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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在下個路口等著我,一輩子是朋友。等我爬過長長的斜坡,風也顯得溫柔。夢才脆弱,一放手就錯過。有你陪伴,抬頭就是晴空。

  在倫子心裏很少有家這個概念。父母過去經常會出差以至於在倫子眼中那個可有可無虛幻飄渺的所謂的“家”正在他的內心深處慢慢地淡化,退去。漸漸地倫子喜歡上了流浪,然而流浪在他看來是那麽奢侈。心的流浪。放浪的天涯,不安的雙眸,金戈鐵馬,逍遙一生。座座名山,條條大河,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金枝玉葉,回眸一笑,傾國傾城。柔情斷腸,恨不能相逢,昏天又暗地忍不住地傷心。愛也罷,恨也罷,錯也罷;天也罷,地也罷,夢也罷。今朝有酒今朝醉,醉臥仙石夢長眠。

  倫子喜歡這樣沒有空間、沒有界限地想象一些美好的夢境。在他看來,這是對他心靈唯一的淨化。

  自從那次特別嚴重的感冒後,倫子的病就一直沒有好過。抽煙讓他的氣管越來越幹涸,像是許久沒有得到雨水澆灌的沙漠一樣。最後一天去門診打針時下起了雨,正依舊在角落裏蜷縮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充斥這本不寬敞的走廊。倫子看著中午發下的文綜試卷,無奈地笑了笑,便把試卷揉成一團,扔出窗外。外麵雨依舊不厭其煩地傾瀉於地麵匯成無數條細小的河道,雨水劈裏啪啦地拍打著玻璃窗,惺忪的雨氣讓倫子突然覺得冬天快來了。

  護士,打完了。倫子歎了口氣。正在一旁酣酣入睡,這讓倫子覺得很愧疚。他的思緒仿佛又回到四年前第一次認識阿堂時的情景。堂兒躺在病床上,心電圖不停地往外吐出一長串詭異的震波,小八被摩托車在地麵拖了半個小時後正在搶救室與死亡搏鬥,遍體鱗傷。他和小飛蜷縮在病房的一角,低垂著臉,苦澀厭倦。那時他們不知道老刀為何要這樣做,更不明白他們是以一個什麽心態和目的來對小天做出那種事。即使是陌生敵視的兄弟,小八和老刀的血緣關係也是無法更改的現實。倫子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絕望以及茫然的眼神,那種感覺似乎對於現在的正來說是絕對不存在的,但無論怎樣看到正蜷縮在一角是很容易讓他想到那時的他,如此而已。

  他回過神來,突然鬼使神差般地想起鬼蒼來。倫子曾經記得他和楓或多或少有些個人恩怨,但終究是兄弟,事情也就從此淡化下來;他還記得鬼蒼那邊的生意一直不景氣,也聽底下的兄弟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小道消息說老刀欠了鬼蒼許多的錢。倫子突然想到鬼蒼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看到我手指的那個方向了嗎?將來我一定要把它變成自己的地盤!鬼蒼手指的地方正是現在西坊胡同後麵的廢棄工廠。可回過頭來又想想這句話是鬼蒼三年前對他說過的,而現在聽小飛說這地方已經歸老刀所管。他越來越想不明白,事情仿佛正朝一個未知的領地前進,一個個謎團撲麵而來,過去的一切仿佛又要從沉寂走向爆發。這讓倫子在短短的半分鍾內身心疲憊。

  他媽的!我在這胡想什麽,事情早已經結束了,我這想的是哪兒跟哪兒啊?!這和現在的我有關係嗎?倫子用打完吊針後青色微腫的手拍打著頭,惡狠狠地說。

  嗯?!打完了?我在下麵等你。正被倫子的話吵醒,邊說邊揉著惺忪的眼睛。

  我今天就不過去了,老在你家住著也不好。倫子漸漸回過神來。

  是不是又想打吊瓶?!下這麽大的雨你怎麽回去?正顯得有些急躁。

  老去的話你家裏人會煩的,這樣不好吧?

  你這幾天又不是沒看到,我家哪有什麽人?我爸媽都在外地做生意,這房子就我和一個親戚在這住,就算是陪我,這可以吧?

  嗬嗬,知道啦。你小子原來是害怕寂寞才讓我一直住啊?

  什麽啊!要不是看到你感冒我才不讓你來呢!

  哈哈,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了……

  天呀!好人為什麽總沒好報啊……

  哈哈!倫子爽朗的笑聲已經完全淹沒了剛才疲憊的神情,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現實。

  晚上兩個人走在空蕩的大街,雨下得瀟灑並且毫不偽裝自己的感情。他們像是兩個屁顛屁顛的青蛙在路上輕盈地躲過一個個深淺不一的水窪。你一句我一句地唱著那首《在雨中》,感覺厚重且塌實。這是一種奇妙的錯覺。古城的夜景極其含蓄且嬌小,偌大個城市在十一點鍾聲之後基本上就隻剩下路燈作為夜生活的象征和代表,這樣的情形也算是符合這座城市肅穆內斂的一貫作風。

  到正家隻用了十分鍾時間,家裏的冰箱空無一物。他讓倫子在家裏坐著看電視自己去外麵買吃的東西。正的家足有兩百平米。老式的擺鍾不停地左右擺動,像是在證明時間的永恒和難以揣測的輪回暗示。寬大的餐桌讓倫子難以揣摩兩個人吃飯的感覺。麵前的情景讓他始終想不通為什麽這麽長時間他一直看不出正是如此孤獨且富有的孩子,可正的房間無論尋求怎樣的理由仿佛都說不通它的小和簡單:一台電腦,一張不足兩米的床,沒有書桌,幾個蘋果和幹澀發黑的香蕉,桌上放著鬧鍾、軟盤和一些細小的雜物,一把木製的檀香扇掛在牆上,電腦上麵淩亂地擺放著複習卷子,落著厚厚的灰。倫子在這住了有三天,卻始終沒有把正的家轉完,不是因為大這個概念而是每個房間都極其的精致,每一個東西都可以讓倫子想象出極其複雜冗長且經典的場景。無論從何種意義上來說這都會讓人感到驚訝和羨慕。

  我說你就不能安分點,病沒全好就老老實實地坐到沙發上。我給你泡麵去。正回來的時候說個不停。

  我說你也夠囉嗦的,這都三天了,豬都能好過來了吧?

  得!你還知道你不如豬啊?哎……你終於變得聰明了,蒼天有眼。

  去你大爺的,好好給朕煮麵……

  啊呸!

  說真的,這幾天還真是多虧你了,要不是你估計我現在就在醫院躺著了。倫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呦……你丫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啦?不像你呀,哈哈!沒事兒!小樣……我還要等你給我養老呢!

  我昏!感情你是這個意思啊,真是人心隔肚皮!倫子邊說邊脫去早已濕透的藍色絨製運動衣,身上爬滿了細密的汗,似乎每個汗腺都在不遺餘力地向外排出液體——好像在掙紮著向外奔離。這讓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所有的兄弟在經曆一次次痛苦之後決然選擇不同的路,四散奔離。包括他自己。倫子無奈地邊笑邊說:

  怎麽連你們也想從我的身體逃亡?老子滅了你!說完便拿著幹毛巾固執地將身上那些拋離自己的物質揮去。不想殘留。那種停留在你身體卻將你拋棄的感覺倫子無法容忍。

  過去沒機會給你過上生日,這次給你補上。來!壽星!麵好啦!吃吧。正在客廳喊道。

  家裏麵也沒什麽吃的,爸媽都不經常回來,你就將就點吧。

  很好啊,比我強。總之有飯吃就好。倫子邊說邊把麵蓋打開,海鮮味的。魚蝦的氣息在他的鼻子周圍挑逗他的味覺。倫子狼吞虎咽地吃著正精心為他做的長壽麵,他發現原來過去一見就想嘔吐的方便麵在不同的場合和時間下也會顯得如此美味,小小的蝦米精致萬分,淡淡的海鮮湯回味無窮。有時麵條讓倫子無法下咽,停留在嘴裏,鹹鹹的,半張的嘴不停地抽動。小聲地哭。想說什麽卻始終說不出來,內心的觸動似乎與嘴中的麵條浸濕交融,倫子強忍著眼角的淚水,不停地哽咽。時間仿佛定格於此,回旋。流逝。過去的過去。任性。倫子無法組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怎麽?不好吃嗎?正不解地問。

  沒……沒有,好吃翻了,世間美味啊!

  行咧,行咧。別貧了,我昏了……快吃吧。明天還要早起呢。這幾天你就還在我家吧,開的藥要按時吃,你家又沒人,我家離學校近,就在我家多住幾天。

  嗯,好。吃三天藥。哎……作孽啊。倫子吃完,雙手交叉背到頭後,吹起了口哨。

  呦……不就是吃幾天藥嘛,吊瓶都打過了還怕什麽,瞧你那熊樣?正在一旁咧著嘴大笑。

  不是啊……我是……

  是什麽是啊,我看你就別狡辯了,哈哈。你看你現在不挺矯健的嘛,還能動,又能吃。這幾天就在我家窩著,多好。不過這房費嘛……嘿嘿……以後請我吃飯就行啦。

  可……

  別可了,咱是朋友不?是就別客氣。

  那……好吧,我就將就點吧,先在你家小住一段時間。

  昏死……小樣!感情是我賴著不讓你走啊?

  那是……哈哈。

  晚上這一覺倫子睡得很塌實,特沒心沒肺。發達的四肢在床上亂蹭,跟馬猴上樹似的。睡得特賣力。

  早上醒來後正已經穿好了衣服,憤憤不平地說:

  你大爺的!昨天你抽什麽風啊?!跟一女鬼似的胡說什麽啊?怎麽?做春夢了?哈哈!

  做春夢咱倒沒那福分,不過做夢是真的,夢的比春夢爽多了,哈哈……

  你做夢沒必要把我踢下床啊?!瞧你那灰頭土臉的,夢見沙塵暴了?

  暴你個鬼,快走!要遲到了!倫子邊笑邊吼。

  我取車子,外邊等你,記著把家門關好。倫子聽這話時心裏特暖和。家?他好像有了另一個屬於自己的家,避風港一樣安全,輕鬆且坦然。

  那個夢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夢見和他們站在明爍的彩色石頭上,看著撲麵而來的海嘯,彼此相視一笑,用盡身上所有的氣力縱身跳離地麵,去追尋它的深處,沒有盡頭。無比祥和。

  倫子一直以為真正的朋友會在高三開始滅亡,或者說在三年前就本應消失殆盡,在他心中,朋友兩個字會毫無保留地淡化,消融,蒸發。但他錯了,錯得一敗塗地,錯得心服口服。原來朋友是一輩子的事,原來我們始終都在彼此的內心深處占有空間,原來這一年依然會有朋友陪伴。

  一起同行,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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