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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前任房客

  林燕割腕自殺是周五發生的事,接下來的兩天裏,我猜想她整天都沒有出門。我因為還有些別的事要做,所以不能用一整天的時間觀察她,但是,我早上出門和晚上回來,都能看到林燕像個木偶樣倚坐在床上,有時候她還會把手機舉在眼前。就算我是瞎子,我也能看出來她在等待什麽。

  我那晚用前任房客的手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三日後回來,等我。"想到林燕在等待一個男人,我的心裏有些怪怪的感覺。我告訴自己,即使林燕在多年前真的跟我發生過什麽故事,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林燕其實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我摸著頭上的傷疤,自己先懷疑起自己的話了,林燕真的跟我沒有關係了嗎?我難道能讓一個曾經的謀殺犯,在我的眼皮底下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間?這樣想的時候,我的心裏有些痛。

  我覺得腦子裏亂極了,我根本不知道我接下來究竟要做些什麽。

  我還想到,即使林燕真的在將來的某一天裏,舉刀刺死了那個油頭粉麵的男人,並且,我將謀殺的過程錄了下來,但我真的能把它們送到公安局嗎?即使我不露麵,但是,那些警察還是能夠通過那些畫麵,判斷出像頭的性能,這樣,他們的視線很容易就會落到樓上住戶的身上。我在唐風小區租房雖然小心,而且這麽長時間也沒碰到過熟人,但是,那租房的老太太,樓下的保安都曾見過我。還有林燕,如果她向警察說起她自殺那晚的事,警察們不會傻到以為她出門後遇到我,真的隻是偶然。

  我必須重新構想我的計劃。

  當然,在此之前,我得先找回我丟失的記憶。我知道那些記憶都在一扇門裏,我隻要打開門,我就會重新擁有它們。可是,我現在還找不到那扇門的鑰匙,我還必須等待。

  我相信那扇門的鑰匙就在林燕身上。

  這兩天裏,林燕發了好多短信到前任房客的手機上,那些短信內容無非是些"你在哪裏?""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你為什麽不辭而別?""我想你"之類的句子,它們不能給我的猜想提供任何新的線索,但卻能證明我以前的判斷。

  林燕現在深愛著一個男人,他就是我的前任房客。但前任房客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不告而別。而林燕還在想念他,等待他。

  我在想前任房客也許是林燕真正的戀人,隻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林燕身邊,還有一個油頭粉麵的男人。

  我對這前任房客也有了興趣,我猜想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否則,他怎麽會丟下林燕不管呢?要知道,林燕在任何男人眼中都有絕對的吸引力。

  我在房間裏四處尋找,企圖能找到前任房客留下的一些線索。前任房客如果真的發生意外,那麽他肯定不會有時間整理自己的房間。我忙了一個多小時一無所獲,我想肯定是房東老太太在我租房之間,對這房間搶先進行了搜尋,她已經抹去了任何跟前任房客有關的痕跡。

  那個精明的老太太給我的印象就是狡猾而吝嗇。

  可是,我好像見過我的前任房客。我坐在黑暗裏使勁地想,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男人的麵孔,卻不太清晰。

  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那年的事故留下的後遺症。我越來越多地在睡夢裏感覺到頭疼,疼痛讓我在夢裏看到的畫麵也變得異常瑣碎而無序。我好像在不停地奔跑,身邊是各種不同的場景,我還遇到了不同的人,他們有些我認識,而有些則麵孔猙獰,好像根本就不是人類。不管我跑到哪裏,醒來後都能感覺到那濃重的黑暗。我在夢裏見到的所有人都對我懷有惡意,他們是些陰魂和魔鬼,他們是些長腿的野獸,他們遊蕩在黑暗裏,伺機誘惑我、傷害我。有些時候,它們的麵孔會全都變成了林燕的模樣,我汗岑岑地醒過來,心底充滿恐懼。

  這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了我丟失的不僅是那一整段記憶,現在生活中的每時每刻,我都會像個粗心的孩子,隻要一轉身,就能丟掉最心愛的玩具。那些玩具就是我的經曆,它們離開我的視線,便會立刻被我遺忘。

  也許我應該到醫院去,記得有位醫生曾經告訴我,健忘症屬於精神疾病的一種。你不能忽視任何一種精神疾病,它比你肉體上的病症來得更為重要。

  周日的夜裏,是林燕等待的第二天,我在睡夢裏依稀又聽到了清脆的音樂聲。那是前任房客的手機在響,我想醒過來關掉音樂,它們在這夜裏太吵了,我怕樓下的林燕聽見動靜。但是我卻醒不過來,我在夢裏左衝右突,就像深陷泥潭,又像置身於漩渦的中心。

  音樂的鈴聲飄到我的夢中,它們拉扯著我,在夢中光怪陸離的景象裏四處飄蕩。後來,有些畫麵漸漸有了形狀,那是在夏天的傍晚,一個男人在街邊忽然停了下來,他聽到了手機的鈴聲。然後,他就在一塊巨幅的廣告牌下,把手機舉到了耳邊。手機是天藍色的,翻蓋雙屏,夢中的我覺得非常眼熟,我很快就想到那是前任房客留在房間裏的。

  我驀然驚醒,音樂的餘聲似仍在耳邊回蕩,但房間裏已經重新變得寂靜。

  真的有什麽事情不對了,我確定我真的曾經見到過夢中那個拿手機的男人,他一定就是我的前任房客。可是我怎麽會有些東西記不起來了呢?我在黑暗裏,再次想到我身在何處的問題。我當然記得,這是在唐風小區一幢居民樓十三層的一個套間裏,我的房東是一位囉嗦的老太太,我甚至記得我的租金幾乎比市價高了一半,那天老太太第一次帶我來看房的情景,此刻也仿在眼前。可是,偏偏我不記得我是怎麽租下這房子的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租房的過程中,跟我的前任房客打過交道。

  醫生說,我得了選擇性失憶症,在我的意識深處,有些東西我不願意去麵對它,那麽,我就會有選擇地遺忘它。

  我以前根本沒聽說過這種病,當時也根本沒有意識到它的嚴重性。那時我躺在醫院裏,我惟一的願望就是我能繼續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地像個正常人那樣生活。醫生說,腦部遭到重創,成為植物人或者變成白癡的可能性都存在,所以,隻患上失憶症,我應該感到慶幸。

  現在,我想把那個醫生拖過來,衝他的臉上來兩拳。

  適才的電話當然是林燕打來的,我下床打開筆記本電腦,運行監控程序,見到林燕的客廳和臥室全都黑漆漆一片。我有些奇怪,林燕難道在打完那個電話後不到兩分鍾便能重新睡去?

  後來,我終於發現臥室的黑暗裏有一個小紅亮,它明明滅滅,還會移動。我辨別了半天,剛想到那或許是煙頭時,臥室的燈亮了,林燕掐滅了煙頭,忽然從床上站了起來。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林燕想幹什麽。

  林燕站在床上,身上隻穿著布料很少的內衣,她把雙臂舉起來,身子輕微地扭動。我立刻就想到林燕是在跳舞,她閉著眼睛,臉上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她的腰肢很纖瘦,臀部很飽滿,她的皮膚白皙得像乳液潑灑在畫布上。我感覺到了體內漸漸湧動的力量,它們很快便凝聚到了一個點上,急欲噴薄而出。

  我長長籲了口氣,眼睛瞬息不眨地盯著畫麵中的女人。女人扭動得愈來愈快了,那動作後來簡直就像是風中的柳絮。我耳邊仿佛響起了激烈的音樂,鼓點聲聲敲擊著我的心髒。我聽到自己變得粗重的呼吸,仿佛又觸到了女人溫熱潮濕的唇,柔軟冰涼的身體。

  我們廝纏著,矯揉著,清冷的月光落在我們的身上,我在搖擺如蘭舟的悸動中,完全迷失在那一片空靈的世界裏。我的手在白皙的肌膚上蠕動,我感覺自己抱住了一片輕柔而縹緲的雲彩,我所有的力量那時都沒有辦法讓我抵達彼岸。。。。。。林燕還在舞動,那一片音樂聲此刻已經震耳欲聾了。

  這時我忽然生出種衝動--立刻奔到女人身邊抱住她,像我記憶中曾經發生過的一樣,緊緊地抱住她,讓她用那些溫熱氤氳的氣息將我包裹,讓我在最徹底的眩暈中,就此沉淪到那無邊無際的欲海之中。

  這時,我忽然知道,為什麽當我想到林燕在等待一個男人時,我的心裏會有些痛了。原來,我在自己不曾察覺的時候,已經再次愛上了這個女人。

  這個念頭讓我漸漸冷靜下來,我滿頭汗水,已經變得非常沮喪。

  我不能再次愛上林燕,因為我曾經愛過她一回。那場愛情的結果,必定是以她的謀殺告終,我怎麽能愛上一個曾經謀殺過我的女人呢?

  電腦顯示屏中的林燕,身子忽然僵硬得像一個泥偶。她還保持著舞蹈的姿勢,但卻已經一動不動。

  我凝視著她,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林燕終於又可以動了,她緊貼著牆壁站著,手在牆壁上不住畫著什麽。片刻之後,牆壁上赫然出現了幾個麵盆大的紅字。

  林燕的字寫得著實不怎麽好看,但她用來寫字的東西應該是一管口紅,所以,那些大字看起來血腥而帶著些猙獰。

  --三日後回來,等我。

  林燕竟然把我發給她的短信內容寫到了牆上。

  於是,我在樓上想,林燕的精神是不是有點問題了。

  第三天,星期一,林燕這天照常去上班,隻是在鏡子前化妝的時間比平時多了一倍,而且穿了件長袖的黃褐色真絲襯衫。我知道她要用化妝品來掩蓋她蒼白的麵孔,長袖的襯衫可以遮住她紗布包著的手腕。

  林燕這天上班沒有騎摩托車,而是去路邊攔了輛出租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放棄跟蹤。我到小區外麵的小吃店裏吃了早飯,回來的時候買了點水果,半路上見到路邊趴著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乞丐,便掏了一把零錢丟在他的碗裏,還把那點水果也給了他。

  我空手走進電梯,電梯裏還有幾個下樓買早點的老太太。她們嘀嘀咕咕說話的時候,還老拿眼瞅我,這讓我心裏發毛。電梯到了十三樓,我慌忙下去,裝著掏鑰匙,往前走了幾步,聽見電梯門關上,這才籲了口氣。

  我停在走道裏,側耳聽了聽,快步走到樓梯口,小心地下到十二層。

  我很幸運,在完成開門關門的過程中,都沒被人撞上。我小心地站在門邊的鞋毯上,環視已經非常熟悉的客廳,心裏再次漾起種很複雜的滋味。

  我換了鞋,是林燕每天都穿的那一雙。穿過客廳到達臥室,林燕這天起床後根本沒有收拾床鋪,所以床上的毛毯還零亂地攤開著。我站在床邊,目光死死盯著床後麵的牆上那幾個醒目的大字。

  我可以感受到林燕的焦灼了,等待也許真的可以把一個人搞瘋。

  今天的林燕縱然化再濃的妝,也掩飾不住她一臉的憔悴。我不知道當今天晚上,林燕發現那個短信不過是句謊言,她是否還能承受這樣的打擊。

  怪異舉止的背後一定掩藏著某種變化,想想她昨天深夜的舞蹈,我真的替她擔心起來。我可不希望我沒有找回失去的記憶,她倒先有什麽意外。

  我今天為什麽要到林燕的房裏來呢?要知道,每多來一次,我便等於是多冒一次險。任何一點小小的錯誤,都可能導致不可彌補的結果。

  我很茫然,使勁想我來這裏一定有我的原因。那會是什麽呢?

  後來我躺到了林燕的床上,用她的毛毯蒙住腦袋。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真的沒有什麽目的,隻是早晨醒來便有種莫名的衝動。

  我貪婪地聞著毛毯上那淡淡的香氣,幾乎覺得自己成了職業的戀物癖患者。那清香好像就藏在我的內心深處,它們在這一刻釋放出來,變成了暖暖的曖昧氣息,包裹著我,幾乎要讓我不能自持。

  後來,我很小心地在臥室裏尋找,我希望能找到些與林燕的曆史有關的東西。最好是相冊吧,幾年前林燕的模樣也許可以更深地喚醒我的記憶。我沒有找到相冊,卻先發現了林燕的內衣,它們整齊地擺放在一個抽屜裏,像一隻隻充滿肉欲又鮮嫩可口的兔子。我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費力地合上抽屜。

  我必須抵製某種即將遠離我初衷的舉止。

  相冊在梳妝台下麵的小櫃子裏,因為插頁已經塞滿,有許多照片便隻能淩亂地夾在裏麵,厚厚一摞。這樣,我才能放心地從裏麵取出兩張來塞進自己的口袋。

  我很幸運,從服飾上我大概可以猜測出那些照片的年代,所以,我如願地找到了幾年前林燕的照片,並得到了它。還有一張照片上是林燕與一個男人的合影,倆人動作親昵神情曖昧,我端詳那男人,依稀覺得似曾相識。我猜他肯定就是我的前任房客了,也就是林燕現在還在等待的男人。懷著某種敵意,我也將這照片據為己有。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因為還有別的事要做,所以,我小心地清理了我留下來的痕跡,便離開了林燕的房子。

  晚上我回來得晚,打開筆記本電腦的時候,林燕已經坐在客廳裏了。

  別忘了今天是我發短信過後的第三天,林燕還在等待許諾三日後歸來的男人。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心裏充滿內疚。

  這晚的林燕特別奇怪,她始終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過了很長時間才動彈一下,但隨即又會保持這個姿勢好長時間。我注視著她沒有表情的麵孔,已經能感覺到她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所受到的煎熬。我希望她能哭出來,或者像一些低素質的女人大喊大叫,甚至像昨晚那樣跳舞,在牆上寫字,這樣,內心折磨她的那些力量便能宣泄出來。

  而現在,那些力量在她心裏燃起熊熊大火,如果她心中那根理智的弦一旦被燒斷,那麽,結局一定是我非常不願意看到的。

  可是,我現在除了遠遠地注視她,難道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

  十二點,沙發上的林燕終於站了起來。我驚詫地發現她的神情竟然無比輕鬆,還有些解脫之後的舒暢。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人異常憔悴的麵孔,這一刻竟然都泛起了些紅暈。

  林燕洗漱過後,便進臥室躺下了。這一夜,居然過得異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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