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此後天非彼後天)
文章來源: ralphcoleman2004-11-04 09:37:03
我大汗淋漓的醒來, 喘息未定, 頭暈目眩的翻身坐起來. 靠在床頭, 任由汗水從臉龐,胸膛上劃過.雙腿之間酸軟無力. 房間裏燈光昏暗, 肮髒的地毯隱隱發出一種古怪的氣息. 我光著身子, 起床拉開窗簾一角, 發現外麵大雨滂沱吃了一驚. 黑暗裏,雨幕重重中的高樓大廈燈火朦朧, 顯的蕭條傷感. 港口的大橋在雨裏隱約成褐色的巨大輪廓, 桔色的車燈在眼中留下的殘象, 雨水裏被拉扯成玲瓏的線條. 所有的景色, 讓我陌生不已. 那種熟悉又沉重的空虛想海水一般把我團團圍住, 突然之間壓的我呼吸困難. 我吃力的扶著窗台, 覺得身體裏翻江倒海的難受, 我慢慢的靠坐在地上, 在髒衣服和亂書堆中間坐下來, 絕望不堪的想, 現在是淩晨三點. 我明天就回家了. 我來這裏八年了, 八年前在達爾文轉機的時候, 機場的簡陋的還是露天的. 在悉尼落地, 坐在進城的車裏, 震驚於道路兩旁低矮的平房, 又驚又疑的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澳洲. 到了北麵, 父親的朋友山上的家裏, 已經臨近黃昏, 對麵山坡上燒著雄雄山火, 遮天庇日的滾滾濃煙裏, 夕陽變成血紅色, 我躺在遊泳池裏, 興奮不已, 那時候我才十六歲, 一事無成. 八年以後, 我給學校開除了, 我從10年紀開始, 讀了4年的高中, 3年的大專, 1年的本科,最後在本科的第二年, 學校裏簡簡單單的給我發了一封信, 簡簡單單的一張紙, 認為我有太多的不及格的科目雲雲, 長篇大論的引經據典. 手裏拿著那張紙, 我楞了, 沒有想到八年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 就一張紙, 一張隻有三個段落的破紙! 太離奇了. 離奇的不由我的相信. 實在想不出辦法來. 給粗糙打了一個電話. 告訴他我學校開除了.他楞住了,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電話那頭辦公室裏人聲鼎沸, 忙忙碌碌, 他的聲音也聽不真切. 我意興闌珊, 實在不象多說, 告訴他明天過來找我. 第二天瓢潑大雨, 粗糙跟我在學校的學生處, 據理力爭了半天. 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 我孤林林的站在一邊, 看著粗糙麵紅耳赤的大聲理論, 絕望在心裏一點一點的水樣的印上來. 濕透了心肺. 三個主管站在我的對麵, 在我眼裏漸漸模糊. 心裏非常奇怪的悔意全無. 我似乎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 學生處下班了, 粗糙在滔滔不絕裏突然被打斷, 他怔怔的默不做聲, 轉過身來, 臉上的神情, 好象一根繃的太緊的弦終於斷了. 滿臉的落寞和失望, 交織著跟多的是愧疚. 我看著他的臉, 坦然一笑, 轉身走出去, 大樓裏的燈, 一盞一盞的在身後關掉. 外麵雨停了. 街上車河人行, 流光異彩, 正是周末的大好晚上. 我跟粗糙去了唐人街吃飯, 兩個人麵對坐下來, 實在相顧無言. 粗糙跟我從男校開始就是同學, 記得剛到的時候, 學校裏就我跟他說中國話, 非常自然的成了好朋友, 之後的事情, 他比較順利, 很快完成了學業, 我卻耽擱了很久. 就我看來, 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更大的程度上是相互傾吐, 互”倒垃圾”似的”利用關係”. 他的家裏不太順利, 盡管表麵上無比堅強, 內在脆弱異常. 有時侯會陷入歇斯第裏的瘋狂, 無法自拔, 如同安徒生童話中住在高大城堡裏神經質的邪惡公爵, 到了後來, 這發展成了一種秘密, 維係兩人之間關係的秘密, 隻有我知道他真實的內心世界, 和幾乎所有的勾當. 在他看來,我知道他所有秘密, 對於我回國的事情, 他非常的緊張, 更多來自那種失掉的安全感, 我要是不在他眼前, 他定會寢食難安, 他對自己非常沒安全感, 而我幾成他內心世界一部分, 他心靈上的支柱. 可話講回來, 某種程度上他又何嚐不是我的靈魂支柱. 獨在異鄉為異客的人, 又有那個不是孤獨痛苦的!這頓飯在那種奇怪的氣氛裏吃的又臭又長,. 誰都沒有談論下午發生的事情, 他怕我不開心, 而我真的一點都不在乎, 誰都明白怎麽一會兒事情, 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開了瓶酒, 開始說點其他的, 可是不一會兒兩個人就把交談帶如死地, 然後再努力帶出來, 可是談著談著, 又會陷入困境. 幾乎說不出來什麽令人開心的事情. 唯一讓人破涕的就是從前在高中的時候的往事, 那唯一的無憂無慮的歲月, 隨著年齡增長, 之後個個開始心事重重. 歲月如刀, 極催人老. 我在半醉中回憶起從前的往事, 如通靈過電般, 種種場景魚貫閃回. 似乎聽到了心中龜裂崩潰的聲音. 粗糙看著我, 醉眼朦朧, 突然問我, “大學裏麵, 你倒底有幾個女朋友, 你我認識這麽就了, 我不知道你有幾個女朋友, 你也從來不說, 好象隻是會間歇性的心情不好, 不過有時侯看見你跟一幫馬來妹在一起, 後來成功沒有.” 我感覺心裏隆隆的塌陷了. “其實一個都沒有, 從來了以後, 一個都沒有” 粗糙有點吃驚, 他沒有想到是這樣的, “那麽那個從前女校那個瑞典的交換生生呢?” “沒有開始” “奧…..” “…..” “那後來的那個馬來妹呢?”“好了, 別說了, 我要回去收東西了”“….” 粗糙楞住不說, 突然之間爆發了, “你怎麽可能有女朋友呢! 你基本上不出家門, 來了這麽長時間, 就搬了一次家, 從北麵搬到城裏, 你父親的朋友在城裏置辦了一套公寓, 還幫你請了一個保母, 你那裏半點生存的壓力, 沒有打過一天的工!你象話麽!” 粗糙借著酒興哭了, 臉色嚴肅, 可是淚水抑製不住的往下不停的流, 越抹越多“八年來你的心智幾乎沒有什麽大的發展, 你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 這是一種非常病態的傾向! 我非常可惜你, 因為你非常的聰明, 徹頭徹尾把自己完全浪費了. 你的理由永遠是太辛苦, 不想做. 你永遠不想吃苦, 可不吃的苦中苦, 你何來人上人!其實, 你應該勇敢一點! 這是做人最重要的!!”“好了, 你不要說了, 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了’ 我微笑的看著他, 心裏一點都不生氣, 我看見粗糙眼睛裏從來沒有看到過失望, 那種對別人徹底失去信心的眼神, 我保持著微笑, 反過來想要平附他的心情:” 我真的要回去了…’‘可是你想一下你爸爸媽媽啊, 他們會怎麽….”我立刻打斷他:” 粗糙, 我要回去了, 我累了, 我要收拾東西去了!!!, 你過來幫我一起收拾吧, 好麽?”粗糙來機場送我, 很長時間我沒有看見過他穿便裝了,每次見他都是他剛下班, 穿的一本正經的, 風塵仆仆的. 他看見我的行李頗為吃驚“ 怎麽就這麽點?”“我的東西好多都不帶回去, 太重了”我有點結巴:” 而且你不是還要回來麽”“你都帶什麽了?” 粗糙拉開我孤零零的行李箱, 裏麵就一點衣服, 問道“你的書都不帶了麽, 那麽多年的見證, 而且你將來可能還要用到啊”“那些書都沒用的, 我帶了也不回看的, 我帶了點其他的書” 我翻出一本宋詞, 是我八年前帶來的, 今天我在原樣帶回去, 其他一本英文書都沒有帶. 粗糙呆了一下, 這本書我跟他都非常喜歡, 曾經挑燈夜讀過,從前我跟他最愛對詩, 悉尼很難找到他這樣喜歡詩詞的第二個人了, 我們當時你一言, 我一句, 上篇下闕的再加上改編, 我們可以傻嗬嗬的高興很久.粗糙看上去有些黯然“ 你不是說把這本書送給我麽, 你要走了, 差不多就沒有人跟我對詞了”我略有語塞. 含糊道:” 你回來吧, 你回來我們在碰頭, 我隻是不想留下任何東西, 也不想把這裏的任何痕跡帶回上海了, 我想我的生活該告一段落了.”“ 你就如此歸心似箭啊…”我領了登機牌, 穿過長長的走廊, 機艙門在拐彎角漸漸出現, 我的眼睛慢慢變的又酸又濕, 眼淚一點點的溢了出來, 我畢竟還是沒有忍住, 我扶著牆站了下來, 突然的非常疲勞, 一群國內返程的遊客從我身邊蜂擁而過, 滿載而歸, 幾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 興高采烈的一路打打鬧鬧, 我摩得想起來, 現在高中放假時間到了, 記得從前也是跟他們一樣的無憂無慮. 往事如風, 今天是最後一次從悉尼飛會上海了. 我在座位上做好, 飛機發動機發出巨大的轟鳴, 飛機在跑道上開始滑行, 我頭疼的想吐, 一個空姐伏下身, 看我的臉色嚇人, 問我有沒有事, 我輕聲說:” 我沒事, 隻是有點懷舊”. 我拿出電話, 給粗糙寫短信” 八年, 我最好的八年虛度了, 我25歲, 還是一事無成”飛機破雲而出, 在金色的陽光裏, 開始在壯觀的雲端上平穩的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