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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勤病棟(2)

  1

  白天的時候這座醫院和小鹿之前想象的沒什麽區別,到處都是一片祥和之色。小鹿想隻要盡快適應工作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下午迪安醫生點名讓小鹿跟著巡房,在場的其他護士羨慕得不行。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3號病房,兩個鄰床的病人正在聊天。其中一個病人遞給另一個病人一本書,問道:“你看我最近完成的這本小說怎麽樣?”

  “很不錯啊。”另一個病人翻了翻書,肯定道,“構思巧妙,敘述生動。唯一的問題是,好像出場人物有點太多了。”

  “嗯,我寫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前一個病人表示接受這個意見。

  “你們兩個,把電話本放下,該吃藥了。”迪安走到他們身邊,突然歎了口氣。小鹿站在一旁皺著眉頭,她曾聽過類似的笑話,沒想到還真發生在眼前了。迪安大概是看出了小鹿的迷惑,解釋道:“我們買了一本《精神病院笑話集》給病人看,你看過的那些笑話他們也看過。有好多笑話讓他們當時樂得合不攏嘴,我們隻是想把他們當正常人對待。一開始他們會模仿那些笑話裏的情景,覺得很有趣,沒想到後來自己就陷進去了,分不清對錯,成了那些笑話的當事人。”

  “真可憐。”小鹿抿了抿嘴唇。

  “還有這個……”迪安壓低了聲音,指著不遠處在白紙上不停畫畫的病人道,“他本來是一個很落魄的漫畫家,因為作品一直得不到認可所以得了嚴重的憂鬱症,最後還發瘋了。沒想到的是現在他的作品反而火了,唉,真是很可惜。”

  迪安彎下腰翻了翻病人之前的畫作。小鹿是個漫畫迷,她猜想自己說不定也看過這位病人的漫畫。小鹿湊過頭去看迪安手中翻開的漫畫。

  映入眼簾的這幅漫畫構圖很詭異,畫麵裏很多張病床規律地擺在草地上,整體呈現出一個圓形,像是太陽向外發散的光束。圓形的中間放著一架古怪的儀器,病床上的病人們神情各異,寧靜中透著說不明白的詭異。

  迪安迅速將畫冊合上了。他回頭看了小鹿一眼,小鹿連忙收回目光。

  “這個畫的是……”小鹿忍不住問。

  “不知道。”迪安冷冷道。

  瘋狂畫畫的病人突然抬起頭來看著他們倆,神情冷峻地說:“想想院長失蹤前三天說的話吧……”

  “什麽?”小鹿聽不明白。

  病人顯然沒有在乎小鹿的發問,繼續低頭畫畫。

  “走吧。”迪安擺手道。

  “嗯。”小鹿緊跟著走出了病房。

  在病房門口他們碰到了護士長。小鹿不知道為什麽那麽害怕她,身子不自覺地往迪安後麵躲。

  “你不該帶她來這裏。”護士長麵無表情地對迪安說。

  迪安沒有搭理她,大步往前走。小鹿勉強朝護士長擠出一個微笑,緊跟在迪安後麵。他們一起來到住院樓前麵的草坪上。

  因為是在郊外,這裏的空氣格外的清新,夾雜著綠色的味道。心裏有不好的情緒和想法隻要到了這裏都會煙消雲散,即使是精神病人,在草地上也顯得格外的平靜。

  “為什麽會想要來這裏當護士?”迪安突然問小鹿。

  “因為覺得精神病人很可愛,而且他們需要更多的關心。”

  迪安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時不知道要接什麽話。他想,如果同樣一個問題問紫函的話,她多半會說,因為你在這裏,所以我才會呆在這裏。而要是換做艾米麗,她肯定會說,你以為我喜歡呆在這裏嗎?我要是找到個有錢的男朋友,一定會走得遠遠的。

  “迪安醫生,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工作啊?”小鹿反過來問迪安。

  “我是醫生嘛,所以就來了啊。”迪安笑道。

  “不是這個意思,我那天在護士長辦公室看過你的介紹。你從那麽好的醫科大學畢業,怎麽會甘心到這麽偏僻的小醫院來當醫生呢?”小鹿解釋道。

  迪安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抬頭看了看遠處停在山頭的太陽。

  “如果我說是因為理想,你相信嗎?”迪安淡然道。

  “我相信。隻要是你說出來的,我都相信。”說完之後大概是覺得這句話有些曖昧,小鹿低下頭去補充道,“我從小就很崇拜醫生。”

  迪安回頭看著小鹿窘迫的樣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討厭。”小鹿撇撇嘴。

  太陽又落下去一大半,迪安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很久沒有這麽靜下心來去想一件事了。這件事關乎他的理想,卻似乎又在背離他的理想,他一時難以抉擇。

  “對了,我想跟你打聽個病人。”小鹿在草地上跟病人交流了一會又回到了迪安的身旁。

  “誰?”迪安問。

  “好像是叫阿亮。”小鹿不知道怎麽解釋打聽的動機,隻說,“那天我跟他撞到一起,他掉了個東西被我撿到了。”

  迪安的臉色變了變,眉頭緊鎖著,像是想起了什麽痛苦的事情。

  “他就在這醫院裏,哪天你碰到還給他就好了。”迪安麵無表情道。

  “這兩天我都沒看到他,他住哪間病房?”

  “2號病房。”迪安回答。

  “昨天我們就在2號病房啊,沒看到他呢。”小鹿很納悶,“他看上去不像個精神病患者,他到底得了什麽病啊?”

  “失憶,以及其他的不確定性病症。”迪安解釋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他平時確實表現得很正常,所以我們沒有對他進行嚴格的監控,很多時候他都在外麵散步,很少留在病房裏。”

  “原來是這樣。”小鹿點點頭。

  到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小鹿碰到了紫函,她主動跟紫函打招呼,但是紫函並沒有搭理她。小鹿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她,心裏非常不安。在這座醫院裏,目前紫函是唯一她能說得上話的朋友,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吃完飯小鹿到後勤領了一些水果,然後送去紫函的宿舍。

  “你自己留著吃吧。”紫函不領情,態度非常冷淡。

  “紫函姐,我哪裏做錯了嗎?”小鹿怯怯地問道。

  “怎麽會,你做得好極了。聽說迪安很喜歡你,整天帶著你巡視病房。”紫函眼皮都沒抬,像是不願意看小鹿一眼。

  “因為我是新來的,所以迪安醫生才特別帶我熟悉工作。”小鹿並不是遲鈍的女生,這兩天多多少少還是聽到一些醫院的八卦,她知道紫函喜歡迪安醫生,這會估計是吃醋了。“紫函姐,我今天問了迪安醫生阿亮的事,明天我一定要找到阿亮。我跟他年齡差不多,應該能玩到一塊去。”

  小鹿不好直接說穿紫函的心病,而是借機表明自己喜歡和阿亮玩的立場,這樣就能解除紫函的擔憂了。

  果然紫函聽到這句話臉色緩和了很多。

  “迪安醫生喜歡你是好事,但他畢竟是我們醫院的主治醫生,工作很忙,沒事不要纏著他就行。”紫函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嗯,我明白的。”小鹿乖巧地應承,“紫函姐,我想問下院長在哪裏辦公,我來以後還沒見過他呢。”

  “聽護士長說,好像是度假去了吧。”紫函眼神閃爍,“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小鹿有些疑惑,正打算繼續發問卻看到艾米麗扭動著身子走了進來。

  “今天晚上輪到你值班了。”艾米麗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我……”小鹿莫名地有些緊張,“嗯,我這就過去。”

  2

  這所醫院的值班並不像市區的大醫院會隨時有急診的病人要接待,小鹿隻要坐在一樓的前台等待任務。如果病人有需要可以按床頭的呼叫器,小鹿根據實際需要做出反應,或是自己直接處理或是通知醫生。

  雖然不是很累,但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前台還是挺無聊的。小鹿看到電腦的桌麵上有《植物大戰僵屍》的遊戲,於是點開來玩。她以前在宿舍的時候看同學玩過,非常不理解同學為什麽會那麽上癮。現在她玩了幾關之後,摸清了門道,覺得確實挺有意思的。

  遊戲裏各式各樣的僵屍邁著奇怪的步伐,像是執著的敢死隊。小鹿盯著僵屍頭上稀疏的頭發,覺得和以前的教導主任特別的像。她被教導主任批評過很多次,現在這樣不停地發射豌豆幹掉僵屍讓她很有報複感。

  每一關的最後頁麵上都會提示“有一大波僵屍正在靠近”,這個時候小鹿才會有些緊張,因為她是新手,怕自己對付不來。

  冷風從玻璃門的隙縫裏鑽進來,小鹿抖了抖,她後悔自己沒有多穿件衣服。

  這時一個輕微的腳步聲緩慢朝小鹿靠近,隻是小鹿對遊戲太聚精會神了,所以她並沒有聽到。正是遊戲的緊要關頭,眼看僵屍就要到屏幕的最左方了,小鹿不停地點擊鼠標,心跳加快起來。

  “啊――”突然一雙手從後麵捂住了小鹿的眼睛。小鹿嚇得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蹦出來了,她順手拿起桌麵上的文件夾就往後拍去。

  “別打,是我。”偷襲者雙手抱頭,急忙求饒。

  小鹿退後一步,這才看清他是之前在草地上碰到的男生。

  “還記得我嗎?”他又露出陽光般的微笑。

  “原來是你啊,你是叫阿亮嗎?”小鹿被他的笑容電到了,臉有些發熱。

  “嗯。”

  “你不在病房睡覺怎麽跑出來了?”

  “病房裏太悶了,我出來透透氣。”

  “你還沒透夠氣啊,我都沒見你在病房裏呆過,整天在外麵閑逛吧。”小鹿邊說邊看了一眼電腦屏幕,剛才那一關失敗了。

  “你也喜歡玩這個遊戲啊?”阿亮歪著頭看了一眼,“才第5關哦,那你還有得玩。”

  “都怪你,剛才那一關沒過去。”小鹿嗔道。

  “來,我幫你打倒他們,這個遊戲是需要技巧的。”阿亮坐到小鹿的位置上,又點了重新開始。

  小鹿搬過一張椅子坐在旁邊看著,阿亮對這個遊戲很拿手,連續過了好幾關。

  “你來玩吧,我在旁邊指導。”阿亮讓開了座位。

  “嗯。”小鹿早就心癢了。

  他們又玩了半個多小時。每次到一大堆僵屍過來的時候小鹿都會把鼠標讓給阿亮,自己在一旁看熱鬧。燈光下阿亮的側臉很柔和,如果是個女生的話大概也是美女吧,小鹿覺得自己動心了。

  “你看著我幹什麽?”阿亮好奇道。

  “我……沒什麽。”小鹿低下頭,其實她一直想問阿亮是否覺得自己有病。他給人的感覺很陽光,一點都不像精神病人。迪安醫生說阿亮是失憶了,這好像不是靠在精神病院就能治好的病吧。

  “對了,這個吊墜還給你。”小鹿摸到了口袋裏的吊墜,於是拿了出來。

  阿亮沒有立即接過去,他微笑地看著吊墜,又看了看小鹿:“這是你送給我的啊,難道你忘了嗎?小鹿……”

  “什麽?”小鹿很是詫異。雖然剛才他們一起玩了遊戲,但她好像沒告訴他自己叫什麽名字。而且,阿亮對她很自來熟,細想一下的話好像挺奇怪的。小鹿急忙反問:“你怎麽知道我叫小鹿?”

  阿亮的表情比小鹿還驚訝。

  “我當然知道你叫小鹿啊。護士長說,你很快就能出院了。”阿亮抬頭看到了牆壁上的鍾,11點59分。

  “我出院?”小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在胡說什麽啊。”

  咚!咚!咚!

  午夜12點,牆壁上的鍾準時敲響。小鹿心中的疑問沒有得到解答,卻被這突兀的鍾聲嚇了一跳。緊接著住院樓裏開始播放柔和的音樂《Non Je Ne Regrette Rien》,小鹿看向阿亮,等待他回答。

  隻見阿亮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雙手緊捂著頭,臉上是痛苦煎熬的表情。

  “喂,你怎麽啦?你怎麽啦?”小鹿又詫異又焦急,連忙扶住阿亮。

  阿亮的左手繼續捂著頭,右手按住小鹿手心裏的吊墜,痛苦道:“時間不多了,你留著它!它對你有用,它能解開這個醫院的秘密……”

  慌亂而語無倫次的聲音讓小鹿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秘密?什麽秘密?”她追問道。

  黑暗中傳來護士長的冰冷的聲音:“你該回病房了。”

  小鹿抬起頭看到護士長走了進來,一臉的殺氣。再看阿亮是發現他沒有再捂著頭,眼神突然變得呆滯起來。

  “阿亮?”小鹿叫他。

  阿亮沒有應答,麻木地站起身來往樓梯走去,一會就消失在視線之外。小鹿看著手中的吊墜,想起剛才那句話,心裏又湧出一陣寒意。

  “值班的時候怎麽可以看著病人在外麵遊蕩,你難道不知道保證高質量的休息能讓病人更容易恢複健康嗎?”護士長不滿地責備道。

  小鹿趁著護士長還沒看到電腦屏幕連忙把遊戲頁麵關了。

  “對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小鹿低頭道歉,“不過,我好像看阿亮沒什麽病。”

  “沒病?你太天真了。沒病會出現剛才那種症狀嗎?”護士長皮笑肉不笑,“他剛才要是說了什麽都是胡話。”

  “哦,以後我會好好看著他的。”小鹿不敢再頂嘴。

  護士長到病房巡視了一圈,又用眼神警告小鹿不要偷懶,這才訕訕地離開。小鹿長籲了一口氣,麵對護士長的時候她總是會莫名地緊張。也許是第一次見麵時護士長的神情嚇著她了,當時護士長就像是要吃了她一樣。小鹿以前看過一本國外犯罪事件剖析的書籍,講一個罪犯把自己幻想成吸血鬼,殺了人之後會把死者的血喝光,他認定隻有這樣自己才能活下去。

  小鹿覺得護士長在這所醫院裏就像個暴君,似乎隨時都準備要了別人的命一般。

  3

  阿亮睡覺去了,護士長也走了,小鹿看著電腦上的遊戲頁麵,沒有再玩下去的心思。她斜靠在椅子上,不斷地回想剛才阿亮說的那些話。如果真如護士長所說,他一定是在臆想著什麽。可是,小鹿不覺得完全是那麽回事,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護士長說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阿亮是這麽對小鹿說的。

  如果這句話是真實的,那就說明以前在醫院裏有一個和她同名的病人,而阿亮和這個病人的關係很好。

  小鹿點開電腦裏病人檔案,她先是輸入自己的名字檢索了一遍,沒有相對應的。小鹿不甘心,反正晚上有的是時間,她一個一個看過去。終於小鹿看到了一個類似的名字:小露。

  應該沒錯了,阿亮所說的小露大概就是這個病人。

  嚴重憂鬱症患者,腦死亡。這是小鹿看到的這個名字後麵的說明。她心裏一驚,阿亮是不是因為她的死才得了精神病的呢?而自己隻不過是阿亮臆想出來的替代品?這樣想著小鹿有些不開心。

  她看向手中的吊墜。如果這是那個小露送給阿亮的,說不定他們還是男女朋友呢。小鹿氣餒地歎了口氣。

  她決定先不多想了,等阿亮清醒的時候再當麵問他。看了看牆壁上的鍾,小鹿決定到病房巡視一圈去。

  走廊裏很安靜,病人們都熟睡了。小鹿悄悄推開2號病房的門,她看到每個病床旁都有一盞小綠燈,病人的頭上戴著一個線路纏繞的儀器。綠光下他們的表情看上去很愉悅,但似乎又有些不自然。小鹿不明白這些儀器的作用,隻覺得滲得慌。阿亮也睡著了,淡淡的綠光下他的臉上顯現出一絲慘白來。

  小鹿退出病房,整個走廊空曠而寂靜,不時地有冷風吹進來,像是通往地獄的入口。

  第二天小鹿睡到下午才醒,她起來的時候感覺頭重腳輕的,一摸額頭有些燙,大概是昨天晚上感冒了。小鹿到藥房拿了點感冒藥吃下,又逛到了住院樓。2號病房裏阿亮不在,不知道又去哪了,小鹿皺了皺眉頭退出來。

  1號病房的蜘蛛俠和超人又在和2號病房的淡定求救者玩遊戲。小鹿想其實得了這種病也不錯,每天重複生活,但卻不會有什麽煩惱。她來醫院之後有很多疑問,自己想不明白心裏就越來越糾結。

  小鹿環顧四周沒有看到迪安醫生,也沒有發現護士長。她快步朝13號病房走去,隻有那個病房是她沒進去過的了。

  13號病房的門是關著的,采光窗還拉著厚厚的窗簾,小鹿跳起來看了一眼,隻能依稀地感覺到綠光。她握著門把手,輕輕一擰竟然轉動了。心裏不禁咯噔了一下,小鹿又回頭看了一眼,確定沒人注意後她推開門閃了進去。這間病房比其他的要大一些,擺著七八張病床。每個病床上都躺著病人。和其他病房一樣,這裏的病床床頭也有一盞小綠燈。

  病人的頭上戴著更加複雜的電子儀器,這讓小鹿想到了燙頭發時的情形。病床與病床之間還連著不少電線,看上去有些亂。這些電線最後似乎是擰在了一起,然後接入到一根主線上。主線從窗戶的縫隙裏穿了出去,不知道延伸到了哪裏。

  所有的病人都安詳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小鹿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裏有說不出來的詭異感。她似乎在哪裏看過這個場景,卻一時想不起來。

  床頭的綠燈突然閃爍了幾下,小鹿的眼睛都花了。

  “你在這幹什麽?”小鹿聽到開門聲,她一回頭就看到了迪安。迪安的臉色很不好,似乎是對小鹿的不聽話有很大意見。

  “我……”小鹿不知道如何解釋,低著頭。這一刹那她想起來了,這個場景之前在那個畫漫畫的精神病人的畫冊裏見過。他難道畫的就是13號病房的場景嗎?小鹿更加迷惑了。

  “快出來,這裏不能呆太久。”迪安側過身子,小鹿連忙走了出去。

  迪安關上門,拿鑰匙鎖上了病房。小鹿想如果這裏不讓進,大概平時都是鎖著的。剛才應該是迪安醫生忘記鎖了,所以才會返回來發現自己。

  “這裏麵也是精神病人嗎?”小鹿不死心,低聲問。

  “嗯,他們的病情很嚴重,是在做特殊治療。”迪安沒打算隱瞞。

  “儀器看上去挺先進的。”小鹿說完這話的時候發現迪安已經走遠了。她想迪安一定是生氣了,她的心裏有些失落。

  4

  回到宿舍後小鹿把這件事對紫函講了,紫函靠在床頭看小說,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你一點都不好奇嗎?”小鹿問道。

  “關我什麽事,隻要病人們都在正常得到治療就行了。”

  “這些治療儀器我以前沒見過,課本上也沒有。”

  “那是因為這些治療儀器和治療方法是迪安醫生開發的,就是近一年的事情,你當然不可能知道。”紫函說到迪安時隱約有自豪的神情。

  “你是說13號病房係統嗎?”小鹿聽護士長跟迪安說起過一次,似乎和紫函的說法對上了。

  “嗯,醫院好像是這麽稱呼它的。隻是私底下護士長不允許我們討論這件事,你也少問的好,免得挨罵。”紫函說到這斜著眼看向小鹿,“我發現你這張乖巧的臉太具有欺騙性了,第一天來我就跟你說了不要進13號病房,你答應得好好的,卻還是自作主張。你要是這樣以後別來找我了。”

  “不會有下次了。”小鹿連忙搖頭,還削了個蘋果討好紫函。“紫函姐,院長不在,是不是醫院裏的事情都聽護士長的啊?感覺大家都很怕護士長呢。”

  “這醫院的組織結構本來就很簡單,除了院長之外,護士長的資格最老,不聽她的聽誰的。”紫函咬了一口蘋果,又補充道,“而且我聽說,護士長以前很威風,在首都的大醫院工作,還經常出國交流經驗。後來好像是犯了什麽錯,才會來這個破醫院的。據說院長很賞識她,請了好幾次才請動她。”

  “所以醫院裏就把她當菩薩供著?”小鹿努努嘴。

  “怎麽話擱你嘴裏出來就變味了呢。”紫函瞪了小鹿一眼,“別亂說。”

  “我知道啦,隻是跟紫函姐隨便聊天才說笑的。”小鹿急忙澄清,“那院長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老好人一個。”紫函仰起頭想了想,“他很和善,對我們都挺好的。這個醫院建成之後,上麵要安排一個院長,其他人都躲得遠遠的,因為這裏偏僻又沒什麽油水可撈。隻有我們院長,再過兩年就退休了,主動請纓說來這裏發揮餘熱。”

  “真是太高尚了,等我見著他一定要好好向他學習。”小鹿笑道。

  “別貧嘴。”紫函也跟著笑了笑,“今天晚上我值夜班,得先走了。”

  小鹿回到自己的房間,她本來想早點休息的,卻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連串的疑問糾纏在一起,小鹿越想越頭痛。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就是個好奇寶寶,老師看到她都繞著走,生怕她纏著問個沒完沒了。

  今晚的月色不錯,小鹿站在窗口看向對麵的住院樓。她看到天台上有個鐵製的裝置,像是迷你版的避雷針。小鹿想起下午在13號病房看到的那些纏繞的線,它們匯集到一根主線裏通向窗外。她推測那根主線是跟天台上這個裝置連接的,這個裝置大概也屬於13號病房係統的一部分。

  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天台上,小鹿看不清楚,隻能看到是穿著白衣服。

  是阿亮?小鹿猜測道。

  那個人影緩緩轉向住宿樓,小鹿揮手示意,但並沒有得到回應。

  緊接著天台上又上來了一個人。

  像是受到訓斥一般,前一個人低著頭不情願地下了天台。小鹿從身形上判斷後麵來的那個估計是護士長。她好像格外在乎阿亮的行蹤,生怕他惹出什麽亂子來似的。

  小鹿覺得很無趣,重新回到床上睡覺。她的宿舍隔壁就是艾米麗的宿舍,要是誰的動靜大一些對方都能隱約聽到一點。艾米麗睡覺前有個習慣,會放一陣和酒吧裏類似的搖滾樂。小鹿其實並不反感,透過牆壁傳來的聲音不大,正好當做催眠曲。今天小鹿休息得比較早,她聽到隔壁搖滾樂的時候已經睡了一覺。按亮手機看了看,顯示是淩晨兩點。今天是紫函值夜班,艾米麗未免睡得太晚一點了吧。

  早上小鹿去上班的時候艾米麗還沒起床,她真替艾米麗擔心,護士長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發難的。可是奇怪的是,當天上午護士長在大廳裏點名,看艾米麗沒到也沒說什麽。

  就知道欺負新人,小鹿在心裏抱怨。

  這一整天她都沒有看到迪安,本來她想直接問他關於13號病房係統的事,雖然可能被無視,但總比憋在心裏要好。

  下班之前小鹿經過暴力女所在的病房,迪安跟她介紹過,暴力女總是幻想有個來自未來的機器人要殺她。小鹿其實有些害怕暴力女,她每天都在那鍛煉身體,似乎隨時準備戰鬥一樣。

  “哈,你就是終結者吧?”暴力女朝小鹿喊道。

  “不是不是。”小鹿連忙擺手,生怕她幻想自己是她的敵人。

  “不管你多善於偽裝自己,我都會揭穿你的。”暴力女冷冷道。

  小鹿看到暴力女胳膊上的肌肉,像是拳擊選手一樣。她不敢再搭話,快步離開了病房。紫函叫小鹿一起去食堂吃飯,剛好碰到艾米麗在窗口打菜。小鹿聽到掌勺的師傅問艾米麗:“剛吃完又打包,有人來探監啦?”

  “沒有,晚上當宵夜吃。”艾米麗陪笑道。

  探監是這所醫院的員工之間交流的一個詞,他們覺得醫院建得那麽偏僻,就像是監獄一樣。朋友們難得來玩一趟,大家都說是跟探監差不多。

  “吃宵夜不擔心長胖啊?”

  “沒事。”艾米麗回頭看到小鹿,臉上有些不自在,提著裝好飯菜的塑料袋就走了。

  小鹿朝紫函努了努嘴說:“昨天晚上艾米麗很晚才回來睡覺,不知道是不是到市區玩去了?”

  “過了九點市區就沒有車到這裏來了。”紫函說完停頓了一下,“她反正在夜店吃得開,說不定是有人開車送她回來的。”

  “真羨慕呀。”小鹿嬉笑道。

  “沒有道德底線的女人有什麽好羨慕的。”

  “護士長好像對艾米麗很好,她今天上午沒去上班,護士長都沒有處罰她。”

  “這就叫人以類聚。”紫函低聲道,“她們倆對自己目前的處境都很不滿意,感覺像是鳳凰掉進了山溝裏。”

  “可我覺得這挺好的啊。”小鹿瞪著眼睛說,“大概是因為我太沒有理想了吧。”

  “嗯,你是挺沒出息的。”紫函故意嘲笑她。

  5

  這天晚上艾米麗又睡得很晚,小鹿被吵醒後覺得有些奇怪,卻也不好意思去說她,生怕引起同事矛盾。依這個情形看,護士長肯定是站在艾米麗那邊的,她不想觸黴頭。

  小鹿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隱約中她聽到宿舍門被推開的聲音,她記得自己睡覺前有鎖門,難道是進賊了?小鹿躲在被窩裏不敢動,進來的人並沒有躡手躡腳,而且好像還推了個什麽東西在一起,與地麵摩擦發出尖銳的聲響。小鹿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明目張膽的賊,她雖然心裏害怕,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她不得不做出反應了。

  身體動不了,這是小鹿的第一感覺。她想睜開眼,發現眼皮也不聽使喚。小鹿的意識清楚得很,卻指揮不動自己的肢體,像是被奪了權的司令官。這下小鹿才真正的恐慌起來,她發現自己失去了反抗能力。

  那人已經走到了她床邊,掀開她的被子。

  “你要幹什麽?”小鹿悲傷地哭喊著。

  那人沒有聽到聲音,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小鹿被扶起來坐在床上,她還是睜不開眼睛,大腦裏一片漆黑。那人撕扯著布條之類的東西,然後一圈圈地往小鹿身上綁。小鹿感覺自己成了木乃伊,布條從腳綁到頭,嘴巴和眼睛都蒙上了。

  “放開我。”小鹿還想掙紮,但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根本沒有動。

  那人將小鹿從床上抱起來然後又在另旁邊的地方放下。隨即小鹿開始被推動,她才知道剛才那人推了輪椅進來。

  “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小鹿恐懼得有些絕望。布條纏緊她的嘴巴,她感覺自己無法呼吸,於是集中注意裏使出全身的力氣想要崩斷身上的布條。

  “哎喲。”小鹿的胳膊甩到了牆壁上,她疼得睜開了眼睛。

  宿舍裏漆黑如墨,沒有賊,也沒有輪椅。小鹿依然躺在床上,她晃神了好一會才意識到剛才是做夢。揉了揉疼痛的手背,她發現手心裏盡是汗水。

  小鹿打開燈,倒了杯熱水喝。

  為什麽會做這樣奇怪的夢?小鹿想大概是那天看到艾米麗推出一具腦死亡屍體的原因。她一直不願意去想那件事,因為她知道以後的工作裏這種事情少不了,把它當做一件平常的工作就好了。隻不過當時那個畫麵還是在自己的腦海裏留下了恐怖的陰影。

  小鹿沒有再睡著,睜著眼睛發呆到天亮。

  “迪安醫生,你昨天怎麽沒上班?”白天在走廊裏碰到迪安,小鹿連忙詢問。

  “休息一天不行?”迪安笑著反問。

  “沒有沒有。”小鹿揉著熊貓眼,生怕錯過機會,硬著頭皮問,“我隻是想向你了解一下13號病房係統。”

  迪安大概是對小鹿的問題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小鹿看到這情形也後悔了,覺得自己不該問。迪安麵朝著草坪方向,沉思了很久。

  “如果不方便的話……”小鹿主動打退堂鼓。

  “我隻是在想怎麽給你講清楚這件事。”迪安轉過身看著小鹿,臉上恢複了淡定的神色,“13號病房係統是我們醫院自主研發的治療方案,我是主要發明者。”

  “嗯。”小鹿露出了崇拜的眼神。

  “這個係統的主要功能是催眠,共分為兩個部分。你上次已經看到過13號病房了,裏麵有不少重症患者,他們的腦波能量很強。這個係統先對他們進行集體催眠,並吸取他們的腦波能量發送到樓頂天台的係統服務器。係統服務器會對這些腦波能量進行過濾處理並通過無線發散到整個醫院的範圍。我們這裏的每個病人都植入了接收器,他們會被這個信號進行大範圍集體催眠。”

  “催眠跟治療有什麽關係?”小鹿還是不太懂。

  “13號病房裏的重症患者被吸取腦波能量後會平靜下來,而其他被催眠的病人會在夢中進入自己臆想的世界。精神病人往往認為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不正常的,一旦讓他們進入自己臆想的世界,心態會變得平和,情緒也會更穩定。這種情況下,他們更容易接受我們的對症治療,或是完全康複或是變得平靜無害。”

  “原來是這樣。”小鹿雙手合十道,“這真是個了不起的發明呢,一定要推廣到其他的精神病院,讓更多的患者得到有效治療。”

  “還不到那個時候。”迪安搖頭道。

  “為什麽?”

  “你問得太多了。”

  小鹿被堵了回來,尷尬地笑了笑:“那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前幾天我看到艾米麗推著一個病人,說是腦死亡,跟13號病房係統有關嗎?”

  之所以會問這個事,是因為小鹿對昨晚的夢心有餘悸。

  “沒有。”迪安否定道。

  “聽說之前還死了幾個,我就覺得很奇怪,醫院死了病人竟然沒看到家屬來辦手續。”小鹿嘀咕道。

  “也許他們沒有家人,也許家人早就拋棄了他們。”迪安冷笑著搖頭,“來這所醫院的精神病人大部分屬於這兩類。他們是家庭的累贅,放到這裏可以找理由不來探望。死了的話說不定正合了他們的心願。雖然開始會有一點悲傷,但終究是擺脫了包袱。”

  “怎麽會這麽想呢?”小鹿被迪安的論調嚇到了。

  “因為這就是世俗的現實。我們不能完全怪罪他們冷漠,家人瘋了,他們還想照常的活下去。”迪安拍了拍小鹿的肩膀往前走,“你太年輕了。”

  “喂,你也不老啊。”看到迪安走遠,小鹿突然大聲說道。

  在走廊裏散步和嬉戲的病人統統扭過頭看向小鹿,發出“哇”的感歎聲。小鹿故意做出生氣的表情,他們才把注意力移開。

  迎麵走過來那個精神病漫畫家,他手裏拿著一幅畫,喪氣地垂著頭。

  “你怎麽啦?”小鹿問他。

  “曬不幹了,這幅畫上有水。”他可憐兮兮地攤開手中的畫。小鹿一看,那些水珠是他畫上去的,當然曬不幹了。

  “沒事,濕著更好看呢。”小鹿安慰道。她記起之前他畫的13號病房的場景,估計他曾經是重症患者,在13號病房呆過,現在病情減輕才被放出來。

  “院長說,讓我好好畫畫,保存實力,等待救援。”他又說。

  小鹿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心裏卻冒出不好的預感。

  6

  這天晚上又是小鹿值班,她對《植物大戰僵屍》已經失去了興趣。尤其是在這種有點詭異的氣氛下,小鹿不太願意去看那個畫麵。她不時地朝樓梯看,希望能再次見到阿亮。細想一下,阿亮這幾天像是失蹤了一般沒個人影。

  小鹿看著手中的吊墜發呆,她想起阿亮那天說的話。這個吊墜能解開醫院的秘密?醫院有什麽秘密,小鹿並沒有清晰的概念。她站起身來上樓,想看看阿亮是不是回病房了。

  2號病房裏的其他病人都熟睡了,唯有阿亮的病床是空的。床頭幽藍的燈光讓整個屋子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小鹿走到病床前,她看到床頭有一條線低低地垂著,線的尾端連著一個耳機模樣的東西。小鹿好奇地把它拿起來戴在耳朵上。

  腦海裏迅速接收到迷幻的音樂,小鹿感覺自己的靈魂像是要飄起來一樣。

  她站起身往前走,又一次推開了病房的門。病房裏有一些怪異的儀器,光線依然幽藍清冷。這次她看到了病床旁的阿亮。阿亮背對著她,病床上躺著另一個女生。

  “護士長說,你很快就能出院了……”阿亮對那個女生說。

  “是嗎?”那女生明顯不自信。

  小鹿很好奇她是誰,繼續往前走慢慢靠近病床。

  “阿亮,這個,送給你……”那女生繼續說著話,聲音更脆弱了。

  “等你好了,親自幫我戴上。”阿亮接過一個精美的吊墜。

  小鹿看到了女生的臉,長得跟自己有些像。阿亮手中的吊墜則完全和之前她撿到的那個一模一樣。

  “我真的還能好嗎?”那女生歎息道。

  “嗯,你一定沒問題的。相信自己,小露。”阿亮握著女生的手,聲音變成了哭腔。

  小鹿突然明白了,這個女生就是檔案裏記載的那個小露。可是她不是已經腦死亡了嗎?小鹿嚇了一跳,連退了兩步,不小心將身邊的儀器碰倒了。

  嘩啦啦的金屬碰撞上讓小鹿的身體一陣顫抖。

  她再回頭的時候,病床又空了,阿亮和那女生都不見了!

  “你怎麽進來的?”嚴厲而凶狠的聲音在空氣中爆炸開來。小鹿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護士長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裏了。她惡狠狠地朝小鹿走過來,舌頭往外舔著,似乎要吸食她的血。

  不要過來。小鹿在心裏呐喊,雙腿卻移不動。

  護士長走到小鹿的跟前,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猩紅的嘴唇朝她的脖子靠了過去。

  救命。小鹿無法動彈,心髒加速跳動起來,胸腔就快要控製不住它了。

  “醒醒!快醒醒!”

  小鹿聽到這個聲音猛地睜開眼睛,她看到迪安的臉出現在眼前。

  “醒了嗎?”迪安繼續問。

  小鹿沒有回過神來,她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了,一臉的茫然。

  “你怎麽能隨便戴這個呢?”迪安嚴肅地看著小鹿,從她的頭上將那個耳機模樣的東西取了下來。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小鹿這才記起剛才來2號病房巡視,將床頭的那東西戴在頭上後就似乎是睡著了。剛才那些場景好像都是發生在夢裏。

  “出去吧。”迪安拉著小鹿的手往外走。

  小鹿的心髒依然跳得很快,剛才那一切太真實了,讓她都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跟著迪安重新來到了前台,迪安囑咐道:“不要再隨便動病房裏的儀器。”

  “剛才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小鹿還是想弄個明白。

  “什麽事?”迪安的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裏,眼睛看向大廳門口,似乎不太想聽到小鹿的講述。

  “我看到了阿亮和躺在病床上的一個女生在說話,那個女生也叫小露。”小鹿沒注意迪安的神色,自顧自地說道:“當然跟我不是同一個‘鹿’字。我很奇怪自己怎麽會無緣無故地陷入到那樣的夢境裏去?”

  “你忘了我給你講的13號病房係統了嗎?”迪安舒了口氣,“剛才那個東西釋放出來的腦波能量不隻會催眠精神病人,正常人也可以被催眠。你心裏想了些什麽,都會帶到夢境裏去,就像精神病人會進入自己臆想的世界一樣。”

  “可是我看到了那個女生的臉。”小鹿似懂非懂,“如果隻是心裏想過,怎麽會精確到容貌?我以前也做過夢,大概的走向能夠記起來,但很少會記住夢中人的容貌。”

  “你確定在現實生活中沒見過那個女生?”迪安皺起了眉頭。

  “應該沒有。”小鹿想起那天在電腦裏查看過那女生的檔案,但是並沒有看到照片。

  迪安想了想,解釋道:“可能是因為病床周圍的空氣中記錄著阿亮的殘缺記憶。”

  “什麽意思?”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磁帶,或者用現在的磁盤打比方也行。我們把信息通過代碼記錄在磁盤裏,其實是改變了磁道的能量格局。地球是一個巨大的磁場,我們的精神能量在同一個地方呆久了總會留下些痕跡。也就是說,我們把一些精神能量刻錄在周圍的空氣中。你在阿亮的病床前利用13號病房係統催眠,阿亮刻錄在空氣中的精神能量溜進了你的夢境,所以你才會看到那女生的臉。”

  “是不是說我如果睡在廁所裏做了個夢,夢裏也會帶有臭味的意思?”

  “呃……”迪安被這粗淺的解釋弄得很無語,“大概差不多。”

  “原來是這樣。”

  “大腦是很複雜的器官,人類對它的了解還非常表麵,所以很多事情我也未必能講得清楚。”迪安歎氣道,“這一直都是我準備繼續研究的課題。”

  “你就別謙虛啦,發明13號病房係統已經很偉大了。”小鹿崇拜道。

  “繼續值班吧,我要回去休息了。”迪安似乎對小鹿的誇讚並不感冒,一臉憂心忡忡。

  “對了,阿亮喜歡的那個小露腦死亡是怎麽回事你知道嗎?”

  “大概是病變吧。”迪安徑直往大廳外走,冷淡地回答了一句。

  7

  經過這麽一次驚嚇後,小鹿獨自坐在前台更加不安了,心裏一陣陣發冷。這麽晚了阿亮沒有回病房休息,他到底躲到醫院的哪個角落去了呢?小鹿很擔心阿亮,這個醫院讓她越來越摸不透。

  她打開電腦,想查一下阿亮的檔案。可是無論怎麽搜索,她都找不到關於阿亮的資料,像是醫院裏根本不存在這個病人一樣。

  阿亮是還活著的嗎?小鹿突然冒出一個恐怖的念頭。她來醫院後總共見過阿亮兩次,而大家也很避諱談到阿亮。如果這是一部漫畫,多半會出現的結局是,阿亮其實早已經死了。現在出現的不過是他的鬼魂,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他。能看到他的人都很害怕,唯有不知道他死了的人還樂意跟他有來往,而現在這個人就是她自己。

  我對一個鬼魂有好感?小鹿的身體哆嗦了一下。她感覺這大廳越來越冷了,必須多穿點衣服才行。

  小鹿往宿舍樓走,決定拿一件厚衣服過來。

  因為已經是午夜,宿舍樓過道裏的燈光很暗。小鹿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突然看到艾米麗,她從二樓下來,手裏提著一個塑料袋。小鹿不自覺地躲到了一側,艾米麗很謹慎地環顧了四周,看到沒人後就朝一樓過道的右側走去。

  小鹿悄悄地走進宿舍樓,躲在牆後麵探出頭來看艾米麗。

  艾米麗走到過道的盡頭,停頓了一下四處查看。小鹿收回腦袋,等她再去看的時候艾米麗已經不見了。她躡手躡腳地跟到了過道的盡頭,這才發現這裏有一條防火門。小鹿推了推,防火門從裏麵拴住了。這防火門的後麵應該是通往地下室的樓梯,艾米麗去地下室幹什麽?

  小鹿回想起這幾天艾米麗很晚睡覺的事,大概和她來這裏有關。

  隻過了一會,小鹿就聽到了艾米麗上樓梯的聲音。她快速地往回走,然後躲了起來。艾米麗從地下室出來之後又回到大廳,從中間的樓梯上樓去了。小鹿再次返回到防火門前,這下防火門是從外麵鎖上了。

  這地下室藏了什麽?小鹿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隻是她現在沒辦法打開門進去看,不覺又多了樁心事。

  小鹿往自己的宿舍走,經過樓道旁的垃圾桶,看到裏麵有個黑色的塑料袋。好像剛才艾米麗離開地下室的時候就是提的這樣的塑料袋。雖然覺得有些髒,但小鹿還是停在了垃圾桶旁,她想打開塑料袋看看裏麵有什麽。

  “吱呀。”正當小鹿的手碰到垃圾袋的時候,旁邊宿舍的門開了,一個女護士迷迷糊糊地走出來,估計是去上洗手間。小鹿連忙把手收回,裝出剛扔完垃圾的模樣,快步回到自己的宿舍。

  在宿舍裏呆了一會,把厚衣服穿上,小鹿又走出宿舍。她回到垃圾桶旁,頓時頭皮都炸開了。那個黑色塑料袋竟然不見了,小鹿往過道裏看去,空蕩蕩的,隻有嗚咽的風聲。艾米麗的房門是關上的,搖滾樂的聲音也沒有了。

  小鹿回到前台,總感覺有雙眼睛在背後盯著自己,她不敢犯困,也不敢回頭。早上換班的時候小鹿像是落枕了一樣,脖子僵硬得無法扭動。

  傍晚下班後紫函提著飯菜來到小鹿的宿舍,小鹿剛醒過來,臉都沒有洗。

  “昨天晚上值夜班挺辛苦的吧,我給你打了飯。”紫函將飯菜從塑料袋裏拿出來擺放在桌麵上。

  “嗯,有點累,不過也快習慣了。”小鹿揉了揉疼痛的脖子,突然想起了什麽,問紫函道,“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去食堂吃飯,艾米麗吃完後又打包了一份飯菜的事嗎?”

  “有嗎?”紫函微蹙著眉頭,“好像有點印象,怎麽了?”

  “沒什麽,我隻是羨慕她有那麽好的身材。”小鹿調皮地笑了一下。之所以會問這個,是因為她懷疑昨天晚上艾米麗提到地下室的塑料袋裏裝的是飯菜。至於後來提出來的是什麽,小鹿不知道,兩個塑料袋的顏色是不一樣的。“紫函姐,我看到咱們這棟樓有地下室,裏麵也有人住嗎?”

  “應該沒有吧。”紫函搖搖頭。

  “我看門是鎖著的。”

  “那就更不可能住人啦。”

  “你沒有到下麵去看看嗎?”小鹿又問。

  “我可沒你那麽旺盛的好奇心。”紫函站起身將窗戶打開通風,“我隻知道,以前艾米麗在地下室養過流浪貓。”

  “啊,她會照顧流浪貓?”小鹿很吃驚。

  “別太固化對一個人的印象,雖然艾米麗嘴巴刻薄了些,人很虛榮私生活也不檢點,但她對小動物還是很有愛心的。”

  “原來是這樣。”小鹿低聲道,像是自言自語。艾米麗多要的一份飯菜難道是喂流浪貓的?這似乎也合情合理。小鹿緊跟著問了一句:“護士長大概不喜歡流浪貓吧?”

  “嗯,所以艾米麗隻能偷偷地把它們養在地下室了。”

  怪不得艾米麗要那麽晚才去地下室,多半是怕同事知道後向護士長告密。小鹿這樣想著心裏又輕鬆了些。她端起飯盒和紫函一起吃飯,又聊了些各自過去的生活。但凡話題能觸及到過去,她們的關係似乎又近了一層。

  “你跟迪安醫生是怎麽認識的?”聊著聊著話題轉到了迪安身上,小鹿順勢問道。

  “我們是校友,他是高我一屆的學長。在學校的時候,他可是風雲人物。學習成績特別好,在很多醫學期刊上發表論文,還沒畢業就有好多醫院想招他過去。”紫函摸了摸鼻子,像是在回憶,“關鍵是他人長得帥,對女生不冷不熱,有一股酷酷的勁兒。他的身邊從來都不缺向他表白的女生,說起我跟他的認識,還挺巧合的……”

  “說說看。”小鹿一臉八卦記者的笑容。

  “有一次我去市裏的精神病醫院找一個長輩,想谘詢些臨床的問題。巧合的是,我在那裏碰到了迪安。他是來看望自己的父親的,他父親得了精神病,剛好在這裏住院。”

  “迪安醫生的父親也是精神病人?”

  “嗯,不過現在已經去世了,因為忍受不了無法被理解的痛苦所以自殺了。”紫函歎息道,“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迪安那麽刻苦學習努力鑽研的原因,他想找到治愈父親的方法,可惜老爺子沒等到。迪安一直保守著秘密,直到那天被我撞見。他希望我能為他繼續保密,於是才有了交集。”

  “如果老爺子等到現在,說不定13號病房係統能管用。”小鹿心有感觸,飯也吃不下了。

  “後來我又知道了迪安更早期的秘密,他的父親得了精神病之後,母親離開了他們父子倆。迪安15歲的時候就撐起了整個家。迪安跟我說他心裏一直有陰影,覺得女人不可靠。”紫函說到這歎了口氣,大概是覺得自己跟迪安的關係沒有進一步發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小鹿想起那天迪安憤慨地說這所醫院的病人都是被拋棄的,原來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曆。

  “那隻是個別現象而已,不能因此就認為女人不可靠。我想隻要用心去對待迪安醫生,他會改變自己的觀念。”小鹿安慰紫函道。

  紫函很久沒有搭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些事你千萬別說出去,否則迪安會恨死我的。”紫函臨走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多言了,回過頭來叮囑小鹿。

  “嗯,我不會說的。”小鹿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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