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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顧環坐在濠河邊的石頭上。他一臉渾濁,宛如木雕泥塑,毫無表情,靜靜地望著水麵上晚霞脂染的粼粼流波,思緒沉澱如泥。他心裏正苦著,某種痛苦的事情正在揪他的心,咬他的某一處,很疼很疼。要不,一位堂堂的大少爺不會這麽眼淚汪汪。夜幕降臨時,他準備起身離去,站起來一腳踢飛一粒石子,那石子落入水中,水麵“咚”的一聲立即濺起一束水花,那水花瞬間開落之後,水麵又恢複了常態的平靜和緩緩流淌的凝重……人總有迫不得已、無可奈何的時候。不過,顧環的無可奈何是主觀原因造成的。人總有順境和逆境的時候。順境時順勢發展。逆境中拚搏奮進。然而,顧環不找自身原因,卻怨家父顧大成偏心、不重用他,於是他破罐子破摔,鑽進保三爺設的套子,走上腐敗墮落之路。

  一日,大少爺在街上遇到保三爺。

  保三爺:“大少爺別生氣,今天三爺請你的客。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賭錢。咱兄弟好好喝一場去。”

  大少爺:“三爺,你瞧不起我,怕我付不起酒錢?三爺,你說,喝白酒,還是黃酒,由你定……我磨子不回牛,舍命陪君子。”

  保三爺:“大少爺別誤會,煙酒不分家的,何況我們都是濠河邊上長大的,喝濠河水住一條街的街坊鄰居,穿開襠褲坐在門檻上摸‘八八’的朋友,分什麽你我嗎!走吧,別囉嗦麽。”

  大少爺:“三爺,別以為我不當家,就囊中空空,駱駝再瘦比馬壯,哼,本少爺是顧家老大。我爹是恨鐵不成鋼,激勵我上進,不過,自古以來,長兄為父,長嫂為母。二少爺當家是暫時,顧家遲早是本少爺當家。”

  保三爺:“憑你這句中聽的話,今天我請客。不醉不歸,一醉方休。酒足飯飽後,三少爺請大少爺到‘西南營’去逍遙一番。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喝酒玩女人是英雄本色。”

  “一言為定!”大少爺舉杯道。

  “幹!”保三爺站起來,碰杯。

  顧環上了賊船,靠不上岸了。顧環和保三爺走出酒店。月光下,兩個被酒精扭曲的身體,東倒西歪往前移動。這天晚上,保三爺帶大少爺到有錢人去的風月場所崇川城有名的妓院“西南營”。

  這裏名妓雲集,號稱崇川八豔,與金陵八豔不相上下。一個個姿色出眾,正值芳齡,而且能歌善舞,性格柔綿,她們向客人提供全方位服務。顧環雖是顧家大少爺,但他被保三爺拉到“西南營”時,兜裏沒足夠的大洋,稀裏糊塗地來了。

  保三爺:“大少爺沒到這裏來過嗎?”

  大少爺:“沒來過。家父一再教導,萬惡淫為首,名門大戶人家子弟去不得那肮髒之地。”

  保三爺:“此話差矣,男歡女愛,乃人本性,大少爺為何該享受不享受呢?”

  大少爺:“我有家室,不缺男女之事。”

  保三爺:“家妻是家妻,女人是野的好。俗話說得好,家花沒有野花香。男人嘛,隻要有錢,就可以隨意享受女人,在溫柔之鄉過神仙似的日子,還想那麽多幹啥呢。”

  大少爺聽了保三爺的話,麵熱耳酣,忽地覺得身上有一種東西在奔突,蠢蠢欲動,他想再堅持自己的意誌不去,可一方麵怕拂了保三爺的好意,另一方麵又禁不住保三爺描繪的那種仙境,也想見識見識婚外的女人。於是大少爺在保三爺推推拉拉下往“西南營”走去。

  突然,他站住不走了:“我沒有錢,改日吧!”

  保三爺:“你是個男人嗎?說好我請你的。走吧!”

  大少爺:“保三爺,酒後亂性,有傷風雅。”

  保三爺:“大少爺,此話差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皇帝還嫖妓呢!”

  聽了保三爺繪聲繪色描述,雖然大少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身上先前奔突著那股潮流越來越強烈了。自從家父把顧府的經營管理大權交給二少爺顧爾後,他的情緒低沉,此刻,那消沉情欲如潮水般洶湧泛濫起來。他向“西南營”走去時,越走精神越亢奮。

  走過酒樓、洋行、布店、錢莊、賭局、煙館。在煙館門口,他們看見了幾個結幫稱霸的地痞流氓,圍打一個躲債的漢子。

  “各位大哥,別打!別打!別打!我用我女人抵債行不行?”

  一個臉上有刀疤的壯漢,橫眉豎眼、雙手叉腰道:“呸!你個狗日的雜種,想得美,你以為你家那黃臉婆值價,誰要啊?”圍打欠債人的地痞流氓咯咯大笑。一個絡腮胡子道:“你……怎麽好意思說出口,你以為你家的黃臉婆比‘西南營’的姑娘還值錢?”另一個光頭猴臉的漢子說:“你識相的話,就把你那沒有開苞的女兒孝敬給爺們玩玩。賭債一筆勾銷。”眾地痞流氓齊聲道:“這辦法倒行!不然,還錢來!”

  那漢子“撲通”一聲跪下去,央求道:“各位大爺,手下留情,我女兒才十四歲……你們放了她吧!”

  絡腮胡子猛地提起趴在地上叩頭如搗蒜的欠債漢子,凶光畢露地大聲道:“幹不幹?不幹,別怪老子不客氣!”

  “幹不幹?”眾地痞流氓摩拳擦掌,氣勢洶洶。

  “幹!幹!我把女兒送來讓各位大爺消受吧!”欠債漢子早嚇癱了,同意用自己女兒還賭債,讓眾地痞流氓蹂躪。

  眾人拉著那漢子走後,保三爺和大少爺才意猶未盡地又往“西南營”走來。

  漸漸地,聽見了“西南營”傳出的隱隱約約的歌簫聲了。聽見這輕歌曼舞的靡靡之音,大少爺覺得自己的心跳加速跳動起來,仿佛走向一個誘人的深淵,心裏既有幾分害怕,又止不住向往。保三爺卻如貓兒聞見腥氣,興奮得耳朵都豎了起來,恨不得立即撲進那溫柔之鄉的境界裏。

  正要進門,忽聽得從裏傳來腳步和說話、談笑聲。兩個少爺抬眼看去,見老鴇子和一個姑娘,陪著一個老頭,從門廊正向大門走來。“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那姑娘鮮嫩得很,仿佛才開出的花朵。那老頭雖然長袍短褂卻是枯木朽樁,腦袋瓜上稀疏荒蕪幾根毛發,滿臉皺紋,曲身躬背,他一邊走著,一邊不時伸出枯樹枝般的手,去摸著姑娘的臉蛋。不看也罷了,一看兩個少爺不由都愣住了。原來這老頭子不是別人,正是保三爺的父親,崇川赫赫有名的大老板保太祥。保三爺愣了一會兒,突然拉拉大少爺的手,撒腿就往對麵的陰暗角落裏跑去。大少爺明白過來,也立即跑到對麵牆角落裏,一雙眼睛盯著“西南營”大門。隻見保太祥走出大門,老鴇和那粉嫩的姑娘也站住了。這位老爺子不急於告辭,也不避門口的轎夫,抬起姑娘一張粉嫩的臉,在那張細皮嫩肉的臉上摸了一遍,情意綿綿地說:“寶貝,我下次再來!”

  “保老爺一定來啊!”老鴇和姑娘同聲說。

  “一定來!一定來!”保太祥打著拱,一邊往乘轎裏鑽,一邊對老鴇說:“告訴刁局長他們,我有事先走一步!”

  老鴇說:“老爺放心,我一定轉達刁大人!”

  保老爺:“倩倩,後會有期!”

  姑娘朝保老爺揮手,道:“保老爺,明天見!”

  保太祥鑽進轎中,轎夫起轎,走了。

  等保太祥的轎子走遠了,保三爺和顧大少爺才從對麵的牆角落裏走出來。

  大少爺:“三爺,不曾想到讓保老爺占了先。”

  保三爺:“你沒有聽到嗎?刁局長還在妓院裏沒有出來,他還沒玩夠呢!我爹,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法子。該應酬的要應酬,不得不陪嫖的啊!”

  大少爺:“三爺,說不定你等會去玩的那個女人,就是被你爹玩過的那位呢。哈哈!三爺,你們保家真是上場父子兵啊!”

  保三爺“呸呸”了兩聲,說:“大少爺,這女人嘛,來者不拒,是不是?”

  大少爺沒聽清楚保三爺說什麽,含糊其詞地應著。此時,他早已心猿意馬了。剛才看見保老爺在姑娘胸脯上P股上拍拍捏捏的動作,心裏早按捺不住了。那細嫩鮮亮的粉臉,飽滿欲出、顫顫抖抖的乳房,豐滿滾圓,翹得高高的P股,以及那隔著衣服一捏一個浪笑的那個地方,突然讓他興奮,讓他熱血沸騰,讓他身上每處地方都像烈火一樣在燃燒,他一下子感覺到自己充滿了力量,可以排山倒海,推山撼嶽,戰勝一切。他覺得前些時候被壓抑的失落情緒將在這裏發泄,使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他們走進大門,剛剛送客進去的老鴇,轉身看見來了兩位年輕的公子哥,立即又笑顏地走出來,像迎貴賓一樣,將他們迎了進去。保三爺已是常客,和老鴇也是極熟的,一進門便和老鴇打笑:“胡媽,恭喜發財!”

  “你帶客人多來,胡媽就生意好囉!”大少爺第一次來這煙花之地,盡管心情已十分亢奮,可表麵上仍顯得有幾分局促和拘謹。老鴇問:“這位少爺,是第一次來麽?”

  “正是。胡媽要舍得拿出鮮貨給大少爺嚐嚐呢!”

  “保三爺放心,鮮著呢!”老鴇說著,朝裏喊:“海棠、玫瑰,來客了!”喊聲剛落,隨著幾聲鳥啼燕曉的應聲,兩個絕色女子飄然而出。

  “媽!”姑娘們到老鴇麵前,喚了一聲。

  “二位少爺是闊佬,你們陪他們好好玩玩!”

  “曉得了。”

  兩個姑娘雙手抱懷,朝老鴇微一低身,答道。

  老鴇轉身走了。

  兩個佳人轉過身來,回眸一笑,秋波橫溢,早把兩個少爺的骨頭笑酥了。

  大少爺一看,果然是先前陪保太祥的那名女子。

  兩個女子輕移蓮步,風吹楊柳般走到兩個闊少麵前,款款地道:“少爺,先去茶樓喝壺茶,行麽?”

  說著,不待他們答話,一人已挽他們一隻胳膊,便走。

  大少爺一看,那位剛才陪過保太祥的女子,現在挽住保三爺的胳膊,也果真是芝麻掉進針眼裏——巧極了。

  雖說崇川茶館、茶樓多,但顧家大少爺卻沒有領略過煙花茶樓的風情。這個茶樓與社會上的各家茶館,茶樓的風格不同,它對著舞榭,雖偌大一通房,卻被屏風隔成了一個個小間。他們被兩個女子帶進兩間小茶屋裏,便各自不見麵了。小茶屋裏一張小案,案上早擺了一碟瓜子,兩隻蓋碗茶具,相對擺著兩把斑竹靠背椅子。大少爺和那個叫玫瑰的女子,剛到茶房坐定,便有一堂倌,肩搭一白布帕子,手提一把長嘴青銅大茶壺,將一線開水,遠遠地斟送茶碗裏,不拋不灑,點滴不漏,恰到好處地斟滿八成左右,收住壺,過來蓋上碗蓋,便笑吟吟地立在顧環身邊了。顧環知道是想討賞錢,便從長衫口袋裏掏出一塊大洋,遞了過去。茶倌將錢舉到頭頂燈籠下看了看,立即眉開眼笑地朝大少爺鞠了一個躬,說一聲“老爺開心”,倒退出去,順手拉上前麵繡有鴛鴦戲水的錦繡簾子。

  女子見顧環這樣癡迷地盯著自己,微啟朱唇,淺淺一笑。頓時,笑靨生輝,目光流情,萬種風情一齊湧現出來。隻見她兩隻玉手把顧環麵前的茶碗,遞了過去,嬌滴滴喊道:“少爺哥哥,請喝茶!”

  大少爺正在心猿意馬,神不守舍時,聽得這一聲呼喚,回過頭來,癡笑著接過茶碗,卻不防慌忙之中,手一碰,潑出好多茶水,燙了手,忙放下碗,將燙痛的手指含進口吮著。那女子見顧環失態狀,“撲哧”笑出了聲,然後掩了嘴道:“少爺哥哥好麵生。”

  大少爺:“第一次來這裏,沒有想到崇川還有這樣的好去處,真是孤陋寡聞,見笑了。”

  那女子:“難怪少爺哥哥麵生。我喜歡你這樣知書達理有教養的人!”

  大少爺:“過獎了。小姐是仙女下凡,嫦娥轉世啊!”

  那女子:“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人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在世,要活得快樂。少爺哥哥嚐到滋味,會天天來找妹妹玩,是嗎?”

  大少爺:“那是,那是。”

  顧環猛地想起保三爺說過的話,懊悔自己閉關自守、養尊處優白活了二十幾年。倒是保家父子有福分,過好日子,不知保三爺此時如何?此時,他有賊心,又有賊膽,冷不防抓住女子兩隻玉手,放下茶碗,在那手背上細細摩挲。女子也不惱,又莞爾一笑,引領著他上玉房行事去了……

  顧環在“西南營”第一次和婚外女人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以後,從此像吸食鴉片一樣,犯上了癮。他突然覺得自己白白耽擱了許多年,一下子像要找回或補上前幾年的損失一樣。其實,他在來“西南營”之前,也有兩大愛好,一是喝酒,二是賭錢。以往的錢全在這兩項開支上。可從“西南營”過了一夜後,他就覺得他的兩大愛好和玩女人比較起來,喝酒、賭錢算不上人間的樂事。這世界上,“隻有女人好!”有了這樣的迷戀以後,日日往妓院裏紮,在女人身上闊綽地花錢。他不當家,手上沒有財權,於是他一次又一次向保三爺借貸。

  保三爺:“大少爺,我家的錢已經被你借空了。我們保家的茶客都被你家拉走了。最近我爹要到江南進一批棉花等錢用。你先還一部分,不然我轉不起來。”

  大少爺:“等我分家了,還你的錢,沒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萬把大洋,沒問題。”

  保三爺:“顧老爺健壯著呢,想分家沒門,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譬如二少奶奶的‘天水茶’茶方也值錢。”

  大少爺:“茶方是月兒的。”

  保三爺:“那你還錢來吧!”

  大少爺:“三爺,你再借給我五千大洋,三天後和你結賬還錢。利息照算。”

  人到走投無路這一步,就有賭一賭的想法,似乎錢在朝他招手。不理智的選擇,使他錯上加錯,陷入高利貸的泥潭拔不出來……

  保三爺:“大少爺,你寫借條。利息跟以前一樣先扣下……你還不出錢來,我就找顧老爺要錢去,子債父還,天經地義的事。”

  大少爺:“你不要找我爹,我會還錢給你的,三爺放心吧。”

  顧環被保三爺逼得無路可走。破罐子破摔,為了還債去鋌而走險,他又入歧途、走上賭場。每賭必輸,很快又把五千大洋輸得精光。他像所有賭徒一祥,想以死了斷不光彩的人生。可是,他死不了,保三爺不讓他死,派人跟蹤監視著他。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便懇求保三爺:“你再寬限幾日吧!”

  保三爺:“那先把茶方拿來。”

  大少爺債台高築,感到自己被人推進了萬丈深淵,無奈得很。他被逼得走投無路,隻有偷出茶方交給保家,否則保家不會放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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