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陵文典·戲劇卷

第七節 奪筐記

（秦腔劇）

段靖奇

人物

蘇保 老生

蘇剛 生

張氏 旦

蘇敏 小生

幕起[蘇保艱難上]（唱：苦音尖板）

用雙手推開了柴門兩扇，

每日裏受饑寒行走艱難。

一陣陣（轉苦二流）眼發黑頭昏氣喘，

恨隻恨兒不孝媳婦不賢。

遭不幸我的妻早把命斷，

一輩子為光景心血勞幹。

想當年送兒子常把書念，

到如今隻落得令人心酸。

叫蒼天你何不睜開雙眼，

為什麽降下這忤逆兒男。

埋怨天埋怨地胡思埋怨，

還不如就一死倒也安然。（落）

（白）老夫江南人氏，隻因我妻早早去世，撇下一子，名叫蘇剛，娶妻張氏，兒子不孝，妻子不賢，使我年邁蒼蒼，做不得活了，也吃不上飯了，穿不上衣了，多虧小孫兒偷送飯菜與我充饑，思想起來好不傷心人也！（唱苦二流）

年老多病遭大難，

兒媳把我趕外邊。

眼看紅日落西晚，

該上哪裏把身安。（退一旁）

[蘇剛上]

（白）我姓蘇名剛，有父白發蒼蒼，粗飯淡菜，時續時斷，今日送飯，巧遇一位算命先生，言說我父有驚人的長壽。免不了要用去許多糧錢。

哎，老不死的快來吃飯！

[蘇保上]

（白）啊！飯——飯，我吃——吃。（蘇剛欲不給，蘇保伸手接）

蘇剛（白）你到底吃不吃，不吃也罷，省下更好！

[蘇保痛苦不堪，低頭不語，蘇剛扔飯與地，下。

（白）唉！碗黑飯髒，叫人實實難咽。（欲吃，孫兒上）

蘇敏（唱二句截）

在學校眾學生說長道短，

他言說父心狠母更凶殘。

（從懷裏掏饃）（白）爺爺，這是我媽媽給我吃的，你有病，你吃吧。

蘇保 還是孫兒好，是個好娃。（吃）

蘇敏（唱）實恨父母將爺棄，

滿目淒涼不勝提。

昏昏沉沉欲倒地，

可憐一時步難移。

急忙上前來扶起，

孫兒伴爺永不離。

（白）看你病成這般光景，待孫兒給你找個歇息之處（扶下）

蘇剛

張氏[同上]（白）敏兒，我的小寶寶，莫不是跑到他那裏去了。

張氏 你打算把那老不死的如何發落？

蘇剛 你聽：（蠻二六）

老父年邁七十三，

光會吃飯不動彈。

長生不死真討厭，

簡直不如一文錢。

張氏（唱花二流）

叫夫君你不必愁眉不展，

有為妻施妙計全在心間。

蘇剛 賢妻有何妙計，請講無妨？

張氏 今日是否重陽佳節？

蘇剛 正是。

[張氏左顧右盼]

（白）找來老不死的，裝入背筐，以請遊山玩景為名，扔向萬丈深淵，神不知，鬼不曉……

蘇剛 這個……容我思量思量。

張氏 這個什麽！嗯！思量到牛年馬月，我可等不到。

（唱）此事你不這樣辦，

吃用花費誰負擔？

跟你少米又沒麵，

一刀兩斷無掛牽。

蘇剛（唱）有心跟著妻子轉，

骨肉從此不團圓。

她若離婚出家院，

兒幼無有人照看。

張氏 我今兒打開窗子說亮話，有他沒我，有我沒他，要他要我，你看著辦！（欲走，蘇剛牽衣）

蘇剛 罷罷罷，你說咋辦我咋辦。

張氏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笑）

（合唱）不用棺板和席片，

既省食物又省錢。

夫婦同去把父見，

花言巧語把他瞞。（蘇敏暗上聽）

張氏 你我二人快快前行，叫那老不死的快去見閻王。

蘇剛 正是。（同下）

蘇敏 爺爺命在旦夕，好不急煞人也！

（唱尖板）

聽罷言不由我氣炸肝膽，

腹生火直冒出股股青煙。

罵一聲父和母行事短見，

你不該害爺爺白發老顏。

我隻說重陽節舉家見麵，

沒想到爺爺他性命難全。

比豺狼和毒蛇還要凶殘，

全不怕落罵名害理傷天。

我這裏對上天高聲呼喚，

陰曹間我也要鳴屈喊冤。

（白）得快快給爺爺報知不祥。（急下，蘇保上）

蘇保（白）觀見今日天氣晴和，出去曬曬太陽，隻因我那孫兒整日身影不離，煎藥煮飯，端湯送水，常請醫生，真乃孝敬啊！（唱平二六）

小孫兒請醫生來把病驗，

早送飯晚煎藥守在身邊。

方才間隻覺得身爽大半，

睜雙眼已是那日上三竿。

[蘇剛同張氏上，蘇背竹筐]

蘇剛（唱）（二六兩句截）

村子院落都尋遍，

張氏（唱）不知他往何處鑽，

（白）前邊不遠像是，

蘇剛（白）你我快快追趕。

蘇張（同白）父親病體如何？今日重陽佳節，風和日暖，咱全家身佩茱萸，登高望遠，既可避邪，還能益壽延年。為兒請父上山遊玩遊玩。

[蘇保搖頭擺手不理]

蘇剛（唱）（苦二六）

我不該棄老父冷眼旁觀，

張氏（唱）悔前過從自新誓做女賢。

蘇保（唱）莫不是父子們夢裏遇見，

兒和媳站麵前叫我為難。

（白）我兒既有悔過之心，回頭之意，以往的事，為父全不計較，隻是年邁體弱，行走不便……

蘇剛 孩兒用竹筐背你上山如何？

蘇保 有勞我兒了。

蘇剛 人家王祥臥冰哩，我背你上山算得了什麽！

[蘇保點頭示意，繞圓場]

蘇剛（唱）（花二六）

轉過一彎又一彎，

汗如雨下濕衣衫。

心急翻過兩架山，

眼前已是黃溝畔。

張氏（唱）一前一後緊相連，

渾身上下把力添。

再苦再累也情願，

還得快馬再加鞭。（繞圓場下，蘇敏上）

蘇敏 爺爺，爺爺呀，莫非是設毒計，真要下手，急得我團團轉無有主張。

（唱）（豎尖板）

快快追趕莫拖延，

心中好比鋼刀剜。

（白）忽聽那邊有人喊，待我看個分明。（下）

[蘇保、蘇剛、張氏同上]

蘇保（看勢不妙）兒呀，你全不念父子情分。

蘇剛 說實話，這不是遊山玩水，是送你……你……

張氏 閻王爺已升堂，快去報到。

蘇保（唱）（苦音尖板）

小時候把你當寶貝慣，

長大變成黑心肝。

年邁無用真傷慘，

閉目單等喪黃泉。

[蘇剛欲動手，蘇敏上]

蘇敏 慢著！

蘇剛 與你無關，快滾開！

蘇敏 父親、母親，兒隻要此筐。

蘇剛 這竹筐已破爛不堪，要它何用？

蘇敏 用處可大哩，等你二人年邁無力，用這竹筐扔向萬丈深淵，豈不省事許多了。

蘇剛

張氏 這……這，啊……哎！

蘇敏（唱）（苦音慢快）

勸父母切莫要下毒手段，

前人車後人轍豈能放寬。

敬一言（轉二六）將竹筐傳於兒手，

到晚年也同樣下場一般。

[蘇、張對視低頭]

蘇剛（唱）（苦音慢二六）

一句話說得我無言答辯，

思前因想後果飲水思源。

怎奈我也還有暮秋晚年，

放屠刀成活佛回心意轉。

從今起孝老父朝夕相伴，

要把那好名聲世代相傳。

[蘇保老淚縱橫，緊抱孫兒]

（白）多虧小孫兒智勇雙全，才搭救老奴不死。

蘇剛

張氏（同唱）（二六）

夫妻雙雙同跪地，

哭聲爹爹受委屈。

從此不把老父棄，

若棄惡瘡長滿脊，

若棄斷子絕根基，

若棄天打五雷擊。

張氏 爹爹呀，為媳背你下山。

蘇剛 輩輩雞，輩輩鳴。

蘇敏 孝敬爺爺是真心。

——幕落——

劇終

作者簡介：

段靖奇，男，漢族，出生於1955年6月。黃陵店頭長牆人。出版有散文集《眉睫上的彩虹》，先後發表小說《勸女》《路考》等作品。本篇戲劇《奪筐記》選自《延安文學》198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