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對視,忽然間同時微笑,臉上全都露出欣慰之極的表情。
“沒想到還能見麵,我以為自己已經成了沉入深海的石頭,再也沒有露出海麵的機會了。那麽多話,還沒來得及說,真的是非常遺憾。上天垂憐,真的是太幸運太幸運了,這一刻,我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堂娜含笑落淚。
她仍然是當日雄巴村失蹤前的模樣,與林軒最後的記憶中完全相同,甚至連鬢邊的發絲、略微幹裂的嘴唇都一樣。這些日子,似乎沒有在她身上造成任何變化。相反,從鬼湖邊的一戰到尼泊爾南坡登珠峰,林軒經曆太多,心態、麵容、衣服都不知道更改了多少回。
“你沒變,消失的這些日子都還好嗎?”林軒心裏有千言萬語要說,但話到了嘴邊,卻隻剩下這一句。
他們都是智商極高、控製力極強的絕頂高手,深知此地的詭異,所以強迫自己不要做感情的奴隸,做出不冷靜的事來。否則,林軒早就大步向前,把堂娜擁入懷中了。
世間真正的愛情,就像兩塊異麵相對的磁鐵,那種與生俱來的吸引力根本無法抗拒,任何時間、空間的距離都不能阻隔。
“消失?我以為,自己隻是誤入歧途而被困了,在你們的思想中,我是從外麵的世界消失了對嗎?”堂娜苦笑起來,“其實,嚴格來說,這不叫消失,而是返璞歸真,回到地球的本質中來。我在內而你們在外,你們才應該算是‘消失’才對。”
這種概念性的問題相當拗口,但林軒立刻明白,地球是個自轉加公轉的球體,越接近地核,地位越穩定,而生活在地球表麵的人類則很容易被球體拋離,成為太空塵埃,消失不見。所以說,堂娜選擇的方向是深入地球內部,安身立命,保有自我,是一種更高級別的存在形式,而非消失或失蹤。
“你是否能離開那裏?”林軒問。
堂娜搖搖頭,鬢邊的發絲飛揚起來。
她是那麽漂亮的俄羅斯女孩子,五官相貌、皮膚身材全都無懈可擊,身後不知有多少帥哥美男甘心追隨,猶如被螢火蟲包圍的夜明珠一般。雖然說俄羅斯盛產美女,但像堂娜這樣級別的,也必定是萬裏無一。
以林軒的超強定力都會被她吸引,可見她有多優秀,多漂亮。如果她永遠被困在立體海洋之中,將是全世界男人的巨大損失。
“為什麽?那究竟是個什麽地方?你是逃不出還是不願逃?”林軒來不及說廢話,立刻提出核心問題。
“在完全探明這裏之前,我不能走,因為即便是中途逃遁,恐怕也難逃一死。林軒,聽我說,這裏是巨大的地下之海,美國和前蘇聯的物理學家都曾探測到這裏,但卻對內部結構一無所知。在鬼湖,我看到湖水突然左右分開,就毫不猶豫地跳進去,因為那就是我到達藏地來的真正目的。我們俄羅斯的間諜機構已經推斷出,鬼湖拉昂措就是進入地下之海的最短路徑,其直線距離說起來很可笑,僅有一千米。”說到這裏,堂娜嚴肅的表情軟化下來,聳了聳肩,露出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表情。
任何地圖上都能查到鬼湖與珠穆朗瑪峰之間的實際距離,如果真的僅僅相隔一千米的話,讓衛星遙感地圖、國家地理測繪地圖情何以堪?更何況,鬼湖距離岡仁波齊峰極近,千米之內,又怎麽能放得下珠穆朗瑪峰、岡仁波齊峰這兩座當世大山?
“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林軒說。
即使是不懂文字的老年藏民,都知道珠峰與神山之間的遙遠距離。否則的話,他們大可以在朝拜神山之後,隨即朝拜珠峰,讓民族信仰的旗幟插到地球最高峰上去。
“是啊,這種理論一提出來的時候,簡直讓俄羅斯的地理學家、物理學家們笑掉了牙齒。”堂娜說。
世所共知,地球表麵的山河湖泊位置是相對固定的,即使高山發生雪崩、滑坡、泥石流,即使湖泊幹涸或者大河斷流,但它們必定存在於原先的位置,不會發生毫無理由的轉移。換句話說,在不發生強烈地殼變化、強震、板塊構造浮沉的情況下,神山岡仁波齊峰與珠峰的距離是千百年不動的,絕不以人類意誌為轉移。
林軒知道,堂娜極少說廢話,既然提出來,就是有某種道理、某種科學依據的。
他注視堂娜的眼睛,沉聲問:“後來呢?”
“當鬼湖裂開時,我對那種論斷徹底信了,因為我在那裂縫裏看到了珠穆朗瑪峰——”堂娜緩緩地說。
“什麽?”林軒一怔,並未聽懂這句話。
“我看到,珠峰就在那裂縫裏——也可以說,我通過那裂縫,看到了珠峰,所以才義無反顧地躍下去。”堂娜回答。
“那是……那應該是……”林軒腦子裏急速搜索,終於找到了恰當的表述語,“那應該的光的折射和反射,與海市蜃樓的原理基本一致。你看到的不是珠峰,而隻是某種特定條件下,水麵倒映出珠峰的影子。”
這是唯一可以解釋那種詭異情景的說法,海市蜃樓伴著水、霧、雲、光出現,其位置、麵貌、圖像都任意變換,變化過程行雲流水,如高手指尖的沙畫一般。
既是海市蜃樓,那麽堂娜看到的任何東西都是蠱惑人心的幻象。
“不是。”堂娜搖頭。
“不是?”林軒苦笑著追問,“難道我們人類幾千年來的物理學都成了悖論?”
物理學中關於“光學”有著連篇累牘的解釋、剖析、歸納、測試,將人類在這一領域內的困惑至少解釋了七七八八。
通過研究,光影能夠讓人的眼睛失去最基本的判斷力,被光影所迷惑的人,或歡欣鼓舞,或恐懼畏死,完全迷失自我,成為那些虛幻影像的奴隸。
“昔日耶和華分開紅海,消滅了埃及法老的追兵,被信徒們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成了神乎其神的傳世經典。正是從那段經文裏,我們的間諜專家發現了解謎的契機。天下的水表麵看是完全相同的,但實際細細分析起來,無論是海水、湖水還是雨水、井水,都有各自的特點,不能混為一談,這就是你們中國人常說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們中國人的老祖先也的確奇怪,總是把最高神、最虛無的道理以短而精的諺語來表述,而且表達得完全準確。可惜,現在的中國人太浮躁,遇事隻會手忙腳亂,完全沒有章法。”堂娜接著說。
林軒用心聽著,不敢漏過一個字。
“找到‘能被分開’的水,就是我此行任務的一部分。現在,我正在努力觀察,看著地下之海是否就是當日耶和華所分開的海洋。”堂娜又說。
“觀察結果如何?”林軒忍不住追問。
堂娜再次搖頭:“我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真的希望有你這樣的人物加入進來,又恐怕累及無辜。”
林軒重複,追問同樣的問題:“堂娜,這麽說,你已經找到了地球上可以被硬生生分開的水?”
堂娜凝重地點頭:“沒錯,我想是這樣。”
“剛剛朗誦那段經文的是你嗎?”林軒又問。
堂娜點頭:“是我,當我反複誦讀這段經文時,在這段經文中發現了難以想象的奧秘。”
林軒熟悉那經文,雖然不能倒背如流,卻也能極為熟練地默誦出來。
“你看到了什麽?。”林軒問。
堂娜回答:“那段經文中,表麵上是摩西做了很多事,讓以色列人相信耶和華的存在,先是劃開紅海巨浪,給逃亡中的以色列人一條路走,但那一切都是耶和華在背後施加的神力。我們看到,當摩西的權杖向前指的時候,紅海下麵是露出了‘幹地’,而不是淤泥、泥沙之類。大海中沒有幹地,覆蓋在岩石大陸架上麵的泥沙薄則幾十米,厚則數百米甚至數公裏,那麽,‘幹地’從何而來?後代信徒解釋這段經文的時候,試著從物理學角度來闡述,稱耶和華是利用了極地烈風或者沙漠熱風這種東西,瞬間吹開海水,幫助以色列人逃命。問題的焦點就在這裏,就算有足夠強大的風,又怎麽能吹出‘幹地’來?回想起來,我在鬼湖拉昂措看到了湖水的裂縫,那隻是表象,也即是摩西權杖一指紅海就瞬間分開的表象——真正在幕後施加神力的是誰?”
林軒再次默誦那段經文,反複咀嚼著下麵這一段話——“耶和華便用大東風,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開,海就成了幹地。以色列人下海中走幹地,水在他們的左右作了牆垣。”
“難道一切皆是幻象?分開紅海是幻象,以色列人渡海是幻象,法老王追兵被淹死也是幻象?這些都是發生在海市蜃樓裏的故事?”他的想象力已經接近盡頭,都無法為“摩西分開紅海”這件事做一個令人信服的注解。
在中國的佛經故事中,很多都是虛幻而無據的,後代禪宗傳人甚至根本不去做注解,隻是照經宣讀,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那段經文中還說,耶和華告訴世人,隻要有信心,即便是“移動大山”這樣的事也能做到,乃至於世間一切事都變得非常容易。
這些話與中國俗語中的“人心齊、泰山移”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