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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夕夢:

  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你,請求你的饒恕,我非常地懊悔、傷心,乃至責罵、詛咒自己,我流了許多淚……

  麵對著你這血淚的控訴,我低下了懺悔的頭顱。我剛意識到,我在踐踏著,踐踏著那份天地間最真誠最聖潔的愛。我在想象著、尋求著,怎樣去懲罰自己。

  當我稍微清醒的時候,我感歎人是天地間最了不起的怪物,能賦予世界上一切東西以情感,以靈性,哪怕是一塊石頭,一棵草,一張紙……並為之哭,為之笑,為之親,為之惱,把它捧為上帝,又踩在腳下——在創造,也在毀滅,在毀滅時,又在創造中,這就是人類,這就是人類曆史之所以會有今天的發達。人類或許一直在重複著這無休止的創造與毀滅。

  夕夢,我此刻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水,像雲,世界上也許隻剩下了太陽、月亮和我。我愴然站立在地球上最高最高的地方,直至變成了一塊沒有靈性的石頭,永遠地立在那裏,永遠……永遠不去問津所謂的創造與毀滅,永遠的清冷,孤寂。陰森的黑暗與孤寂隻給了我片刻的安慰。突然,我又跳將起來……

  啊!那委屈的斑斕歲月,斑斕的樹,還有那斑斕的愛,抽泣著離我而去。我呼喊著,奔跑著,仿佛離我那麽遙遠,永遠不再屬於我。我跌倒了,不見了一切……突然,奇跡出現了,夕夢,我驀然發現,那斑斕的一切竟鑄在那石人裏,永遠地不再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一直在幻覺著,不,應該說是明明白白地在想象著,一會兒像泰山壓頂,我都喘不過氣來;一會兒像白雲流水,輕鬆得飄來飄去。以往我很自信自己的感受,但此時此刻,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感受是怎麽回事。我隻能哭笑著喊道:我所創造的一切,都是為了愛,而愛卻不明白我的創造和“為了”。我們有時候,為了保全腦袋,則必須砍掉雙腳。

  夕夢,我的感受或許你永遠地不理解或不明白,說句心裏話,此時此刻我輕鬆無比,我才真正感到你更加嫵媚可愛。作為男人,此時此刻方覺得我擁有世界上最豐滿多姿的女人,我們所失去的,僅僅是一張畫紙,而真正的斑斕歲月永遠與我們同在……

  right田夫

  卓其看完這封信,腦裏一片空白。他所有神經全都麻木了,癱坐在背椅裏。當他的神誌恢複過來的時候,他的大腦被來自四麵八方的東西給塞滿,塞滿……慢慢地,這些東西又都消退了,剩下的隻有一個事實:林夕夢與另一個男人發生了戀情。

  而這個男人是樊田夫。

  是他認為最放心不能與林夕夢發生戀情的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讀書不多,文化不高,檔次不夠,僅僅是一個當兵的,隻會畫幾筆畫而已。

  這個男人最正統、最守舊、最顧惜名譽。

  這個男人人品端正,人人稱道。

  否則,他怎麽可能同意讓自己的妻子在這個男人身旁工作?怎麽可能放心甚至支持她在這個男人身旁工作?怎麽可能在她幾次與這個男人吵鬧賭氣不來上班的時候,他千方百計說服她,讓她回到這個男人身邊去?對,沒有這些否則,否則是不可能的。

  可是……可是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給弄糊塗了。

  卓其對樊田夫是放心的。他不放心的是林夕夢。自從她下海以來,常常夜裏很晚才回家。她的解釋是應酬宴會之類工作上的事情。隻要是聽說與樊田夫在一起,卓其也就放心了。然而,他怎麽能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總與樊田夫在一起,而不是與其他男人去約會呢?最近一段時間,她夜間回來晚的時候更加頻繁,她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早已來了,離開學還不到一個月時間,是不是與哪個男人開始難舍難離了呢?他總不能去問問樊田夫是不是林夕夢每天跟他在一起吧?卓其越想疑心越大,終於坐不住,趁林夕夢不在的時候,潛進她辦公室,用偷配好的鑰匙打開了她的抽屜……

  當林夕夢中午一點多鍾被卓其電話緊急呼叫時,她正在與樊田夫出席一家酒店開業典禮宴會,電話裏卓其的聲音因過度刺激而低沉沙啞:“你回來吧,馬上!”

  傳呼一個連一個,林夕夢感到事情不妙,隻好讓樊田夫開車送她先回辦公室。打開抽屜,果然,半年前樊田夫給她的那封信不見了。

  她一切都明白了,並告訴了樊田夫。兩個人臉色都煞白。樊田夫開始埋怨她粗心大意。林夕夢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卻本能地想保護樊田夫,隻要樊田夫無損,她死又何足惜?

  “隻要能暫時壓下,無論如何都行。”樊田夫說。

  林夕夢剛走進院子,卓其就反手把大鐵門鎖上。他臉色已鐵青,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扭,就把她扭翻跪倒在沙發旁。他的聲音顫抖著,仍是低沉沙啞著:“說吧。”

  林夕夢低著頭,不敢去看他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唯一的願望是讓他把自己往死裏痛打一頓,讓她肉體上的痛苦來抵消一點他精神上的痛苦。

  然而,卓其並不再動手,無力地坐在她麵前的沙發上,命令道:“說吧,把你與樊田夫之間的私情,從頭到尾全部說出來。”

  她猶豫片刻,說:“沒有什麽可說的。”

  卓其聞聽此言,怒火中燒,咣咣幾個耳光,緊接著一頓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我讓你再沒有什麽可說的,媽了個臭×,你說得倒輕巧,沒有什麽可說的,那就隻有什麽可做的,你給我說!今天逃不了你!”

  劇烈的肉體疼痛使林夕夢鎮靜許多,她咬定牙:一切都可以說,唯獨不能說自己已愛上樊田夫。她太了解卓其,他有一種特別脾氣,絕不容人在他麵前說謊和欺騙,他能夠容忍她不愛他提出離婚,卻無法容忍在婚姻存續期間她愛上別人。十幾年來,他用那種近乎農民的方式,把所有愛一絲不摻假地全部給了她,如果她現在說出自己已不愛他,而愛上樊田夫,這對於卓其來說,殘酷的程度近乎殺了他。

  擺在她麵前的隻有兩條路:一條是說出自己愛上樊田夫,馬上同卓其辦理離婚手續。這不僅對卓其太殘酷,而且他必定把樊田夫的信複印無數,張貼到梧桐各街道鬧區。這種過激行為在眼下這個時候,他既然說得出,就能做得到。鬧個滿城風雨不說,必然引爆樊田夫後院的炸藥庫。那樣,現在這個企業無法再搞,勢將破壞樊田夫的計劃。第二條是表明自己與樊田夫之間有過性關係,是自己引誘樊田夫,用性來報複卓其對她的打罵,答應從今以後與樊田夫斷絕一切聯係,暫時平息這場軒然大波,隻要能夠去北京讀研,以後再說。

  林夕夢選擇了第二條路。

  當天夜裏,卓其同她一起去紅星,悄無聲息地把她所有東西收拾一空,帶回了家。第二天是星期天。早晨,卓其給陳暑秋打電話,說林夕林找他有事,請他上午八點在辦公室等她。吃完早飯,卓其帶她去了梧桐房地產開發公司。卓其暑假前向師範學校遞交了停薪留職報告,放暑假後第二天就來陳暑秋這裏報到,現在上班已有數周。

  陳暑秋已坐等在那裏,看林夕夢過於憔悴,劈頭就問:“又跟田夫打仗啦?”她沒回答,在沙發上坐下。卓其歪頭看著她。陳暑秋責備開她:“你尋思著搞企業就那麽容易?我看田夫是好樣的。你倒好,說撂挑子就撂挑子……”

  “不是。”卓其打斷他,“陳經理,這次不是。”卓其把陳暑秋叫到另一間去。過了一會兒,兩個人才又回來。陳暑秋不再說話,坐在那裏。卓其對林夕夢說:“你跟陳經理談談吧,把你的打算告訴陳經理。”卓其說完就出去了。

  陳暑秋看著林夕夢,問:“怎麽回事?”她不放聲,猜測卓其已經向他講了已發生的事情。陳暑秋也就不再問。兩個人靜坐十多分鍾,林夕夢才開口說話:“卓其不讓我去北京讀研究生,他讓我來你們這裏上班。”

  “田夫那裏呢?”

  “不去了。”她低聲回道。

  陳暑秋已明白個大概,坐在那裏不放聲。

  昨天晚上,卓其提出要她不再去紅星上班,也不去北京讀研究生,要她說服陳暑秋,讓陳暑秋允許她來他們房地產公司上班。她一一答應。但她心裏明白,現在,她麵前隻剩下去北京這一條路了。在這之前,她深為自己冒此風險擔憂不已。她無法預料離開樊田夫的後果。他會怎樣?她會怎樣?上帝,她會因思戀而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然而,事已至此,再也沒有他路可走。她說:

  “無論如何,我要去北京上學。你想想,我花費多少時間、精力,吃了多少苦,掉了多少肉,才好容易考上。讀研究生是我十幾年來的願望,否則的話,中師畢業還去進修專科本科幹什麽?前些年之所以不能去考,並不是因為我考不上才不去考,而是沒有經濟基礎,沒有錢,我考上又怎能去安心讀書?而現在,既然考上了,又已經搞了三年企業,無論如何我也要去。”

  她喝點茶水,看一眼陳暑秋,見他神情冷峻,繼續說:

  “再說,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到你這裏來上班。你想想,你與樊田夫私人交情那麽深,他對你那麽恭敬尊重,我在紅星的作用你也一目了然,如果我從他那裏直接到你這裏,他不認為你在挖他牆腳又能是什麽?並且,一旦我到你這裏,我們整天呆在一起,嫂夫人會怎樣想?她心眼兒小得都不能容許一個年輕女人跟你打個招呼,更何況我整天在你周圍,她不吃掉你才怪呢!那樣的話,無論我們怎樣清白,也有口難辯。再說,你那些兒子怎樣看你?社會上的人怎樣看你?你怎樣幹工作?”

  陳暑秋聽她說完,思索片刻,慢慢說:“還回三十九中學去教你的書,行不行?”

  “不行。”她斷然拒絕,“我堅決不回去教書。我從離開三十九中學那一天起,就再也沒有想過要回去。”

  陳暑秋又不放聲了。

  “這樣好不好?”他突然說,“從房地產開發公司這裏給你成立一個裝飾公司,由你獨立法人,隸屬於這裏,幹這裏裝飾工程,每年上繳一點管理費,但不在這裏辦公,去另給你租辦公場地,你看怎麽樣?”

  林夕夢想了想,這樣好是好,再也不用出去承攬裝飾工程。可是她去北京的決心已定。更何況,對她來說,金錢是無所謂的,而最最重要的是樊田夫。如果沒有了樊田夫,她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而要達到與樊田夫結合的目的,並不是她有錢就能解決的。想到這裏,說:“這也不行。”

  “這怎麽不行?這對田夫也能交待過去,對社會、對家人、對誰都能交待過去。”

  “對我交待不過去。”

  “……”

  “你想想,我已經下海三年,三年來,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難道你還不清楚,你忍心再讓我去受二茬苦,再遭二遍罪,非要等我在海裏溺死你才願意?那樣的話,你的心也太硬、太冷酷,就像你現在這副冷酷形象一模一樣。再說,我又並不懂裝飾專業,一點點也不懂,一個外行怎樣去領導一群內行?我哪裏也不去,我隻去上學。”

  林夕夢朝靠近陳暑秋方向挪一挪身子,乞求地望著他。

  “卓其就是要咬定牙不讓你去,怎麽辦?”

  “這就看你的了。算我求你了,無論如何,你要想盡一切辦法說服卓其。我知道你的能力,隻要你想說服他,就一定能說服他。再說,除你之外,他現在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隻相信你的話。”

  陳暑秋坐一會兒,自言自語:“我看難度挺大。”

  她一聽急了,不顧一切地說:“無論大不大,你都必須說服他。我就這樣說定了,除去北京上學,我哪兒也不去。”

  陳暑秋沒辦法,笑了笑,說:“試試看吧。”

  “隻準成功,不準失敗。否則的話,我天天往你家打電話,專找你不在家時候打,變換各種妖媚腔調兒,氣病嫂夫人有你好日子過。”

  正在這時,卓其回來了。

  陳暑秋笑道:“林夕夢剛才說,她要天天給我家打電話。”

  卓其見這氣氛,認為林夕夢差不多說服陳暑秋答應讓她來這裏上班,笑道:“是不是最後通牒?”

  “有點兒像。”

  “她是什麽事都能幹出來的!”

  卓其一語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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