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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白馬

  春天來臨的時候,大魚也開始忙碌起來。她的那美文化公司準備籌措資金拍一部49集電視連續劇,因為是大型劇,就需要到處找人融資,車輪戰,與人談判。大魚是這方麵的人精,她告訴張皓天,她之所以從作家改行做生意,就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是個天才的賺錢機器。

  張皓天說:“我看你也像個機器。”

  他把一盤點心送到大魚麵前,那種中間夾有厚厚奶油的甜點很難用刀切成小塊,張皓天用了一小時時間擺弄那些糕點,把它們擺成好看的鮮花形狀。

  這是一個周末,大魚本來計劃跟朋友一起到馬場去騎馬,後來計劃取消了,兩人就在家裏過甜蜜的小日子。這陣子張皓天已經習慣了這種悠閑的生活。他不覺得一個男人像這樣生活有什麽不好。他早晨替大魚準備的早餐都是頭天到超市拎著塑料籃子一樣樣選來的。這成為他每天下午的一個必修功課。

  “你就不會一下子多買點?”

  “那樣不新鮮。”

  大魚聽了他的話,忍不住親吻他的臉。他總是說:“別鬧,我在做事呢。”

  他正在很認真地把一盤蝦的須須用剪刀剪掉。這段時間張皓天的廚藝大長,他買來這方麵的書認真研讀,鑽研怎樣做出來的菜才好吃。大魚見他研究食譜,就跟他開玩笑,說他是書呆子。大魚說我這兒來過那麽多任保姆,她們的菜燒得都很好吃,也沒見過誰看過菜譜的。

  “因為我不是保姆。”

  張皓天把這句話硬邦邦地甩給大魚,讓大魚覺得有點不舒服。她認為張皓天太在意別人的一句玩笑話了,有時候別人說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麽多,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到了張皓天那兒,別人的每一句話都暗含有嘲諷的意思。

  張皓天最感興趣的是,他隔三差五就要往老家匯一筆錢,數額不定,有時是兩千,有時是三千,依心情而定。為此他有時要虛報一些自己的花銷,說買衣服鞋子了,有時又說買了一瓶怎樣高級的香水,細心的人就能發現,隻見他說,但並不見他真的使用。好在大魚並不是一個細心的女人,她自己也是花錢大手大腳,他倆從一個抽屜裏往外拿錢,誰又知道誰用得多、誰用得少?

  張皓天對大魚始終有種霧裏看花的感覺,他把帶奶油的點心端給她,坐在遠遠的地方觀察她。

  “你剛才說什麽?”大魚從正在翻閱的那本豪華白領雜誌上抬起頭來,她說,“賺錢機器是吧?”

  “是你自己說的,可不是我。”

  “是你也沒關係,反正一個人能賺錢又不是壞事。”

  “你的意思是,嫌我不會賺錢,是吧?”

  “我可沒那意思。”

  過了一會兒,大魚走過來用手撫弄張皓天的頭發,說道:“哎,你還真生氣了?”

  “沒有。”張皓天把頭偏向一邊,不讓大魚碰到他的頭發。

  “瞧你那樣兒,還說沒生氣呢。哎,我說外麵陽光明媚的,咱倆也別老在屋子裏悶著了,我跟我那幫朋友聯係上了,咱們出去玩吧。”

  “什麽朋友呀?我又不認識,我不想去。”

  “跟他們認識不認識無所謂,主要是去玩的。騎馬會嗎?以前玩過嗎?”

  “沒有。”

  “那就更得去了,騎馬可好玩了。”

  張皓天望著眼前的大魚,不知她哪種麵目是真實的。她有時是精明能幹的,望著你的時候仿佛一眼能看穿你。有時又是溫柔可愛的,比如現在這樣子,顯得簡單透明,仿佛一點心事都沒有,就隻是一心想要出去玩。張皓天有時覺得,大魚其實心裏什麽都明白,比如說賬目不對,她心裏清楚錢都去了哪兒。

  這些日子以來,張皓天時常會做噩夢,夢見大魚剛剛還是笑吟吟的一副眉眼,扭過臉來就變成了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張皓天,你把這兒當銀行了吧?”

  她獰笑著,表情異常醜陋。原來一個美人在特定情況下也可以變得如此醜陋,這是張皓天以前從未想到的。那一覺睡得很長,一覺醒來的時候,床的另一半已經空了,想必她已經到公司去了。早晨忘了起來給她弄早飯,張皓天不知她吃了沒有。電話打過去,秘書小姐說她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不能聽電話。小姐又問他是誰,他猶豫了一下說,那就算了吧。他躺在床上一直在想那個可怕的夢,直到中午才起床。

  大魚還是鬧著要去騎馬。她一用那種撒嬌似的語氣跟他說話,他就心軟。但大魚並沒有說清他去幹什麽,她實際上哪兒是玩啊,她是去搞公關的。開車到了那兒才知道,那個聚會可謂人才濟濟,有地產商人、IT精英、金融界的老板等等,一個個都是重量級的人物,隻有他張皓天是個沒名沒姓的人,大魚隻用一句“我朋友”輕輕帶過去,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人,而是個被她帶來帶去的物件。

  “小夥子長得蠻精神的嘛。”

  地產商人房道明是個中等個兒的結實男人,人稱房老板。房老板本來說這樣一句話是帶有誇讚性質的,但張皓天心裏覺得不是滋味,覺得人家話裏有話。出於禮貌,張皓天的不快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他始終保持適度微笑的樣子,聽他們說話,有時也點頭表示讚同。

  春天的郊外,空氣清新,馬場附近到處彌漫著香草的氣息。張皓天對那種香草的氣味特別敏感,但他一直不知道發出這種氣味的植物的形狀,它混在眾多青草之中,獨自發出氣味,沒有人注意到它。

  張皓天也像那種獨自發出氣味的小草一樣,一直躲在馬場的一角和一匹白馬獨處。他們說那匹白馬很凶的,最好不要去碰它。但張皓走過去,摸摸馬的鼻子,那馬好像通人性似地眨了眨眼睛。別的馬都被他們牽走騎去了,惟獨這匹白馬聽說脾氣不好,沒人敢騎它。

  張皓天與這白馬間卻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他從口袋裏掏出方糖來喂它,用手拍它、撫摸它,他覺得這匹白馬就像他的親人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而又親切的感覺。

  養馬人說:“你騎上試試吧,我看出來了,你是騎這匹馬的人。”

  “以前有人騎過它嗎?”張皓天問。

  養馬人搖頭。“白馬脾氣太強,誰騎上它,它就會力顛人家,直到把人家顛下來為止。”

  “那我行嗎?”

  “試試吧,我看你們對脾氣。”

  張皓天以前從沒騎過馬,但他好像輕車熟路似地,手抓韁繩,翩然上馬。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跨到馬上去的,那馬輕輕搖了搖尾巴,馱著張皓天一路小跑起來。

  張皓天感到耳邊的風速漸漸加快起來,白馬帶著他,越跑越快了,它不知不覺就跳過欄杆,上了公路。張皓天感到兩旁的景物快速向後移動,他聽到有人在驚呼他的名字,他們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星球,那麽遙遠,嗡嗡泛著回聲。他不知道白馬將把他帶往何處,他的身體緊緊地貼著馬背,耳邊的風嗖嗖地掠過,他什麽也聽不到了,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白……

  奇異的幻聽術

  張皓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裏了。那明晃晃的白正在逐漸擴大,他仿佛又回到了大白馬的背上,景物快速向後倒去,耳邊的風呼呼的,所有人都在驚呼,隻有他在快樂地向前。他聽到奇異的女聲從樹林深處傳來,她們的聲音具有絲綢的質地,是那樣的飄渺,那樣的美。她們隻唱一個字“啊——”,卻唱得百轉千回,有千種意境。

  大魚是第一個發現張皓天醒來的人。她驚喜的聲音很快在走廊裏響起:“他醒了!張皓天醒過來了!”

  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白色身影魚貫而入。他們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的儀器,在張皓天身上又粘又貼,又聽又看。他們像發現了一個奇跡似地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張皓天,然後,他們像約好了似的,一起發出愉快的微笑。

  病房裏隻剩下大魚和張皓天兩個人的時候,張皓天的精神稍微鬆弛了些,他睜著一雙攝人魂魄的大眼睛,望著坐在床邊的大魚。他說:“大魚,我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大魚用有些嗔怪的目光望著他。“還說呢,你都不知道當時有多可怕,那匹馬呼嘯而過,沒人能攔得住它,養馬人說兩年前也曾來過這麽一回,騎馬人被摔到後腦,從此下肢癱瘓了。”

  張皓天聽了大魚的話,掀開蓋在身上的白被“呼”地一聲從床上跳起來。他從床上蹦到地上的速度快得不到一秒鍾,簡直像經過剪輯和特殊處理的電影特技鏡頭,他快速地活動著他的胳膊和腿,使大魚想起在迪廳裏見到的某些景象:所有人都變了形,成為另外一種生物。

  “小皓,小皓,你怎麽啦?”

  張皓天仿佛沒聽見大魚的話,他用手按住自己後脖頸,用力轉動著頭顱。

  大魚看著他的奇怪舉動,就有些怕了,連聲說:“沒、沒事吧你?沒事吧,小皓?”

  “哎唷,我突然覺得這兒很疼。”

  “哪兒呀?讓我看看。”

  張皓天指著自己的後脖子,大魚就把身體靠過來,張皓天就趁機抱住她,速度極快地吻了她的臉一下。

  大魚打他,輕輕推著他說:“你真壞呀!”

  兩人相互對望著,仿佛是第一次互相打量,深情之極。然後,他們身體緊靠在一起,緩慢而深情地吻著,互相親不夠的樣子。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嘭”地一聲推開,張皓天和大魚被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們同時轉過臉來看門口,門口站著一個女人,身上穿著一件形狀誇張的裘皮大衣,臉上畫著濃妝。

  “媽,您怎麽來啦?”

  “美娜啊,美娜!”大魚媽一個箭步衝進來,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緊緊抓住女兒的肩膀使勁搖晃著,“沒事兒吧你?我在電話裏聽到你說你在醫院,嚇死我啦!我還以為出什麽事兒了呢!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呢!我還以為你不能動了呢!我還以為你流血或者出了車禍,我還以為……”

  “媽,您是不是盼著我出事呢?”

  “哎呀,瞧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我怎麽會盼你出事呢,媽一天到晚替你擔心,你爸都說媽有神經病呢。”

  “媽,那你也看到了,我什麽事都沒有,全身上下都好好的,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大魚把媽媽轉了個一百八十度,“您回去吧!”

  大魚媽媽往前走了兩步,又轉身回來。“不對,你好好的,幹嗎來醫院呀?”

  “這不是我朋友病了嘛。”

  “他是誰呀?”

  大魚的媽媽杜敏瞪著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看著大魚身後的張皓天,她的眼睛周圍塗著層層的眼影,沒有人能看清她的黑眼仁的確切位置在哪兒。

  “他就是我朋友呀,他騎馬的時候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摔到後腦,醫生都擔心他醒不過來了呢,沒想到才過了三小時,他就徹底醒來了,畢竟是年輕啊,生命力強盛。”

  杜敏從鼻孔裏發出“哼”地一聲響,“年輕,是太年輕了!”

  兩個女人旋風般地旋出門去,隔著醫院的玻璃門,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張皓天耳朵裏卻出現了另外一重聲音,他竟然聽到多年前的聲音,那是他媽媽跟桃紅姐姐激烈爭吵的聲音。

  “你甭想勾引他!你還是個姑娘,你得懂得自尊自愛。”

  “我勾引誰了?你說,你說啊!”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不清楚!”

  “還要我說出來嗎?說出來你臉上無光吧!”

  “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我怎麽臉上無光了?”

  “桃紅,你太不要臉了!還要我把你跟小黃的事一件一件都說出來嗎?幹了那麽不要臉的事,我要是你呀,早就一頭磕死了。”

  “我不要臉?你要臉?人家小黃比你小得多呢,你還把人家騙到床上,當著你兒子的麵就——”

  張皓天聽到響亮的耳光聲相繼響起,想必是一個扇了另一個的耳光,另一個也毫不示弱地回敬。

  “哪兒有什麽耳光聲呀,你出現幻聽了吧?”

  大魚送走她母親杜敏,回到張皓天的病床邊,一邊替張皓天掖著被角一邊說:“是吵了幾句,但也不至於互相扇耳光呀!小皓,你不是摔了那一跤之後,腦子出問題了吧?”

  張皓天神情恍惚地說道:“不至於吧……”

  綠意咖啡館

  自那次騎馬出事之後,大魚以張皓天需要靜養為由,把他留在家裏,任何活動都不讓他參加,也不讓他與大魚的那幫朋友見麵。張皓天百無聊賴,在家裏澆澆花,聽聽音樂。打開音響,聽到電台在播王力宏的歌,這個歌手粘粘的聲音讓張皓天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歌名好像叫《愛的就是你》,又粘又軟的唱腔,透著一股子小男人討好人的勁頭。

  下午,張皓天戴著耳機一邊聽歌,一邊步行去了趟郵局。陽光照在臉上和手臂上,那種感覺有點兒懶洋洋的。張皓天來到郵局,他又匯了一筆錢給他媽。他媽一直沒有信給他,也不知道寄過去的那些錢她都收到沒有。郵局裏人很多,有一些衣服很髒的民工也擠在裏麵,往家裏寄他們好不容易掙來的錢。

  張皓天很怕他們擠到他身上來,弄髒他的名牌服裝,因此寄錢的過程就比平時多費了一些周折,他閃到一旁隨手拿了一本雜誌慢慢翻著,直到那些身上沾著石灰的民工走了,他才拿單子填起來。現在,往家裏寄錢,他已經不心跳了,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大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也不過問那些錢的去處,這就使得張皓天變得更大膽,肆無忌憚地往老家匯款。

  他穩穩當當地把3000元錢寄回老家,心情極好地從郵局出來。他記得在這條街上,郵局斜對麵有一家裝潢極其講究的咖啡館叫“綠意”。他打算一個人到“綠意”去坐坐,消磨時間。自從跟了大魚,張皓天憑空多出許多時間,他不用出去應酬,也不用到外麵去賺錢,時間多得怎麽花也花不完。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是幸福還是不幸福。

  “當然幸福了,你別不知足了。”

  有一回跟汪丁丁通電話,汪丁丁就很羨慕他。汪丁丁已經跟諸葛小晴分手了,準確地說,是諸葛小晴甩了他。汪丁丁隻傷心了半個時辰,就出發去外地演出了。

  張皓天倒希望自己也能忙些,把時間填滿。坐咖啡館、泡酒吧這類無聊的事他早就幹膩了,他希望自己也能像街上匆匆忙忙的路人那樣,有個目標,忙碌起來。有時,他坐在咖啡館裏,想象著偶然闖進他視線中的路人,路人急匆匆的樣子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想這個人到底幹什麽去呢?是去麵見老板,還是去跟一個女人約會?看他那穿戴整齊的樣子,一定是去跟心愛的女人約會吧。張皓天點上一支煙,兩眼盯著煙頭極其緩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待他緩緩吐出那口煙,窗外的那個路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是趕著跟女人約會吧?

  張皓天吞雲吐霧,一邊想著。這個城市的某個房間裏,一定有人在等他。他想象那女人的樣子,穿著淺藍色開襟細線毛衫,靠在窗邊等他。不知怎麽,他竟然想起小月的模樣來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躲著小月,連手機也換了,原先的房子退掉了,小月一定費盡心機找過他,但一無所獲。想起小月,張皓天心裏酸酸的。

  “像你這麽帥,你以前就沒有女朋友?”

  “沒有啊。”

  “得了吧,別騙人了。”

  “真的真的。”

  “我不相信,你怎麽證明你沒有?”

  “讓我證明給你看。”

  說著,他便親吻那女人,深情地,動作極美地,對小月,對大魚,他全都采取的是同樣方法,說的也完全是同樣一番話,兩個女人全都相信了他,並且熱烈地回吻他。張皓天越來越自信,相信自己對女人有某種特殊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是他的殺手鐧,他憑著這個殺手鐧在女人堆裏混,百戰百勝。

  張皓天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綠意”大玻璃窗前的一幅畫麵凝凍住了。他看到“綠意”低低的窗台內坐著一對男女,從玻璃窗外麵看進去,他們就像戲中人一樣,安靜恬淡,凝然不語。他再仔細看那女人,竟是大魚。在沒有精神準備的情況下見到她,張皓天心裏“咯噔”一下,再看那男的,張皓天一眼認出那是那天一塊騎馬的地產商人房道明。

  他們在說什麽?他們似乎聊得很投機的樣子。他們端起桌上的咖啡,偶爾喝上一口,他們在那裏坐了多久?接下來還要到什麽地方去……張皓天愣愣地望著他倆,心裏火燒火燎,有點兒沒法控製自己。

  天色已經暗下來,大魚在該吃晚飯的時間沒有回來,並且還關了手機。在此之前張皓天就一直覺得大魚跟那個地產商人之間關係有點那個,現在手機一關,就更證明了他的猜想。剛剛做好的一桌飯在桌上慢慢涼著,特別是拔絲香蕉那道菜,是他最近剛學會做的,暗地裏偷偷練了好幾次,今天才正式做來給大魚嚐嚐。

  拔絲香蕉盛在白色雙耳圓盤之中,晶瑩剔透,看上去好像藝術品一樣。但張皓天一點胃口都沒有,他被瘋狂的想象折磨著,麵色潮紅,嘴唇微微哆嗦著,他不知道該找誰去說,他仿佛看到了大魚跟別人上床那一幕。

  她為什麽要關手機?

  他倆從咖啡館出來,一定去了那男人的公寓。或者,是一家高級酒店包房。

  爭吵

  張皓天一個人坐在客廳裏,他沒有開燈,屋子裏忽明忽暗透進來一些光線。對麵一街之隔,一個新社區正在興建中,夜晚比白天更忙碌些。工地上在夜晚常開著一盞綠燈,轟轟的馬達聲、敲打聲不時傳來。在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張皓天突然覺得一切都是空的,他住在這裏,這裏的一切都不屬於他,他忽然有種可怕的想法,要是那個叫大魚的女人從此一去不返,他該怎麽辦呢?

  “哎呀,手機沒電了,所以我就把它關了。”大魚回來之後,隻輕輕一句話就把事情帶過去了。她並沒有看出張皓天的不高興,回來後把身上丁零當啷的首飾摘下來,丟了一床,就去洗澡去了。

  張皓天幫她收拾床上的東西,有一串西藏的藏式項鏈是他以前沒見過的,他把那串項鏈拿起來,看了好半天。他想,兩人一定又到什麽地方逛去了,不光喝了咖啡,還到一個妙不可言的地方去逛了一下午,他們好快活哦。

  收拾完畢,張皓天把床罩“呼啦”一聲淩空掀起來,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巨大的床罩遮蔽了燈光,使張皓天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他什麽也看不見。他躺到床上去,腿伸得很直。他不想理剛剛洗完澡正跟他說話的大魚,他用餘光看見大魚正用一塊桃紅色浴巾擦耳朵,他知道大魚一會兒就要爬到床上來,他憋了一天的怨氣在這會兒火山爆發了。

  “你下午在什麽地方?跟誰在一起?”

  “噢?我有必要跟你解釋嗎?”

  “有必要。”

  大魚看到張皓天躺在床上,那副嚴肅的樣兒,不覺“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那好,我就跟你說說。上午我在公司,下午呢和一個朋友喝咖啡,談電視劇投資的事,談完之後我們又去了……哎,我憑什麽要把我的行蹤一一跟你匯報呀?”

  “因為我們說好誰也不許騙誰的。”

  “我騙你了嗎?”大魚有些生氣了,口氣也變了。她身上什麽也沒穿,隻披了塊浴巾,乳房在浴巾下麵一顫一顫的,仿佛那地方也在生氣似的。

  張皓天忽然覺得跟一個裸體女人吵架沒什麽意思,不如幹點別的,但人家卻不肯放過他,一句句地追問,“我騙誰啦?”“我怎麽騙你了?”“你說呀你說呀!”

  “你自己心裏明白。”

  “哎我發現你這人怎麽這麽小心眼兒呀?你碰見我跟人家喝咖啡了是吧?你總不至於跟蹤我吧?我煩透了像你這樣的小男人,沒事兒就一個人呆在家裏瞎想,讓你出去幹事兒吧,你又什麽也幹不了。”

  就這一句話,不小心刺痛了張皓天最軟弱的地方,他的臉在一點點改變著顏色,由黃變白,又漸漸變成了可怕的綠色。他一言不發,臉色繼續暗淡著。他從床上“噌”地一下坐起來,用手在床邊抓抓抓,抓到一件襯衫。他並不看大魚一眼,而是氣急敗壞地穿那襯衫,但是越著急越出錯,他越是想要快點把那件衣服穿上身,袖子卻無論如何也伸不進去。

  大魚把手伸過來,一把扯了那襯衫。

  “好了,別鬧了!”

  他依舊綠著臉,不理她。

  大魚最了解張皓天的弱點,她摘掉浴巾撲上來,一下子鑽到張皓天懷裏,摸到張皓天冷冰冰的胸口,她就把臉湊上去,用嘴唇暖熱它。張皓天一開始還在想:“你下午也是這樣幹的吧?跟那個做地產生意的男人。”但這話他並沒有說出口,在這種時候,他不想自己跟自己找別扭。他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裏,享受來自大魚的溫柔撫摸。

  她真是溫柔呀,身上每一個角落都讓她摸到了,她的手指軟軟滑滑,摸上去的滋味是好受的。張皓天緊繃著的肌肉漸漸鬆弛下來,他原本氣呼呼的,這會兒也不故作姿態了,他做了一個手勢讓大魚上來。大魚沒明白他想要幹什麽。

  “嗯?”大魚說。

  “你上來。”

  “我?我上來?”

  “上來。”

  大魚在上麵找到了一種全新體驗,她大叫大喊,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姿容。她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喊得撕心裂肺。張皓天偷偷睜開眼睛從下麵觀察大魚,發現她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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