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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些我們認為不可磨滅的回憶卻在慢慢地消失殆盡。

  完全不用遺憾,因為時間可以讓彼此記憶。

  三年是一個很懸乎的概念,清晰卻帶有模糊的痛。三年可以使一個人讓其本身變得麵目全非或麻木不仁,當然也可以使一些事變得本無價值起來。倫子常常托著下巴慵懶地凝視街上過往來去匆匆的人群,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被時間的洪流無情拋棄的水珠一般彌漫整個空間,讓人窒息且厭煩。這三年倫子似乎已經缺乏了一種同齡人的激情,他開始冷漠地麵對一切與自己無關的雜念,或者說他似乎已經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他無法規定自己生活的方向,像是深海的魚頂著絕望的黑色,孤獨地潛行。倫子總是被一種絕望且悲愴的眼神從睡夢中驚醒,這種夢魘像是纏繞在周身的無數淒涼的幽魂一般揮之不去。就這樣拖著疲憊卻看似平靜的軀殼,帶著對廟宇的膜拜和本就奢望的童話,來到這一年。來到這棱角分明的時間斷層。

  倫子看了分班後的教室不免有些傷感,至於傷感的是什麽連他也說不清楚。學文科對他來說是最明智的選擇,盡管在此之前發過毒誓誓死不從文,總覺得那是酸得掉渣的人走投無路幹的事,可最後還是被自己酸得掉了渣。這就注定他是某個做人層麵上的失敗者或者說是無理取鬧的小醜。

  桌子看起來比以往浮腫了許多,不規則的“戰壕”在木製座椅上留下可笑的紋路。黑白色的天空籠罩整個炸裂的空間,像是一個患有嚴重色盲症的人用好奇的目光凝視這本就光怪陸離的世界。讓人難以琢磨。倫子站在滿是“戰壕”的木頭上朝西坊胡同的方向凝視。前不久他聽小飛在電話裏說老刀已經把那邊的一間廠房做了自己的巢穴,不過鬼蒼似乎對那地方很感興趣……

  這和我有關係嗎?倫子慵懶地看著油膩的天,自問道。自從小八憑白無故地消失後似乎每個人都漸漸疏遠了彼此。這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說倫子在刻意地不去想那邊的種種,彼此糾纏在一起對誰都沒有任何好處。傷痛是可以淡忘的,但一旦有了絕頂的悲痛再要淡忘也會像動脈破裂一樣血流不止,索性不管,讓它流個夠,流成一條美麗嫣紅的河,盡情地奔騰,這樣豈不更壯烈刺激?想著想著倫子就難受起來,究竟難受在哪個部位連他自己也觸摸不到。很詭異的痛。

  算起來小天已經走了大概有三個月,去了什麽地方沒有人對他提起,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沒有音訊,更談不上什麽聯係之類的情節。其實倫子知道她是要走掉的,就連哪一天走他都非常清楚,所以照這個思維下去不去送她是無論如何沒有理由且說不過去的。他就是愛做一些沒有理由卻非常極端的事——這是他多年養成的奇怪習慣。當然,如果這一點讓他不解的話那麽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走向通往酒吧的那條複雜的街道就更讓他覺得叵測。那個地方到處都是沒有生活理想的小市民開的飯館,每天早晨起來都會聞到極具殺傷力的酸臭味。這和一旁高聳的寫字樓形成了默契的對比配合點。其實挺可笑的,因為無論從那種角度來說倫子都沒有資格數落那些為生活奔波的遊離靈魂,至少他們擁有生活的目標,而自己卻沉浸在自我的虛幻遐想世界裏不能自拔。況且這種遐想也是一種不知名的毒藥。

  天氣依舊是一副淫亂的模樣——陰沉得有點讓人懷疑這是不是七月。“保齡妹”依舊在講台上豪言壯語些什麽。倫子托著下巴,無奈地看著昏暗的天空,壓抑的眼神半睜半閉地似乎在想著什麽。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學會油滑地掩飾,掩飾一些自己內心的惆悵和孤獨。然而他大可不必這樣,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人想要看到他在某個下午仰望天空看電閃雷鳴的灰色天空,現在的他並不想讓別人的意念和思想融進自己的意識,不願讓別人進入他本不精彩並依舊繼續頹靡的生活。寂寞是一種自由,然而無論從內心或身體上都無法說明他是絕對的自由。自由地思考他沒有能力,自由地發呆他沒有毅力,甚至連自由地存在都沒有氣力,所以在別人看來他的眼神也是自由得漂泊無力。不過讓倫子欣慰的一點——他會很堅信自己眼神的背後是善感,當然這種善感並不是所有人在轉身的刹那心領神會,換句話說就是感到這一點的人倫子認為這一年不會再有。也正因為沒有任何的“自由”,倫子周身所有帶有血色的生命都與他絕緣,也正因為如此使他始終沒有同桌,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樣可以保持舒服且完美的睡眠姿勢以免不受打擾,況且這樣可以毫無顧忌放肆地舒展筋骨,悠然自得起來也是在所難免。然而他很清楚一點——他的冷漠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原因,或者說他慵懶的眼神讓人感覺到不適甚至是有少許的厭煩情節。其實他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麽值得炫耀的資本,可他還是這樣樂此不疲。

  倫子總是時不時斜著腦袋看坐在他右邊靠窗戶的女孩。披肩發,月牙形的雙眸,五官長得極其精致,頭發讓風吹起來顯得很舒服,似乎是在欣賞一幅江南水墨畫一般自然,偶爾也會讓他想起惆悵凋零的宋代,當然也會不自然地想起小天,想起小時候拽著倫子紅領巾躲在他後麵看那些白色鴿子的小天。然而終究是無法再回到童年時代,那些精致的梧桐樹,那個曾經和楓去過的胡同,那些已經長滿向日葵的庭院,如今會在那裏無人知曉。他總是想象一些自己都覺得無聊且可笑的事情,這話的另一層意思竟然就成了梧桐樹胡同向日葵在現在看來隻是無聊和可笑的象征。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象征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突然覺得自己仿佛被什麽東西擼了一下,記憶也隨之撒了一地,自己像一個麵癱的患者毫無表情且麻木不仁地俯視周圍的一切——這樣的心結像一個無時無刻的厲鬼折磨他原本沉重的心。再看看這個女孩,突然有種迷茫的感覺,又看了看依舊灰白且布滿浮雲的天,讓人感到壓抑和厭煩。也許在他看來保持對任何事物完美的錯覺感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他自嘲為“距離產生美”,卻始終體會不到距離的美是建立在能以忘卻和口是心非的基礎上或者說能讓自己活得不至於很累的事。也許對於別人來說這樣很輕鬆,但在很多時候,不同的人會在不同的時間把相同的事或人詮釋得不盡相同。

  當一個人經曆的事讓原本成熟的心負重累累時,這樣的人便會有沉重的滄桑感,盡管這樣的感覺還顯得極為稚嫩。但就在這所謂的滄桑後麵他似乎還有那麽點凡人之心,紅塵之戀。挺逗的。

  倫子突然在第一節課發現自己其實挺喜歡高三的。的確,這樣的想法有一半要歸功於老一輩的革命先驅把高三比作惡魔城中的聖潔神化一般。他特喜歡挑戰,隻是挑戰的對象在別人看來是極其滑稽可笑的——喜歡小馬哥拿著左輪咬著牙簽的模樣,所以也就很自然地喜歡那種死裏逃生的劇本。“編劇”的自傲,“導演”的無奈,“演員”的麻木。這樣的感覺讓倫子想當個角,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大角。所以他經常會顯出不屑的眼神和微翹的嘴角,用老氣橫秋的神情漠視周圍的一切,看似很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卻每天都在想自己這樣到底是對還是錯。脫離了生活本應走的軌道就會變得桀驁不馴,甚至是放蕩不羈。倫子覺得自己挺逗的,讓一個在別人看來隻是玩笑的劇本弄得自己筋疲力盡。可笑的執著,抑或是可恥的固執。這樣的執著與固執也是從某人消失後開始慢慢地在他的心房內瘋狂地蔓延。

  全年級隻有兩個文科班的學校裏沒有同桌獨霸一方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的——被視為資源浪費。倫子告別獨處時期的起因是這樣的:

  一個被很多人喚作嗬嗬的女孩坐到他旁邊的時候顯得很平常化,且帶有濃烈壓迫感地說:

  我在後麵坐著看不到老師的板書,你這沒人吧?那我就暫時先坐這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扶了扶厚厚的眼鏡片沒給倫子任何插嘴的機會。

  哦,隨便了,可有個要求,睡覺的時候不要叫我,不然會對你不利……

  ……不利?嗬嗬,你這個人真逗。我還怕麻煩?!說著便拿出筆記本寫著什麽。倫子笑了笑便一頭悶睡過去。這樣的認識場麵其實挺像某個肥皂劇的開場白,不過男主角是很不搭調的,這主要是因為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像是一個能製造混亂的人。

  時間久了他發現嗬嗬也和他一樣喜歡托著下巴瘋想著什麽,也會經常被她披到腰間的秀發所彌散出的發香催眠兩節課。她的文字、她的眼神告訴倫子這個女孩似乎總在內心懸浮著一種經曆,或是一種心情。害怕受傷的心會從瞳孔窺視眾人的眼。倫子清楚這一點,因為曾幾何時他也是如此,甚至現在也有無法散去的痕跡。所以也會很自然地保護這個看上去容易受傷的人。但這種保護太微妙,小得讓倫子自己也難以揣摩,就像他難以揣測楓的眼神一樣。當然是誇張了點。不過她的確是無須保護的,因為她的確夠堅強。

  嗬嗬這個名字在五天後才讓倫子適應了過來,因為她不是很愛發出“嗬嗬”這個似笑非笑笑又不像笑的詞,叫她“嘿咻嘿咻”應該更適合。她總是這樣無端地“嘿咻”起來。嗬嗬算是倫子在高三的第一個朋友。實際上倫子覺得挺納悶的,一個這樣罪過深重滿是褶皺的人和一個平靜如水的乖乖女有著讓人難以猜測的切合點,不免讓倫子感到驚訝和錯亂。可終究還是有不同的,比如當遇見不同的人或事時倫子喜歡用行動表示自己,而嗬嗬卻在思考的過程中慢慢忘卻原本的衝動。

  生活還是要繼續,老師們依舊散發著“古董”的氣息,天空依舊藍得透明,倫子的朋友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周圍的一切讓倫子自己感到無比安寧。這似乎是他奢望已久的生活狀態,來得太快讓他來不及準備或者說是猝不及防。他發現許多事許多人並非計劃中的那樣完美,變化會衝淡原本衝動的心。計劃趕不上變化是太大的真理。倫子總會在心裏默默計劃著一個又一個等待完成的任務,卻在漫漫的時間軌跡中磨平原本的激情。當激情沒了,年少的輕狂也就會慢慢消失,就像形形色色的朋友在匆匆忙忙的繁華視覺中轟轟烈烈地出現又安安靜靜地消失一樣。倫子特相信朋友,以至於在他的生命中朋友是至高無上的神,隻是這些在他眼中所謂的神也會讓倫子自己煩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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