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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半日瘋狂

  大魚看著父親,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忍不住也還是感到惡心。她聽到那個人以號啕的聲音大聲哭訴:“我鬧怎麽啦?我鬧怎麽啦?就連你、我的女兒,你也說我在無理取鬧,我這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呀?不如讓我死了吧!我早就活夠了,我已經準備好了繩子,喏,你看,在我想走的時候,我隨時可以上路的。”

  說著,就拿出一根結實的繩子,指指門廳上麵一根銀亮的暖氣管說:“地方我都選好了,就吊在那上邊,死得快!”說完他齜牙一笑,看上去像是真的瘋了。

  母親過來推推搡搡。“進來!進來!老於你給我進來!別在外麵丟人現眼,你不要臉,我跟女兒還要臉呢!”母親用力去拉父親的衣袖,父親嗚嗚哭著,像個孩子似的不肯進來。大魚費了很大的勁兒,才把父母親弄進屋。

  進屋以後大魚才發現,家裏已是滿地碎片,一片狼藉。飯碗、杯盤、酒盅、甚至鐵鍋,統統被扔到了地上,碎的碎,歪的歪,已經不成樣子,可以想象在他倆給大魚打電話之前,戰爭已持續了很長時間,激烈程度絕不亞於一場戰爭。

  “看看,你也看到了吧?他就是這樣……”母親愁眉緊鎖,顫巍巍地跟大魚訴著苦。她說:“實在不行就離婚吧!離了他,我日子照樣過得很好。”

  父親忽然聽到了母親說的話,他一下子從迷迷瞪瞪的狀態中掙脫出來,變得清醒而又激烈。他說:“離!離!”他用手戳著母親的鼻尖,聲音變得又尖又細,“誰他媽不離誰是王八蛋!”為了壯膽,他又抄起手邊僅有的一個酒瓶子,“啪”地一聲摔在地上。

  母親一邊的臉頰撲簌簌地抽動著,那樣子看起來很嚇人,她一句話也說不出,轉身就奔臥室而去,門在她身後“嘭”地一聲關上,震落灰塵無數。

  “媽,你開門!把門打開,是我。”

  大魚在臥室外敲門,聽到裏麵有“咚咚”的聲音,就越發害怕起來,她害怕母親想不開,會幹出什麽傻事來,所以她必須把門叫開,進去看看媽到底在幹什麽。

  門打開了,裏麵並沒出什麽事,母親隻是在翻箱倒櫃,她說那兩張結婚證到什麽地方去了,一定要把它找到,找到了事情就好辦了。

  “什麽好辦了?”

  “離婚啊,現在還能談什麽別的事。”

  母親白了大魚一眼,好像她是個白癡似的。

  “好啦!你們鬧夠了沒有!”連大魚自己都沒想到,她會這麽粗聲大氣地說話。母親像一個夢遊患者一般,停止翻找,但嘴裏還是嘰嘰咕咕地嘮叨個不停,說她這輩子太倒黴了,怎麽嫁給這麽個男人?要什麽沒什麽,脾氣特別壞,還愛喝酒,還抽煙。

  夜深了。大魚躺在母親家用來放雜物的一間客房裏,床板硬硬的,她實在睡不著。勸完架大魚本想開車回自己家的,但母親哀求她留下來,她說你陪爸媽就呆一個晚上又怎麽啦,你那個小男朋友又跑不了。你們那麽多天都在一塊,今天陪媽呆一個晚上又怎麽啦?

  大魚隻好留下來。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母親剛才說的“小男朋友”幾個字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想,母親為什麽總要把什麽話都說得那麽難聽呢?父親也是受不了她這一點,才經常跟她吵架的。床板硬硬的,大魚睡不著覺,躺在床上無聊,就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在“家中電話”上按了一下。

  大魚以為她很快就會聽到張皓天好聽的、話劇演員的聲音。張皓天說他一生中惟一演過的一部話劇就叫《白馬之戀》,他在戲中扮演一個英俊的白馬王子,戲中的所有女人都愛他,愛死他了。她們為他爭風吃醋,她們互相陷害,打打殺殺。而他早已厭倦了這世間一切,最後化做一匹白馬,令戲中的所有女人傷心不已。大魚說,她喜歡這個故事,有機會她會出錢讓這部話劇重新上演,而張皓天會成為戲中的絕對男主角。

  大魚清楚地記得,他們說這話的時候,正坐在電影院裏等待電影開場。那是一部王家衛的電影,當年最出風頭的電影。

  電影院裏人來人往,不時有人一路說著“對不起”,從他倆膝蓋前麵吃力地擦過去,他們的談話不時被打斷。張皓天有些漫不經心地說:

  “你哄我吧?”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呀?”

  “那倒也是。大魚對我不錯。”

  “算你有點良心。”

  大魚把身體依偎過來,把頭靠在張皓天肩膀上。張皓天見電影還沒開始,四周玉蘭花瓣形狀的燈盞統統亮著,就輕輕推開她,在她耳邊小聲說,人多著呢,人家都看咱們呢。大魚說人多怕什麽,我偏要這樣嘛。說著,便出其不意在張皓天的臉上親了一口。把張皓天弄了個大紅臉,低聲對她說好了別鬧了,又不是小孩。大魚格格笑著說,至於嘛,臉都紅了。

  這時候,電影院的燈光漸漸暗下來,大魚再次依偎在張皓天懷裏,看著銀幕上美妙絕倫的電影,大魚隱隱約約感到了幸福。她是一個在惡言惡語的爭吵聲中長大的孩子,惡劣的環境使得大魚從小就懷疑“幸福”這種東西是否真實存在。

  無處可逃

  家裏電話一直沒人接。大魚又打張皓天的手機,手機不在服務區。這麽晚了他居然一個人出去,這實在出乎大魚的意料。張皓天跟她這段時間以來,除了隔三差五地愛花一大筆錢買東西這個毛病之外,並沒有發現他有別的毛病,特別是在女人方麵,他幾乎不跟別的女人來往,是個挺單純的孩子。

  可是他這會兒幹什麽去了?這半夜三更的不是去會女人,還能幹什麽?

  母親像一片黑色的沒有立體感的影子,翩然而入。大魚感到奇怪,她一直躺在小床上打電話,一遍遍地打電話,竟然沒有聽到門響。從母親的角度看大魚,在黑暗的環境裏她臉上泛著一片奇異的藍光,看上去就像一個外星人。母親對大魚事業上的成功,一直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她並不認為女兒有多大本事,女兒以前在寫作上、現在在生意場上成功,她都認為沒什麽了不起的。

  母親坐在床對麵的那張椅子上。屋裏很黑,看不太清她的臉。

  “怎麽,你還在打電話?是打給你那個小男朋友吧?他不在家,是吧?”

  “你怎麽知道的?”

  “哼,我是你媽,我什麽不知道啊?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談談,可是你爸老這麽瘋瘋癲癲地鬧騰,也沒騰出空來。媽不反對你談戀愛,找男朋友,你都這個歲數了,有要求也屬正常的,但你不能找那麽小的呀?你看看那個小孩兒,他比你小十歲吧?你們在一起能幸福嗎?你以為他真愛你啊?哼,別傻了,笑都笑死人了!他是看上你的錢啦!他來你身邊的目的,就是想把你的錢都騙光,還有……”

  “媽,你別說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好不容易掙的錢,讓一個外人騙光了,多可惜啊。”

  大魚有點火了,開始衝著她媽嚷嚷:“媽,你幹嗎說得那麽難聽呀。什麽騙不騙的,你眼裏就隻有錢。”

  “我這是為你好。”

  “是嗎,我怎麽聽不出來。你不就是擔心我的錢跑到別人口袋裏去嗎?你希望把我所有錢都交給你來掌管,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但你不想想,這可能嗎?我是獨立的,你要多少錢,你可以開口說,但我的經濟一定要獨立。”

  “你現在會賺兩個錢了,你就神氣了是吧?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不就是靠那些男女破事發家的嗎?你們公司搞的那些電視劇,不是挑撥人家離婚,就是第三者插足搞婚外戀,我真看不慣,一點原則性都沒有,電視劇裏的女的一個個全是騷貨……”

  大魚從床上慢慢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床,兩隻腳在床下慌亂地找鞋,找到了,又把左右腳穿反了,又重新調過來重穿。她聽到母親嘮嘮叨叨還在說,卻實在忍受不了那滿口“騷貨”、“騷貨”的惡言惡語,母親的話真讓她生氣,她必須盡快逃離現場,不然也得像父親那樣,被逼成半瘋半傻的模樣。

  大魚匆忙穿上外套往門外跑,她看到相似的情景:父親站在門廳裏,手裏拿著一根結實的繩子,指指上麵的暖氣管說:“地方我都選好了,喏,就在那上麵。”

  說著,他如有神助一樣“唰”地將繩子扔上去,繩子便聽話地在那根銀亮的暖氣管上繞了一個圈,然後軟塌塌地垂下來。

  “爸,你千萬可別——”大魚伸手去拉那根上吊繩。沒想到父親卻一把抓緊她的手,另一隻手做成攏音狀,湊近她:“噓,小聲點兒,我不會真上吊的,我嚇唬你媽呢。”他齜牙一樂,口腔裏一股子濁氣噴到大魚臉上來,讓大魚覺得無處可逃。

  大魚到樓下發動汽車的時候,手一直在抖。那些瘋狂的嘴臉一直追著她,讓她的心無法平靜下來。大魚在方向盤上趴了一會兒,這才開車回家。回到家,看到張皓天果然不在家,大魚心裏空落落的。她點了一支煙到陽台上去抽,不遠處的新工地上依然亮著燈,馬達聲、敲打聲不時傳來,空氣中飄浮著機油的氣味兒。

  大魚吸完一支煙,她又點上一支,在第二支煙抽到一半的時候,她聽到門響。她故意不理,假裝什麽也沒聽見。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腳步聲“踏踏”地走過來。

  那人站到她身後,她沒有回頭。兩個人望著空茫茫的工地說話。

  ——你去哪兒了?

  ——跟汪丁丁他們去唱歌,他們非拉我去的。

  ——噢,是這樣啊。

  ——你往家裏打電話啦?

  ——是啊,我一直在打,一遍又一遍,打了好多遍,打得手都酸了。你該跟我說一聲的,省得我滿世界找你。

  ——好的。你怎麽樣,家裏怎麽樣?

  ——不怎麽樣,還是老一套,父親鬧著要自殺。母親鬧著要接管我的全部財產。

  ——為什麽?

  ——怕有人騙走我的錢唄。

  ——誰呀?

  ——誰知道她指誰,神經病!算了算了,不說她了,咱們睡吧!

  大魚把煙頭在陽台欄杆上按滅,然後朝外用力一扔,扔向茫茫黑夜。

  夜裏,張皓天感覺到大魚的亢奮和不對勁兒。他今晚確實去了歌廳,但不是跟汪丁丁和諸葛小晴一起去的,他是一個人到“歌如海”去的。他並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但他覺得那裏的一切都很可疑,特別是那個叫娜娜的陪酒女郎,言辭閃爍,好像故意跟他隱瞞什麽。

  張皓天一閉上眼,娜娜那雙軟綿綿的小手就摸到他臉上來。他拿掉那雙手,他說我不是來幹這個的,我是來找人的。娜娜的手離開他的臉,又摸到別處去。他正要把那隻手再次推開,聽到耳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張皓天,你怎麽啦?”

  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動他,那個女人就睡在他身邊,赤裸著,皮膚緊致而又豐滿,身上散發著迷香。

  女人說:“張皓天,你抱我!”

  女人又說:“抱緊點兒嘛!把手放在這兒!”

  她像導演指揮演員演戲似地,讓張皓天從後麵抱著她,把張皓天的兩隻手放在她胸口。沒弄兩下她就興奮起來。她顯得極其亢奮,像要用力發泄一下,而張皓天卻覺得有點累,他一直在想藍小月的事,他固執地認為,那天他在歌廳走廊上看到的那兩個女孩,其中一個肯定是藍小月。

  大魚已經亢奮起來,她來到張皓天上麵,用力發泄起來。她要用這種方法把滿腦子的不快都趕走。她喊叫的聲音很大,過了一會兒,她竟然哭起來。

  張皓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一下子被大魚的哭聲驚醒了,他連忙將大魚摟進懷裏,很溫柔地撫著她的背問她到底怎麽啦。

  大魚說:“皓天,除了你我什麽都沒有,你不會離開我吧?”

  張皓天說:“怎麽會呢,你看咱們現在這樣,不是好好的嗎?”

  “我隻要一回到我原來那個家,就像回到了地獄一樣,那個家的氣氛令人窒息,我爸爸——那個酒鬼,動不動就鬧著要自殺。今天居然拿出一根繩子來給我看,說他上吊的暖氣管都找好了,這一切太醜陋了,給我的刺激太大了。”

  張皓天依然抱著大魚,給她以安慰。“你放心,他死不了的。但凡真要自殺的人,是不會隨隨便便跟人講的。像這種拿著繩子到處跟人講他想死、他想死的人,就並非真想死,他不過是像小孩子哭鬧一樣,想要引起別人的注意罷了。”

  “那他就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自私的人是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的。”

  “受折磨的是我,我也是人,為什麽總是輪到他們折騰我?我在生意場上拚死拚活,為的就是多掙一點錢,能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可他們並不快活,越來越不快活,彼此就跟仇人似的,我父親甚至對我母親恨之入骨,說她是一個極端自私自利的人。”

  “好了,不想那些事了,有我在呢,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他們相互摟抱著睡在一起,心中充滿依戀的感覺。這一刻,大魚心裏好受些了,她想,那邊地獄歸地獄,隻要這邊是天堂就行了。

  “睡吧,天快亮了。”他像是在哄懷中的寶貝,低頭看時,見她已垂著長長的睫毛熟睡過去。

  她在沙發上陪酒

  就在大魚對張皓天的感情越來越依戀的時候,那個年輕女孩藍小月又冒了出來,再次把生活的水攪渾。當然,這事也怪不得人家藍小月,是張皓天三番五次地到歌廳去找人家,娜娜一開始還擋著點,後來實在擋不住了,就隻好把小月給供出來。

  那天,正好大魚跟房總他們幾個投資方一起去了外地,因為是工作上的事,大魚不好帶著張皓天,張皓天也樂得一個人呆在家裏清閑清閑,臨別大魚撒嬌說其實她哪兒都不想去,張皓天說得啦,誰不知道你是個工作狂啊。兩人吻得嘖嘖有聲,每回分手都是這樣。但大魚前腳離開,張皓天後腳就去了“歌如海”,他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小月的事總讓他放心不下。

  時間剛剛過下午,小姐們都還沒來上班,隻有一個管事的在那裏把算盤打得劈裏啪啦直響。現在已經沒幾個人會打算盤了,便宜的計算器幾塊錢就能買到一個,算盤差不多已經失傳了,可這個人算盤就打得很好,大概是因為知道有人進來,就越發指尖用力速度加快,仿佛炫技一般。

  ——找人?

  ——嗯。

  ——誰?

  ——噢,有個叫娜娜的……

  ——是小姐吧,晚上來。

  那人從此閉嘴,不再多說一個字,仿佛有什麽天機害怕泄露似的。張皓天轉過身,聽到那清脆的、劈裏啪啦的算盤聲再次響起,充斥著他的耳膜。

  整個下午他都是在那種劈裏啪啦的聲音裏度過的,他知道自己不該去找小月的,找到她、聯係上她無疑對自己是不利的。目前他在大魚心目中的地位基本上已穩固,大魚雖不大可能跟他結婚,但除了婚姻這一張紙,他該有的什麽都有了。惹上小月無疑就是惹上一個大麻煩,但小月如果真在那種地方上班,讓張皓天閉上眼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他又做不到。

  在這樣一個獨處的下午,張皓天又想起藍小月的種種好處來。想起她乖巧可愛的表情,想起她開車時戴著露指手套轉動方向盤的樣子,想起她做飯、喝可樂,想起她哭。這樣一個女孩就讓她自生自滅地毀掉,實在太可惜了,還是應該去救她一把。

  張皓天從下午想到晚上,想得頭都疼了。他坐在窗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他眼看著窗外的天空一點點地變化著,由淺藍變作深藍,再由深藍變成深灰,最後變成深不可測的黑。

  “去不去歌廳找小月?”

  “不去了吧,免得惹麻煩。”

  “但是眼看著她這樣沉淪下去,而又袖手旁觀,我算男人嗎?”

  “那就去。”

  “可是……”

  他聽到客廳裏有兩個男人吵架的聲音。這兩個“自己”吵得很凶,直到張皓天離開家,“砰”地一聲關上門,客廳裏那場激動的爭吵仍在繼續。

  “像這樣一個女孩,就讓她自生自滅地毀掉,實在太可惜了。”

  張皓天一路念叨著這句話,就像一個大英雄似的,平白無故增添了一股豪情,他好像進入了戲劇的某種境界,搖身一變,變成個去解救受難少女的大英雄。

  晚上9時,張皓天準時出現在歌廳裏。他剛一進去就跟娜娜走了個對臉兒,由於兩人走得都太急,險些撞個滿懷。他揪住娜娜不放手,硬要娜娜帶他去見藍小月,軟磨硬泡,娜娜隻好照他的意思做了。張皓天再次進入戲劇幻境,他隨娜娜走在一條曲曲折折的回廊裏,最後進入一個包間,在朦朧的綠光裏,他當真看到了小月,她已經喝得半醉,坐在沙發上陪兩個男人喝酒,目光迷離。

  “你是誰?”

  藍小月朝著剛走進來的張皓天晃了晃酒杯。大概是張皓天屠夫般的臉色實在太嚇人了,那兩個剛才還興致勃勃的男人一下子變得蔫頭耷腦,人也矮了半截,站起來從旁邊溜走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就像一股煙一樣,說沒就沒了。

  “你幹嗎轟走我的客人?”藍小月從沙發上站起來,站到張皓天鼻子尖底下,“你憑什麽?”

  張皓天說:“那天我看著就像你,果然是你,你還真跑到這種地方來幹啦?”

  藍小月把頭一扭,眼睛看著別處,說:“這種地方怎麽啦?腿長在我身上,我有我的自由。”

  張皓天抬手打了她一巴掌。“你什麽自由都有,就是沒有當妓女的自由。”

  “我沒當妓女!”

  “你在這種地方幹,不是妓女也是三陪。”

  小月捂著臉嗚嗚地哭了。“……還不是為了找你……我一直都在找你,找得我心都碎了!”小月斷斷續續地說著話,那樣子看上去很可憐。

  張皓天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用下巴頦蹭著她被發膠弄得很硬的頭發。“小月,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現在搬家了,住在青鳥花園,我的手機號也換了,待會兒我給你留一個,以後你可以隨時找到我。”

  說著,就在沙發上坐下來,拿起茶幾上的一支筆刷刷寫起來。小月溫柔地坐在一旁,偏頭看著,兩隻手還緊緊地抱著張皓天的胳膊,生怕稍一鬆手,張皓天就不見了。

  “青鳥花園?那是富人區呀,這麽說你發了?”

  “什麽發不發的,喏,這是我新的手機號,收好了啊,別再找不著了。你聽我跟你說啊,你別在這兒幹了,這兒的人魚龍混雜,太複雜了,什麽人都有,你還是回去開你的出租車吧。憑本事掙錢,那多好啊。”

  “張皓天!”

  “什麽?”

  “你是憑本事掙錢的嗎?”

  “這個……那當然。”

  “好,我相信你,我回去開車去。”

  張皓天臨走的時候,被藍小月的一句話給問住了。這句話使他感慨頗多,他一時間不知怎麽回答才好,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真話。

  在話劇《白馬之戀》中,富家女子白雪凝愛上家境貧寒但相貌英俊的男子韓英俊,這件事遭到白家上下的一致反對,白雪凝與韓英俊相信愛情的力量能改變一切。在舞台上,扮演韓英俊的張皓天深深地被這出戲打動了,當他演到那對戀人被迫分開的時候,劇情要求他“淚如雨下”,他看劇本的時候就想,到時候我就能哭出來。

  演出那天,他深深地沉浸在戲劇悲情的氣氛之中,他真的“淚如雨下”。那天他表演得很成功。那是他演過的惟一的戲。

  張皓天在從歌廳返回大魚家的路上,不知怎麽想起這部戲來。他坐在出租車的後排座位上,看著車窗外北京美麗的夜景,覺得北京就像一個巨大的舞台,每個人都可以在上麵表演。有人演好了,成功了,出人頭地。有人演砸了,失敗了,灰溜溜地返回原籍。在北京什麽樣的人都有,以什麽樣的生存方式活著都行。大魚有大魚的活法,小月有小月的活法。而自己呢,自己最向往怎樣一種生活?

  他望著車窗外燈光迷離的夜,他忽然明白自己還是喜歡舞台。

  “我想演戲。”

  張皓天在樓下就看到家裏有燈光。在電梯裏他調整好心情,要把剛才在歌廳裏跟小月說的那些話統統忘掉。“我想演戲。”為了衝淡關於小月的種種思緒,他打算把演戲的事拋出來,跟大魚正兒八經好好談談。他走出電梯的時候,另一套說辭的腹稿已打好。

  大魚果然回來了。她已經換好一套睡衣,坐在沙發上顯得情緒低落。張皓天從外麵進來,她還是那樣坐著,沒什麽反應。

  “你怎麽回來了?”張皓天把語調盡量放輕鬆,他走過去,摸摸她的頭,“不是說今晚上不回來嗎?”

  大魚聲音沙啞地說:“事情談完了,就回來了。”

  張皓天在大魚身旁坐下來,拉著她的手,兩眼盯著她的眼睛問:“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

  大魚甩開他的手。低著頭,心不在焉地轉著戴在中指上的一枚戒指。

  “肯定出事了!是不是那個姓房的家夥對你做什麽了?”

  為了掩飾自己夜晚偷偷溜去歌廳的“罪行”,張皓天顯得特別激動,聲音揚得老高,變成了一個沒有節製的大嗓門。“這裏麵肯定有事!”

  大魚對張皓天今晚的表現略感意外。她原來以為張皓天的纏綿功夫是一流的,溫柔有餘,血性不足。他今天的表現倒還真有點“一怒為紅顏”的意思呢,一提到房道明,他就醋意橫生,拳頭捏得格格響,說明他心裏是真心喜歡自己的。不吃醋反倒不對了。

  “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嚴重……”大魚吞吞吐吐地告訴張皓天,“不錯,那人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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