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文化--戌犬通靈

一、狗與創世神話

神與狗一起創造世界的神話，在世界上並不多見，就目前的神話資料看，這類神話，主要流行於古代的中亞、蒙古及東北亞地區的遊牧或狩獵民族之中。

《山海經》中的西王母看來是一個與狗神有密切關係的人物。雖然從目前的材料中看不出她參與神創世的跡象，但可以肯定西王母與中西亞地區的早期犬崇拜有一定的關係。

《山海經》說西王母“其狀如人，狗尾，虎齒而善嘯。蓬發，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

這裏所謂的狗尾，即勾尾亦即卷尾。也就是說西王母具有狗的特征，並且她是“穴處”。

近代不少學者通過對《山海經》及西王母形象的起源和流傳的研究，認為西王母原是西亞民族的女神，後來經由中亞和西域的商道傳入中國境內。從《山海經》所提供的方位來看，西王母位於西方，如說：

西有王母之山……

（《大荒西經》）

西三百五十裏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

（《西山經》）

學者們認為西王母不但是天之刑神，同時又是太陰之神即月神，所以《勾踐陰謀外傳》上說：“立東郊以祭陽，名曰東皇公，立西郊以祭陰，名曰西王母。”現代學者丁謙、淩純聲、杜而未、蘇雪林等都認為西王母這一女神原型是從西亞傳入中國的。丁謙先生在《穆天子傳·考證》卷二寫道：

竊謂西王母者，古迦勒底國之月神也。《軒轅黃帝傳》言：“時有神西王母，太陰之精，天帝之女。”可為月神確證。考迦勒底建都於幼發拉底河西濱，名曰吾耳城，有大月神宮殿，窮極華美，為當時拜偶像之中心點。又其國合諸小邦而成，無統一之王，外人但稱為月神國。以中國語譯之則曰西王母，即稱其國為西王母國。

丁謙先生所說的古迦勒底國，其“迦勒”一詞就有狗之意思。古代的迦勒底人分布於巴比倫邊遠地區，是屬於閃米特人的遊牧部落。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南部之後，逐漸轉入定居。自公元前9世紀，與亞述人爭霸巴比倫，公元前636年至前538年，迦勒底王朝稱雄於巴比倫，並建立了強大的新巴比倫王國。如果西王母為迦勒底國的月亮神的話，那麽，我們有理由推測西王母的狗尾與“迦勒”一詞有一定聯係。迦勒底人奉天神迦勒底為主神，據研究者推斷，其民族之稱蓋源出於此，意即“迦勒底之民”。如果我們對“迦勒”一詞的解讀沒錯的話，那麽，可以認為迦勒底之民也是一個崇犬的民族。

西王母的狗尾之說，還可以使我們聯想到《聖經·舊約》中人類的始祖夏娃。相傳，人類始祖夏娃的出生也與狗的尾巴有關。這個傳說在後期正統的基督教文化裏找不到，但卻流傳於中東境內的民族中。美國民間文藝學家斯蒂·湯普森在他的《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中曾提到這個神話：

而最初編造傳說，說夏娃是用狗尾巴做成的人（母題A1224，3），一定是原始時代厭惡婦女的人編造出來。

昆侖山係神話與《聖經》神話中的兩位女性，為何都與狗尾巴有關呢？這的確是一個耐人尋味的現象。

據匈牙利的一種傳說稱，夏娃是從狗尾中創造出來的，所以百姓都說女人生來跳蚤多。當神創亞當的時候，從亞當左肋上取下一根骨放在地上。之後，神為了給亞當填補肋上的空洞去取糞時，狗企圖偷走肋骨。可是，神反而把狗尾巴割下做成了夏娃。

這一神話不僅在匈牙利，而且從亞洲大陸的西部到東歐這一廣闊地帶都有傳播。如果說這個神話在中亞、西亞的遊牧民族中廣為流傳，那麽，它很有可能受到了崇犬民族的影響，也有可能將《山海經》西王母的狗尾一說附會在夏娃身上。我們知道曆史上匈牙利人的祖先有一部分是從中國蒙古草原遊牧而去的匈奴人，這部分匈奴人在西域及中亞曾有過一段短暫的定居生活，他們是否熟知《山海經》西王母的神話，難以考證，但匈奴人是一個敬犬的民族，這恐怕不會有問題。史書上多稱匈奴為“狼種”就是一個證明。

在蒙古人的早期創世神話和人類誕生神話中，也出現過一隻狗的形象。由於這隻狗的失職，差點讓神創造的人類毀滅。這一神話與上述匈牙利的神話中神造人，狗搗亂的情節多有相似，這個神話的大意是：

很久很久以前，地心剛剛形成，太陽開始運轉，火苗即將燃起，花草快要長綠，大海隻有小溪那麽大，須彌山隻有土丘那麽大的時候，天神開始造人，用泥土捏了一男一女。之後，天神要去尋找生命之水，使泥人活起來。他怕走後魔鬼來破壞泥人，就叫來狗和貓，對它們交代說：我走後你們倆好好看守這兩個泥人，我回來之前不要讓任何東西靠近他們。他們將來要做你們的主人，不得有誤。

天神走後，魔鬼真的來了。由於狗和貓看守得嚴，魔鬼無法接近泥人。後來，那魔鬼給了貓一碗奶，給了狗一塊肉，趁貓喝奶、狗吃肉的工夫，往泥人身上撒了一泡尿。

天神找到聖水，回來一看，泥人身上的毛已被魔鬼玷汙了。天神大怒，命貓用舌頭把泥人身上被玷汙了的髒毛舔掉，並把貓舔掉的髒毛套在了狗的身上。由此，人們身上不長毛，而狗的全身長毛。由於魔鬼尿未能玷汙泥人的頭部，所以人才長頭發。因為貓未能舔淨泥人腋下和下身的髒毛，人的腋下和下身留下了髒毛。也是因為貓用舌頭舔掉了泥人身上的髒毛，而髒毛又套在了狗身上，所以，蒙古人中有了“貓的舌髒，狗的毛髒”之說。據說，天神用生命之聖水給了人類以生命，所以人應該是長命百歲、永不衰老的，隻是因為被魔鬼尿玷汙，所以人們的壽命就有限了。

這則神話包含了多層的象征含義。首先，狗的貪吃，使得魔鬼有機可乘，這裏狗的本性仍舊未改。其次，神的遠離，魔的到訪，象征了人類一開始就不能避免的鬼氣與邪惡的一麵，暗示了人類自身所具有的善惡對立與鬥爭。神的聖水與魔的尿水便是其象征。魔鬼的尿水在人身上引起的一切肮髒，通過貓完全轉嫁到狗的身上，形成由淨潔到肮髒的轉換隱喻，於是，狗成為肮髒的代名詞。最後，狗與貓的失職，使人失去長生不老的美事，說到底，狗讓人走向死亡。

這個神話與非洲多哥人和南迪人神話中所說的“狗讓人失去永生”同屬一類。從匈牙利流傳的夏娃是神用狗尾造的這一神話來看，古代中亞地區的崇犬之風也很盛行。早期生活在巴勒斯坦境內的希伯來人，在曆史上也有過崇犬習俗。這似乎也能從希伯來人以動物給人取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例如希伯來人有時給男孩子取名叫“迦勒”，而如前所述，“迦勒”之意就是狗，這其中有希伯來人希望小孩長大之後像狗一樣敏捷、勇敢，使敵人膽戰心驚的意思，同時也流露出了對狗的敬拜之情。

女人從狗尾巴創造出來的神話母題，似乎隻在有過牧獵生活的民族中流傳，生活在農業區域的民族很少將夏娃與狗聯係在一起。

我們不能忽視的一點是，《聖經》中的創世紀故事，在傳播流行於西域少數民族的過程中，大大地增加了遊牧民族的文化色彩。而在其故事中，狗被認為是上帝為人類創造的第一個動物。其目的是為了幫助人類戰勝困難。這些有關狗的情節和對狗的態度在後期的新舊約故事裏是看不到的。

哈薩克族著名的神話《造物主創世》，在其情節、人物上，不但受到《古蘭經》及《聖經·舊約》的影響，同時也受到了瑣羅亞斯德教的影響。這個神話講：

神創造了人類的始祖，男的叫阿達姆阿塔，女的叫阿達姆阿娜，前者是人類之父，後者是人類之母。他們彼此為婚，生兒育女。其後，為了人類的生存與享用，神創造了飛禽走獸，花草樹木。神最先用人肚臍眼窩裏的泥創造了狗，之後又造了其他動物，並給它們注入了靈魂，使其有了生命。因為神給人類最先造了狗，所以直到今天，狗對於人類仍然是十分忠實而馴服的。

在另一則神話《上帝用泥土造人》裏說，上帝造好人之後，怕被先造出的牛將泥人撞倒，於是上帝想，應該創造一個什麽來保護人類，就創造了狗，讓它來保護人的軀體。狗和人的親近，看護棚圈和牲畜就是這個原因。

在哈薩克的這兩個神話中，我們能明顯地感到牧獵文化中狗的巨大作用。

維吾爾族的“創世紀”神話，與《聖經》中的“創世紀”在結構上大體一致，但在一些具體細節上有所變異。涉及狗的神話母題有兩處：一是神話《人的壽命》，故事說，人最初的壽命隻有二十歲，狗將自己的十歲給了人。另一個神話則是伊甸園神話的一個變體。說亞當和麥穗是同時被真主趕出天堂的。這個神話有趣的是，真主從天堂裏趕出來的是亞當和麥穗，這裏麥穗代替了夏娃。傳說當時，麥子從根到莖全都結滿了麥粒。一天，一個老太婆竟用油餅給孫子擦P股。於是，麥子向真主訴苦，請求把它帶回天堂。於是，真主派天使到地上收割麥穗。結果讓狗發現了，它向真主乞求留一點食物給它吃。真主憐憫狗，就讓天使留一些麥給狗吃。

所以，維吾爾族認為我們現在吃的糧食是真主給狗的食物，因而養狗的人就不應忘記給狗填飽肚子。

這是一個有關麥穗與狗的神話，在這裏，麥穗與農業文明以及女性聯係在了一起。

從遊牧民族中流傳的早期創世神話看，似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神造人和創世的過程中都沒有離開過狗。此外，普米族的創世神話《捉馬鹿》敘述天地起源時也提到了狗。該神話說，天神給神巨人簡劍祖一條紅狗、一條白狗、一條金狗、一條銀狗、一條銅狗、一條鐵狗。這六條神狗幫助簡劍祖找到神奇的馬鹿，創世巨人一箭射死馬鹿，馬鹿身體的各個部分變成了天地日月和萬物。在這裏，如果沒有六條神狗的幫助，巨人就無法創造這個世界。

通古斯——滿語諸民族的神話也有這一母題。其中較為典型的是埃文克人的創世神話，這個神話說：

世界上最初隻有兩兄弟和水。弟弟從底部獲得一些土，置於水麵，並坐於其上，昏昏入睡。哥哥漸漸移取他身下之土，鋪展開來，終於形成大地。而後，兩兄弟著手創世——以泥和石造人以及種種動物；有益於人者，為弟所造；有害於人的獸類，則出自兄之手。弟弟有一犬相助，弟弟不在時，犬則須維護他所造之物，不讓哥哥接近。一次，守犬貪求哥哥所許毛皮，竟讓他接近弟弟所造之物。哥哥將疾病注入弟弟所造之物，或毀壞之。弟弟歸來，嚴懲其犬，並繼續完成未竟之事。大事既成，弟弟去往天界，留下烏鴉（或熊）作為世人同他的中介；哥哥則去往地下。後來見之於世的薩滿，稱弟弟為“賽維基”，稱哥哥為“哈爾吉”。

這個神話的結構與我們前麵提到的蒙古人的創世神話有類似之處。從神話的原型結構來分析，兄長代表了惡，兄弟代表了善；兄長象征了牧獵文化，而兄弟似以農業為主，盡管在神話裏這一情節表現得不夠明確。狗在這裏不但是弟弟創造世界之善物的守護神，而且也是最早與人結盟的動物。由此說明狗有可能是農業定居部落的守護之神。

當然，我們現在很難確定“狗參與創世”的神話母題到底最早起源於哪個民族、哪一區域，但無論怎樣，亞洲和東北亞地區是犬參與創世神話的最早起源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