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馬上就要爆發了,備戰工作在老餘的精心指揮下如期進行。第一中隊的戰士們帶著幾乎全大隊所有的槍支彈藥已經在石板塘的山洞裏秘密集結、整裝待發了。潘家塘一打響,他們就會叢山洞中一躍而出,直撲界石鎮,抄鬼子的老窩。第二中隊和第三中隊的戰士們已經埋伏在潘家塘附近的山裏、稻田裏、樹叢中了。他們的武器都交給第一中隊帶走了,所以身上沒有武器,人人赤手空拳。老餘給他們的任務,就是拿鬼子的武器打鬼子。偵察隊和特工隊的任務是攻打軍火庫,消滅駐守潘家塘的日軍。他們一拿下軍火庫,第二中隊和第三中隊的戰士們就會迅疾躍出埋伏地,火速進入軍火庫中,拿出鬼子的武器彈藥來,然後火速地奔赴界石鎮與潘家塘之間的湘長公路,設伏阻擊鬼子。偵察隊和特工隊早就在路邊的樹林裏和水稻田裏等著了。他們那銳利的眼睛早就盯緊了鬼子的崗哨、炮樓、營房以及附近的路口和交通設施等關鍵部位。那是他們的攻擊目標。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東風”是什麽呢?東風就是老餘經過反複思考、精心組織的先遣隊。表麵看起來,這個先遣隊實在和平常所說的先遣隊難以相提並論。先遣隊不是由精兵強將組成,沒有經過摸爬滾打的係統軍事訓練,更沒有配備火力強大的槍支彈藥。然而,這個先遣隊卻是整個戰役的導火索,作用極其關鍵,極其重要,極其特殊。隻要這個先遣隊發動起來,把潘家塘的相當一部分鬼子吸引到塘堤上,並死死地纏住,使他們人槍分離,人與人分離,士兵與頭目分離,失去組織,失去紀律,整個戰役的各個環節就可以次第展開,從而界石鎮和潘家塘的所有鬼子也就可以逐一消滅幹淨了。
先遣隊的十二個人已經悄悄地集合在磨盤村口的一所獨門獨院裏了。這裏離潘家塘的塘堤很近,隻有兩三裏地。十二個人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他們信心滿滿,鬥誌昂揚,捋拳揎臂,躍躍欲試,隻等老餘一聲令下。薑濟勳、駱根春、金貓進行了一番精心細致的裝飾打扮。他們裝扮成年輕女子,嘴上抹了口紅,臉上擦了胭脂水粉,衣服也是五顏六色,花花綠綠。景滿貞也對自己刻意打扮了一番。她不僅擦了胭脂,抹了口紅,描了眉毛,而且還穿上了一身嶄新的緊身衣褲。那身衣褲是綢緞做的,不僅顏色特別鮮豔、顯眼,而且做工精細,裁剪得十分合體。這一精心打扮,她倒顯得格外靚麗迷人,根本不像個五十開外的老太婆。周以倩、田穎和鄧若梅情況不同。她們三個不僅沒有打扮,反倒收斂了許多,臉上抹了一層淡淡的黑灰,衣服也穿得格外素淨。
先遣隊出發以前,老餘一直和他們待在一起。他擔心幾個女的出意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們想辦法,出主意,鼓勁,打氣。直到她們出門了,走出老遠了,他還攀在門框上不停地囑咐道:“千萬和男同誌們待在一起,盡量別離開他們,明白嗎?即使被鬼子纏住了,也不要著急,越著急就越糟糕,懂不懂啊?要耐住性子和鬼子纏,纏得他們脫不開身。但纏的時候,也要注意分寸,不要把鬼子逼急了,曉得不?”
剛剛走到水塘堤下,還沒走上那條小路,拐彎處就突然竄出來兩個站崗的鬼子哨兵。其中一個鬼子哨兵端著上了刺刀的長槍走過來了,咿哩哇啦地一陣喊叫,說是要看良民證。耀大娭毑連忙嘻嘻哈哈地走上前,一邊把良民證遞了過去,一邊點頭哈腰地說:“嗬嗬,我們都是大大的良民。而且呀,我們還就是這附近的良民,家就住在磨盤村。這條路,以前我們常走的,可熟了。有一次從這裏經過時,我還見到了你們隊長狩野先生呢。我跟他聊了很多話,聊了我們中國,也聊了你們日本。狩野先生通情達理,對我可好哪。不信,你問問狩野先生去,看我說的是不是實話?這次呀,我老倌子得病了,是很重很重的病,請郎中治了好長時間,卻老也治不好,實在沒辦法了,所以就想去譚家園小石塔那裏求求神仙,拜拜菩薩。皇軍呀,請你們務必開恩啊,放我們一家子過去,我們一會兒就……”
耀大娭毑話還沒說完,鬼子哨兵就軟綿綿地倒下了。原來,在她和鬼子哨兵說話時,薑鶴卿和金大腦袋已經悄無聲息地轉到了兩個鬼子哨兵的身後。他們伸出強壯有力的胳膊,勒住了那兩個鬼子哨兵的脖子,把他們拖進了旁邊的樹林裏。沒多久,樹林裏又走出了兩個“鬼子哨兵”。很顯然,這兩個新走出來的“鬼子哨兵”是遊擊隊戰士裝扮的。
過了崗哨沒多久,就走到水塘邊的那條小路上了。那小路實際上就是潘家塘的塘堤。塘堤的西側就是水塘。水塘的西北角上就是鬼子的兵營。果然,水塘裏有不少鬼子。他們有的在洗澡,有的在遊泳,有的在摸魚,有的在打水仗,個個赤身露體,衣服、鞋襪都亂七八糟地扔在塘邊上。
先遣隊一出現,水塘裏立馬騷動起來了,“花姑娘來了”的喊叫聲響成一片。緊接著,鬼子們就紛紛鑽出水麵,衣服也不穿,赤條條地朝小路上跑來。
臨出發時,老餘和先遣隊的全體人員坐在一起,認認真真地商量過戰略戰術。他對他們略略分了分工,具體地安排了一下任務。他要薑濟勳、駱根春、金正這三個男扮女裝的“花姑娘”走在最前麵,並盡可能地分散開,以便把更多的鬼子吸引過去,減輕鬼子對幾個女同誌的壓力。因為有了老餘的這番安排,所以薑濟勳一上塘堤,便徑自脫離大部隊,獨自一個往前跑。結果,他第一個被鬼子抱住了。抱住他的是一個嘴巴邊長著一圈黑胡子的鬼子。那家夥一抱住薑濟勳,就急不可耐地把毛烘烘的大嘴伸了過來,捂住薑濟勳的嘴就沒完沒了地使勁親,使勁拱,拱得薑濟勳臉上的皮肉一陣一陣地生疼。親了一陣嘴,他的手又不老實了,猛地伸到薑濟勳的胸部上亂摸起來。但他摸胸時,顯然沒有親嘴時那麽激動。摸著摸著,他忽然停下來了,低下頭,一雙眼盯著薑濟勳的胸部使勁看。看了一陣,他忽又不看胸部了,神色怪怪的,愣愣的,抬眼盯著薑濟勳的臉。突然間,他鬆開緊緊摟抱著薑濟勳的那雙手,對著他大喊大叫起來:“你的,是男的,假女人?”
“喲西,太君,你的錯了錯了的!我的,花姑娘的,大大的是!你的不信是嗎?別著急,別著急,來、來、來,我的脫褲子的給你看!”薑濟勳忍住笑,一邊說,一邊裝作要脫褲子,擠眉弄眼,滿臉滑稽模樣。
“不,你的騙我,你的壞了壞了的,大大的壞了壞了的!”黑胡子鬼子一邊喊喊叫叫,一邊伸出拳頭朝薑濟勳的胸口狠狠打來。
黑胡子鬼子的拳頭來得快,勢頭猛。薑濟勳武功不大好,又猝不及防,結果被打中了。他一個踉蹌,不覺仰麵跌倒在地。
薑濟勳使勁忍住鑽心的疼痛,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他正想再找黑胡子鬼子繼續糾纏時,黑胡子鬼子卻一甩手走了。他一邊走,還一邊裝著怪樣子,回頭對薑濟勳喊道:“嘿嘿,我的大大地討厭假女人,我的大大地喜歡真女人。你的假女人,壞了壞了的,我的不要!嘿嘿,我的找真正的花姑娘去!”
金貓年輕,身材瘦小,體型苗條,本身就有幾分像女人,加之描眉畫眼,塗脂抹粉,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因而就更像女人了。他腿腳利落,性格活潑,說話細聲細氣,舉手抬足都故意模仿女人,而且還時不時地拋拋媚眼,扭扭P股,擺擺腰肢,頗有幾分女性那種獨特的誘惑力。因而,他走上塘堤不久,便被一個鬼子盯上了。那鬼子也長著胡子。不過,他長的不是一圈黑胡子,而是小小的一撮人丹胡。那一小撮人丹胡趴在鼻子底下,活像一隻大麻蒼蠅。人丹胡鬼子色眼迷離,滿臉痞氣。他嘻嘻笑著,手舞足蹈地圍著金貓轉。轉著轉著,突然間,他手一伸,直接向金貓的胸部抓來了。金貓手腳靈活,當然不會輕易讓鬼子抓住。他隻輕輕地一挪腳,一轉P股,人就跟泥鰍一樣地滑溜開了,躲到了鬼子的身後。
沒抓住金貓,人丹胡鬼子並沒有泄氣。他繼續色眯眯地盯著金貓,沒完沒了地圍著金貓轉。轉了一陣,他看準了一個機會,趁著金貓的眼神往別處看時,忽然手臂一伸,麵對麵地把金貓抱住了。人丹胡鬼子個頭非常大,力氣也大得驚人,加之又是使出全身力氣狠勁抱住,所以金貓被抱得死死的,任憑怎麽折騰也擺脫不開。緊接著,人丹胡鬼子又采取另一個行動了。他張開嘴,從裏邊吐出一條長長的舌頭來,一下子湊到了金貓的嘴巴上。人丹胡鬼子神情異常亢奮,眼睛裏淫光四射,喉嚨裏哼哼唧唧作響,連那張麻麻渣渣的臉都扭曲得不成樣子了。他使勁地伸著舌頭,圍著金貓的嘴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亂舔。那意思很明顯,他是急不可耐地要把自己的舌頭往金貓的嘴裏伸。金貓長到三十歲,還從來沒被人親過,哪裏見過這陣勢。他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臉都羞紅了。但他雖然感到害羞,卻一點也不慌張。他很精,比猴都精,哪會聽憑人丹胡鬼子擺布!隻見他脖子一縮,身子一矮再一轉,整個人就完全脫離了人丹胡鬼子的控製,忽然到了人丹胡鬼子的身後了。人丹胡鬼子正閉著眼愜意地享受溫情呢,忽然間發現那長長的舌頭找不到地方舔了。這一下吃驚不小,他連忙睜開眼,找金貓的嘴巴。但晚了,來不及了,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兩隻胳膊就已經被金貓扭住,翻轉過來,牢牢地控製住了。
人丹胡鬼子意識到情況不妙了,急忙使出全身的力量掙紮,兩隻腳一個勁地往後踹,P股也一個勁地往後拱。但金貓是個會武的行家,自然容不得他折騰。他看準時機,兩隻手使勁箍住人丹胡鬼子的上身,兩隻腳忽然往前一伸,一把勾住人丹胡鬼子的兩條小腿,然後上身猛力往前一挺。這一下,人丹胡鬼子就失去重心了。隻聽撲通一聲,他撲倒在地了,嘴巴正好磕在一塊大石頭上,滿嘴裏血汙一片。
老餘囑咐過薑鶴卿、薑濟木和金大腦袋,要他們重點保護耀大娭毑和兩個年輕姑娘。他還反複叮囑過周以倩和田穎,要她們時時刻刻和薑鶴卿、薑濟木、金大腦袋待在一起,抱成一團,千萬不要分散開,更不能脫離幾個小夥子的保護範圍而自由行動。但老餘的考慮雖然細致,實際上卻很難做到。周以倩和田穎是真正的年輕姑娘,女人味最濃,吸引的鬼子自然也最多。她們一上塘堤,立馬就吸引了好幾個鬼子的注意。那些鬼子都是大高個。他們圍了過來,左一衝,右一突,沒幾下就把人群衝得七零八亂。結果,周以倩很快就被鬼子從人群中剝離開來了。兩個個鬼子圍住了她,摟腰的摟腰,抱頭的抱頭。這一來,薑鶴卿急了。他猛地衝了過來,大吼一聲,揮起拳頭就要打。正在這時,周以倩卻對著他大喊起來:“不用管我,快,快去看看媽吧!她可能有危險了!”
周以倩猜得沒錯,耀大娭毑還真是有危險了,一個鬼子纏住了她。那鬼子就是剛才纏住薑濟勳的那個黑胡子鬼子。耀大娭毑沒想到自己那麽大一把年紀了,還會被鬼子纏住,氣得破口大罵。黑胡子鬼子是個色中餓鬼,剛才受了薑濟勳一通戲弄,心裏正欲火如焚呢。他可不管耀大娭毑罵不罵,抱起她往地上一放,就要往她身上騎。耀大娭毑一急,連忙大喊:“小白虎!小白虎!你快過來救奶奶呀!”
耀大娭毑話音剛落,隻聽路旁的樹林子裏“呼啦啦”一聲響,一道白光從空中閃過,小白虎就風馳電掣般地躥過來了。它也不叫喊,就直接朝黑胡子鬼子衝了過去。衝到黑胡子鬼子麵前,它一張嘴,咬住他的大腿就是一大口。這一大口咬得不輕,黑胡子鬼子那長滿黑毛的大腿立馬便少了一塊肉,出現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唉喲!”黑胡子鬼子忽然感到一陣劇痛朝心底裏襲來,連忙回頭看。但他剛剛回轉頭,還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小白虎的嘴又到了他的脖子上了。它朝著他的脖子狠勁咬了一口。這一口更厲害,直接咬到了黑胡子鬼子的要害處。
黑胡子鬼子意識到自己有致命危險了,不能掉以輕心。他急急忙忙地翻身坐了起來,伸出右手,叉開五指,就向小白虎的喉管狠狠地抓去。但小白虎機靈得很,見黑胡子鬼子的手伸過來了,它不僅不躲開,反倒主動迎了上來,對準他的小手指就是一口猛咬。小白虎這一下咬得非常重,居然把黑胡子鬼子的那個小手指頭齊根咬了下來。十指連心,黑胡子鬼子哪能不疼呢!他疼得渾身亂顫,“唉喲”、“唉喲”地叫喚起來。
咬掉了黑胡子鬼子的一根手指,小白虎曉得自己打了勝仗。它站在一旁,叉開四腿,高昂著頭,對著黑胡子鬼子大叫不已,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那叫聲,好像是慶賀勝利的凱歌,好像是繼續挑戰的宣言,又好像是對戰敗者的嘲弄和恥笑。看著小白虎那不可一世的樣子,黑胡子鬼子既害怕,又惱怒。他也顧不得手指的疼痛了,突然從地上抱起一塊大石頭來,對著小白虎就狠狠地砸了過去。緊接著,他又從地上撿起一根茶碗口般粗細的樹枝來,高高舉在手中,對著小白虎就猛追猛打。
小白虎跑開了,躲進了小路旁邊的稻田裏。黑胡子鬼子氣哄哄地一路跑,一路找。但他找了好幾遍,也沒找到小白虎。他惱羞成怒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跑了回來,把滿腔的憤怒全都發在了耀大娭毑身上。他伸出雙手,猛地抓住耀大娭毑的腦袋,使勁地往地上砸。他對耀大娭毑恨透了,顯然是要置她於死地,每一次砸都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結果,隻砸了幾下,耀大娭毑的腦袋就鼓起了好幾個大包,還有兩個地方漸漸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還好,正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薑鶴卿及時趕到了。他飛起一腳,踢向黑胡子鬼子的眼睛。黑胡子鬼子來不及防備,被踢了個正著,右眼霎時便一片烏青。黑胡子鬼子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正要伸手揉揉眼睛時,薑鶴卿的第二腳又來了。這一腳踢得更狠,正好踢到了黑胡子鬼子的下巴頦上。黑胡子鬼子的下巴頦突遭打擊,頭部不覺後仰,一下子把持不住,仰麵便倒,立馬四腳朝天地躺倒在地上了。薑鶴卿見機得快,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來,朝著黑胡子鬼子的腦袋便砸了下去。
那兩個鬼子還在纏著周以倩,金大腦袋在旁邊使勁拽,卻怎麽也拽不開。薑鶴卿跑過來了。他跑到一個鬼子身後,猛地伸出一隻手,用胳膊勾住了那鬼子的脖頸。那鬼子急忙掙紮,但薑鶴卿的胳膊極其強壯有力,那鬼子哪能掙紮得開!沒多久,那鬼子就感到呼吸急促,出不來氣了,不得不把摟住周以倩腰部的兩隻手鬆開了。那鬼子一鬆開手,薑鶴卿就更好使勁了。他身子往下一沉,把胳膊朝下一摁,一下子就把那鬼子摁倒在地了。金大腦袋連忙跑了過來,腰一彎,雙手抓住那鬼子的兩條腿就往上抬。薑鶴卿會意,也連忙抬起了那鬼子的上身。兩個人,一個抬鬼子上身,一個抬鬼子下身,忽地猛一使勁,往下一扔,隻聽“噗通”一聲,那鬼子就被扔到水塘裏去了。
少了一個鬼子摟腰,周以倩就靈活自如多了。她輕移腳步,忽而朝東邊晃一下,忽而又往西邊躥一下,一下子就把還在繼續纏她的那個鬼子晃得暈頭轉向了。那個鬼子嘴裏“嗚哩哇啦”地亂叫著,伸著兩隻手不斷地往空中抓著,還想要抱周以倩呢。忽然,周以倩往後退一步,淩空竄起,在空中伸出一條腿來,朝前猛踢,一下子便踢中了那鬼子的下巴頦。那鬼子忽然挨了一腳踢,腳跟站立不穩,往後便倒。但他倒得不巧,正好倒在金大腦袋懷裏了。金大腦袋大喜,“嗬嗬嗬”地狂笑不止,一把抓起那鬼子淩空舉了起來,然後使勁朝地上一扔。這一下扔得不輕,那鬼子滿地亂滾,疼得嗚哩哇啦地大叫。
在女人裏頭,景滿貞的膽子差不多算得上是最大的。她仗著自己身體好,武功好,便不把鬼子放在眼裏。一個鬼子纏上她了,嬉皮笑臉地圍著她轉,要占她便宜。她也不著急,嘻嘻哈哈地跟那鬼子對著來。那鬼子伸手要抱她,她不僅不躲,反倒主動迎了上來,身子往前挺,一雙眼睛也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笑。那鬼子大喜,不覺淫心大發,三魂七魄都出殼了。他還以為眼前的這個半老徐娘是願意讓自己抱呢。但他真是大錯特錯了。當他的手剛剛觸及到景滿貞的腰部,正要使勁抱住時,景滿貞卻又躲開了。隻見她腰肢一扭,身子一矮,右手往下一探,忽然來了個“海底撈月”,五個手指直戳那鬼子的膝蓋彎。那鬼子大驚,連忙抬起腿,一個箭步跳開了。
“喲西,老花姑娘,你的會武術?”鬼子站在遠處,愣愣地看著景滿貞。
“謔謔,怎麽啦?老娘會不會武術與你有什麽相幹呀?你打不過我,害怕了是嗎?”景滿貞俏皮地眨眨眼。
“喲西,漂亮的老花姑娘,你的想玩玩武術?那大大的好喲,我的就陪你的好好玩玩,你的小心喲!”鬼子一邊說,一邊雙手相握,捏成拳頭,關節捏得咯咯直響。
景滿貞不再說話了,一個箭步衝了上來,伸開五指便朝鬼子的喉嚨戳去。鬼子也不含糊,他不僅不躲開,反倒往前跨一步,主動迎了上來。眼看著景滿貞的五指就要伸到眼前了,鬼子忽然上身一偏,右腿往前一跨,右手往旁一甩,再往後使勁一扒拉,景滿貞就收不住腳,整個身子直往前栽,差一點栽倒在地。
一招未能打中鬼子,景滿貞並不泄氣。她又開始發動第二招了。隻見她身子一矮,忽地往前直竄,迅疾地朝著鬼子的下部撲來。等到快要觸及鬼子的腿部時,她的姿勢突然變了,不是撲向鬼子的正麵,而是猛地朝左一轉,身子往地上一躺,隨即兩腿急速伸出,直朝鬼子的踝子骨蹬來。這一招很厲害,名叫黃牛蹬,是景滿貞的父親親自教她的。
鬼子以為景滿貞這一招是從正麵來,便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正麵防護上,忽視了側麵,結果被踢中了,疼得呲牙咧嘴,“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景滿貞大喜,一骨碌翻身爬起來,騎到鬼子身上揮拳便打。但景滿貞一個老太太,拳頭能有多大分量呢!鬼子身強體壯,又怎麽會害怕她的拳頭呢!景滿貞打了一陣,自己先就累了。見鬼子不動彈了,她還以為是自己的拳頭威力大,把鬼子打得動彈不得了呢!她伸手扒了扒鬼子的腦袋,低下頭,睜大眼睛看著他的臉,還伸出一個手指在他的鼻子底下探了探鼻息。就在這功夫,鬼子突然一個鯉魚打挺,把景滿貞掀翻在地,騎到她身上來了。
鬼子死死地壓住景滿貞,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心裏直犯惡心。景滿貞畢竟是個女人,加之年紀又大了,哪裏經得起那個年輕鬼子三番五次的折騰呢!她累了,無力反抗了,張著大嘴“呼呼呼”地直喘粗氣。這情況讓鬼子很高興,他以為自己俘獲、征服身下這個美豔得令人流口水的獵物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狂喜不已,趁著景滿貞張嘴出氣的那功夫,突然把自己的舌頭伸進了她的嘴裏。但他這個做法卻是大錯特錯了,他給自己種下了不可收拾的禍根。突然間,景滿貞使勁一咬,鬼子的舌頭便斷成了兩節。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像是把五髒六腑都掏走了一般,鬼子實在忍受不住了。他慌慌張張地從景滿貞身上爬下來,雙手捂住自己那滿是鮮血的嘴巴,就瘋狂地跑了。
駱根春也遇到了兩個鬼子的糾纏。但他輕功好,身體矯健靈便,那兩個鬼子都沒能抓住他。他一會兒往灌木叢後跑,一會兒往稻田裏跑,一會兒又往樹上爬,招引得那兩個鬼子茫然不知所措。他們想放棄,卻又實在舍不得他那俊俏模樣。隻見他們湊到一起咬了咬耳朵,便分開了。原來,他們想出了一個高招,想聯合起來圍追堵截。他們一個堵住這一頭,一個堵住那一頭,每人拿根大樹枝往中間追趕。這高招果然有效,駱根春兩頭跑,兩頭被堵,也就難免顧此失彼,窮於應付了。他正在猛跑,想往樹後躲時,左邊那個鬼子忽然拿起粗大的樹枝往地上一掃,結果一下子掃到了他的腿,把他掃倒在地上了。
鬼子的這一下掃得不輕,駱根春半天爬不起來。那兩個鬼子見了,當然十分高興。他們嘻嘻嘻地淫笑著,兩頭向他包抄過來。正在這時,薑濟木和田穎過來了。他們倆拽起駱根春,就往樹後躲。但他們剛躲到樹後,那鬼子的樹枝又掃過來了。薑濟木見狀,連忙伸過手去,一把抓住樹枝使勁一拽。這一拽起了大作用,拿樹枝的那鬼子站立不穩,往前一撲,一下子倒在薑濟木的腳跟前了。薑濟木眼疾手快,抬起右腳來,照準那鬼子的後背,便使勁踩了下去。與此同時,田穎也急忙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來,照準那鬼子的腦袋狠勁砸了下去。田穎力氣不大,但那石頭卻不輕。鬼子挨了這一砸,疼得呲牙咧嘴,不覺嗷嗷大叫起來。砸中了鬼子,田穎十分高興,一彎腰又撿起一塊大石頭來,還想接著往鬼子身上砸。但她舉起石頭正要往下砸時,那鬼子卻急急忙忙地爬起來跑了。
打跑了一個鬼子,薑濟木、田穎和駱根春信心倍增。駱根春從地上抄起一根粗大的樹枝來,對著剩下的那個鬼子就猛追猛打,嚇得那鬼子慌慌張張地四處逃竄。結果,那鬼子慌不擇路,碰到樹幹上了,不覺一跤跌倒在地。薑濟木見了,撿起一塊大石頭,就朝那鬼子身上砸了過去。薑濟木這一下,正好砸到了那鬼子的腦袋上,那鬼子被砸暈了,倒在地上不動。薑濟木大喜,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還要砸。這時,田穎大聲喊了起來:“木頭哥,等一等,這鬼子是我的!”
田穎嬌喘籲籲地跑過來了。她從薑濟木手中接過大石頭,神情肅然,念念有詞,過了好一陣,才把大石頭高高舉起,朝著那鬼子的腦袋狠勁地砸了過去。這一下砸了個正著,那鬼子的臉都被砸開花了,眼睛、鼻子、嘴鮮血直流。但田穎還不肯歇手。她把大石頭一次又一次地撿起來,一次又一次地舉過頭頂,一次又一次地砸到那鬼子的腦袋上。直到那鬼子的腦袋完全變形了,臉上的皮肉都砸沒了,她才停下手,倒在薑濟木的懷裏哭了起來。“木頭哥,我為我娘報仇了,我為我爸報仇了,我也為我自己報仇了!”田穎哭著說。
幾個女人中,數鄧若梅的膽子最小。她始終不敢離開丈夫張建新,一直緊緊地拽著他的手。剛開始,鬼子倒還忌憚張建新三分,不敢糾纏鄧若梅。但“色膽包天”這話還真是有道理,到了後來,鬼子見自己的人越來越多了,勢力大了,也就無所顧忌了,一個一個地跑了過來,開始對鄧若梅動手動腳。
最早對鄧若梅動手動腳的,是一個獨眼龍鬼子。他隻有一隻眼,而且那一隻眼的左上方還有一個不小的傷疤。他個頭高,身體很強壯,胸部上的肌肉一塊一塊地往外鼓著。顯然,他自恃身強體壯,不把張建新放在眼裏。一上來,他就伸手扒拉張建新的肩頭。張建新身體瘦弱,又沒防備,一下子便被扒拉倒了。獨眼龍鬼子見張建新倒在地上了,回頭看了一眼,旋即便伸手抱住了鄧若梅。鄧若梅大驚失色,渾身顫抖不停。但就在這時候,張建新起來了。他突然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來,對準獨眼龍鬼子的左側腰部便狠狠地紮了下去。
獨眼龍鬼子倒在地上了,腰上鮮血直流,渾身開始激烈地抽搐起來,一張臉也扭曲得不成人樣了。這時候,鄧若梅忽然變了一個人。她不怕鬼子了,也不怕那滿地的鮮血了。突然,她蹲下身子,迅疾從地上撿起那把匕首來,照著獨眼龍鬼子的胸部就是一刀。這一刀紮得不深,但紮到了要害處,獨眼龍鬼子眼珠子翻了翻,渾身抖動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了。
鄧若梅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獨眼龍鬼子,猛地從他胸脯上拔出匕首來,高高地舉過頭頂,對著路上的人們一邊哭,一邊大聲喊道:“我殺鬼子了!我殺死日本鬼子了!我報仇了!我鄧若梅終於報仇了!”
先遣隊就那麽十多個人,而且老少都有,男女夾雜,卻居然得心應手,馬到成功,沒多久便製服了好幾個日本鬼子。這似乎有點令人匪夷所思。難道日本鬼子真像某些小說、影視劇所描寫的那樣,是豆腐捏的,不堪一擊?
其實,這事不難解釋。首先,先遣隊雖然人員不整,但力量卻絕對不弱,裏麵有好幾個是武功高手,一個能頂好幾個用。其次,日本鬼子雖然戰鬥力不低,敢打硬仗,能打硬仗。但是,日本鬼子的戰鬥力主要來自於嚴密的組織和優良的武器這兩個方麵。倘若沒有這兩個方麵,那他們的實力也就要大打折扣了。從水塘裏跑到小路上來的這些鬼子,恰恰是缺少了這兩個方麵。他們既沒人指揮,缺少嚴密組織的約束,又沒有帶任何武器,而且就連衣服、鞋襪都沒穿。這樣一來,他們就根本不成其為軍隊了,成了一盤捏不到一起的散沙,形不成強大的合力。加之他們事先還遊過泳,玩過水,體力已經消耗了很多,此時又色欲熏心,忘乎所以,因而戰鬥力也大大地減弱了。先遣隊雖然人少,但有幾個是練過武功的精兵強將。所以,和幾個沒拿武器、沒穿衣服的鬼子糾纏起來,還不至於落下風。但是,鬼子一旦人多了,而且還拿武器了,那先遣隊可就有麻煩了。
小路上的動靜鬧大後,就驚動了營房裏的鬼子。漸漸地,營房裏的鬼子也紛紛朝小路上跑來了,有些鬼子還拿著長槍。
見鬼子越來越多,還有人拿了槍,薑濟木很擔心。他找到薑鶴卿,悄聲說:“鬼子拿槍來了,對咱們可不利啊!他們要是開槍,咱們隻怕要出人命,當心點吧!”
薑濟木的擔心還真不是多餘。果然,沒過一會兒,鬼子就開槍了。
鬼子開槍,首先是從耀大娭毑那裏開始的。原來,打倒那個黑胡子鬼子以後,薑鶴卿擔心母親再受鬼子糾纏,便把她攙扶到小路邊上的一處灌木叢背後坐下了。一個背著長槍的鬼子來到小路上後,見所有女人的身邊都有好幾個鬼子圍著,便獨自一個跑到小路旁邊的稻田裏、灌木叢背後尋找。結果,他發現了耀大娭毑。當下,他便端著槍悄悄地溜了過來。快到耀大娭毑跟前了,小白虎發現了他,當即便大聲吼叫。但那鬼子不把小白虎放在眼裏,繼續端著槍向耀大娭毑靠近。這一來,小白虎就再也不能容忍了。他忽地一躍而起,撲到了那鬼子的身上,照著他的手便是一口。鬼子勃然大怒了,端起槍瞄準小白虎就射擊。他一槍打中了小白虎的要害處。頓時,小白虎倒在地上死了。
耀大娭毑待小白虎就如同自己的孫子。見小白虎死了,她心裏又痛又氣又急,當時就指著那鬼子破口大罵。那鬼子見耀大娭毑發火了,不僅絲毫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淫兮兮地笑著,一步一步地逼了過來。
薑鶴卿時刻都在惦記著母親。突然,他聽見耀大娭毑的罵聲了,便迅疾跑了過來。一見那鬼子向母親逼近,薑鶴卿氣不打一處來,照準那鬼子的眼睛便飛起一腳猛踢。這一下踢了個正著,那鬼子的一隻眼被踢得一片烏青,頓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鬼子眼前一陣黑,不覺火冒三丈。他照著薑鶴卿的身影,便摳動了扳機。
鬼子放了一槍,打倒了一個人。但這個人不是薑鶴卿,不是耀大娭毑,而是金貓。原來,剛才耀大娭毑罵鬼子的聲音,金貓也聽見了。他擔心耀大娭毑出事,便也急忙跑過來了,正好趕上鬼子開槍。鬼子的槍是瞄準薑鶴卿的,金貓為了救薑鶴卿,便閃身過來,替他擋住了子彈。結果,鬼子那一槍打中了金貓。
金貓倒在地上了,身上的鮮血往外直冒,而開槍的那個日本鬼子依然不肯放過他,還端著刺刀往他的身上猛刺。薑鶴卿見了,不禁大怒。他一個箭步躥了過來,拳頭一伸,照準那鬼子的腦袋就使勁猛打。這一下打得真狠,正巧打中了那鬼子的鼻梁骨。那鬼子猝不及防,鼻子突然受力,不覺仰麵便倒,連槍也丟到一邊去了。薑鶴卿大喜,一彎腰拾起鬼子的槍,把刺刀對準鬼子的胸口就狠狠地刺了過去。薑鶴卿這一刺幾乎用上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一下子就把鬼子的胸膛刺透了。鬼子一聲嚎叫,鮮血直湧,刹那間便沒了性命。
塘堤上響槍聲了,這槍聲驚動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日軍駐守潘家塘的特別行動組組長狩野晉夫。但狩野晉夫不在兵營裏,而是在闞式模的宴會廳裏。他是闞式模請過去的。闞式模想保護他,便以吃宴會、下圍棋的名義,把他請過去了。闞式模原本打算把他灌醉,讓他在醉鄉睡夢中度過一關。但沒想到,狩野晉夫不是那種嗜酒如命的人。他忠於職守,惦記兵營,死活就是不肯多喝酒。結果,闞式模沒把他灌醉,反倒把自己灌醉了。
闞式模醉了,倒在椅子上酣睡不醒。狩野晉夫沒人陪著下棋,便緩緩地踱出宴會廳,沿著周邊的林間小路,在樹蔭底下慢慢地散起步來。突然,他聽到了槍聲。而且,那槍聲還是來自兵營方向。他大吃一驚,拔腿就朝兵營跑。
從闞式模的宴會廳到兵營,要經過潘家塘那個水塘。一到水塘邊的小路上,狩野晉夫就不由得驚呆了,隻見許多男人一絲不掛,赤裸裸地圍住女人糾纏,形容醜陋,不堪入目,而那些男人赫然都是自己手下的兵。狩野晉夫感到一陣莫名的恥辱,滿腔憤怒再也按捺不住,便提起腳來,對準那些士兵的P股猛踢。
狩野晉夫的腳穿著大頭皮鞋,踢在人的P股上,自然會很疼。一些士兵挨了踢,忍不住疼痛,回頭一看,見是長官來了,便連忙收斂起來,跪在地上求饒。但也有幾個士兵卻是獸性大發,不顧一切了。他們不僅不怕皮鞋踢P股,就連長官站在麵前大發雷霆也無動於衷。有一個士兵正在糾纏景滿貞,騎在她身上,瘋狂地撕扯衣褲。狩野晉夫命令他放開景滿貞,他不僅不答應,反倒涎皮賴臉地打躬作揖說:“長官,你就讓我做了這一次吧,我都好幾年沒沾過女人了!”那士兵的樣子,狩野晉夫看了,不覺想嘔吐。他實在忍不住了,猛地拔出槍來,朝著那士兵就是一槍。這一槍打得很準,正好打在那士兵的腦袋上,那士兵身子一歪,滾到地上不動了。
還有一個士兵正在糾纏鄧若梅,把鄧若梅死死地壓在身子底下。狩野晉夫見了,急急忙忙地衝了過去,一把將那士兵推倒在地,然後手一抬,摳動了扳機。
一連槍斃了兩個,其餘的士兵就老實多了,紛紛跪在地上求饒。狩野晉夫依然怒氣未消。他不說話,隻一個勁地低著頭,鐵青著臉,默默地在小路上走著,一邊用鄙夷的目光掃視著那些光身子士兵猥瑣不堪的臉,一邊用手槍指著他們的腦袋不停地晃動。光身子的鬼子們都嚇壞了,個個身子發抖,腦袋發顫,目瞪口呆,麵如死灰。他們時不時地偏偏腦袋,斜眼看一看狩野晉夫手中握著的那把槍,真害怕他會突然開槍,把子彈射向自己。然而,正當他們害怕子彈射來時,一個意外的情況出現了,狩野晉夫突然手一抬,把槍瞄準了他自己的腦袋。隨著一聲槍響,狩野晉夫倒下了。
先遣隊把大批鬼子吸引到小路上去了,這就給偵察隊、特工隊創造了進攻的機會。趁著這機會,偵察隊和特工隊悄悄地潛入了兵營,消滅了兵營中的鬼子,並順利地占領了軍火庫。緊接著,他們又把兵營澆上汽油,點著了火。刹那間,兵營裏火勢大作,烈焰騰空。這把火燒得好,起到了三重作用:首先,對於遊擊隊埋伏在稻田和樹林裏的第二、三中隊的戰士們來說,這把火無異於是信號彈。他們看到這把火,就知道軍火庫已經被占領了。於是,他們立刻行動起來,進入軍火庫,拿起鬼子的武器,迅速開赴湘長公路埋兵布陣,以便對馳援潘家塘的界石鎮鬼子進行阻擊、全殲。其次,對於界石鎮的鬼子來說,這把火無異於是調兵令。界石鎮的鬼子看到了這把火,就知道潘家塘發生戰事了。他們擔心軍火庫有失,便連忙調集重兵,火速開赴潘家塘馳援。再次,對於埋伏在石板塘的遊擊隊第一中隊來說,這把火無異於是衝鋒號。他們看到這把火,也就知道遊擊隊在潘家塘已經得手了,界石鎮的鬼子馬上就要馳援潘家塘了,攻打界石鎮的良機很快就要到來了。於是,他們迅疾爬出山洞,火速開赴界石鎮,準備給鬼子來個突然襲擊。
偵察隊和特工隊的大批戰士早就趕到水塘邊的小路上了。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幹脆利落、完全徹底地殲滅了那裏的鬼子。
先遣隊的任務勝利完成了,薑鶴卿、薑濟木、薑濟勳、金大腦袋、駱根春跟著部隊打仗去了。張建新負了傷,留下來照顧幾個女人。他要把女人們全都聚集到一起,坐在一棵大樹下休息,耀大娭毑卻死活不肯。她要獨自一個留在那個灌木叢背後,守著金貓和小白虎。
小白虎早就死了,金貓卻還沒有死。耀大娭毑把他的腦袋放在自己腿上枕著,不停地為他擦拭著身上的血汙和汗水。
金貓昏迷了好一陣,忽然清醒過來了。他勉力睜開眼睛,看著耀大娭毑,臉上微微笑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耀大娭毑,躺、躺在你老人家懷裏,我好、好幸福呀!”
耀大娭毑臉上掛著笑,眼眶裏卻滿含著淚水。他用手趕了趕停在金貓臉上的一隻小蟲子,柔聲細語地說:“孩子,你覺得舒服,那就多躺一陣子唄!”
“是、是呀,我真、真想在你老、老人家懷裏多躺躺,但、但隻怕不能了,”金貓一邊說,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閆家五爹好、好像派、派小鬼來了,要招、招我去呢!”
耀大娭毑臉上故意裝出笑,輕聲說:“孩子呀,你不會死的,你肯定不會死的!我給你算過命,你長壽,至少還有四十年活頭呢,哪能這陣子就說死呢!”
“謔謔,我、我曉得,你老人家呀,好心眼,故、故意找話安慰我,”金貓笑笑,“還、還活四十年啦?我、我呀,哪、哪怕再活四、四天,也、也就知足了!”
“四天?哪能呢!孩子呀,你不會死的,你肯定不會死的……”耀大娭毑實在忍不住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粒一粒地往下落。
“老人家,其、其實,我、我不怕死,就、就是心、心有不甘啦!不瞞你老人家,這、這一輩子,我、我連一聲娘都、都還沒叫、叫過呢!”金貓不斷地喘著粗氣,聲音越來越小。
“哦,是、是嘛……”耀大娭毑心裏堵得慌,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陽、陽世間的人,誰、誰沒有叫、叫過娘呀?可、可我就真、真的沒、沒有叫過,一聲都、都沒有叫過。你、你老人家信、信不?”
“信!孩子呀,我信!”
“不、不是我不、不想叫、叫娘呀,是還、還沒等、等到我、我學會叫娘,我、我娘就、就走了。你、你說,我這命有多、多苦呀!”
“是呀,孩子,你的命苦!你的命真苦!”
“你、你老人家叫、叫我做孩、孩子,我心裏特、特別高、高興!”
“是嘛,那從今以後,我就叫你做孩子吧,好嗎?”
“好!太、太好了!”
“孩子呀,歇歇吧,別說話了!說多了話,傷身!”
“不、不要緊!有、有話不說出來,我、我受不了,”金貓的臉忽然紅了。他使勁地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耀大娭毑,“老、老人家,我、我還有、有個請求……”
耀大娭毑忙低下頭,小聲問:“孩子呀,什麽請求呀?說吧!”
金貓張張嘴,喘口氣,小聲說:“我、我好想有、有個娘呀!我、我喊、喊你、你老人家一、一聲娘,行、行嗎?”
“行!那有什麽不行的?孩子呀,娘就在你身邊呢,你想喊,那就喊、喊吧!”耀大娭毑淚如泉湧,話都快說不出來了!
“娘!”金貓突然喊出了一聲娘,那聲音還挺大。
“呃!金正,我的好兒子!”耀大娭毑痛痛快快地答應道。
金貓睜大眼看了看耀大娭毑,臉上浮現出一絲幸福的笑容。但隨即,他的眼睛就閉上了,從此再也睜不開了。
戰鬥幾乎完全是按照老餘的計劃展開,一切都非常順利。
第一中隊風風火火地趕到界石鎮時,矢川已經帶著大部分鬼子趕赴潘家塘了。他隻留下十多個鬼子和三百多名偽軍在家裏坐鎮。李複非常精明。他先派三個小隊從兵營中間橫插進去,將那三百多名偽軍與鬼子隔開。然後,他一方麵派人包圍偽軍,對他們圍而不攻,對他們大講形勢,施行攻心戰;另一方麵對那十多個鬼子實行切割包圍,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予以逐個殲滅。鬼子很頑強,打到最後,也沒有一個投降的。但他們畢竟兵力太少,根本無法與第一中隊的強大火力相抗衡。大約打了半個小時,鬼子就全部被殲了,那三百多名偽軍後來也全部投降了。
偵察隊、特工隊拿下兵營和軍火庫後,便和闞團匯合到一起,在潘家塘與湘長公路的交匯處埋伏下來,坐等矢川上鉤。果然,沒過多久,矢川就帶著四五十個鬼子氣勢洶洶地趕來了。他壓根也想不到臥蠶山遊擊隊會恢複、發展得那麽快,也想不到闞世模會帶著闞團反正,更想不到遊擊隊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拿下軍火庫。所以,直到戰鬥打響前一分鍾,他還不相信自己所麵對的是一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隊伍,甚至狂妄地宣稱隻需要十分鍾就可以踏平潘家塘。結果當然是可想而知的,十分鍾之後,矢川就大敗了,他不僅沒能踏平潘家塘,反倒差一點葬身於潘家塘了。
在潘家塘遭到了迎頭痛擊,吃了大虧,矢川變得稍稍聰明一點了。他知道再打下去,可能立即就會有滅頂之災。於是,他不打了,急忙鳴金收兵,帶著殘餘部隊突圍而出,沿著湘長公路一路狂奔。
矢川畢竟老謀深算。跑到中途時,他預料到界石鎮已經失守了,便突然改變主意,不往界石鎮跑,而是掉頭折轉向西。他這企圖,明顯是想從小路橫插過去,直走湘江邊上的澇溪港,然後走水路往北逃。但他的這個主意雖然好,卻還是趕不上遊擊隊戰士們的腳快。第二、三中隊當即便拔腳猛追。追上鬼子後,他們便兩路夾攻,圍追堵截,就像黃鼠狼吃蛇那樣,把鬼子截成了幾段,然後再一段一段地予以殲滅。結果,矢川的陰謀被挫敗,所部鬼子,連同矢川在內,全部被奸。
戰鬥結束後,薑鶴卿、周以倩、薑濟木、薑濟勳、金大腦袋回到了耀大娭毑身邊。他們帶來了幾副擔架。耀大娭毑吩咐他們把金貓和狩野晉夫放到擔架上,說是要帶回石板塘埋葬。薑濟勳有點想不通,當即便瞪起大眼問:“奇怪啦,幹什麽要把狩野晉夫帶回我們家埋葬呀?他可是日本鬼子呀!”
耀大娭毑滿臉嚴肅,一本正經地說:“孩子,日本人也有好人呐,並不全都是鬼子呀!這個狩野晉夫就是個好人。剛才他沒禍害咱們,反倒殺死了好幾個同伴呢!他死在異國他鄉就已很不幸了,哪能還讓他拋屍荒野呢!”
薑濟勳不說話了,抬起擔架就走。大家也不說話了,默默地跟著耀大娭毑走。耀大娭毑走在最前頭,肩上還扛著小白虎。她一邊走,一邊還小聲念叨:“金正,跟娘回家了!小白虎,跟奶奶回家了!”
耀大娭毑一邊走,一邊念叨,念叨得很慢,走得也很慢。潘家塘離石板塘也有二十多裏路。直到半夜裏,他們才走到家。
一到家,耀大娭毑便張羅著把金正和狩野晉夫埋葬了。她把金正埋在茅坡地基後麵的那個小土堆上,旁邊就是薑耀榮的墳墓。她把狩野晉夫也埋在茅坡了,但不是埋在地基後麵的那個土堆上,而是埋在地基北側數十丈遠的一個土坡上。那土坡麵對著東北方。耀大娭毑說:“日本在咱們湖南的東北方。狩野晉夫躺在這裏,也能望一望家鄉了!”
當晚,小白虎也下葬了。為了給小白虎下葬,耀大娭毑頗費了一番心思。剛開始,她想把它葬在茅坡,後來又想把它葬到後山。但最後,她還是把它葬在地坪南側的南瓜棚邊上了。那地方離耀大娭毑的家最近,開門就看見,不開門隔著窗戶也看得見。耀大娭毑歎口氣,鄭重其事地說:“小白虎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小白虎。幹脆就讓它離我近一點吧,我好天天看見它,它也好天天看見我!”
兩天後,老餘派人把張頌臣、楊金根、王宇、張玉珊的遺體送來了。這幾個人的遺體一到,耀大娭毑就立馬忙活起來。她當即請人為這四個人重新下葬。她把他們全都埋在了茅坡地基後麵的那個土堆上。她把張頌臣的墳墓安排在最中間,讓楊金根、王宇、張玉珊、金貓、薑耀榮的墳墓圍繞在兩旁。
下葬後,耀大娭毑又立即請來了石匠。她請石匠為張頌臣、楊金根、王宇、張玉珊、金貓、薑耀榮每人立了一塊石碑。那石碑上刻著“抗日英雄××之墓”一行顏體大字。墓碑立好後,他又請石匠把原來豎立在薑耀榮墓前的那塊特大的石碑放倒,把上麵的“故顯考茅坡薑姓一世祖耀榮公之墓”幾個大字鑿掉,重新刻上了一行新字。那一行新字是:抗日英雄永垂不朽!新字刻好後,她當即便請人把石碑豎立起來了。那石碑豎立的地點非常醒目。她沒有緊挨著墳墓,而是在墳墓的正前方,位於耀大娭毑原定要蓋房的地基正中間。
耀大娭毑把石碑立在地基正中間了,很多人都驚詫不已。有人當即問她:“耀大娭毑,你把石碑立在地基中間了,你那房子還怎麽蓋呀?”
很多人在懷疑,在議論,耀大娭毑也曉得,但她不回答,隻是笑笑就過去了。
耀大娭毑也為狩野晉夫立了一塊石碑。那石碑上刻著一行標準的顏體大字:日本好人狩野晉夫之墓。
小白虎被埋在南瓜棚邊上了。後來,耀大娭毑把那南瓜棚拆掉了,從此那地方不再栽種南瓜。她把小白虎的墳墓周邊砌上了一圈條石,又在墳前豎立了一塊小小的石碑。那石碑上刻著她親自手書的七個大字:義犬小白虎之墓。
再後來,耀大娭毑又對小白虎的墳墓進行了修整。她把南瓜棚下的那個大水坑填平了,在那裏栽上了一棵鬆樹,還種上了幾叢細竹子。那些細竹子形成了一個半圓,把小白虎的墳墓圍在了中間。
經過幾次收拾,小白虎的墳墓儼然成了石板塘的一道小風景。後來,很多人常去石板塘看那道風景。人們去看那風景時,耀大娭毑就會跟他們講起小白虎的故事來。而她一講起小白虎,就常把自己講哭了。
打下界石鎮後不久,老田就給耀大娭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梁水玉找到了。原來,梁水玉那天投江自殺時,被一條經營南北雜貨的商船救起來了。那商船的船主是江蘇揚州人,梁水玉上了船,便被帶到了揚州地麵。但那船主雖然救了她,居心卻不良,見她貌美如花,就想逼她為妾,動不動就用淫言穢語調戲,有時甚至上手上腳。這種環境,當然不是女孩子的安身之地,因此梁水玉就借著到江邊洗衣的機會溜走了。梁水玉早就有誌投身革命。後來,她在蘇北找到了新四軍,參加了部隊。
聽到這個好消息,耀大娭毑驚呆了,一個勁地對著老田大喊:“哎喲,你們這個組織可真是太厲害了,居然能隔著幾千裏地把人找到!服了,服了,我老婆子真是心服口服了!”
老田笑笑說:“那當然,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革命組織嘛!跟你老人家說實話吧,我們組織不僅能幫你把人找到,而且還能幫你把人喊回來。說吧,要不要幫你老人家把心愛的孫女兒梁水玉喊回來見見呀?”
“謔謔,那就不用了,”耀大娭毑連連搖手,“還是先讓她安心打鬼子吧!”
“不見見她,你老人家能放心?”
“放心,放心,你們組織可靠,我一百個放心!”
幾天後,遊擊隊奉命赴湘鄂贛邊界作戰。兒女們要遠走高飛了。他們這一走,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對這件事,耀大娭毑看得非常重。部隊開拔前一天,薑鶴卿、周以倩回家看娘來了,薑濟木、薑濟勳、小穎也回家看奶奶來了。吃過中午飯,耀大娭毑便說茅坡房子蓋好了,要帶他們去看看。一行人高高興興地走到茅坡,不覺大吃一驚。他們沒有看到新蓋的房子,卻看到了一個修建得整整齊齊、莊嚴肅穆的烈士陵園。大家都盯著耀大娭毑,異口同聲地問:“老人家,你把茅坡地基變成烈士陵園了,那我們將來住哪裏呀?”
耀大娭毑居中站定,麵對兒孫,滿臉嚴肅地說:“住哪裏?住中國唄!中國的地方那麽大,哪裏不能安家呀?”
薑鶴卿悄悄樂了,笑著說:“你老人家這麽說,倒也有道理,隻是將來‘茅坡薑姓’那個繁榮發達、人口眾多的大家族可就沒戲了啊!”
耀大娭毑側轉頭,看一眼兒子,似笑不笑地說:“鶴卿,你小子話裏有話,挖苦你老娘思想守舊是不是?”
薑鶴卿忙笑笑說:“不、不、不,沒挖苦的意思。我這話是反著說的,讚揚你老人家有進步,思想比我們還開通呢!”
“讚揚?這點子小進步,也值得讚揚啊?”
“怎麽,莫非你老人家還有更大的進步我們不知道?”
“那當然嘍!你們年輕人能進步,我們老家夥就不能進步嗎?嘿嘿,實話對你說吧,我好多守舊的老想法如今都改了!如今呀,我不信神仙、菩薩了,不信風水、宿命了,也不再把你帶在身邊死死地管住看住了!”
“嗬嗬,是嘛?那就太好了!說真的,我還就擔心你老人家思想守舊,不開通,跟不上社會的變化,扯我們年輕人的後腿呢!”
“扯你們年輕人的後腿?你老娘是那種人嗎?哼、哼,你也太低估我了,”耀大娭毑鼻子眼裏哼了一聲,朝薑鶴卿掃了一眼,隨即又對著周以倩、薑濟木、小穎、薑濟勳招了招手,“來、來、來,孩子們,你們都過來!”
大家都過來了。耀大娭毑走到薑耀榮的墳前,麵對著孩子們站定,滿臉嚴肅地說:“你們都跪下,我有話說!”
薑鶴卿、周以倩、薑濟木、小穎、薑濟勳都麵對著耀大娭毑和薑耀榮的墳墓跪下了。耀大娭毑凝神看著他們,大聲說:“我曉得,你們是國家的人,是革命的人,我老太婆留不住你們,這個家留不住你們,石板塘留不住你們。你們跟著組織放心地走吧,走到哪裏都可以,走多遠都可以,一輩子不回家都可以,不要牽掛我!你們大了,我也放心了,唯一牽掛的就隻有婚姻一件事。好在鶴卿、以倩的事已經定下來了,濟木、小穎的事也已經定下來了。沒定下來的,就隻剩下濟勳一個了。不過,濟勳的事,我也放心。他有組織,不愁找不到自己喜歡的人。我原本想給你們蓋新房的,想要你們在家裏把喜事辦妥當了再走,現在看來還真是不行了。我看這樣吧,辦喜事隻是個形式,辦不辦無所謂,隻要你們自己將來過得好就行。你們在這裏向我磕個頭,向你們的父親、爺爺磕個頭,向這些死去的長輩、師長、英雄磕個頭,再向茅坡這塊地磕個頭,就算拜過父母、祖宗、天地,舉行過結婚儀式了。”
耀大娭毑說完話,便居中站定,要兒孫們磕頭。薑鶴卿、周以倩、薑濟木、田穎、薑濟勳都很聽話,一個一個地都老老實實地跪下來磕頭。
薑鶴卿一邊磕頭,一邊悄悄地掃一眼周以倩,小聲說:“哎喲,沒想到啊,我娘的思想真夠開通的,連咱們的婚事都放開手了!”
“那當然!她老人家進步可快呢!再過些日子呀,隻怕咱們倆都得落在她後頭了!”周以倩悄聲說。
三天後的清晨,薑鶴卿、周以倩、薑濟木、小穎、薑濟勳就和村裏的十多個年輕人一起跟著部隊走了。村裏的人們扶老攜幼,送到石板塘堤上。晨風吹拂,朝霞滿天,耀大娭毑銅澆鐵鑄般地佇立在晨曦中,目送著兒女們的背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