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文化--羊致清和

二、從羊人為美到羊大則美

從19世紀末、20世紀初河南安陽殷墟甲骨文的大量被發現，許慎等人對“美”之本義的解釋就開始受到反駁。反駁是從“美”字的構形入手的，駁者認為“美”上部並不從“羊”，下部也不從“大”，因為甲骨卜辭早期“美”均寫作□（甲686）□（甲1269）□（前7.28.2）□（京都981）。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釋》認為，“美”字“疑象人飾羊首之形。”於省吾先生在《釋羌·帟·敬·美》一文中進一步指出：“早期美字象‘大’上戴四個羊角形，‘大’象人之正立形……早期美字沒有一個從羊省。”所以他認為，“古文字中美字的起源係取象於當時視為美觀的外族戴角形是沒有疑問的。”至於美字的□□等從羊之形，是以後訛變的。

關於人們為什麽戴羊角，於先生認為，“戴角是許多原始民族的習見風俗，起初是在狩獵時偽裝戴角以誘惑野獸而獵取之，其後逐漸演為一般的流行裝飾。但有的氏族在慶祝節日跳舞時才戴上雙角冠以為盛裝；有的氏族的酋長或貴族婦女們以戴角為尊榮；有的氏族的巫師在作法禮神時才戴上雙角冠以示恭敬；有的氏族對於所崇拜的神痳塑造為形象時也飾以戴角以示尊嚴。”因而，“美之本形為戴角，取義於美好的裝飾，並引申為凡美好之通稱，再引申為甘美之美。”這與“羊大則美”說所認為的美的本義及引申義恰好相反。

朱狄的《原始文化研究》從羊圖騰的觀點對美進行了解釋：“‘美’的概念來源於圖騰信仰，不但與‘甘’字毫無關係，而且正因為它來源於圖騰信仰，因此正騰的禁忌那樣，這樣的動物是不能吃的。證據就是甲骨文上的‘美’字的幾種寫法似乎都來自一個源頭，即頭戴圖騰標誌的人的形象。”

不管是否以圖騰解釋原始人為何戴羊角，但結論是一致的，那就是“美”字由戴羊角的人構成，在先民心目中，戴羊角是最美、也最崇高的裝飾，這也就是美的本義。

從甲骨卜辭早期“美”字的構形看，這種對美本義的解釋是正確的，而人們目前普遍接受“羊人為美”說的重要原因，也正是甲骨卜辭中“美”字的字形。另外，以圖騰的觀點解釋戴羊角的習俗是合理的。事實上，於省吾先生所說的“以戴角為盛裝，為美觀，為恭敬，為尊榮或尊嚴”也正可用圖騰解釋之。前麵談到羊圖騰崇拜時，我們說過，圖騰民族有用圖騰裝飾身體的習俗，一方麵是為了同化於圖騰，求得圖騰的庇護；另一方麵也因為圖騰在他們心中是神聖的、威嚴的，當然更是美好的。“羌”與“薑”是羊圖騰民族的姓氏，其構成也是取象於戴羊角的人形。而“美”在甲骨卜辭中與“羌”、“薑”一樣可用做人名，或俘虜的代稱。即使是現在，一些受古羌文化影響或從古羌演化而來的民族在舉行某種活動時仍保留著裝扮成羊的習俗。青海河湟地區是古羌的發源地，農曆新年前後，當地人要跳一種名為“老羊歌”的舞蹈，舞者必須戴羊角帽；西南地區白馬人是古羌後裔，正月初五到十五，他們有跳驅邪逐鬼之舞的傳統，舞者反穿羊皮襖，紮大羊尾，模仿羊的動作進行表演；裕固族農曆正月初十至十五舉行正月大會，屆時人們身著節日盛裝到佛堂拜佛，而寺院僧侶則戴上羊、牛形象的麵具跳祭神舞。

人裝飾羊角為美，那麽器物飾以羊等動物形自然也是美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上出土了繪有各種動物圖案的陶器；殷墟發現了大量刻有動物紋飾的青銅器、玉器、骨器等，而四羊方尊、兩羊尊等就是直接鑄成羊形的器皿。中國古典建築同樣有以動物作為裝飾的傳統，而這些古老的東西在現代人眼裏仍然是美好的。

既然動物裝飾是人類對藝術、對美的最初認識，那麽為什麽“美”會被許慎等人解釋為“甘也”、“羊大則美”，且許多與飲食有關的詞被訓為“美”，而“美”的本義卻模糊不顯了呢？這正如蕭兵先生在《從“羊人為美”到“羊大則美”》一文中所說的，由於圖騰製的衰落，“羊人為美”的圖騰扮演儀式不大舉行了，後人難以知道“美”的來源及其本義，因此，站立著的人形變成了“大”，羊角也變成了“羊”，而“美”字的古義也就含糊、泯滅了。於是人們把“美”當成會意字——羊大則味美了。再加上“味”與審美的確存在著某種契合，所以，“羊大則美”說也就被順理成章地當做“美”的本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