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的知青話題
文章來源: 安舟2008-01-26 07:13:34

最近兩次在網上卷入知青話題,感覺猶如趟進了渾水。我不是下鄉知青,但我的同時代人,包括我的姐姐妹妹,大都有過上山下鄉經曆。成千上萬的城市知識青年走過風雨四十年,上演了無數幕人生悲喜劇。如何真誠地回顧這段曆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和回答。

幾個星期前,北京北大荒合唱團來華府演出。這些當年老知青和我們合唱團同台唱了一首《知青的歌》。歌詞是華盛頓知青協會的老知青新近創作的,作曲是華盛頓中國音樂協會會長唐渡,他自己就是曾在北大荒八年的北京知青。歌曲旋律很好聽,當我把歌詞貼西草地後,一些網友對幾句浪漫色彩濃厚的歌詞質疑。幾位年輕的網友覺得知青下鄉的經曆應該類似猶太人在納粹集中營的經曆,除了控訴,還是控訴。在這裏我再次聽到要求當年知青反思懺悔的聲音。

我所認識的旅美學人中有知青下鄉經曆者無以計數。這些年過半百的老知青經曆了“土洋插隊”,從文革上山下鄉的Survivors 成為劫後餘生的 Thrivors,表現了直麵坎坷人生的非凡勇氣。我自己也走過那個時代,不難理解這些老知青們對自己自強不息的奮鬥精神有自豪之情。

現在年輕人難以想象這種糅合殘酷和浪漫的青春。在我看來青春和浪漫常常是如影相隨的,哪怕浪漫中隱含有幼稚,狂熱和邪惡。文革早期的紅衛兵和下鄉知青的行為,有明顯的理想主義浪漫色彩。在緬懷自己的青春時,如何選擇我們的記憶?既紀念歲月留給我們的人生寶貴財富的同時,又不忘警示後人生活曾經給予我們的欺騙,是很有意義的話題。

這個星期,謝小慶的《感謝生活》一文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18722再次引起爭論。初讀這篇文章,能感受文字中的激情,這些曾經草原的北京知青好像有烏托邦情結,記得查建英的哥哥查建國也有強烈的理想主義空想。我想很少有人對共產主義(或共存主義)神話還會有幻想,但自由資本主義社會有社會主義因素也是合理的存在,兩者間的製約平衡是人們爭論的永遠話題。盡管政治理念有差距,我還是欣賞謝小慶熱愛生活的態度,對養育過自己的土地和人民懷有一顆赤子之心。

後來網上搜索來更多謝小慶的以往文章,他的一些觀點非常令人不安。敏銳的阿兔對我的謝小慶評價有點失望,她覺得我的理智應該占上風的,結果還是輸給情感。為此我回了一貼:

“慚愧讓阿兔失望了。其實我坦言過喜歡中庸之道,在理智與情感中追求平衡。我以前曾比較過國師和星光,他們正好是理智和情感的兩極,理智講究規範清晰,但冰冷刻板不可愛;情感付出善良關懷,但容易迷茫上當受傷。社會也一樣,美國總統大選,我們在理智和情感的平衡中作選擇,沒有情感的社會,世界太冷漠;沒有理智的社會,世界太瘋狂。

直到昨天,我才第一次聽說謝小慶,在《感謝生活》之前,不曾讀過他的其他文章。我同意暢言的看法,謝小慶是性情中人。我在本線第一貼就表達了對他的烏托邦式共存主義的理念分歧。後來讀到他的其他文章更是對他的理性思維邏輯和結論搖頭,在國內不少文科訓練的學者都有這樣的缺陷。但他對生活,對草原,對牧民的感謝之情打動我的心,我願意相信他是真誠的,因為我願意看到這個人世間還有美好,還有真情。

這條線上多數聰明人都在說,謝小慶虛偽矯情,是機會主義騙子。若真如此,我隻有對中國對世界多一份悲觀。我情願他是理智不足情感豐富的理想主義者,就像查建國一樣的人物,好歹還可以用查建英的朋友勞瑞 · 西格爾( Lore Segal )用那部 “ 企鵝的遠征 ” 的紀錄片來打的比喻:“企鵝是一種笨拙可笑的動物:肥胖,一根筋,步履蹣跚,常常一跤跌得嘴啃泥。但是,隻要一到水裏,他們的泳姿多麽優雅美麗!你哥哥政治上的想法和作為很荒唐,但他的理想主義和他的勇氣,因為如此純潔而如此淳美。”

討論中有位旅歐小妹妹說了一句話發人深省:“從個人來說,從苦難中汲取力量確實是一種寶貴財富。但是從社會來說,一個讓老百姓受苦受難的社會絕對不是什麽財富,而是垃圾。”謝小慶把個人選擇美化後的記憶裝飾他的美麗烏托邦社會空想,希望社會理想和實踐重新回到毛澤東時代,確實是匪夷所思。難怪人們想到希臘神話中那個推巨石上山的巨人西緒福斯(Sisyphus),永遠推巨石上山,但將及山頂時巨石又複落下,周而複始的做工,卻永遠無法達到理想境界。

知青的話題還會延續下去,爭論也會繼續下去。這些討論讓人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