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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欲訪浮雲起滅因

  花海在崩壞。

  盛開的七色鮮花全部化為粉塵,懸浮在兩人身側,匯成一道七彩的星河。骨與血亦爆碎,在花的顏色中摻入了觸目驚心的夭紅。

  這一切,是那麽美麗,就像是千億星塵化成的夢。

  但在這夢境中的楊逸之,卻是那麽陌生。

  相思惶惑地看著他,這樣的楊逸之,讓她感到茫然。這豈再是那個白衣飄飄、溫文優雅的武林盟主?

  這想法令相思感到一陣不妥。她很了解這個男子嗎?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心裏輕輕一顫。

  一陣憂傷莫名的憂傷傳來,相思感到了恐懼。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潛伏在她心底,隨時可能鑽出來,化成一個龐然魔物,將她吞噬。

  她在懼怕什麽?

  相思心潮起伏,縮在楊逸之的懷抱裏,竟然忘了掙紮。

  海風從遠處吹了過來,腥鹹而又涼爽,將花海星塵全都吹走。一座高出雲表的玉山出現在他們麵前。兩人心中一陣恍惚。這座玉山矗立在海島的正中央,他們一上海島就見到了。但自從他們進入海島後,卻再也沒看到過這座玉山。

  這是那麽的不可思議,但他們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楊逸之沉吟著,向玉山走去。

  一陣雷鳴般的嘯動自天外傳來,整座森林仿佛都被驚醒,像是驚發了一場地震。好幾棵古樹從中折斷,將吳越王從睡夢中驚醒。

  東方天上,露出了一片魚肚白。

  夜,終於到了盡頭。吳越王一躍跳起。

  蘭丸哭喪著臉跟在他身後。

  “大人,你能不能放過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身上長滿了蝴蝶……”

  “閉嘴!我不是沒將卵放你身上嗎?”

  “大人,可我總覺得還是有這個危險。你能不能將那些卵丟掉?一個活色生香的天才,比殺人的蝴蝶更有價值啊!”

  “閉嘴!”

  蘭丸不敢再打攪他,吳越王的臉色卻赫然變了。

  他藏在樹洞中的卵,他準備用來孵化殺人蝶、殺回中原的卵,竟在黎明到來的刹那,全部枯萎。

  難道它們隻能生存在黑夜裏?

  吳越王臉色漸漸沉了下去,蘭丸知趣地趕緊跑開。他順著樹枝跳到了古樹的梢頭。折斷的古樹讓這座森林有了個缺口,他輕易就可以爬到樹冠頂端。

  突然,蘭丸發出一聲尖銳而恐懼的叫聲。吳越王大袖招展,向樹梢上掠去。他的臉色陡然沉下。

  整片森林,全都被白茫茫的蝶絲籠罩,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待孵化的卵。

  那些蝶絲堅韌,密厚,就連陽光都照不透。吳越王霍然明白,不是夜太長,而是沒有陽光能照下來。

  這些殺人蝶,顯然已將森林當成了掠食的場所,它們在這裏居住了不知多少年,一層一層蝶絲吐上去,將這座森林完全籠罩住,化為永夜。

  萬幸的是,就在剛才,一種漠不可知的力量從天上隕落,將層層蝶絲打開了一個缺口,讓他們看到了陽光。

  森林之外,陽光普照。

  玉山浸沐在日光中,宛如沉靜的少女,沐浴已罷,在梳洗著晨妝。

  隻在眼前。

  吳越王招呼蘭丸,兩人踏著層層蝶絲,向玉山走去。

  血腥在空氣中彌散,這座荒落的城市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戰火。

  秋璿扇著扇子,歎著氣。

  長幾一丈的巨石被從地下挖出,整齊地斬成方形,堆砌成六丈多高的石塔,塔上安放著一張同樣由巨石製成的大床,秋璿正側臥在這張床上。

  十一根石柱支撐著一座石頭宮殿,將她與這座滿是血腥的城市隔絕。她悠悠扇著扇子,感受到天際傳來的涼風。

  唯一不爽的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石頭鑄成的。

  石頭的塔,石頭的宮殿,石頭的床。

  但如此巨大的石頭,每一塊都有千斤之重,就算是郭敖,亦不可輕易搬動。城中的倭寇們全都自相殘殺而死,更不可能幫得上忙。

  究竟是什麽建成了這麽龐大的宮殿呢?

  一陣吱吱聲從石柱旁傳出,隻見一團碧綠色的影子偎依在秋璿的身旁。

  碧海玄天蠱。

  這是七禪蠱的首領,數月前,由晏清湄親自交給郭敖,曾被種在上官紅身上,最終又被郭敖收入囊中。

  倭寇們的尖叫聲沉寂後不久,秋璿就開始抱怨。

  她的抱怨很多,比如城裏血腥氣太重,讓她禁不住惡心。比如四周太冷清,又碰上郭敖這麽個悶人,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比如城裏的屋舍太簡陋,根本無法遮擋烈日,就要毀了她的皮膚。比如古人說金屋藏嬌,郭敖若想留她在這破城中住下去,起碼也得有一座像樣的宮殿……

  郭敖不得已,隻得把七禪蠱交出來,供她驅使。

  此刻,碧海玄天蠱對著秋璿,發出一陣憤怒的嘯叫。

  秋璿拿著扇子,拍在它頭上:“你敢造反?你敢不聽我的話?”

  碧海玄天蠱似乎對她手中的扇子極為畏懼,吱吱了兩聲,馬上變得很乖了,伏在秋璿腿上,不敢再抱怨。

  秋璿:“那就快些命令你的手下,加快建造速度!本女王的宮殿才蓋了這麽小一片,你不覺得羞愧嗎?虧你們還是大名鼎鼎的七禪蠱,建個宮殿這麽慢!阿碧,你怎麽搞的,是不是你的手下不聽你的話了?你的威信不行哦。”

  被稱為“阿碧”的碧海玄天蠱倒真有羞恥之心,被秋璿訓斥了一頓,大感慚愧,急忙吱吱吱吱一陣亂叫。站在它身邊的靈犀蠱專門負責傳達它的旨意,發出一陣叮呤呤叮呤呤的嘯叫。隨著遠處傳來的同樣的嘯叫聲,城內頓時忙碌了起來。

  赤血蠱轟隆轟隆鑽到了地下,大片的泥土立即被它強猛的內力揚起,露出一大塊岩石。劍蠱飆發出驚人的劍氣,將石頭削成整齊的方塊。飛花浩氣蠱驚人的殺氣此時摧發,將石塊打磨得光滑如鏡。此生未了蠱天生魅惑之力,對於藝術品位有著無與倫比的見解,立即在石頭上雕刻出驚美絕倫的花紋。

  這四位,分別被稱為阿赤,阿劍,阿飛,阿未。

  秋璿女王的宮殿,在七禪蠱辛勤的勞動下,逐步向外擴展,漸漸掩蓋了城池的荒廢。

  秋璿心滿意足,下令:“阿靈,傳郭敖覲見。”

  靈犀蠱急忙叮呤呤一陣叫,郭敖緩步走上了台階。

  秋璿:“愛卿,讓你巡視本城,有何發現?”

  郭敖皺了皺眉:“你能不能正經點說話?”

  秋璿看了他一眼:“在這個城中你怎麽正經?”

  郭敖沉默,不回答。

  秋璿:“別板著一張臉,阿未,去,給他換張臉,這張臉太臭了。”

  碧海玄天蠱被秋璿當人質控製住後,七禪蠱無不聽話之極。此生未了蠱立即跳到郭敖麵前,變化出幾張不同的麵孔讓郭敖選。它最擅長的就是改變人的容顏。郭敖隨手將它裝進懷裏,不理它的抗議,緩緩道:“發生了一件事。”

  秋璿:“講,赦你無罪。”

  郭敖:“城外出現了一座山。”

  秋璿:“什麽山?”

  郭敖移開身子。

  漫天陽光中,玉山看上去靈秀絕倫。秋璿“咦”的驚叫了一聲。

  他們剛上島的時候,就見過這座山。這座山位於海島的正中央,高出雲表,應該說無論在海島的哪裏,一抬頭都能見到它。但偏偏,自從他們進入這座城,就沒記得見過它。

  現在,它又突然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這預示著什麽嗎?秋璿臉上露出了一絲深思之色。

  “備馬,備轎。”

  她當然知道城裏麵沒有馬,也沒有轎。

  但這是秋璿女王的譜。說完,她向玉山走了過去。

  郭敖看著玉山,臉上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神色。

  卓王孫從山頂盤躍下。

  袍袖張開,宛如一隻巨大的青鶴,鼓起一陣雲氣,托著他緩緩飄落。

  玉盤跌落,將地麵砸開一條巨大的裂隙。隆隆巨響從地底傳來,仿佛有什麽東西破碎了。

  卓王孫神色變了。

  隱隱光芒從裂隙中透出,沿著光源處看去,一座宏偉的宮殿,就從這道裂隙中透出冰山一角。

  卓王孫來時的路上已經見過三座這樣的宮殿,每一座都由地底火山噴發後的遺跡改造而成,宏大,壯麗。但哪怕前三座疊加起來,也不及眼前這座十一。

  缺口,就像是天幕揭開了一線,露出的,是整個世界。

  海島上的玉山,隻不過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更大的山根埋藏在這個地底世界,幾乎與露出地麵的部分同高。從地底看去,就仿佛一支擎天的玉柱。地底的岩石全是漆黑的,顯得那座玉山尤其秀美高潔。黃色的硫雲在玉柱旁升騰,顯然,地下還埋藏著一座隨時都可能噴發的活火山。

  一座宏偉之極的佛像,矗立在山根之前。

  佛陀麵如明月,低頭微笑。他口中吐出蓮花一般的字句,似乎在講述著經文。在他對麵,莊嚴的天女們簇擁著一位美婦,虔誠合十,感謝佛為她講經。

  這是佛陀悟道飛升之前,親往仞利天為母講經的故事。

  傳說中,佛陀降誕以後的第七天,佛母摩耶夫人便逝世了。因為她是佛的母親,死後得以居住在忉利天宮,享受天人的福報。

  忉利天,有琉璃之宮殿,有錦繡之羅帳,有金銀之器皿。但佛母並不快樂,因她是如此思念自己的兒子。這思念太過深沉,以至於由情入孽,滋生出大痛苦,大悲傷,永遠不得解脫。

  佛遊曆紅塵,超度眾生時,也感到了母親的痛苦。於是,他在飛升極樂之前,特意來到忉利天宮,為生母說法,以求解脫母親的痛苦。

  潔白的山根前,塑像巍峨。佛陀的慈悲,佛母的歡喜,天女們的曼妙,都栩栩如生,似乎這並不是地底險惡世界,而是仞利天的極樂之境。

  巨大的階梯繞著玉山盤旋而下,一直沒入深坑中,四壁的岩石上,鑿了許多低矮、逼仄的洞,無數身著黑色鶴氅,塗滿海泥的人,靜靜站在洞中,望著卓王孫。

  仿佛望著自己一生的魔障。

  卓王孫的目光掠過這一切,盯在佛像前的老人身上。

  老人身披白色羽衣,麵容慈祥,並沒有像之前的人那樣自殘身體。

  卓王孫凝視著他:“小鸞何在?”

  老人緩緩抬頭:“她已被南海觀音救走……”

  “南海觀音何在?”老人正要回答,卓王孫已一把將他提過來,抬起他枯瘦的手臂,擺向南方,冷冷道:“你是否還要指向南方?”

  痛苦,瞬息扭曲了老人的麵容,但他的目光卻依舊那麽沉靜:

  “不。南海觀音就在這座玉山之頂。你隨時都可以去找她,亦可以隨時帶走小鸞。”

  “你是魔,天上天下都沒有拘束你的方法。”

  老人輕輕歎息:“隻是,她不過還有三日的壽命。”

  卓王孫雙目中寒光一閃。

  小鸞就是他的逆鱗,他絕不容人觸動半分。但偏偏這些人一心求死,讓他也有些束手無策。

  要殺掉這些人麽?還是看著他們自己死去?

  卓王孫推開他,冷冷道:“說,要怎樣才能救她?要我舍身?”

  老人搖頭:“隻有南海觀音才能救她。”

  說著,他緩緩起身,向那個巨大而幽深的火坑走去。幽暗的火舌迅速將他攫住,他的身體就像是一截枯木一般,頃刻之間就已熊熊燃燒起來。

  他突然轉過頭來,靜靜望著卓王孫。

  “去找南海觀音。”

  他的視線,也被火舌吞沒,佝僂的身體跌入火坑中,灰飛煙滅。

  卓王孫感到心中一陣煩悶,鬱積的怒氣無法發泄,一聲長嘯。

  既然一切都是南海觀音搗的鬼,那就抓住她,逼迫她解開小鸞身上的魔咒。

  劍氣,如狂龍一般在他身周旋繞,他抬頭,望向玉山頂峰——如果南海觀音不現身,他就將這座海島一並摧毀!

  突然,他的目光跟佛陀相對。

  足以毀天滅地的劍氣不禁一滯。

  佛陀諦視著他,目光如秋夜星辰,唇間那蓮花一般的經文,似乎正是講給他聽的。

  那一刻,他忽然發現,這座為母講經的佛像,容貌與之前的都略有不同。

  少了幾分莊嚴,卻多了一份讓諸神都禁不住歎息的俊美。

  他曾見過。

  他盯著佛陀,仔細打量著佛陀的容顏。

  忽然間,他明白了很多事。

  玉山上空無一人,隨處都是遭到破壞的痕跡,似乎有天雷從雲中擊下,將這座山擊得滿目瘡痍。顯然,當他們困在廢城中的時候,這座山上發生了很多事。

  秋璿沉吟著,循著山徑走到了山頂。

  巨大的天平靜靜地立著,仿佛在稱量天空。一隻玉盤已經脫落,墜入杳不可測的深淵。秋璿往懸崖下望了望,懸崖深不見底,隻有白色的雲霧,急速流動著,卷起團團漩渦。

  顯然,那隻玉盤已跌得粉碎。

  郭敖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他的目光也望著那隻天平,神色有些莫測高深。

  突然,山下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個聲音歡叫道:“我們又見麵啦!”

  蘭丸不顧虯髯客陰沉的麵容,笑著揚起手跟秋璿打招呼。他的笑容瞬間加倍,因為楊逸之與相思在山的另一麵出現。若不是虯髯客重重冷哼一聲,蘭丸一定會衝上前去,找最好的位置準備看戲。

  秋璿也笑了:“很好,大家都到齊了。”

  她歎了口氣,舒舒服服坐了下來:“我想大家都一定想問一句話。”

  “你為什麽在這裏。”

  的確不錯。每個人心中都有滿腹疑團,想要問清楚,別人為什麽也會出現在這裏。這個島,有太多的疑團,來到島上的人,每個人也都有著各自的秘密。

  楊逸之與相思。

  虯髯客與蘭丸。

  郭敖與秋璿。

  這三撥人,都有可能是朋友,亦都有可能是敵人。

  誰都可以相信,又誰都不可以相信。

  見到眾人沉默,秋璿又笑了笑:“我想沒有人願意回答。我們不如換一個: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虯髯客冷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秋璿歎了口氣:“王爺,請往下看。”

  從玉山往下看,海島的全景曆曆在目,被分割成了四塊。森林,花海,廢城,石林。每一處都籠罩著一團淡淡的雲,隻是顏色不同。森林之上是綠色的,花海之上是七彩的,廢城之上是黑色的,石林之上是褐色的。就在他們說話的片刻之間,發生了一件極為奇異的事情。

  四團雲,漸漸濃冽了起來,漸漸將四處籠蓋住,森林,花海,廢城,石林都不見了,隻能看到四團顏色截然相反的雲。

  以及無邊無際的大海。

  虯髯客臉色驟然改變。

  秋璿悠悠道:“王爺武功雖高,這座山離海岸不過幾百丈,但我可以賭一文錢,王爺此刻下山,一定走不到海邊。”

  虯髯客想到來時的情景,立即默然。

  秋璿道:“諸位若想離開這座海島,就請開誠布公地說出各自的經曆。我們將之綜合在一起,說不定能找出什麽破綻來。”

  這三撥人本來誰都不肯相信誰,他們能夠相信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有道理的話。

  秋璿此刻的話很有道理。

  虯髯客沉吟著,終於將森林裏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說到清寧道長將自己身上全都種滿了蝶卵時,連他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恐懼。這件事,實在太過詭異,詭異得宛如一場不肯醒來的夢魘。

  秋璿用扇子,輕輕在地麵上將他經過的路線畫了出來。有幾處虯髯客都記不太清楚,蘭丸隨即做補充,他在森林中曾找尋過虯髯客幾次,每一步都記下了距離。忍者自然是最會認路的,否則又怎能跟自然合為一體?

  接著,楊逸之也將花海中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在花海中,他曾數度抬頭,仰望星河,於是能推測出走過的線路。相思闔上眼睛,睫毛輕輕顫動著,似是仍不敢傾聽那淒慘的一幕。

  秋璿也將他們經過的路線描繪了出來。

  接著,是郭敖訴說了廢城中倭寇與饑鼠的經曆。

  三條路線,在地麵上連在一起,連在一個點,就是玉山。每個人赫然都發現,他們經過的路線,並不是直的,而是一個圓,帶著尖角的橢圓形。

  從這之中,又能看出什麽呢?

  秋璿沉吟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圖形。她突然站了起來,奔到了懸崖邊上。郭敖大驚,急忙搶了過去,秋璿卻在這一刻止步。

  山嵐中,她的臉色竟有些蒼白。

  郭敖的心沉了下去。自出華音閣,他們經曆了多少艱險,秋璿始終談笑自若,從沒有半分擔心。但,她現在的神色,卻凝重到了極點。

  每個人心中都升起了一絲不祥的感覺,急忙奔到了懸崖邊上。

  霧氣茫茫,什麽都沒有。

  秋璿:“你們看,這座山像什麽?”

  眾人怔了怔,這座山姿容秀美,纖纖如指,直入蒼天。像什麽?不過像是一座山罷了。

  秋璿沉默著走回來,將山的形狀繪製在圖的空缺處。

  圖形,赫然成為一朵四瓣之花,花瓣豐美,透出卓出塵世的雍容。

  秋璿的神色少有的凝重:“曼荼羅花。”

  郭敖:“曼荼羅花不是八瓣的嗎?”

  秋璿:“不錯,曼荼羅花的八瓣花,分別象征著人世間的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盛。前四苦為身苦,乃人生在世身體所感受到的苦楚,後四苦為心苦,乃心意不獲滿足而得到的苦楚。是以,八瓣曼荼羅花本為四瓣之花重合而成。由前四苦滋生出後四苦;又由後四苦回歸於前四苦。是以八瓣曼荼羅花,又常被省略為四瓣之形。”

  郭敖:“那又如何?”

  秋璿苦笑:“那就表示我們進入了世間最最險惡的陣法——曼荼羅陣。”

  楊逸之不禁變色。曼荼羅陣的威力,他自然比誰知道的都清楚。當日他與卓王孫率眾穿行藏邊,進入姬雲裳主持的曼荼羅陣,九死一生,若不是姬雲裳未存殺心,他們一行早就全部殞命。若這座島上布置的也是曼荼羅陣,而島主又心存惡意的話,他們必不能全身而退。

  郭敖與虯髯客雖然未親經曆過曼荼羅陣,但對此陣的厲害之處也頗有耳聞,臉色齊齊改變。他們來時陷入陣法,受蝶、鼠之苦,幾乎無法擺脫,已然領教了此陣的厲害之處。

  秋璿道:“所幸的是此陣還未最後成型,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眾人精神一震。聽秋璿解釋道:“無論金剛曼荼羅陣,還是胎藏曼荼羅陣,都是利用同樣的力量建成的,就是:生老病死。就我們所經曆的來看,王爺所遇的殺人蝶,用蝶絲的力量,誘惑人類犧牲自己供它們繁殖,正可謂生;盟主所遇的紫蜂,鑽入人的腦髓,致人瘋狂,正可謂病;我們所遇到的疫鼠,互相咬殺,吞吃滅種,正可謂死。這座玉山上發生了什麽事,我們並不清楚,想必應當是另一座‘老’之法陣。”

  她微微停頓了片刻,若有所思:“走入這座‘老’之法陣的,應當就是卓王孫了。但為什麽當我們匯合此地時,他卻不見蹤影呢?”

  她秀眉皺起,似乎有些憂慮。不過這憂慮也隻是片刻而已,她隨即道:“陣主的本意,就是讓我們在蝶、蜂、鼠中自相殘殺,將生老病死發揮得淋漓盡致,陣法吸收其力量,便會成長為真正的曼荼羅陣。可惜楊盟主在關鍵時刻看破此點,用無上劍意將瘋狂的喇嘛全部殺死,令死之力枯竭,陣法無法運轉,有了一絲缺口,生、病、老之陣也受到了影響,將我們放出。真是該感激盟主才是。”

  楊逸之沉默片刻:“我並沒有看破。”

  秋璿:“不管怎麽講,這令我們從陣中脫身,齊聚山頂。這一變數應該是陣主沒有想到的。趁著曼荼羅陣尚未完全成型,我們還有一絲生機。”

  蘭丸:“那現在該怎麽辦?”

  秋璿:“要對付曼荼羅陣,必須要曼荼羅陣才行。我們從陣法中走出,生老病死的力量還殘存在身上。我們就要在這座山頂上,製造出另一座曼荼羅陣來,讓陣主作繭自縛!”

  楊逸之沉吟:“當年師父是怎樣開啟金剛曼荼羅陣的,我不知道,但小晏殿下為了降魔開啟胎藏曼荼羅陣,卻是齊聚八位高手,手持八件上古法器,才得以成功的。我們現在,既沒有八位高手,也沒有八件法器。”

  秋璿微笑:“那是因為他沒有開啟曼荼羅陣最重要的東西,不得已而用這種下乘之法。我想這位陣主也沒有這件東西,才會設下這麽精密的圈套,聚斂龐大的生老病死之力。若是有這件東西,我們身上殘存的力量便足夠開啟一座威力龐大的曼荼羅陣。”

  她一字一字道:“這件東西,就是曼荼羅陣的陣圖,普天之下,隻有這一件。”

  說著,她從懷裏取出一幅古舊之極的卷軸,輕輕打開,放在她方才繪製的四瓣曼荼羅花之上。

  一股神秘的力量,從卷軸中透出,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它之中傳出了凜凜之威。

  虯髯客狐疑道:“你怎會有這種上古秘寶?”

  秋璿笑了:“你看,他們兩位就沒有問這個問題。隻因王爺不知道我是誰。”

  虯髯客恍然大悟。

  秋璿,姬雲裳唯一的女兒。而姬雲裳,則是上一任金剛曼荼羅陣的主人。如果這世上有一人有曼荼羅陣的陣圖,那必定就是秋璿。

  秋璿淡淡道:“現在,請各位圍繞著陣圖,站到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

  每個人都聽從她的吩咐。

  虯髯客站在東方,楊逸之在西方,郭敖在南方,秋璿自己站在了北方。

  秋璿:“我即將發動曼荼羅陣,將諸位身上殘存的生老病死之力集中到一點上去。這一點,即將誕生曼荼羅陣真正的陣主。”

  她回頭微笑:“蘭丸,你過來。”

  年輕的天才忍者吃驚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我。”

  秋璿:“是的。我們四人都須出全力才能將陣法開啟。因此,匯聚後的力量,便隻能凝結到你身上。你,即將是曼荼羅陣的陣主。我們都要靠你才能破開海島,擺脫險境。”

  蘭丸的臉上顯出一陣光輝:“這……這就是命運嗎?我,曼荼羅陣的新主人,將拯救這個世界!”

  他大義凜然地站到了四個人中間,滿懷著對拯救這個世界的信心。

  秋璿:“拾起那個陣圖。”

  蘭丸一把將陣圖抓起來,擎在手中。他肩上肩負著神聖的責任,他,即將成為古往今來、天上地下最偉大的忍者!

  秋璿淡淡道:“開始吧。”

  一股龐大的力量,猛然在山頂炸了開來,伴隨而起的,是熾烈的劍光。幽冥中似乎生出了秘魔般的力量,在每個人的心底竊竊私語。

  秋璿的臉色鄭重無比。那一刻,眩目的光芒照亮了天空。郭敖、楊逸之、虯髯客,三位當世的絕頂高手,都不由感受到自己的身、心、意、形都被光芒緊緊束縛,似乎有什麽重大的事情即將發生。

  蘭丸震驚地發現,那幅陣圖正發出熾烈的閃光,他就像是握著一團火。

  他極力壓抑自己,才沒有驚叫出聲。

  秋璿露出了一絲笑意:“日月虛藏,天攖地成,啟!”

  纖手向著陣圖一指。

  光芒驟然一熾!

  瞬息之間,綠影一閃。

  蘭丸噴出一口鮮血,身子飛了出去,陣圖已被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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