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日記

第10章 癸醜日記 二月

　　一日午後往留黎廠書肆購《十七史》不成。晚收廿六日《越鐸》一分。

　　二日星期休息。上午得二弟信，附《賀新年篇》一紙，為《天覺報》作者，二十七日發(6)。王君懋熔來談，午刻去。午後許季上來，同往留黎廠閱書，購《爾雅翼》一部六冊，一元。又購北邙所出明器〔1〕五具，銀六元，凡人一、豕一、羊一、鶩一，又獨角人麵獸身物一，有翼，不知何名。晚收廿七、廿八《越鐸》各一分，又廿八日《警鐸》一分。

　　三日上午寄二弟信(八)。下午同季市、季上往留黎廠，又購明器二事：女子立象一，碓一，共一元半。

　　四日曇。早上夏揖顏來訪。下午收二十九日《越鐸》一分。夜大風。

　　五日晴，風。晨得二弟信，三十一日發(7)。午後同齊壽山往小市，因風無一地攤，遂歸。過一骨董肆，見有膽瓶，作豇豆色，雖微瑕而尚可玩，雲是道光窖，因以一元得之。範總長辭職而代以海軍總長劉冠雄，下午到部演說少頃，不知所雲。赴臨記洋行購餅餌、飴糖共三元。晚收二弟所寄《無機化學》譯稿三冊，三十一日發，為詩荃所欲假觀者，即交季市，托轉贈之。收三十一日及一日《越鐸》各一分，又三十日《越鐸》及《警鐸》各一分。收李鴻梁信。季市招飲，有蒸鶩、火腿。

　　六日晴。舊曆元旦也。午後即散部往琉璃廠，諸店悉閉，僅有玩具攤不少，買數事而歸。

　　七日上午寄二弟信(九)。午後風。下午壽洙鄰、曾麗潤、阮和孫來訪，坐少頃，同赴南味齋夕餐。

　　八日晴，風。上午赴部，車夫誤蹍地上所置橡皮水管，有似巡警者及常服者三數人突來亂擊之，季世人性都如野狗，可歎！午後赴留黎廠買得朱長文《墨池編》一部六冊，附朱象賢《印典》二冊，十元。又《陶庵夢憶》一部四冊，一元，此為王文誥所編，刻於桂林，雖單行本，然疑與《粵雅堂叢書》本同也。下午往看季市，則惘惘如欲睡，即出。晚穀青來，假去二十元。

　　九日晴。上午得二弟信並葉書一，均五日發(8)。收二日《越鐸》一分。星期休息日也。午後赴琉璃廠，途中遇楊仲和，導餘遊花[火]神廟，列肆甚多，均售古玩，間有書畫，然大抵新品及偽品耳，覽一周別去。視舊書肆，至宏道堂買得《湖海樓叢書》一部二十二冊，七元；《佩文齋書畫譜》一部三十二冊，二十元。其主人程姓，年已五十餘，自雲索價高者，總因欲多贏幾文之故，亦誠言也。又雲官局書頗備，此事利薄，儕輩多不願為，而我為之。夜風。

　　十日晴，風。夜季市貽火腿一塊。

　　十一日上午複李鴻梁信。

　　十二日統一紀念日〔2〕，休假。上午得陳子英信，五日發。收八日《越鐸》一分。午後寄二弟信(十)。赴廠甸〔3〕閱所陳書畫。買《畫征錄》一部二冊，三角；《神州大觀》第一集一冊，一元六角半，此即《神州國光集》所改，而楮墨較佳，冊子亦較大。擬自此冊起，聯續買之。

　　十三日曇。下午有美國人海端生者來部，與次長談至六時方去，同坐甚倦。

　　十四日晴。夕蔡穀青來。夜大風。胃小痛。

　　十五日大風。上午得二弟並三弟信，九日發(9)。前乞戴蘆舲畫山水一幅，今日持來，又包蝶仙作山水一枚，乃轉乞所得者，晴窗披覽，方佛見故鄉矣。午後同戴蘆舲遊廠甸及花[火]神廟。教育部簡作讀音統一會會員，〔4〕下午有茗談會，不赴。常毅箴欲得商務館《新字典》，即以所有者貽之。晚收初九日《越鐸日報》一分。

　　十六日晴。星期休息。上午收十至十二日《越鐸報》各一分。午後杜亞泉來。下午陳子英、張協和、季自求來。晚招子英、協和飲於廣和居。收二弟所寄《或外小說集》第一、第二各五冊，十二日付郵。

　　十七日上午寄二弟及三弟信(十一)。午後同沈商耆赴圖書館訪江叔海問交代日期。

　　十八日晨得夏揖顏信，雲將南旋，赴部途中遇之，折回邑館，贈以《或外小說》第一、二各二冊。下午同沈商耆往夏司長寓，方飲酒，遂同飲少許；複遊花[火]神廟，曆覽眾肆，盤桓至晚方歸。夕得相摸屋書店葉書，十一日發。

　　十九日上午常毅箴贈《中國學報》第三期一冊。下午得二弟信，十四日發(10)。收十三至十五日《越鐸日報》各一分。夜風。

　　二十日晴，午後曇。退部赴勸業場理發，又買不倒翁兩個，擬以貽二弟。赴花[火]神廟覽一切攤肆，購得《歐[甌]缽羅室書畫過目考》一部四冊，價一元。又至廠甸一遊，寥落已甚。晚得相摸屋書店葉書，十二日發。

　　二十一日曇。大風。晚寄二弟《中國學報》第三期一冊。

　　二十二日晴，風。上午收十六日《越鐸報》一分。寄二弟信(十二)。陳象明母喪，致奠儀一金。下午朱迪先、馬幼輿、陳子英來談，至晚幼輿先去，遂邀迪先、子英飯於廣和居。

　　二十三日晴。星期休息。午後收十七至十九日《越鐸》各一分。午後季自求、劉立青來，立青為作山水一幅，是蜀中山，繚以煙雲，曆二時許始成，題雲：十年不見起孟，作畫一張寄之。晚同飯於廣和居。得二弟信，十八日發(十一)。

　　二十四日午後得相摸屋所寄小包二個，內《筆耕園》一冊，三十五圓；《正倉院誌》一冊，七十錢；《陳白陽花鳥真跡》一冊，一圓，並十二日發。夜風。

　　二十五日上午收王造周自開封來信，問子英寓處，即複之。午後寄相摸屋信。夜風。

　　二十六日晨子英之仆池叔鈞來。午收到本月俸銀二百四十元。午後收二十至二十三日《越鐸報》各一分。收二弟所寄格子紙三帖共五百校，二十日發。戴蘆舲來看《筆耕園》，以為甚佳，晚同往廣和居飲。夜胃小痛，多飲故也。

　　二十七日晨楊仲和來。上午寄二弟信並本月家用五十元(E)。午後同徐壽山、許季上遊小市。下午季市遣人來取去《或外小說集》第一、二各一冊，雲袁文藪欲之。

　　二十八日晴，風。無事。

　　注釋：

　　〔1〕北邙北邙，山名，又稱邙山、芒山，在河南洛陽市北。東漢及魏的王侯大臣多葬於此。明器，即隨葬物品。魯迅二日及三日購得明器七件後，按實物繪圖兩幅，並作《兩幅手繪明器圖的說明》，未收集。

　　〔2〕統一紀念日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日原是清帝下《退位詔》的日子，袁世凱因定每年此日為統一紀念日。

　　〔3〕廠甸在琉璃廠中間路北。每年夏曆正月初一至十六日該處遊人紛至，百貨駢集，熱鬧非凡，俗稱逛廠甸。

　　〔4〕簡作讀音統一會會員簡，選拔。本年二月十五日至五月十五日，教育部選聘部內外專門人員舉行讀音統一會。該會後來製定注音字母三十九個，於一九一八年由教育部頒布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