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日記

第9章 癸醜日記 正月

　　一日晴，暖。上午得二弟信，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發(14)。午後同季市遊先農壇〔1〕，但人多耳。回看楊仲和，未遇。夜以汪氏、孫氏兩輯本《謝承書》相校〔2〕，盡一卷。

　　二日上午楊仲和來。午後寄二弟信(一)。同季市訪協和於海昌館，坐一小時。赴留黎廠循覽書畫骨董肆，無所獲。常毅箴來過，未見。

　　三日午後有周大封來訪，自雲居笄頭山，父名慶榕，與我家為同族。晚銘伯來別，雲明日晨複赴天津。夜風。

　　四日上午赴部，有集會，設茗酒果食，董次長演說。午後得阮立夫九江來信。晚間得二弟所寄《事類賦》一部，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發。晚留黎廠肆持舊書來閱，並無佳本，有尤袤《全唐詩話》及孫濤《續編》一部，共八冊，尚直翻撿[檢]，因以五金買之。

　　五日星期休息。午後協和來貸金二十，季市招出遊，遂同赴前門內臨記洋行購茶食二種，又合買餅餌果糖付協和，以貽其孺子。赴青雲閣飲茗，將晚回邑館。

　　六日曇，甚冷。晚首重鼻窒似感冒，蒙被臥良久，頓愈，仍起閱書。

　　七日曇。上午寄二弟信(二)。下午雨霰。晚得二弟信，去年十二月三十日發(15)。

　　八日晴。天氣轉濕。晚得二弟信，一月四日發(一)。

　　九日晴，午後曇。步至小市看所列地攤，無所可買。

　　十日上午寄二弟信(三)。夜風。

　　十一日晴。下午許季上忽欲入清宮之門以望南海子，遂相約馳往，然終為守監所阻，不得進。季上乃往西長安街，予則至前門內西美居買餅餌一元而歸。

　　十二日晴，風。上午蔡國卿來。午後得二弟及三弟信，八日發(2)。往南通州館訪季天複，坐半小時。下午往官書局購《寒山詩》一本，一元；《樊南文集補編》一部四本，三元。又閱舊書肆，得《水經注匯校》一部十六本，刻甚草率，而價止一元。晚得二弟寄小包二，內德文《盧那畫傳》一冊，珂納柳思《有形美術要義》一冊，日文《小供之畫》一冊，並六日發。

　　十三日午後得江叔海信，即複之。收五日《越鐸報》，有孫德卿寫真，與徐伯蓀、陶煥卿等遺象相雜廁，可笑，然近人之妄亦可怖也。

　　十四日無事。

　　十五日晨微雪如絮綴寒柯上，視之極美。上午睍。寄二弟並三弟信(四)。

　　十六日晴。上午得羽太母信，十六日發。

　　十七日上午寄羽太家信。寄二弟《開元占經》一部，分作兩包。午後見遊允白自漢壽縣來信。下午得初六至初十日《越鐸報》各一分。

　　十八日午後往留黎廠書肆，見寄售敦煌石室所出唐人寫經四卷，墨色如新，紙亦不甚渝敝，殆是羅叔蘊輩從學部竊出者。每卷索五十金，看畢還之。購《功順堂叢書》一部二十四本，四元，書不甚佳，而內有《西清筆記》、《涇林雜記》、《廣陽雜記》等可讀。晚收十一、十二日《越鐸報》各一分。

　　十九日日曜休息。季市烹一鶩招我午飯，詩荃亦在。晚得二弟及二弟婦信(3)，又葉書一，均十三日發。收十三至十五日《越鐸》各一分。夜風。

　　二十日曇，上午微雪即霽。寄二弟並二弟婦信(五)。

　　二十一日曇，晨微雪即止。一日無事。

　　二十二日晴，風。下午得二弟信，十七日發(4)。收十六至十八日《越鐸》各一分。

　　二十三日晴。晚夏揖顏來訪，計不見已近十年。

　　二十四日雪而時見日光。上午寄二弟信(六)。晚雪止，夜複降，已而月出。

　　二十五日微雪。晨忽有人突入室中，自稱姓呂，餘姚人，意在乞資，嚴詞拒之。午後雪止，有日光。收十九日《越鐸報》一分。晚得二弟所寄寫書紙五帖計五百枚，十九日付郵。

　　二十六日晴。日曜休息。午後收二十及二十一日《越鐸報》各一分。晚得二弟及三弟信並三弟所作《茶店閑話》四則，二十二日發(5)。收廿二日《越鐸》一分，又廿一、廿二日《警鐸》各一分。夜得二弟所寄《山越工作所標本目錄》一冊，二十二日發。

　　二十七日午後收本月俸二百二十元。晚阮和孫來訪，並偕一客姓曾，是壽洙鄰親戚雲。

　　二十八日晴，風。上午錢稻孫到部，雲前日抵京，以石刻貫休作《十六應真象》相贈。石刻於清乾隆時，在聖因寺，今為朱瑞所毀。張稼庭至部來訪。午後往西河沿交通銀行以紙幣易銀元。協和返資二十，季市七十。夜大風。

　　二十九日晴。上午寄二弟及三弟信，附家用五十元，書籍費二十元(七)。往交民巷日本郵局寄與相摸屋信，托其購書，並銀三十元，又季市書款十元。下午往爛縵胡同壽洙鄰寓訪阮和孫，坐少頃。收二十三至二十五日《越鐸日報》各一分。

　　三十日無事。

　　三十一日晴，微風。上午寄陳子英信。

　　注釋：

　　〔1〕遊先農壇是日為"共和大紀念日"，內務部禮俗司在先農壇設立的古物保存所免費開放，遊人甚多。

　　〔2〕以汪氏、孫氏兩輯本《謝承書》相校《謝承書》，即謝承《後漢書》。魯迅於上年八月十五日抄訖汪文台輯本，今日起又用清代孫誌祖輯本與之互校。三月五日開始抄寫校訂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