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文化--亥日人君

二、正月四日為豬

我國古代南方民俗中也有關於殺豬的忌日。較早見諸漢族古書的忌日是正月四日。梁朝宗檁在《荊楚歲時記》一書中曆述荊楚地方的年節習俗，有“正月七日為人日，以七種菜為羹”的記載。隋人杜公瞻注雲：

按董勳《問禮俗》曰：“正月一日為雞，二日為狗，三日為羊，四日為豬，五日為牛，六日為馬，七日為人。正旦畫雞於門，七日帖人於帳。”今一日不殺雞，二日不殺狗，三日不殺羊，四日不殺豬，五日不殺牛，六日不殺馬，七日不行刑，亦此義也。

從這段有趣的說明中可以看出，正月的前七天分別是雞、狗、羊、豬、牛、馬和人的特殊日子。之所以在這七天的某一天中不得殺死某種動物，是因為這一天對該種動物有紀念意義。根據新年禮俗往往同創世神話的內容相互對應的情況，筆者曾在這個記載背後發掘出以七日創造為展開順序的已失傳的古神話。在這個以造雞為開端、造人為終結的開辟神話中，六種家畜分別充當著東南西北下上六合方位的象征。其中第四天所造之豬便同時象征著空間上的北方和時間上的冬季。後代新年禮俗中的初四日不殺豬，顯然是對遠古創世神話觀的一種回應。這正像猶太教和基督教的信徒要遵守禮拜日的休息製，回應上帝六天創造、第七天休息的《創世記》神話模式。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以雞狗羊豬牛馬人為表層象征的宇宙空間發生模式，與對應十二支的屬相動物的空間排列方式有著明顯的差別。按照一日造雞，二日造狗，……六日造馬的程序，宇宙空間的展開以東、南、西、北、下、上為順序。雞代表東方，狗代表南方，羊代表西方，豬代表北方，牛象征下方大地，馬象征上方天空。古人所馴化的六畜，組合起來構成一種象征體係，恰好充當了宇宙六合的具象符號。其空間方位的編碼安排並非出於偶然，僅舉出《周易》係辭的天地擬象中“乾為馬”和“坤為牛”兩項，即可知矣。然而在屬相十二辰配位係統中，雞為酉，對應的是西方；鼠為子，對應北方；龍為辰，對應東方；馬為午，對應南方。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象征係統。究竟孰先孰後呢？

從先秦古書《墨子?迎敵祀》所記載的上古軍禮的方位象征看，雞犬羊豬對應東南西北的編碼模式早在春秋時期就已存在，而十二屬相之說當時還未見有著錄。如果再往上溯，雞犬羊豬對應東南西北的編碼模式或出於殷商時處於中原地區之人對四方少數民族或部落的圖騰化編碼。換言之，當時的中原居民對西方薑羌之牧羊文化、南方苗蠻之犬圖騰、北方廣大的豬神崇拜地區都有極深刻的印象，這些動物也就分別成為指代四方的標記符號了。

流傳於湖北孝感縣一帶地區的民間故事《女媧造六畜》，可以看做上述創世神話模式的後代變體。所不同的是：補上了女媧大神作為造物主；略微改變了六畜先後被造的次序，把豬放到創世的第三天，把羊調換到第四天。又在第七天造人之後，加上第八天向土地爺獻豬頭的情節。下麵就是這個故事：

傳說女媧娘娘造萬物時，先造六畜後造人。一開始，天是一團混沌，地是一堆泥巴，女媧娘娘摻水盤泥。她把泥巴摔來摔去，先摔出一雙雞子，雞子一叫，天門開了，日月星辰齊出來。第二天，摔出一雙狗子，狗子一跑，地門開了，有了東南西北四方。第三天，摔出一雙豬子，豬是家中寶，無豕不成家。有豬便有了家，第四天摔出羊子，用羊子祭天神，天神才賜福氣，吉祥如意。第五天第六天又摔出牛和馬。六畜做好了，沒人管理。第七天女媧娘娘用泥巴和水捏成人，又吐唾沫又吹氣，人就有了靈氣，稱為萬物之靈。有了人和六畜，家業興旺，第八天便要酬謝土地神，給土地爺敬獻豬首。

由於今日的湖北省就處在古代所稱的荊楚地區，所以這個孝感故事同古時候流行於荊楚一帶的創世說及新年禮俗還是大體上對應的，隻是細部上稍有變異。我們再看一則摩梭人的創世故事（喇氏族的來源），差別就大多了：天神創造了天地萬物以後，曾派兔子、老鼠、豬和虎到地上去造人。豬神是天界中的大力士，它嘴一拱，能掀掉三座大山，開出四個大海；耳一扇，能飛沙走石。但等到天神讓它去造人時，它卻領著情木（母豬）到北方去了。它說受不了這兒的熬煎生活，要去北方過安逸日子。天神很生氣，從此，宣布豬隻能供人宰殺吃食。同樣，兔和鼠也沒有完成造人的任務，造人的偉業由虎完成了，因此摩梭人認為虎是人的祖先。

這是一則講述創世時人類起源的神話。其中出現的四種生肖動物作為天神的使者，麵臨著造人的重任。豬在此成了懶惰的逃兵，受神的懲罰，注定了被人宰殺吃食的宿命；唯有虎完成了造人重任，被奉為人的祖先。

漢族的屬相有十二個，即由鼠到豬的十二種動物。基諾族的屬相也是十二個，但不是動物，其來曆與創世神話直接相關，是用創世女祖先阿嫫堯白創造事物的先後順序來定名和排列的。這是一個保留母係社會傳統的民族。相傳老祖母神阿嫫堯白出世時，宇宙是一片汪洋，在世界上水比阿嫫堯白早誕生，所以水排在屬相的第一，基諾語稱“正搓”日；阿嫫堯白是第二個在世上誕生的，所以屬相的第二個是阿嫫堯白的生日，基諾語稱“尼嫫”日。阿嫫堯白出世後創造了太陽、月亮、星宿，然後天地合攏又產生出草、風、樹、雨、七個太陽和火。所以屬相的第三至十二便按這個順序排列下去。即太陽生日稱為“章”日，月亮生日稱為“布羅”日，星屬生日稱為“尼”日，天地合攏日為“帽”日，草的生日為“許”日，風的生日為“賽爾”日，樹的生日為“生嗬”日，雨的生日稱“布合”日，七個太陽的生日為“西奪”日，火的生日稱“米除”日。

基諾族的日子計算為七天一輪。無論是十二天一輪的名稱，還是年的名稱都是用上述屬相的名稱。基諾族無“屬相”一詞，但每個人都清楚地記得自己出生時年的名稱和生日的名稱，並以此作為選擇人生禮儀活動和祭祀活動的重要根據。從這裏不難看出，屬相的產生同人們記日記年的需要有關，是抽象的時間觀念產生之前，人們嚐試用具體事物的循環排列來確認和記錄時間的產物。十二種屬相動物的模式化排列，不是可以看成以十二為進位製的一種動物記年（日）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