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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陌上山花無數開

  楊逸之靜默地跟在相思身後。

  海島仿佛隻剩下他們兩人。清冷的海風吹拂,抬頭看去,天藍得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海上的天若是晴時就晴得很徹底,連一絲雲都沒有,讓人忍不住疑惑,若是抬頭,會不會在天空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相思似乎也不知道該走向何方,隻是茫然前行。

  楊逸之擔心她一直走下去,會不會走到天涯海角。

  從海灘上看去,這片島被大片森林覆蓋,看不出有多大。但走不一會,森林卻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花海。廣闊的平原上有柔和的矮坡,鮮花遍布其上。它們的顏色都極為鮮豔,七彩紛呈,一片連著一片,就像是天孫織就的星河。花色雖多,但彼此並不混雜,紅色的就是紅色的,方圓十丈,開到荼蘼,緊挨著它的又是一片黃花,燦然綻放。而其餘的地方,都被鳶紫色的花朵占據,花海綿延數十裏,就仿佛是一片巨大的紫色織錦,上麵點綴著一朵朵五彩的圖案。

  相思緩緩走入了花海中。

  兩個人,誰都不再說話。

  微風輕輕吹起,蕩漾起一陣濃冽的香氣,緩緩沁入人的肌膚中,令人心曠神怡。

  就連這兩個滿腹心事的人,也禁不住停下腳步來,呼吸著這香醇的氣息。

  身體自然打開,索取著更多的香氣。香氣中似乎有種安息的作用,令人忘掉煩憂。

  伴隨著嗡嗡的振翅聲,蜜蜂在花叢中穿梭著,采著花心深處的花蜜。這些蜜蜂體型極小,身子也是淡紫色的,鑽到花苞深處,渾身沾滿花粉才出來。一飛動起來,花粉落得漫天都是。

  就像是淡淡的星塵,灑滿整片花海。

  相思張開手,花粉從空中飄落,落在她手上。淡淡的,有紅色,有黃色,最多的是紫色。

  相思緩緩地在花叢中坐下,就像是花海中的一隻蝴蝶。

  遙遠的塞外,也有另一片花海,一樣無邊無際,一樣春意盎然。隻不過,那裏的花隻有一種顏色。

  青色。

  曾幾何時,那個青色的身影也曾踏過千山萬水,來塞外尋找她。

  一如今天他尋找著小鸞。

  為了她,他曾獨麵千軍萬馬,隻淡淡對她說:我命令你,跟我回去。

  那一刻,他在白馬上對她伸出手,讓她忘掉一切憂愁與擔負。

  但她沒有,她選擇了回到了荒城,去做她的蓮花天女。

  於是,花海深處,他轉身離去。

  再不管花開花落。

  自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笑容。他對她,永遠都隻是青色的雲,再難親近。

  直到今天也是一樣。

  怨恨他麽?

  不。怪隻能怪自己,當初為什麽不跟他走呢?放棄那些受苦的人,放棄荒城。畢竟,在戰爭中,她又能夠做些什麽呢?她隻能守住自己的愛情。

  有時候,她也會疑惑,自己選擇了留下,到底是為了什麽。但記憶中卻仿佛空缺了一大塊,再也無法複蘇。

  她隻記得,她守護的城池,最終化為了塵土。她最想救的五百人,全都變成了骷髏佛。而她的愛情,從那一天開始,褪色成淡淡的青色。

  值得嗎?

  相思靜靜地想著,笑容逐漸黯然。在這片絢爛的花海中,一切都在綻放,隻有她的笑容無法盛開。

  楊逸之遠遠望著她。

  卻無法靠近。

  無論是蓮花天女,還是上弦月主,都離他那麽遙遠。傀儡劍氣解開後,他與她便形同陌路。而他卻無法漠視她的痛苦。

  他記得三連城上,他曾經許下的諾言。

  如果注定了要失去,我寧願不曾擁有。

  如果這份記憶讓你無法承受,那麽,便請你微笑著忘記。我亦終身不再提起。

  兩年前,當她選擇了留在那一抹青色身邊,他心痛如死,卻尊重了她的選擇。隻因他看到,當她陪伴在那個人身邊時,她的笑容是那麽單純。

  而當她在自己身邊時,悲傷與憂愁是那麽多。

  於是,他寧願放手。

  寧願歲歲月月,永遠承受相思之苦的煎熬;寧願可看著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卻不能言,不能動;寧願看著她留在別的男子身邊,卻隻能默默守護。

  兩年的歲月,卻漫長得仿如一生。

  一生漫長的淩遲。

  但他並未後悔。如果她和他的愛隻能是一道刻骨傷痛,他寧願自己一個人背負。

  隻要她幸福。

  但,他的放手,真的為她換來了幸福嗎?

  為什麽?她還是如此憂傷?

  楊逸之遠遠看著她。連片花海在暮風下起伏,宛如卷起的波濤。她坐在一處緩坡上,輕輕抱住雙肩,茫然望向遠方。

  那一刻,她的身影是那麽單薄,仿佛一隻受傷的蝴蝶,停棲在茫茫滄海之上。

  無法飛越。

  楊逸之的心在輕輕抽搐。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這麽多年,他究竟為她做了什麽?讓她一次次遭遇危險,然後再一次次救她嗎?讓她一次次為愛所傷,然後再為她求幸福嗎?

  是誰,安排了這樣的命運——一定要讓他在她哭泣的時候才能出現?

  是誰,設計了這個無解的謎題——他用盡所有力量去守護她,卻給了她那麽多不可承受之重。

  是不是他自己?

  楊逸之緊緊地握住了雙手。

  他忍不住想走向前去。

  突然,一個聲音高叫道:“楊盟主,別來無恙。”

  那聲音中氣十足,語調卻頗有些古怪,仿佛不諳漢語。

  楊逸之回首。

  就見一人站在花海中,對著他雙手合十,滿麵笑容。那人身上一襲黃袍,皓眉長須,赫然是他們在樂勝倫宮前遇到的紮什倫布寺大德加查。在他身後站著一群喇嘛,好些相思都還記得,也都是雪域之巔上對抗帝迦時見過的故人 。

  他們一齊合十雙掌,向兩人行禮。楊逸之知道,他們都是藏邊有名的高僧,不敢怠慢,急忙低下頭來,躬身回禮。

  相思問道:“大師們何故來此?”

  加查大師道:“聞說南海觀音現身此處,地湧金蓮,古佛降世,於是特率弟子們前來瞻仰,取些佛法回去。”

  相思問道:“大師可曾見到南海觀音沒有?”

  加查大師:“我們來此已三日了,走來走去都是茫茫花海,沒有出路。但佛經上雲,無窮花海湧現,便是佛兆。想來南海觀音已知道我們到達,是以變化出花海幻相。隻要我們虔誠等待,不久就會出現的。”

  相思合十道:“但願大師早聆妙音,得見真容。”

  加查大師:“兩位又去何處?”

  相思默然片刻,卻說不出話來。楊逸之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們漂泊到這座海島上,與夥伴們失散,找尋不到。”

  加查大師笑道:“那我們可共同等候觀音。觀音現身之後,兩位不妨問一問夥伴們的下落。”

  兩人沒有別的去處,也就隻好同意了。佛門尚簡,便在花海中隨意打坐,誦念佛經。群群蜜蜂也被吸引,圍著他們嗡嗡吟唱。倒真有古佛說法,萬類諦聽的意味。

  夜,漸漸地沉了下去。花粉仍在空中載沉載浮,被天上的星光照耀,透出淡淡的熒光來。坐在花海中仰望,那些花粉在微光中仍能分辨出各自的顏色來,有紅的,有黃的,有白的,更多的是紫色的。清冷的夜風中,七彩花粉緩緩流動,返照著通透的月色,在空中匯聚起一條光之緞帶。

  這景象寧靜而淒美,令人不由得想起了分割牛郎、織女的銀河。

  楊逸之忍不住向相思望去。

  相思的眉頭微微蹙著,似是在思量著什麽。他與她何嚐不是隔著一座銀河,彼此隻能相望。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突然“啪”的一聲響,一名小喇嘛舉手,將一隻蜜蜂拍死。

  加查大師溫聲道:“頓珠,你過來。”

  那名小喇嘛恭聲答應了,緩步走到加查大師身前,虔誠跪倒。

  加查大師道:“萬物都是一命,豈能隨便殺戮?佛祖尚且舍身飼虎,割肉喂鷹。我們沒有佛祖那般功德,亦不能隨便殺生。我們進入花海,本就是侵占了蜜蜂們的家園, 它們仇恨我們,蟄傷我們,也是應該的。豈能隨意戕害?”

  頓珠道:“是。多謝師尊教誨,弟子深感慚愧。”

  加查大師道:“去吧,訟念十遍《往生咒》,為其祈禱。”

  頓珠退後坐倒,虔誠地念經。

  花海中蜜蜂極多,體型又小,防不勝防。經常落在人身上,人微微一動,蜜蜂受驚,往往便蟄傷人。有些弟子便忍不住伸掌拍死。此時聽師尊如此說,都深感慚愧,大聲跟著念起經來。

  相思亦對加查大師心生敬意,不再驅趕身上的落蜂。楊逸之暗中運轉風月劍氣,將蜜蜂從她身上驅開。

  一直到月快落了,加查大師方才率弟子們歇息。

  相思心力交困,和衣在一處矮坡上睡著了。楊逸之心緒紊亂,不能成眠,就接著星光,跟加查大師談論佛法。講到佛祖舍身救眾生的故事,楊逸之感慨萬千。

  見別人舍身容易,但真到自己頭上,又豈是說舍便舍?對於旁人而言,肉身難舍。對於他而言,卻是身可以舍,但一片心意卻無論如何無法割舍,又當如何?

  加查大師見他對佛法有興趣,也是歡喜,為他詳加解釋。

  突然,矮坡上的相思發出一聲驚呼。

  楊逸之一驚,急忙抬頭,隻見相思已經坐了起來,一個黑影圍著她,不住地向她撲擊。楊逸之身化月光,倏然掠出。

  那個黑影,赫然竟是加查大師的弟子頓珠。淡淡的星光下,隻見他滿臉狂亂的笑容,雙臂張到極大,詭異地不住顫抖著,大張開口,惡狠狠地向相思咬過來。

  相思的武功本也不低,但頓珠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且麵目極度扭曲,看去宛如惡鬼,讓相思失去了抵抗的勇氣。頃刻之間,頓珠一口惡狠狠地咬在了相思的肩膀上,嗤的一聲,撕下一大片衣衫來,凝脂般的肌膚立即曝露在夜風中,驚起一層寒栗。

  相思惶然變色,急忙遮住肩頭。頓珠倏地跳了起來,惡狠狠地向她的咽喉咬下。

  楊逸之恰在此時趕到,光芒一閃,頓珠淩空飛了出去。

  他急忙扶住相思,問道:“受傷沒有?”

  相思驚魂未定,隻緊緊抱著自己的肩膀,不住地搖著頭,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楊逸之心中一痛,想要撫慰她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加查大師率領其他的弟子也趕了過來,頓珠正從地上爬起來。楊逸之這一招出手淩厲,將他的右臂完全折斷,露出磷磷斷骨。他卻茫然坐在地上,渾渾噩噩,仿佛不知疼痛。

  加查大師一掌扇在他臉上:“畜生!你做了些什麽!”

  頓珠仿佛突然驚醒一般,哭道:“師父,救救我……”

  加查大師厲聲道:“救你?我們佛門清淨之譽全都被你敗壞了!”

  他站起身來,滿麵慚愧地對楊逸之跟相思道:“相思姑娘,我教徒不嚴,致你受驚。我一定重重處罰他。”

  相思也不好多說,輕輕點了點頭。楊逸之扶著她坐下。

  加查大師名九弟子、十三弟子將頓珠押下去,嚴加看管。

  頓珠跪下來磕頭道:“弟子一時喪心病狂,祈求施主原諒。”

  兩名喇嘛將他押了下去。

  頓珠深懷愧意,三日三夜,沒有進半點飲食,遠遠地盤膝坐在花海中,念誦經文。加查大師命人給他送水的時候,才發現他用戒刀刺進了自己的腿中,將自己釘在了地上。

  他要用自己的血,洗清自己的罪孽。

  他無時無刻不在念著經文,盡管神智已開始漸漸模糊。

  漸漸地,相思原諒了他。

  也許,修行的生活真的太過艱苦,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頓珠雙手合十,虔誠念經,就如花海中坐化的古佛。

  茫茫花海中,總是飄揚著一股馥鬱的香氣,令人沉醉。

  尤其是在夜晚,天上的星光明亮的時候。

  楊逸之抬頭看著橫過中天的星河,久久無語。相思的驚嚇並沒有完全平複,他本該陪著她——但他有什麽資格陪著她?

  隻能孤獨一人,臥看牽牛織女星。

  猛然,一聲尖叫撕裂著傳入了他的耳中。

  相思!

  楊逸之瞬息間就趕到了她身邊,眼前卻是一幕詭異之極的景象。

  頓珠完全瘋了。他雙臂拚命地向後張開,劇烈抽搐著,怪異的姿勢令他身子佝僂下來,仿佛一隻垂死的昆蟲。他的嘴極力張開,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來,追逐著相思。他動作雖詭異,但卻極輕快,仿佛也化成了一隻蜜蜂,向相思不住地撲擊。

  相思從矮坡上奔下來,踉蹌著躲避著他的追擊,卻不小心跌倒在地。頓珠口中發出嘶嘶的異鳴,突然俯衝下來,一口狠狠咬住了相思的腳踝。相思痛極,撲到在地,頓珠身子一陣詭異的扭動,從地上彈了起來,露出猙獰的牙齒,猛地向相思的喉嚨咬去。

  突然,他的身子猛地彈起,淩空跌開數丈。卻是楊逸之趕到,風月劍氣爆發,將他擊倒。

  他扶起相思,柔聲道:“不要怕,我在這裏。”

  相思驚惶地抓著他的手,一時氣結,說不出話來。

  頓珠雙手已完全折斷,但他的體內像是有一股怪異的力量在支撐著他,令他麵孔扭曲,不住地從地上彈跳而起,想要撲咬相思。

  相思全身顫抖,緊緊握住楊逸之的衣袖,躲在他身後。

  楊逸之皺眉,手微抬,一道劍芒擊在頓珠的雙膝上。

  頓珠大聲地慘叫著,他的麵孔突然鬆弛,臉上露出恐懼之極的神色。

  “師父,救救我!救救我!”

  加查大師終於趕了過來,他痛心疾首地看著頓珠,轉身向相思、楊逸之躬身行禮:“佛門不幸,出此敗類。老衲實在庇護不得。但求姑娘能留他一絲轉世的機會。”

  頓珠臉色慢慢平靜下來。

  “弟子自知犯下的罪孽深重,願請師父為我轉世。”

  梵唱禪音在花海中浮動,每個人麵上都浮現著哀戚之容。

  那是為頓珠所做的法事。等法事做完,明日正午時,便會對頓珠實行戮身之刑,接引他的魂魄重入輪回。

  夜,漸漸的深了。頓珠全身被鎖,手腳傷處草草敷了些藥,躺在花海中。楊逸之再也不敢離開相思,坐在矮坡不遠處守護著她。

  喇嘛們做了一天法事,也都累了,就地歇息。

  頓珠輕輕地叫了起來:“師父……師父……”

  叫了幾聲,隻聽加查大師低聲道:“你還有臉叫我師父?”

  頓珠哭泣道:“弟子知道罪孽深重,但弟子自幼由師父撫育長大,繈褓之中便感受師恩,此時想到就要再入輪回,無法報答師恩,心裏難過之極。”

  加查大師默然。他的這些弟子,哪個不是由他撫育長大的?若不是犯了極大的過錯,他又怎生舍得懲罰?

  他從地上站起,走到頓珠麵前,歎道:“你做下這等惡事,與惡鬼無異。師父也包庇不了你。”

  他溫言道:“你好好去吧。如若有緣,來世你再投入我門下。”

  頓珠拚命地支撐著身子,他的手足俱斷,碎骨紮進了泥裏,讓他勉強坐了起來。此情此景,看得加查大師一陣酸楚。

  頓珠道:“師父,你就真的想殺了弟子嗎?現在也沒有人看到,你不如放了弟子如何?你就對他們說是弟子自己逃走的。師父……我這麽年輕,我不想死!”

  說著,哭了起來。

  加查大師也歎息起來:“師父怎能放你?佛門戒律森嚴,我不能為你破戒啊。”

  頓珠急聲道:“師父,戒律重要還是人命重要?此處乃是觀音出沒的珞珈山,如若我有罪,必然出不了此島,如若我無罪,師父何必殺我?師父!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加查大師也猶豫了起來。頓珠見機,道:“師父若是還怕我繼續作惡,不妨將我武功廢去。我保證此後絕不做任何錯事,師父!”

  說著,掙紮著向師父爬去。他的身軀全被綁住了,隻露出幾截折斷的手腳,戳在地上,鮮血淋漓。

  加查見愛徒如此淒慘,也不由動容,滴淚道:“好吧。你若能記住師父的教誨,也不枉咱們師徒一場。”說著,輕輕將他扶正了,替他解開身上的繩索。

  頓珠:“我永遠忘不了師父的恩情!”

  加查將他雙手解開,正低頭解他腳上的繩索,突然,聽到一陣詭異的嘶嘶聲。他急忙抬頭,就見頓珠的雙眼已經變成了紫色。

  他斷碎的雙臂死命地向後展開,嘴唇幾乎已完全裂開,白森森的牙齒突出,不像是人,倒像是垂死的妖魔。

  加查大師大吃一驚,頓珠的牙齒已然咬住了他的咽喉。斷裂的骨骼就像刀一般刺入了他的體內,加查大師的身體遽然痙攣。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一絲悔意。

  他實在不應該釋放這個徒弟的,因為這已不再是他的徒弟,而是惡魔。

  他猛地運起全身的功力,使勁攥住了頓珠的身體。佛門內功驟然爆發。嘶嘶的聲音陡轉尖利,頓珠的身體,竟被他硬生生地折為兩截。

  但頓珠的牙齒,卻一直惡狠狠地咬著他的咽喉,絕不放口。身體斷裂的痛楚讓他將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到了牙齒上,突聽一聲悶響,加查大師的咽喉,竟被他咬出了一個大窟窿。

  粘稠的鮮血,從窟窿中湧出。頓珠半截身體發出一聲嘶鳴,拚命想跳起,吸吮那股鮮血。但他的生命也在此時到達了盡頭,伏在加查大師的屍體上,漸漸化為僵硬。

  被驚醒的喇嘛們,連同楊逸之、相思一起,看到了這慘烈的一幕。

  兩具屍體都被埋了起來,結成一個小小的墳塋。

  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方才的慘狀仍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無法揮去。頓珠雙手逆舞身後,牙齒突出的猙獰姿態,就像是每個人的夢魘。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頓珠會突然變得這麽瘋狂。

  他本是寺中最溫文的喇嘛,平時連生氣都很少見到。

  也許,每個人心中都種著惡魔,隻是沒到開花的時候而已。在這片花海中,每個人心中的惡魔都將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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