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苦

十六、孫曉磊製造智慧水

因為有劉穎的交代，鄒雨悅對孫曉磊留意起來，她首先發覺孫曉磊的變化是外表，那頭早就該理的長發居然被他打上了摩絲，怪怪得耷拉在右眼前，一件舊西服皺皺巴巴地套在校服上，他甚至把西服的領子也豎了起來，每天用左手托著右胳膊肘，用右手撫摸著下巴頦上幾根毛茸茸的胡子，做出一副沉思狀，再接下來鄒雨悅便發現孫曉磊不僅僅是對那本已經翻得都快爛了的化學書感興趣，他對化學課上的試驗也是到了入迷的程度，那天，剛上完化學課，孫曉磊就巴結地對化學老師說：“我幫您把這些東西拿到試驗室去吧。”也不等化學老師同意，抱起那推化學試驗儀器就走。

直到打下一堂課鈴，也不見孫曉磊回教室，鄒雨悅給劉穎扔了個紙條，問有沒有見到孫曉磊，劉穎衝鄒雨悅搖搖頭。

二十幾分鍾的上課時間過去了，仍不見孫曉磊回教室，鄒雨悅不放心，趁老師講完課讓大家複習的功夫，請假上廁所。鄒雨悅實在想不出孫曉磊會去了什麽地方。遊戲廳？不會的，離學校最近的那家遊戲廳已被公安局查封了，會不會去了遠處的遊戲廳？鄒雨悅走到學校門口的收發室，問張大爺有沒有見到一個男生出校門？因為白天學校的大門都是鎖著的，想出去，非得請張大爺開門才能出去。

張大爺搖頭，“沒有學生出去啊！”

那他會去哪裏？隻是給化學老師送了趟化學儀器怎麽就不見了呢？鄒雨悅疑惑地自語著走到化學試驗室門口，突然發現試驗室的門半開著，會不會在裏麵啊？想起最近孫曉磊對化學課感興趣的事，鄒雨悅推門走了進去。

果然！孫曉磊在化學試驗室裏，正一個人嘀嘀咕咕地往一個瓶子裏兌什麽東西呢。

“孫曉磊，你不去上課，在這裏幹什麽？”

鄒雨悅隻是輕輕地喊了一句，就嚇了孫曉磊一大跳，他回頭一看是鄒雨悅，心在不蔫地笑笑，又繼續往瓶子裏倒紅顏色的水。

“你怎麽進來的？誰給你的鑰匙？”鄒雨悅毫不放鬆地問。

“噓——”孫曉磊騰出一隻手，往嘴邊比劃了一下，然後向鄒雨悅招招手，“你來看，就要成了。”

“什麽要成了？”鄒雨悅不明白地問。

“智慧水呀！”孫曉磊把兌成的液體舉到鄒雨悅眼前晃了晃，“你瞧，它既不是白的，也不是紅的，既不是綠的，也不是黃的，它不同於任何一種飲料的顏色。”見鄒雨悅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孫曉磊更加來勁兒了，伸出食指沾了一點瓶子裏的液體，放到嘴邊伸出舌尖舔了舔，肯定地說：“沒錯，就是它！既不是甜的，也不是香的，既不是苦的，也不是臭的，這是一種誰也說不出的味道！”說著又把手指伸進瓶子裏沾了沾，送到鄒雨悅嘴邊，“來，嚐嚐。”

“不不，我可不想嚐，這到底是什麽呀？”鄒雨悅搖著頭往後退去。

“智慧水！你連智慧水都不知道？就是長智慧的水呀！”孫曉磊很自豪地瞪著鄒雨悅。

“智慧水？你鬧著玩呢？這是化學試驗！你要能製造出智慧水，太陽永遠也升不起來了。”鄒雨悅退到離孫曉磊有三米遠的地方站住，見孫曉磊還在不時地將瓶裏的水沾到手指頭上舔進嘴裏，立刻警告道：“別喝了，有毒的！”

“你不想讓你的腿好起來？過來嚐嚐，說不定明天你就能自己跑著回家了。”孫曉磊舉著瓶子朝鄒雨悅走過來，嚇得鄒雨悅扭頭就跑，但她哪裏跑得過孫曉磊，孫曉磊隻是幾步就堵在了門口，非常嚴肅地說：“我不勉強你，哪個產品的誕生過程不得有試驗品啊，我來做試驗品好了，這次期中考試，你看我的成績吧，數學絕對超過陳遠，語文絕對超過牛蹄子，到那時，你再喝也不晚。”說著舉起瓶子就往自己嘴裏倒。

“別，別……”鄒雨悅覺得孫曉磊是不是得了神經病，她一把從孫曉磊手裏搶過瓶子，但孫曉磊還是喝進肚裏幾口。

“幹嘛搶我的智慧水呀？”孫曉磊擦擦嘴邊的液體，向鄒雨悅伸出手，“給我！”

正當孫曉磊要去搶時，突然響起了下課鈴，趁孫曉磊一愣的功夫，鄒雨悅拿起瓶子就跑出了試驗室，然後往教室裏跑去。

孫曉磊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不忘關上試驗室的門，然後朝鄒雨悅追去。在（3）班的門口，孫曉磊一把抓住了鄒雨悅的胳膊，“快給我，別拿到教室去，也別跟別人說。”

“隻要你不喝這東西我就給你。”鄒雨悅緊緊地抓住瓶子不放。

“好吧好吧，我不喝了。”

孫曉磊嘻皮笑臉地哄著鄒雨悅，可鄒雨悅還是不鬆瓶子，“我才不信呢，除非你把它倒掉。”

“那多可惜呀！我好不容易兌出來的。”孫曉磊用力地扒著鄒雨悅的手指，“快給我，一會兒讓同學們看了像什麽話呀，拉拉扯扯的。”

“你不倒我就不給你。”鄒雨悅堅持著。

“好了求你了，幹明兒送你一盤Butterfly的Smile帶子還不行。”孫曉磊腆著臉說。

正當兩人堅持不下的時候，門突然開了，夏菁菁和劉穎走出來。

“咦，找到孫曉磊了？”劉穎望了一眼孫曉磊，又看著鄒雨悅和孫曉磊共同抓住的瓶子，好奇地問：“你們倆幹嘛呢？”

“搶飲料喝唄。”夏菁菁笑了，他們都知道孫曉磊和鄒雨悅的關係，所以並不為奇。

鄒雨悅尷尬地咧咧嘴角，把瓶子還給孫曉磊，找了個借口說：“誰稀罕你的破‘飲料’，呶，還給你，別喝得拉肚子才好。”說著會意地瞪了孫曉磊一眼，跟著夏菁菁和劉穎走了。

孫曉磊這才鬆了一口氣，朝三個女生的背影出了個怪臉，拿著瓶子進了廁所，他把瓶子藏到了一個積角旮旯處，然後回到了班裏。

沒想到，孫曉磊第二天就病了，渾身上下起了許多像疹子一樣的小疙瘩，癢得他直想用刀子把那些長疙瘩的皮膚割去。從醫院裏回來，吃過藥，他就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天已經有些黑了。

“小磊，有同學看你來了。”孫曉磊媽媽收拾起孫曉磊扔在床邊的衣服和襪子，搬了一個椅子放在床邊，走了出去。

孫曉磊朝門外望去，鄒雨悅笑眯眯地走進來，坐到了椅子上，不無關心地問：“怎麽啦？拉肚子了？是不是喝你自己製造的智慧水喝的？”

“我都難受死了，你還有心開玩笑？”孫曉磊不滿地聳了聳鼻頭，從被窩裏伸出一隻胳膊給鄒雨悅看，“出麻疹了。”

“不會吧？這麽大的人還出麻疹？”鄒雨悅使勁兒地搖著頭，不相信孫曉磊的話。

孫曉磊趁機搔了搔癢，嘎嘎地樂了，“大夫說是皮膚過敏，睡一天的覺就好了。”

“是喝你的智慧水喝的吧？”見孫曉磊眨著眼默認，鄒雨悅輕輕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還非要逼著我喝，幸虧我沒喝，否則也該和你一樣出麻疹了。”

“是啊，難道我們不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可你偏不喝，結果讓我自己一個人受罪，這下你又該得意了吧。”

“當然，誰叫你不聽我的話，偏要兌什麽智慧水，這下你可該死心了吧？”鄒雨悅教訓著。

“嗨，其實都怪朱儒……”

“你自己做的事還要怪別人，朱勇會讓你製造智慧水？我不信！”

“當然是朱勇！”孫曉磊把那本《學做發明家》的書從床頭拿給鄒雨悅，指著那篇《未來的智慧水》說：“你看看就知道我不是在騙人了。”

鄒雨悅拿過書來掃了一遍，撲哧笑出了聲，“這又不是朱勇寫的，怎麽能和朱勇聯係上？”

“知不知道，是他送我的書。”

“他送書沒錯，可這隻不過是人們的一種幻想罷了。”

“有幻想就有現實啊！”

“還執迷不悟呢？”

“當然不會了！”孫曉磊輕輕地甩動了一下右眼前的那縷頭發，想把它們甩到頭上，但那縷頭發不聽話地硬耷拉在眼前。

“該理發了。”鄒雨悅說著立刻就發現了孫曉磊枕頭旁的那件舊西服，她的目光停在那件西服上，“幹嘛要穿它，還要把領子豎起來穿？”

“你不知道大化學家都是這樣子的。”

“像個撿破爛的。”

孫曉磊笑了，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當然，我不會再穿它了。”

鄒雨悅想笑憋住了，做出一副正經的樣子說：“馬上就要期中考試了，抓緊點時間吧。”

“你幫我補習數學？”

“隻要你不搞歪門邪道，幫你補什麽都行。”

孫曉磊從枕頭底下抽出一盤磁帶，“送你。”

朱勇當然不會知道孫曉磊近來的癡迷和生病是由於他送了那本《學做發明家》引起的，他也忙著呢，怎麽會在意別人！自從那天去劉穎家見識了網上遊戲後，他就決心要用自己的能力去買一台電腦，他側麵地問過牛天梓一台電腦要多少錢，牛天梓內行地掰著手指頭大體地算了一下，要6000塊！6000塊，對朱勇來說簡直是個天文數字，但他覺得自己能夠實現，眼下，自己不已經攢了300多塊了麽，雖然這錢他曾經另有打算，但電腦對他的吸引力已經超過了任何東西，他一定要攢錢買一台電腦！不管是三年五年，隻是，300塊，離6000塊還有5700塊之遙呢！怎麽才能再掙5700塊？朱勇開始算計起來。

要不是看在喜歡夏菁菁的份上，朱勇絕不會把自己的秘密告訴她，他偷偷地把夏菁菁拉出教室外，很有些得意地舞動著右手的五個手指說：“我在算計我幾年能攢夠6000塊錢。”

“攢6000塊錢幹嘛？”夏菁菁對6000塊錢的數字感到驚訝。

“買電腦啊！”

“你自己買？”

“我爸我媽才不會給我買呢！”

“你真行，快攢夠了嗎？”

朱勇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現在隻有335塊，還差5665塊就夠了。”

“差這麽遠呢！”夏菁菁咯咯地樂起來，“那你得攢到猴年馬月呀？”

“也是的，不過……”朱勇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故做神秘地小聲說：“MUD可真是好玩，你家有沒有電腦？你玩過MUD嗎？”見夏菁菁搖頭，立刻做出一副很在行的樣子說：“就像真的一樣，那天劉穎從網上下來時都快哭了，她被一個叫憂鬱狼的家夥給甩了，看樣子，她挺喜歡那個叫憂鬱狼的人。”

“憂鬱狼是誰？”夏菁菁根本不明白朱勇在說些什麽。

“就是網上的一個男人呀！那個男人喜歡上了另一個女人，所以就……”

朱勇的話還未說完，就見劉穎突然從背後躥出來，瞪著眼問朱勇：“說什麽呢？什麽男人女人的？”

嚇得朱勇張大了嘴，看著劉穎的臉吞吞吐吐地說：“我……在告訴夏菁菁，我要買一台電腦。”

“你買電腦？哪兒來的錢？”劉穎不信地瞅了朱勇一眼，“不會是偷的吧？”

“不，沒……沒有偷……”朱勇吱吱唔唔著，本不想把自己攢錢的計劃再告訴劉穎，但不知為什麽，在劉穎的直視下，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她，她好心好意地讓自己去她家看MUD是怎麽一回事，自己卻偏偏憋不住把她對憂鬱狼的感情說給了夏菁菁，所以隻能把自己想攢錢買電腦的打算說了出來。

不料劉穎先是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然後再斜眼瞥著朱勇，“你也太不懂事了，你當你爸你媽掙那兩個錢容易嗎？6000塊錢，你們老家都能蓋一排房子了吧！”

“你怎麽知道？”朱勇有些奇怪，城裏的女孩子還知道這種事，他忙點頭，解釋道：“其實我本來攢錢不是買電腦的……”

不等朱勇解釋，劉穎接過他話道：“隻不過是去我家看了MUD後才有這個打算的對嗎？”見朱勇點頭默認，劉穎長長地歎了口氣，“知道什麽叫呢巴麽？加上水可以捏出任何東西，但不管捏出什麽東西，都是泥巴，經水一衝又什麽都不是了，為什麽叫MUD為泥巴遊戲，隻因為它是虛擬的，逃避現實的一種方式，沒有什麽意思，你還沒到逃避現實的程度，不如把錢留著給你爸爸媽媽買點什麽，或是過年過節給爺爺奶奶買點什麽寄去，記住，有一個健全的家，比有什麽都幸福，你可要珍惜喲，等失去了再想珍惜就來不及了。”

朱勇緘默了，望著劉穎顯得沉重的臉和那雙永遠充滿著冷意的雙眼，知道她的話絕不是隨隨便便說出口的，他早聽說過劉穎父母離婚、再婚的事，也曾幫她做過傳話筒，想想她能夠說出這番話，絕對是有過經曆後感悟出來的，心中不禁對劉穎充滿了深深的同情，他咬著下唇使勁兒地點了一下頭，猛地跑進廁所，嘴對著水籠頭，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