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文化--騰蛇乘霧

一、崇蛇習俗

蛇在中國人的生活中起著各種重要作用，這些作用既表現在精神生活方麵，也表現在物質生活方麵。

（一）閩人的崇蛇之風

福建古稱“閩”，《說文解字》：“閩，東南越，蛇種，從蟲門聲。”《太平禦覽》卷一七?：“閩州越地，即古東甌，今建州亦其地，皆蛇種。”

從“閩”字的字形來看，是一條蟲（蛇）位於門內。古時閩人的圖騰是蛇，至今在福建的南平市延平區樟湖鎮仍保存著比較完整的崇蛇習俗。因為目前已很難找到這樣的地方，我們將把樟湖鎮的蛇崇拜儀式當做典型材料，作比較詳細的介紹。

樟湖鎮駐地樟湖阪，原名漳湖阪。今樟湖鎮轄六街八村，樟湖集鎮包括阪頭、上阪、林徑、中和、中阪、下阪六街，人口近一萬三千，多數人參與崇蛇的民俗活動。據說，樟湖阪沒有人以捕蛇賣蛇為生計，餐館裏也不殺蛇。

南平市武夷文化研究院楊慕震先生，於1994至1995年間，多次深入樟湖鎮實地調查，收集了大量崇蛇風俗的資料，並與陳鬆民先生經過研究，寫成《南平市樟湖鎮崇蛇文化內涵新探》一文，介紹了當地的蛇崇拜儀式內容，探討了崇蛇習俗的曆史傳統等問題。

據此文介紹，樟湖阪於明代建有蛇王廟，供奉蛇神――連公爺。1992年因建水電站，廟被拆遷改建於樟湖鎮新址。原占地1800平方米，現占地1200平方米。廟為懸山式雙層重簷建築，四周簷下和前簷鬥拱有蛇頭造型，中堂上懸有清代甲戌年（1694年）重修廟宇時所立“仙都龍窟”牌匾。

廟內有柱聯四副：

登斯台莫潦草拜一拜

履此地試仔細思一思

（背刻光緒貳拾五年巧月）

數曆經滄桑何問千秋功德

雖含辛茹苦隻求萬民同歡

閩越遺風唯我湖峰惠存

仙都龍窟冠此蛇王寶殿

鎮萬民無疆有求必應

求水陸平安不辭勞苦

廟內塑肖、連、張蛇王神像三尊，皆黑臉。頭戴平天冠、手捧圭板，為帝王裝束。還有鎮殿將軍、少爺（蛇王太子）、師爺、總管（傳為古田知縣，塑像著清代官服）。

以前，廟中還陳列著道光十年（1830年）鑄造的鐵花瓶，上鑄“連公爺”字樣，此瓶1993年失竊。當年蛇王廟內還放置著精致的釉陶蓄蛇甕，上有“光緒二年楊子起公置”字樣。甕高48厘米，口徑21厘米，最大腹徑127厘米，有四耳，四周還留有氣孔。

據群眾說，一百四十多年前，蛇王廟內有一座戲台，因香火不慎引起火災被燒毀。戲台有柱聯：

瞬息間上下千年

方寸地縱橫萬裏

另據清乾隆十八年的《萬壽無疆碑》記載，明清時期蛇王廟曾置有大量廟田，最多時達一百多畝。1949年以後取消了廟田，賽蛇神等活動資金由信徒們自動捐款。

樟湖阪蛇王廟曾見於明人謝肇?《長溪瑣語》：

水口以上地名朱船板，有蛇王廟，廟內有蛇數百，夏秋之間賽神一次。蛇之大者或纏人腰，或纏人頭出賽。

在福州方言中“朱船板”與“樟湖阪”同音，福州方言區的長樂縣人謝肇?所說“朱船板”即“漳湖阪”。

《南平縣誌》中也記載了漳湖阪蛇王廟的情況：

福慶堂：漳湖阪，奉連公，相傳學法茅山，其術甚精。裏人置田，歲七月建醮禱祀，應若影響。康熙三年，劍南道楊兆魯、副總兵官陳維新，以“仙都龍窟”顏其堂。

漳湖阪的蛇崇拜儀式有每年元宵節前後的春祭遊蛇燈活動，還有農曆七月初七“乞巧節”舉行的秋祭――賽蛇神活動。

漳湖鎮前臨閩江，背靠印山，地形狹長，宛如一塊漂浮於閩江邊上的木排。當地的人們怕他們棲身的“木排”被江水衝走，所以每年從農曆正月初六至正月二十一按姓氏或街道輪流舉行遊蛇燈活動，家家戶戶點起蛇燈，每夜一遊，全鎮徹夜通明，蔚為壯觀。

蛇燈由蛇頭、蛇身、蛇尾三部分組成，蛇頭和蛇尾用竹篾紮成，外以彩紙裱糊，分別安裝在預先鑿有14個方形小洞的寬約0.3米、長4米的木板上。高約2.5米，空心，外貼鱗甲、造型古樸而誇張。蛇身即燈板，每段由三盞竹篾紮製、上方敞開的倒梯形的四方鬥形燈組成，這三盞燈裝在寬約0.2米、長2米的木板上，燈上裱糊白紙，四周貼有剪紙圖案或繪花鳥魚蟲，也有的題寫吉祥語。燈內中央有釘子可插蠟燭，燈座即木板。燈板兩端各有一圓孔，當與其他燈板相接時以小木棍插入圓孔，形成能自由擺動的蛇身。近幾年來，蛇燈的頭尾形狀仿龍燈，不過，人們仍稱其為蛇頭、蛇尾。

漳湖鎮人每年都積極參加遊蛇燈活動，一條蛇燈少者由三十塊燈板組成，多者達七百多塊燈板，連接成一條一二公裏長的蛇陣，浩浩蕩蕩。那竹蛇搖頭擺尾，蛇體大放光明，和漳湖鎮人一起度過一個屬於蛇神的夜晚。

遊蛇燈的高潮是“竹蛇”行進到高坡處作環繞狀，表示竹篾在石筍上打結，為“木排”更換新的竹笮，在新的一年裏人們可以安安穩穩地在這塊土地上生活。

近年來，遊蛇神的隊伍常被有關單位調往別處參加文體、民俗表演，淡化了迎神意識而增強了群眾自娛自樂的因素。

賽蛇神的活動在“牛郎會織女”的七月七舉行，這一習俗由來已久。1948年以前，蛇王廟的廟產、香火錢和賭博活動管理費的收入由居住在樟湖阪的鄧、陳、楊三個姓氏共同管理，這些收入是賽蛇神活動的主要活動經費。廟田由佃戶輪流租佃，田租提前一年預交。當時的賽蛇神活動一年舉行三次，時間都在農曆七月，分別為初三、初七、十二。賽蛇神活動一般需要提前一個多月準備，把活蛇養在蓄蛇甕裏、整修神像、修理儀仗用具、準備服裝。1948年賽蛇神的會首是陳煥枝，現已去世。此後數十年間，這一活動中斷。1995年賽蛇神的經費由各家各戶自願捐款，後因捐款不足，由中阪村委會以補助電視台拍攝節目的形式彌補。名譽會首為陳學淺、陳良茂（陳氏族長，農民）；財務管理陳學信、陳學舉、陳紹建。

賽蛇神的隊伍排列有序，由以下二十三個部分組成：

（1）過山旗。旗長一丈許，上書“九天行雷法主連公”。在整個隊伍出行之前一小時先按出行路線走一遍。

（2）神銃。為三眼銃，邊行走邊放。

（3）清道鑼。

（4）肅靜、回避牌。

（5）拖板。以毛竹破半，拖在地上走。

（6）戴枷人。枷以薄木板中間挖圓洞，漆紅色套在肩上。左邊貼一紅紙條，上寫“犯人一名”，右邊貼一紅紙條，上寫：“弟子×××叩”。

自稱“罪犯一名”的戴枷遊街者，是蛇神的虔誠崇拜者以戴枷贖罪的形式來贖回人生的平安，消災免病。據說以前戴枷人曾多達300餘人。中阪街92歲高齡的小商王依增告訴采訪者，90多年前，中阪流行霍亂，村民們組織去古田連公廟的祖廟取聖火回連公廟舉行賽蛇神活動，以後便平安了。王依增老人自幼多病多災，自從戴枷還願之後，身體健康，於是樂此不疲，近年則由其子孫代勞。

（7）千兵：押“罪人”的兵士。

（8）挑開枷工具斧頭、凳子的人。

（9）號兵。頭戴清朝時期士兵帽，身著清代士兵上衣，持銅號，銅號長1.25米，喇叭口直徑0.23米。以前有號16把，現存6把。

（10）兵器。有36件十八般武藝的兵器。

（11）長旗、龍旗。

（12）珠亭（放置香爐）。

（13）彩亭（放置蛇王印）。

（14）空轎。樟湖鎮內有一陳氏宗祠，據說清朝陳氏23世祖陳世盛曾出任順天知府，當地遊蛇時派空轎去接他。

（15）千龍亭，內裝活蛇王。從底座到頂蓋高1.8米，玻璃框為0.7米×0.7米的正方形。

（16）活蛇隊伍。一隊男子盤蛇於頸間、身體或手臂上，在街道上遊行。

（17）千龍大將（鎮殿將軍）。

（18）總管爺。

（19）師爺。

（20）少爺（蛇王太子）。

（21）張公蛇王。

（22）肖公蛇王。

（23）連公蛇王。

遊蛇隊伍的前列抬著從蛇王廟梁上取下來的、康熙三年劍南道楊兆魯、副總兵官陳維新題的“仙都龍窟”牌匾。隊伍從蛇王廟出發，隊伍中還穿插不少人奏吹打樂，在三尊蛇王塑像前備有香爐，途經居民門前可供信徒們交換香枝，意為分香取火。遊蛇隊伍必須走遍村中的每一條路，意在使蛇王的恩惠遍布各個角落。隊伍遊到閩江岸邊，活動就結束了，人們把蛇在江邊放生。

關於閩人崇蛇的文化內涵，楊慕震、陳鬆民兩位從百越遺風、生殖崇拜兩方麵進行了探討，認為“南平市樟湖鎮對蛇的崇拜以及祭蛇神的一係列活動比較豐富，曆史文化的積澱比較厚重，其文化內涵也比較深邃，是閩越人崇拜蛇的活生生的記載”。“將裝有活蛇的蓄蛇甕置於蛇王廟中供人朝拜和點燃蠟燭的竹蛇燈盛遊全村的行動”，就是祈望人丁興旺的象征性的作法。遊行隊伍中那些自稱“罪人”的戴枷人“可能是無後，或者人丁不夠興旺，或者家人受到病魔或其他不祥的災難的威脅，不能平安地繁衍後代，或者子女該嫁娶而未果者”，致使本族不興旺。“變形的生殖崇拜的潛勢力以及演化成的某些舊風俗仍然存在，樟湖鎮的一係列崇蛇活動就是一例”。

也有采訪者認為，從民俗學角度看，樟湖阪保存的閩人蛇崇拜儀式較為完整，是很難得的，從生態環境角度看，樟湖阪人愛蛇護蛇，是愛護我們自己的環境。

關於蛇王的來曆，樟湖鎮民間傳說中有三種主要的說法：一是說蟒蛇精修煉成人、成神，成為蛇王。二是張、連、肖姓三人結為兄弟，同到茅山學法，學成後回鄉降蛇妖，成為一方的保護神。連公為鎮樟湖阪者。三說是連公與古田傳說中的陳靖姑是師兄弟。這些說法的主要矛盾在於蛇王究竟是蛇神還是降蛇妖的神。福建多蛇，從上古時期，當地先民們必然就是既畏蛇又崇蛇，他們希望有蛇神保佑，也希望有降蛇的神靈庇護。這種情況延續了漫長的歲月。所以在這裏既保留了許多崇蛇、護蛇的風習，也留下了“李寄斬蛇”一類故事。如果我們能夠從曆史上人們對蛇一直存在矛盾的情感來考慮問題，對於樟湖阪關於蛇王傳說的矛盾也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崇蛇不等於不畏蛇、厭蛇。畏蛇也會從恐懼中生出敬蛇心理，這本是人蛇關係的兩個方麵。

（二）江、浙地區的崇蛇之風

江南一帶除福建省外，還有不少地區保留著崇蛇習俗。

江、浙地區在先秦時期屬吳、越之地。越人崇蛇，吳、越風習基本一致，所以江、浙一帶的崇蛇習俗也是源遠流長的。

蛇能滅鼠已如前述。毒蛇中的眼鏡蛇、蝮蛇、五步蛇，無毒蛇中的蟒蛇、黑眉錦蛇、三索錦蛇、紅點錦蛇等都是老鼠的天敵。有的地方人們把蛇分為家蛇和野蛇，對家蛇不能直呼其名，而稱為天龍、蒼龍、家龍、小龍、大仙、老溜、蠻家等。有些農村地區還流行著家蛇吉利，不可打殺的迷信說法。有人認為家蛇能把富人家的米運到窮人家，這米就叫做蛇富米或蛇盤米。也有人認為守在米囤旁的家蛇會使米囤內的米溢出，隻要有專人取米，便取之不盡。

宜興地區有祭祀家蛇的風習，在每年的元宵節、二月二、清明節、七月十七、中秋節、重陽節、冬至、除夕都要舉行祭祀，其中重陽節被認為是家蛇的生日。這些儀式又叫做請蠻家或齋蠻家。在祭祀家蛇的日子裏，人們要用米粉做成盤繞的蛇，或做成人首蛇身的形象，放入籠屜中蒸，這就是米粉蛇。蛇的周圍還要放很多象征蛇蛋的小米粉?子，這應該是原始生殖崇拜的遺風。

過去宜興的城隍廟中有蠻家菩薩的塑像，造型是一條盤繞的蛇，蛇頭在中央，向上仰起。這也體現著吳越之地的崇蛇傳統。

蘇州的蛇王廟中，供著蛇將軍的塑像，農曆四月十二日傳為蛇王生日，這一天有很多人前來進香求符。據說最早的進香人多為捕蛙為生者，捕蛙是從蛇口奪食，因而捕蛙人要來燒香，請蛇王寬恕。後來的進香者包括各行業的人們，他們相信求到的符?貼在窗戶上可以避蛇害。

在寧波、紹興一帶，有些人在家中飼養家蛇來捕鼠。蛇可以是人的益友，這大約也是吳越之地崇蛇風習長期保持的一個原因吧！

越人崇蛇的曆史悠久，他們或拜蛇為祖，“婦人以墨黥手為蟲蛇之文”，古越人崇拜龍蛇，並文身像龍蛇，至今保持著古代越俗的高山族中的魯凱人、排灣人以百步蛇為其圖騰的始祖，在建築物、傳統服飾、生活用具上常常製作蛇紋圖案，並以其為地位、權威的象征，嘉義深山的達邦和特富野兩村的曹人中，流傳著一個神話傳說：有一雄性的蛇變為人形，去參加曹族的戰祭，戰祭慶典之後舉行舞會，晚上，此蛇追求一女子，女子見其貌美，與之結婚，Tawununana族便是蛇的後代。這個“蛇為始祖”的傳說，可能是古越族蛇崇拜的演變。

（三）西南地區的崇蛇之風

生活在西南地區的彝族人民，有一部全麵記載當地彝族曆史的古書《西南彝誌》，原譯本卷二十二中，講述了造天地的神話傳說，蛇也是織造天地的仙妖之一，書中說：

蜘蛛彈弦琴，蒼蠅吹號角，妖蛇和猛獸，三蟲來會合……妖蛇自講道，會逗男女笑，密姆快丟梭。

妖蛇尾搖擺，無腳也能行。不是沒有腳，蛇有四隻腳，被人看見了，可就害羞?！

居住在雲南境內的基諾族人有祭大龍、祭小龍的節日，具有鮮明的宗教色彩。祭小龍也應源於古代的蛇崇拜。

在崇蛇的同時，西南地區的人民也不免畏蛇。比如苗族認為病重昏迷的人是魂魄被囚禁在一洞中，洞中有大門，有許多大蛇和蜈蚣，見人便要咬。

雲南的納西族認為胡亂行卜死後要受到懲罰，有一幅宗教畫，繪有一個胡亂為人行卜者死後受到蛇、虎等動物圍攻的場麵。

在近代保留著氏族圖騰的民族中，彝族、侗族、怒族、白族、哈尼族、傈僳族、珞巴族都曾以蛇為氏族圖騰之一。

（四）北方地區的崇蛇之風

北方的崇蛇之風不及南方之盛，原因可能是北方人與蛇接觸的機會遠少於南方人，蛇在人們的生活中位置不那麽重要。不過，如同南方一樣，北方不少地區也將蛇看做財神或財富的象征。

山西忻州、五台等地，以棗饃饃祭神，棗糕上要用麵塑一圈小蛇，當地民眾把蛇視為財神，棗糕上塑小蛇有“招財進寶”之意。山東有些地方，春節祭祀神靈和祖先的供桌上要擺上麵塑的“聖蟲”，有的“聖蟲”禮饃重達10多斤，“聖蟲”虎頭圓形，身體成盤蛇狀。有的地方還將“聖蟲”做成刺蝟和蛇的形狀，口含銅錢或紅棗，大的供在財神、灶神的祭案上，小的放在米缸、麵缸、糧囤、錢櫃和衣櫥裏，以祈求財物增多，取之不盡。

有的地方農村地區在農曆二月二要貼龍、蛇剪紙。也有的地方用灰撒成龍蛇狀，清代鹹豐年間的《武定府誌》中說：二月二這天，“民俗取灶灰圍屋如龍蛇狀，名曰引錢龍，招福祥也”。

在為死者選擇墓地時，有些北方人相信“葬地蛇盤兔”之說。明葉盛《水東日記》載：“居庸以北，俗擇葬地以驗蛇盤兔為上，昌平侯楊洪赤城葬母處亦然。意者，地氣溫暖，二物皆穴焉。偶相值而相持，亦適然而。昧者至爭地盜葬，訐訟連年，惑哉！”選擇這樣的葬地，除了取其地氣溫暖之外，以蛇象征財富，盼望富裕的心理，恐怕是一個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