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苦

一、請願隊浩浩蕩蕩地“殺”進了蕭老師家

初三開學的第一天，同學們就想不管不顧地大哭上一場，其中不乏幾個脆弱的女生已經泣涕漣漣，打濕了一張又一張麵巾紙。

“陳大班，你說話呀！沒人讓你做啞巴。”牛天梓瞪著牛眼，生氣地衝班長陳遠嚷著。

可陳遠就像沒聽見似地用兩手緊緊捂著臉，使勁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斷地做著深呼吸，控製著自己不讓淚水掉下來，他心裏有一種深深的像被親人拋棄了的感覺。

牛天梓無奈地歎了口氣在陳遠桌前坐下來，透過陳遠手的縫隙焦慮地瞧著他，“陳遠，想個辦法吧，這會毀了我們的。”

站在一旁的孫曉磊眼珠子一轉提議道：“我們是否去學校請願？”

“餿點子。”鄒雨悅從遠處不滿地瞟了孫曉磊一眼，孫曉磊知趣地不再吭聲。

牛天梓的眼睛卻一亮，激動地一把扒開陳遠捂住臉的手，“對，我們請願去，我們去向蕭老師請願，蕭老師一定會幫助我們的。”

“這行嗎？”朱勇站在牛天梓身後半天了，目光從牛天梓的後背挪到陳遠臉上，又從陳遠臉上移到孫曉磊身上，他懷疑這個辦法。

“膽小鬼是永遠也上不了戰場的，虧你還得過小英雄的稱號呢，怕不是蒙來的吧？”孫曉磊瞧不起地衝朱勇揮了一下手，一P股坐到陳遠身邊，慫恿地說：“牛天梓說的沒錯，我們找蕭老師去，他好歹也教了我們那麽長時間，他一定會幫助我們。”

陳遠眉頭緊蹙，表情極其嚴肅，他一一掃過站在他麵前的男生，心裏頓時湧起一股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決心，果斷地站起身，從嘴裏嘣出了一個“走”字。

立即，一支請願隊就浩浩蕩蕩地“殺”進了體育蕭老師的宿舍。蕭老師不是說過，他和同學們永遠都是朋友麽！蕭老師不是還說過，他永遠是同學們的大哥嘛！那麽，作為大哥是不是應該在關鍵時刻拉兄弟一把？

結論當然是肯定的！

隻是，用失望來形容陳遠他們的心情似乎遠遠不夠，因為當他們第一眼見到蕭老師時，一個個像碰到了鬼似地張大了嘴，不敢相信這個在語文課上瀟灑有加侃侃而談的朋友加大哥會是眼前這般模樣！

隻見蕭老師拉開一條窄窄的門縫，擠出半邊身子，他上身穿一件露肉的老頭衫，整個肩膀仿佛就要掉下來似的，下身穿一條肥大的短褲，卡在胯上露出了肚臍，見陳遠他們滿麵嚴肅地找來，就像一個被逮住的竊賊，嚇得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成句子了，“陳……陳遠，你，你們要幹……幹什麽？”

陳遠使勁地眨了一下眼，盯著蕭老師的臉審視了好半天，才把頭轉向牛天梓，意思顯而易見，這是蕭老師嗎？

牛天梓也被陳遠的目光弄懵了，他搖搖頭，一把抓住蕭老師瘦得如同麻杆似的胳膊，懷疑地問：“你是蕭老師嗎？”

“代……代課老師沒有……沒有做好，還請大家……大家原諒。”蕭老師真像一個做了壞事的小偷，連眼皮都不敢抬，他從門縫裏伸出另一條胳膊，使勁地扒著牛天梓的手，想要從牛天梓的大手裏掙脫出來，但他的力量似乎遠遠不如牛天梓，扒了幾下都未扒開，隻好用乞求的嗓音說：“牛……牛天梓同學，請……請你放開我，好嗎？”

牛天梓眼裏的光驟然黯淡下來，輕輕鬆開抓住蕭老師的手，衝陳遠無力地歎了口氣，似乎認命了。

孫曉磊可不願意善罷甘休，他挑著兩條粗硬的眉毛，故意挺著胸脯走上前，死死地盯住蕭老師的臉足足看了有30秒鍾才把他往旁邊一推，然後大搖大擺地走進屋裏，就像一個偵察員似地在蕭老師屋裏踱了幾個來回，開始檢查起來，他一會兒打開蕭老師的衣櫃看看，一會兒又掀開蕭老師的鍋蓋瞧瞧，當他把目光落在衣櫃裏那套蕭老師曾經穿過的藏藍色西裝上時，這才對站在門口的陳遠肯定地點了一下頭，“沒錯，他就是蕭老師！”

“可是……”陳遠望著眼前這個與課上判若兩人的蕭老師，疑惑地搖了搖頭，向請願的同學們輕輕地揮了一下手。

“吃過午飯了嗎？”蕭老師的話終於不再結巴，他顯得非常真誠地打開了鍋蓋，“我已經做好了，蘑菇燉肉，不想一起吃點兒嗎？很香的。”

“你留著自己吃吧，把自個兒養胖些，別給我們學校的男人丟臉。”牛天梓瞥了瞥蕭老師瘦骨嶙峋的身子，頭也不回地跟著陳遠走了。

整個下午，（3）班的氣氛都沉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那幫請過願的男生們更是顯得萎靡不振，一個個如霜打的茄子。

這究竟是怎麽了？

其實也沒什麽天塌地陷的事，不過是徐老師因為孩子的病請了一個長假，無法再擔任（3）班的班主任，而臨時代替班主任的體育蕭老師也因新生入學多代了幾個班的體育課而放棄了（3）班的代課任務，學校給（3）班派了一個姓柳的女老師來做他們的班主任。

問題就出在這個柳老師身上。當第一堂課鈴響，柳老師走進（3）班的講台上，告訴同學們她將是（3）班的新班主任時，教室裏突然像炸了窩似地喧嘩起來，整整有5分鍾的時間停不下來，要不是柳老師如同柳哨般地尖著嗓子喊了一聲，同學們還會繼續吵下去。

“同學們，希望大家能夠支持我的工作，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教好你們，讓我們緊張而愉快地度過初中最後一年。”這就是柳老師的開場白。

同學們當然不滿意這樣的開場白了，孫曉磊陰陽怪氣地嘟囔了句，“緊張能夠愉快嗎？”

牛天梓則嘎嘎地笑著歪過頭衝陳遠嚷：“喂，你看她像不像一棵營養不良的小柳兒？”

也難怪牛天梓這樣說，因為柳老師的個頭剛夠1米5，瘦瘦的身條，一副弱小的模樣，讓她站在同學堆裏保證誰也不會說她是老師，尤其是她說話，就像柳樹的枝條般柔軟清脆，再加上那雙大而好奇的眼睛，無論怎麽看都不像一個老師。

陳遠非常讚同牛天梓的比喻，這個連他肩頭都不及的柳老師真的很像一個剛上初一的小女生，而就這樣一個“小女生”，居然來做他們初三（3）班——中考班的班主任，他從心底裏自然而然地就產生出一種抵觸，他斜歪著身體，手托著腮，無神的目光透過耷拉在眼前的發絲一動不動地盯著比講台高不出許多的柳老師，看她眨動著長長的睫毛用那雙驚愕的大眼睛不時地掃過同學們的臉，看她翻動著嘴唇露出潔白的牙齒吐出清脆而柔和的語言，看她把一手漂亮的粉筆字飛快地寫到黑板上……

陳遠不時地輕輕吸進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用孫曉磊的話說，整個一副呆瓜模樣。呆瓜就呆瓜吧，呆瓜總比孫曉磊明目張膽地表達自己對鄒雨悅的喜歡和牛天梓的沒教養強。

也難怪陳遠不滿意孫曉磊和牛天梓的做法，瞧瞧孫曉磊那副沒出息的模樣，一聽到小柳兒點他的名字，立刻抻著頭哈著腰撅著P股站起來，用一種怪裏怪氣的腔調說：“鄙人便是孫曉磊，綽號大尾巴刺猥狼，第一次見麵，請多多關照。”介紹完自己剛坐下，突然聽柳老師說鄒雨悅的個子矮，要把她調到前邊去，立刻慌了神兒，蹭地又站起來，“老……老師，她不矮，隻是瘦，用不著給他調坐，我多送她些巧克力吃就會胖起來的。”逗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而孫曉磊卻用一副嚴肅的麵孔瞪著大家說：“我說錯了？鄒雨悅就是瘦，誰說她矮？”嚇得大家偷偷地捂著嘴樂，誰不知道他喜歡鄒雨悅，誰要是敢當著他的麵說鄒雨悅一個不字，他非和他拚命不可。

當然，孫曉磊的所為比起牛天梓還算好的，再看牛天梓，簡直就像一個上滿了弦的牛犢子，幾天來的語文課程就他的表現最積極了，他不時地舉手，不時地不等柳老師叫他起來就不禮貌地打斷她的講話，用一副正在變音的嗓子嗡聲嗡氣地發表自己的高談闊論，然後問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等柳老師回答完，他又再提出一個比剛才還不著邊際的問題，直到把柳老師的話題引到了講課範圍以外才滿足地把目光掃向眾同學，似乎在等待著同學們的掌聲或是想象中的鮮花，氣得夏菁菁、鄒雨悅幾個女生下課後圍住了牛天梓使勁兒地責備他：“牛蹄子，你不想上語文課別浪費我們的時間，這可是初三啊！”

“初三怎麽了？”牛天梓誇張地笑起來，“我想不出初三和初二有什麽區別？還是我最愛的秋天，滿眼還是金燦燦的陽光，瞧！”牛天梓瞅了瞅窗外，裝模做樣地念道：“天空多藍，雲彩多白，爽透了，聽！”牛天梓做出一副傾聽的樣子豎起了右耳，“蟬兒在樹上悠揚地鳴叫，風兒帶著綠意輕拂著我們的臉龐……”說著做出一副小女生的模樣，尖著嗓子叫道：“哦，好——美麗的九月喲。”

牛天梓的話逗得孫曉磊抱著肚子笑成一團，嘴裏直喊媽。卻把個夏菁菁氣得臉兒都白了，她咬牙切齒地罵道：“臭牛蹄子，就欠你考不上高中，走。”說著拉起鄒雨悅的胳膊就走。

“考不上高中能賴我嗎？得看小柳兒了。”牛天梓說著瞥一眼黑板，上麵有剛留的幾道語文作業。

“柳老師怎麽啦？”鄒雨悅突然回頭，指著黑板旁邊一塊方方正正的牌子說：“我看柳老師挺不錯的，她的課講得那麽細致認真，並且一來就給我們做了那塊倒計時的牌子，時時提醒我們要努力。”

“對對……”孫曉磊點頭哈腰地附和著，並悄悄地衝牛蹄子擠了擠眼。

孫曉磊的眼神立刻就被鄒雨悅發現了，她恨鐵不成鋼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扭頭跟著夏菁菁走了，幾個女生也從鼻子裏發出難聽的聲音走開了。

望著鄒雨悅不悅的麵孔，孫曉磊緊張兮兮地離開牛天梓，一P股坐到陳遠身邊，用手捅捅他，“陳遠，你說小柳兒能行嗎？可別是誤人子弟呀。”見陳遠還是一副呆若木瓜的模樣，孫曉磊同情地站起身走到黑板旁取下那塊倒計時牌，把它恭恭敬敬地放到陳遠麵前，雙手合什，嘴裏念念有詞地嘟囔道：“拜托你了，你就讓我們的數學王子開口說話吧，你就讓我們的比爾·蓋茨第二露出笑臉吧，你就讓我們的班頭發號施令吧，求你了。”說完嘴裏又阿彌陀佛地念了幾遍才把倒計時牌放回原處。

見孫曉磊故意瘋瘋顛顛的樣子，朱勇湊到陳遠身邊，小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不喜歡小柳兒老師？”見陳遠不說話，朱勇乍著膽子說：“我覺得小柳兒老師挺不錯的，真的，她脾氣好，又耐心，再說她長得就像……”朱勇大概是怕說出的話惹惱了陳遠，眼睛在陳遠的臉上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看小柳兒老師長得挺像你們張婷玉的。”

“胡說！你又沒見過張婷玉，怎麽知道？”

孫曉磊伸出手衝朱勇的頭比劃了一下，嚇得朱勇連忙用手捂住帽子，瞪大眼珠爭辯道：“我從夏菁菁的照片上見到的，真的特像。”

“你這個笨蛋朱儒，怎麽這麽不識趣？走吧，去做小柳兒留給你的語文作業吧。”牛天梓走過來不耐煩地瞪了朱勇一眼，剛要說什麽，卻被陳遠打斷了。

“該幹什麽幹什麽去。”陳遠說完站起身獨自走出了教室。

剩下牛天梓和幾個男生站在那裏麵麵相覷，陳遠真的有這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