三日之內,定將發到眾位手裏。官倉今日開啟,發放賑米。眾位今日湧入縣城,本為貪官所逼,一律無罪,我柏某將察告撫台大人,不予追究。但眾位父老兄弟自此刻起,須與我速速退出縣城,各自回家安居樂業;若不聽勸阻,留在縣城滋擾鬧事,官兵到後,一律以謀反治罪!”

  柏欽若說這番話時,已認定,麵前這場大亂被控製住了,最可怕的那陣瘋狂的潮頭已經過去了,他完全可以、也完全應該恢複這個縣城的秩序和官府的威嚴了。

  柏欽若的判斷是不錯的,湧入縣城的百姓們大都是為殺貪官、分賑銀而來的,現在見著貪官已被官府的查賑委員殺了,賑銀、賑米馬上又能領到,自然是不願再鬧下去了。洪門大業與他們無關,大明聖上和大清聖上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回事,反正他們總得有個聖上的。既然大清聖上派下的查賑委員能給他們賑銀、賑米,他們自然要稱頌聖上聖明,高呼聖上萬歲的。他們曆來是那麽通情達理,大度若穀,隻要肚子裏還能塞滿些湯湯水水,根根草草,他們都決不會去為了一個聖上去反另一個聖上的——除非那個聖上能在保證他們腦袋的前提下,再給他們許多好處,否則,他們才不幹哩!

  柏欽若的話說過不久,聚在縣衙門口的人們開始四下散開去,不管阮大成怎麽喊,怎麽叫,人們隻是不聽不理。後來,阮大成也明白了大勢已去,這才在鍾德亮、朱仁甫幾人的拉扯之下,混入了四散的人流中……

  裹在人流之中,望著一個個從身邊擠過的弟兄,阮大成平生第一次當著許多人的麵落下了兩行英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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