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經營者,要抓住身邊的各種機遇,必須要因時、因地、因人而作靈活的變通,眼光死板,墨守成規,就會讓機遇從身邊溜走。
在這方麵,胡雪岩可謂是一名大師。他吸收太平軍逃亡將士存款的事便是一個典型案例。
太平天國兵敗之際,許多將士都在私下裏盤算:如何才能把手中的私財安置到錢莊,等逃過這場劫難,後半生就衣食無憂了。有一個當地加入太平軍的士兵周二俊,負責管理軍中糧食供應的差事。太平軍在哪裏打仗,他就在哪裏賺錢。幾年下來,手裏已有四五萬兩銀子。太平軍南撤時,他留了下來,買了一院房子,娶了一個媳婦,以小買賣為生。
不過他帶回的錢卻沒地方安置。一個做小買賣的,要是一下子存進去這麽多銀子,不免招人懷疑。於是他找到了他的表哥——胡雪岩錢莊的檔手老夏,讓他幫忙想個辦法。於是老夏來找胡雪岩,對胡雪岩說:“胡先生,我有一個表弟,想在阜康立一個戶頭。”
“那立一個就是了。”胡雪岩隨口應道。
“不過數目較大。”老夏又說。
“多少?”
“三萬。”老夏謹慎地答道。
一下子就存入三萬,倒也確實不算少。不過,阜康因為生意好,三萬五萬的戶頭也不在少數。胡雪岩想到這,又問:“他說怎麽個存法了嗎?”
“一存十年,十年後再取。另外有一萬兩活存,隨用隨取。”
一下子就要存十年,這倒是不多見。胡雪岩聽老夏的話,總覺得有些古怪,便又問道:“他沒說為什麽要一存十年?”
“暫時用不著。”老夏說,不過遲疑了一下,他卻又說,“胡先生,我表弟這錢,我擔心有些麻煩。”
“會有什麽麻煩?”胡雪岩警覺地問道,“怎麽回事?”
“他原來是‘長毛’。”
“‘長毛’?”胡雪岩心中一驚,“長毛”是當時社會上對太平軍的稱呼,不過隨即又回過神來問道,“你是說官府在追他?”
“官府倒沒有追他。”老夏搖搖頭,“我擔心以後會有問題。”
胡雪岩尋思了半天問:“你表弟說他當‘長毛’時與官府打過仗沒有?”
“仗是打過,不過是跟著大隊人馬衝——說起來話長,胡先生,我表弟還欠著幾條人命,不過不是在做‘長毛’時犯下的。”
接著老夏向胡雪岩講了一遍他表弟周二俊的故事。老夏講完,胡雪岩略一沉疑,問老夏道:“你是擔心將來官府會追查?”
老夏點點頭。
胡雪岩說:“依我看,官府肯定不會追查。為什麽呢?你看打仗也打了好幾年了,活捉的‘長毛’頭子也不少,你幾時見官府追查過他們的錢款。官軍捉住‘長毛’,自然搜刮一空,根本就不報,如果要追,先從搜刮的官兵追起,那不是自己找自己的麻煩?”
“那麽,犯不犯法呢?”老夏感到話說得太直接,又忙解釋說,“我深怕其中有辦不通的地方,還有點不放心。”
“你這話問得不錯。”胡雪岩說,“犯法的事。我們不能做。不過,朝廷的王法是有板有眼的東西,它怎麽說,我們怎麽做,這就是守法。它沒有說,我們就可以照自己的意思做。隱匿罪犯的財產,固然犯法,但要論法,我們也有一句話:人家來存款的時候,額頭上又沒有寫著字:我是‘長毛’。化名來存,哪曉得他的身份!”
“但我們是曉得的,良心上總說不過去。”老夏仍有疑慮。
“老夏!”胡雪岩又感歎又歡喜地說,“我沒有看錯人,你本性厚道,實在不錯。然而講到良心,生意人的良心,就隻有對顧客來講,公平交易,老少無欺,就是我的良心。至於對朝廷,要做官的講良心,這和做生意跟顧客講良心是一樣的道理。所謂‘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朝廷是文武官兒的主顧,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不能不講良心。在我們就可以不講了。”
“不講良心講什麽?”
“講法。對朝廷守法,就是對朝廷講良心。隻要做官的對朝廷講良心,做生意的就不敢不守法。如果做官的對朝廷沒有良心,要讓我們來對朝廷講良心,那未免太迂腐了。”
“嗯嗯,你這句話,再讓我想一想。比如,有‘長毛’被抓了,抄家,做官的抹殺良心,侵吞這個人的財產,那就是不講良心;如果我們講良心呢?‘長毛’化名來存款,說是應該充公的款子,我們不能做。結果呢?白白便宜了贓官,仍舊讓他侵吞了。對!”老夏一拍桌子,大聲說道,“光是做生意的對朝廷講良心,沒有用處。所以我們隻要守法就夠了!”
“老夏啊!”胡雪岩欣然釋懷,“你總算想通了!做生意,眼光有時候要靈活一些。你隻要記住了,錢莊是為客戶辦事,講的是一個信用。其他的問題,那不是咱錢莊的事。”
就這樣,胡雪岩與檔手老夏取得了默契,開始大量吸收太平軍逃亡將士的存款,然後又向候補、升遷的官員以及逃難到上海的紳士們放貸,使胡雪岩的錢莊大大地賺了一筆。
任何市場都是從無序走向有序的,約束市場的法律也是從不規範走向規範的。隻有那些有魄力、眼光靈活、善於變通的經營者,才能在激烈的商戰中保持主動和搶得先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