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夢禪師慢慢地站起來,傷口仍在汩汩流血,但她渾然不覺。
“殺了他。”林軒用視線的主體罩定黑衣人,再用眼角餘光去命令虎夢禪師,這種“一心二用之術”非常耗費體能,根本支撐不了太久。
“殺!天照大神日曜九州之殺——”黑衣人頭頂突然爆出了一個直徑半米的銀色光球,高速旋轉,風聲呼嘯。
林軒知道,那是日本忍道中的“以氣禦劍術”,已經是日本武學中最高明的手段,與中國古代劍仙們的“氣劍”原理相同。
現在,他與虎夢禪師唯一占到的便宜就是黑衣人受催眠術影響,無法發揮百分之百的戰鬥力。
“虎夢禪師,你不是要為原先生報仇嗎?仇人就在你前麵,殺了他,就是現在!”林軒咬緊牙關,再次發出命令。
凡是能成為大煉蠱師的人,其第六感與意念力都相當強悍,很少遭到外人的精神控製。林軒對虎夢禪師的命令更偏重於引導,根據對方的情緒波動采取相應的手段。
果然,當他提到“為原先生報仇”時,虎夢禪師渾身一震,抬頭盯住黑衣人的後腦,反手拔出一把半尺長短刀,向著黑衣人一步步走過去。
林軒已經做好準備,隻要虎夢禪師一刺得手,自己就會飛速殺到,轟擊黑衣人前胸要害。
虎夢禪師共前進了十九步,距離黑衣人還有兩尺,右臂一揚,向著黑衣人後背骶骨的位置直戳下去。
林軒毫不遲疑,向前急進,雙掌化為手刀,刺入黑衣人的胸口。
隻要是他決意參加的戰鬥,就一定會全力以赴,追求最圓滿的結果,這一次也不例外。
喀嚓一聲,他聽到了黑衣人胸骨斷裂的聲音,但與此同時,黑衣人本來昏昏沉沉的模樣陡然一變,眯縫著的雙目倏地睜開,射出熠熠精光,刺得林軒的眼睛都痛了。
“這是獠牙魔的世界……”黑衣人陰沉沉地說。
林軒感覺雙手被黑衣人的身體牢牢鎖住,無法抽回,索性全身發力,向對方身上猛撞過去。
“轟轟轟”三聲,岩漿坑猛地掀起了一輪連續爆炸,無數股赤紅的熱浪飛上半空,又連續炸開,綻放開一朵又一朵恐怖的紅色煙花,四散墜落,隻差一點點就落到石梁上來。
“獠牙魔的世界,凡人不懂……”黑衣人被撞,連續後退,後背與撲過來的虎夢禪師貼住。這種情形下,三個人全都貼在一起,林軒和虎夢禪師在人數上占優,但同時被黑衣人鎖住,無法掙脫。
林軒腰間發力,雙腳淩空,連環踢中了黑衣人的小腹,發出一連串“砰砰砰砰”之聲。可是,他感覺情形越來越不對勁,因為四周的空氣變得越來越冷,仿佛一瞬間由岩漿四射的火海變成了白雪皚皚的極地。
“林軒,林軒,林軒……”呼喚聲從四麵八方飄過來,語調各種各樣,語氣千奇百怪,連續灌入林軒的耳朵裏。
“是幻覺,不要應答!是幻覺,不要應答——”起初,林軒還可以這樣抵禦誘惑,反複告誡自己不要開口回應,免得中了獠牙魔的詭計。後來,在幾千種呼喚聲裏,他突然聽到了一種最熟悉、最親切的聲音,渾身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下來。
他抬起頭,被鎖住的手也解放開來,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
火海果然變成了雪地,而當空飄落的也不再是赤紅的岩漿火焰,卻成了巴掌大的鵝毛雪片。
百步之外,停著一隻老式的雪橇,前麵分出四條繩子,套在四隻健壯的雪橇狗身上。雪橇狗全都停下了腳步,耳朵直豎,精神抖擻,不時地抖動身子,把背上的雪片抖落下去。
林軒看到站在雪橇上的人,眼睛突然濕潤了。
那是一個瘦高的男人,挺拔的身軀裹在一件雪白的披風裏,如北風裏的一支標槍,筆直地站著。
“林軒,林軒……”那男人向林軒揮著手。
林軒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但兩行淚已經撲簌簌地滾落。
“過來,孩子,過來……”那男人繼續揮手。
百步距離,十幾秒鍾就能奔過去,但林軒卻沒有動,因為他思想最深處始終繃著的那根弦沒斷。
“那是幻覺,一定是幻覺!”他咬著牙,殘忍地告訴自己。當然,他恨不得馬上奔跑過去,跪拜在那男人麵前。
“林軒,你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嗎?”那男人詫異地叫著。
林軒喉頭發熱,胸口翻騰,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是幻覺,不要去!”他咬緊牙命令自己。此刻在他體內,仿佛有兩股力量在自相殘殺,一股力量要奔向那雪橇上的男人,另一股則拚命阻止,視那男人如獠牙魔幻化出來的邪魔外道。
“駕!”那男人呼喝了一聲,雪橇狗弓起身子,發力奔跑,那雪橇就向這邊飛馳而來。
林軒一愕,定睛細看,隨著雪橇越來越近,那男人的臉部輪廓也越來越清晰,尤其是清臒的臉龐上那雙神光閃亮的眸子,與林軒的記憶完全吻合起來。
雪橇奔跑到五十步以內,四隻雪橇犬踢踏起的雪霧四處飛揚著,也許隻要十幾秒鍾,那男人就會到林軒麵前來。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林軒深吸一口氣,揚聲大叫。
這種直逼內心情感世界的幻象非常可怕,因為林軒已經感覺無法左右內心情感,明知道是幻覺,自己卻心旌搖蕩,無法自控。
“孩子,是我,到這裏來。”雪橇停在林軒的十步之外,那男人王者君臨塵世一般高傲地屹立著,額頭上的皺紋刀刻斧鑿一樣清晰,但眼中分明已經有了溫暖的笑容。
他向林軒伸出手,那隻手的拇指第二節上,套著一枚黃金鑲嵌墨玉的碩大扳指。
“我知道,不會是你。”林軒無力地低語。
“是我,真的是我。”那男人長歎,“我一直在你塵封的記憶裏,不是嗎?”
林軒的目光被眼淚濡濕,模糊不清,體內的鬥誌也被軟化,幾乎失去了戰鬥力。這樣的情形在他夢裏出現過無數次,但絕對不應該在這裏重新呈現。
“林軒,你還是不敢麵對自己的記憶嗎?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努力振作起來,勇敢麵對過去的一切,來吧!”那男人下了雪橇,一揮手,四隻雪橇犬拉著雪橇退到一邊去。
林軒喉頭哽噎,慢慢地單膝跪地,泣不成聲地叫:“爸爸,爸爸,真的是你嗎?”
不管四周有多危險,他都必須跪下去,哪怕為此而失去了生命。那是他的父親,夢裏曾呼喚過千萬次,父親卻沒有回頭,而這一次,他終於如願以償可以跟父親對話了。
雪地冰冷,因為父親的出現,他的心卻是火熱的,血卻是沸騰的——哪怕這僅僅是一段溫暖但殘酷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