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感歎號——南昌起義全景式記錄

樂天派惲代英，走到哪就把笑聲帶到哪

　　南征路上，人困馬乏。

　　連日的行軍，士兵背上的槍支、彈藥、行李和幹糧，變得越來越沉重了。前麵不能有隊伍停下，隻要一停下來，後麵就會有人喊：

　　“前麵停下來幹什麽？”

　　“拉尿！”

　　“媽的，管天管地還管得著拉屎放屁。”

　　“凶個鳥，誰沒見過你這玩意，大路上抖起來。”

　　“……”

　　人困乏了，士氣急劇冷落了，說話也帶火星兒。

　　在一條小河的渡口上，船少人多，前邊的還沒過完，後麵的反而紛紛擁擠到了前麵，都急著要過河。渡口一下擠滿了人，亂哄哄像捅開了馬蜂窩……

　　“靠邊去！靠邊去！老子先來就先過！”湖北口音的。

　　“眼瞎了，怎麽朝人腳上踩？”湖南口音的。

　　“喂，你好好說嗎？怎麽開口罵人？”一個四川口音的。

　　“吵什麽，別吵別吵！”瘦得落了形的李立三，揮舞著那雙青筋裸露的手，插到紛爭的人群中。

　　“他們凶個鳥，踩人推人還有理麽？”仍是湖南口音的。

　　“誰凶你啦，■事找事。”

　　“麽要緊，麽要緊，走吧。”

　　在後麵的周恩來也趕上來了，見此情形，非常鎮靜，他也不問鬥嘴雙方的是非，因為現在關鍵是讓大家先平靜下來。

　　“立正！”

　　周恩來大喝一聲，這一聲喊，渾厚而沙啞，就像天空滾過來一個悶雷。吵鬧聲倏地停住了。剛才，還在摩拳擦掌、呐喊助威的血氣方剛的年輕士兵，即刻平靜。他們緊張起來，瞪大了眼睛瞧著周恩來，並向周恩來敬軍禮。他們很多人都知道周恩來，他比他們的軍長更大，連軍長都聽他的話。

　　“按照開進序列過河，沒有聽到命令的一律散開兩邊原地休息！”隊伍這才恢複了秩序，在渡口旁邊坐著等待。

　　“恩來，還是你能壓得住。”李立三走到周恩來身邊，微笑著說。

　　周恩來笑了笑，沒有言語。他見光著頭、赤著腳的惲代英上來了，就招呼他過去，悄聲問道：“甘地，後麵部隊怎樣？”

　　曬得黑不溜秋的惲代英白牙一露：“部隊都在原地休息，情緒蠻好。”

　　“大家都不讓甘地走呢。他這個樂天派，在哪，哪兒的人就要笑破肚子，連那些妹子都被他逗得哈哈連天。”後麵隨惲代英一道上來的軍官笑著補充道。

　　惲代英眼睛近視程度很深，離開了眼鏡走路都很困難，加上肺病挺嚴重，組織上照顧配給他一匹馬，但他不騎，將馬讓給了體弱的同誌，自己堅持和士兵一道徒步前進，並一路做士兵的思想政治工作，時不時還講點故事、笑話什麽的。士兵都非常喜歡與他接近。

　　“噢，甘地，你看──”周恩來朝渡口旁邊休息的人群指了指，微微笑著說，“他們個個還撅著嘴呢！剛才這裏一場舌仗，把笑神都驚跑了，你去幫他們請回來吧！”

　　“嘿嘿！我去看看。”急性子的惲代英把眼鏡往上一推，把身上背著的那把雨傘挪了一下，一邊說著一邊就急步過去了。

　　“嗬！同誌們，怎麽一個個不說話呀，是讓困難嚇倒了，還是想家、想老婆了？”

　　一過來，惲代英打量了一下地上懶洋洋躺著坐著的士兵，就笑嗬嗬地開起了玩笑。

　　士兵們對惲代英都很熟悉，很尊重他，也很喜歡和他嘮。

　　有個士兵說：“晚上才想老婆呢。現在要有大煙抽上兩口，就好了。”

　　“嘿，沒想到你小小年紀，還是個大煙鬼哇。”惲代英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就在這個士兵旁邊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坐著的人群活躍起來了，許多士兵都以惲代英為中心，自發地圍攏了過來。

　　“給我們講個故事吧。”有的士兵提議。

　　“講笑話，講笑話好。”有的士兵喊道。

　　“講麽子故事呢，都賣給你們去了啊。”惲代英笑嗬嗬的，故意賣著關子。

　　“你現編也成嘛。”有個小個子士兵要求不高，為惲代英出著主意。

　　“哎喲，我可沒有這樣大的能耐。這樣吧，你們這裏老表不少，我給大家講個為什麽稱江西人為老表的傳說，好嗎？”

　　“行啊！”躺著、坐著的士兵異口同聲地讚同，一個個望著惲代英，聽他講下去。

　　“從前哪……”

　　“怎麽老是‘從前、從前’地開頭哇？”有的士兵覺得不新鮮。

　　“別打岔，聽著講嘛！”士兵群裏有人提意見了。

　　惲代英笑笑，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下去：“那一年傳說朱元璋在同元朝軍隊的戰鬥中，被打得大敗，而且負了重傷。結果，落荒而逃，一逃逃到了江西的康山。”

　　惲代英坐的地方曬太陽了，他往旁邊挪了挪P股，接著往下講：“到康山後，當地鄉民百姓知道他是反對元朝的，就把他東藏西藏，最後呢？藏進了一個山洞裏。鄉民百姓對朱元璋很熱情，挖來草藥，請來名醫給他治傷，供給他好吃的、能養傷補血的食物，很快，朱元璋的傷口治愈了。一天，朱元璋要走了。當他要離別鄉民百姓時，他非常感激，老鄉們卻好像未卜先知地對他說：‘要是你將來當了皇帝，恐怕就不認得我們平民了！’朱元璋連忙回答說：‘不會的。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的話，你們隻管來找我。’老鄉們說：‘皇宮大院的，我們去哪找？就算找到了，我們平民百姓又哪裏進得去？說說笑笑算了。’朱元璋卻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就說是我朱元璋的表親來找就行了。’過了些年頭，朱元璋果真當上了明朝的開國皇帝。有一年，江南一帶發生了旱災，江西災情比其他地方都重。災情這麽重，可是農民每年還是要分夏秋兩次向朝廷交納賦稅，並要按丁服徭役。饑寒貧苦的鄉民百姓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想起了‘朱老表’。於是，他們就一起去了朝廷。到朝廷後，他們自稱是朱元璋的老表，獲準進了皇宮大院。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朱元璋還真的召見了他們，並詳細地聽了他們的意見和要求。結果，在這一年，朱元璋下令減免了他們的稅收。從此，‘老表’便成了江西人的代名了。——講完啦，是這樣吧，老表。”惲代英拍了拍身邊坐著的那個江西籍的士兵，笑嘻嘻地問道。

　　“不夠癮，不夠癮，再講一遍洗馬池仙女下凡的故事。”有人提議。

　　“這個故事講了幾遍了，我嘴巴都出繭子了。”

　　“那再講個笑話吧。”剛才要聽笑話的士兵纏住了惲代英。

　　“講吧，講吧！”許多士兵在附和。

　　“好吧，那再給大家講一個一個字的笑話。”惲代英被纏得沒辦法，“明代有個金陵人叫陳全……”

　　“嘿！我們這裏也有個程全呢。”幾個士兵不約而同地嚷了起來，推拉起一個瘦瘦黑黑的小個子士兵。

　　“他叫陳全，是耳東陳，不是你那個姓的程全。”惲代英認識這位士兵，是在南昌找他要求當上兵的。

　　“這個陳全很會講笑話，在當時很有名氣哩。一次，他進京去遊覽，遊著遊著，不小心走進了宮廷禁地，這下不好啦，很快就被巡邏的太監抓住了，要罰他做苦工。陳全一聽急了，忙跪下地求饒。這時，太監對陳全說：‘聽說你善於取笑，現在限你隻說一個字，能夠使我發笑，我就放你。’陳全想了一想，開口就說出了一個……”

　　“■，■──■！”一陣急促的哨音傳來。“出發了！”軍官在渡口那裏大聲呼喊著。

　　“快講呀，什麽字啊！”士兵們一邊拉起惲代英，一邊急忙地催問道。

　　惲代英拍打了幾下P股上的泥草，臉上一副認認真真的樣子，邊走邊說：“屁！”

　　“屁？”士兵們哄笑了。

　　“太監不解地問陳全‘你這是什麽意思？’陳全一語雙關地說：‘放也由你，不放也由你。’太監一聽捂著肚子大笑了，揮揮手，隻好把陳全放了。”

　　“哈哈哈哈。”士兵們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忘記了疲倦和饑餓，掀起了一陣笑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