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生病後 , 因為已是晚期 , 而預計手術後會有一段時間情況好轉 , 所以我們沒有把她的病情告訴她 . 我串通了醫生護士瞞著她 , 所有的檢查結果單都是兩份 . 半年多的時間裏我每一天都去她那兒看她 . 有時一天兩次去為她打針 . 我們想盡了辦法為她解除痛苦 , 延長生命 . 媽媽很堅強 , 默默忍受了很多的痛苦 . 聰明如她 , 我想她早就看出端倪 , 但也許她以求生的本能 , 不願相信壞的證據跡象 . 到了後來 , 也許她念我們苦心 , 不願說破而已 .

我度日如年 , 眼看她一天天虛弱 , 痛不欲生 . 不堪她受這樣的折磨 , 又不忍就這樣讓她離去 . 天天在煎熬裏度日 . 隻能做著能做的一切 . 忍受著 . 我每天都去看她 , 因為她看到我在好像就比較定心一點 . 但我和她漸漸疏遠 , 去了和她隻說一些家常的話 , 給她擦身 , 按摩 . 我們很少對視 , 無聊地說著沒有意義不由己的話 . 我們都不是會應酬的人 , 已沒法正常地談話 . 我們中間隔著一個彌天大謊 , 心痛如絞 , 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觸它 , 生怕一觸之下都會崩潰 , 淚如雨下 , 不能自已 .

有一天晚上我陪夜 , 她突然對我說 : 我要求你一件事 . 如果我不行了 , 不要搶救 , 你作主 . 我和醫生也說過了 . 這時我已說不出話 , 不敢看她 . 她抓住了我的衣袖 : 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 在她生病後我唯一一次當著她麵流下淚來 , 泣不成聲 . 但隻是一瞬 , 我就忍住哭聲 . 我們又恢複了我們的平靜和尊嚴 .

我當時正麵臨醫生提出的兩個問題 : 一是如果由於嗎啡的作用她不能呼吸 , 要不要氣管切開 ; 二是她有腸梗阻的症狀 , 如果急性發作 , 要不要手術搶救 , 術後要在腹部留一個切口排便 , 生活質量就很差了 . 我的媽媽憐惜我 , 不要我做這樣痛苦的決定 . 她在 8 月 25 日的淩晨平靜去世 , 當時我不在她身邊 , 而前一天晚上是我陪夜 .

媽媽一生為人正直善良 . 有很多朋友 . 他們都來看她 . 親戚們也從外地趕來照顧 , 輪流陪她 . 大家都知道她生性高傲 , 渴望關愛 , 我們都很注意她的心理 , 不讓她有一點不適 . 至愛親朋環繞左右 , 我想媽媽應該是安慰的 .

媽媽在我讀大學的時候為一個聯合國技術項目去美國 , 在密西根的 ANN ARBOR 待了三個月 . 她在那兒交了幾個朋友 , 後來來中國時我們見過麵 . 都是很熱情的美國人 . 我知道她很喜歡那一段生活 , 平靜而安寧 . 她每天傍晚都去散步 . 她帶回來朋友 SHARON 的房子和狗狗的照片 , 我現在還記得那隻狗狗的中文名字很可笑地叫 : 無底洞 . 不知是不是媽媽的傑作 . 她還帶回 SHARON 送她的花籽 , 因為她很喜歡 SHARON 後院的涼棚和鮮花 . 近五十歲的媽媽在他們眼裏還是年輕美麗 , 充滿活力 , 聰慧的中國女人 .

我去年搬了家以後 , 廚房裏總是很清涼的感覺 , 窗前樹影婆娑 , 園子裏花草繁盛 , 一片靜謐 . 我坐在桌前 , 吃點什麽 , 就想起她 . 想著她在該多好 ! 她一定會喜歡的 . 我們可以一起弄點什麽吃的 , 說說閑話 ; 我們除了把家具搬來搬去之外可以做很多其他的 PROJECT 來裝飾家裏 ; 她可以有條件實現她一輩子的願望 , 讓地板一塵不染 ; 可以和我一起伺弄那些花草 . 她也一定喜歡周圍的環境 , 我們的家可以看到雪山 , 出去到處是大樹綠蔭 . 我們可以去散步 , 去海邊 , 去森林 , 都不用走很遠 . 我們也可以駕車遠行 , 一起去探險 , 自由自在地 . 她也不會有語言和文化的問題 , 會生活得很快樂充實 .

哦 , 媽媽 . 我多想念你 . 每到一個好的地方 , 看到一個美景 , 有發自內心的歡喜 , 我都想到你 . 我想 : 我是在過著你向往的生活 , 享受你也愛著的自由 . 雖然你看不到 , 我也是替你在活著 , 替你在體會著 . 相信你都知道 .

懷念我的媽媽 三 [文學城博客論壇] - 盈袖2006(2850 bytes ) (1871 reads)2006-06-29 
 平淡真實的好的文章,眼淚禁不住滑落. -阿紫紫的故事- ♀   (0 bytes) (16 reads) 6/29/06 
“每到一個好的地方, 看到一個美景, 有發自內心的歡喜, 我都想到你. 我想: 我是在過著你向往的生活, 享受你也愛著的自由. 雖然你看不到, 我也是替你在活著, 替你在體會著. 相信你都知道. ”
寫得真感人！平靜去世，也是一種福氣吧

•  看得我都哭了 -女孩安然- ♀   (50 bytes) (89 reads) 6/29/06  子欲孝而親不待，有的時候想想，人的一生也就是這樣了

•  唉，走得太早了 -阿愛- ♀   (224 bytes) (97 reads) 6/29/06

•  感人，我看得眼淚掉下來了 -小文L- ♀   (0 bytes) (16 reads) 6/29/06

•  沒想到盈袖還有這樣的故事，hug... -落花飄零- ♀   (107 bytes) (105 reads) 6/29/06  你寫得很好，你的經曆就是你媽媽的延續，她的美德，精神都在你身上傳續了。照顧好自己，做一個健康快樂的人。再hug

•  看來挺悲傷的,那俺不敢看了,就躲你後麵吧.. -wiser56- ♂   (0 bytes) (10 reads) 6/29/06

•  感動，我們愛的人一直在我們心裏，一想起，他們就好像在眼前 -gypsy- ♀   (0 bytes) (14 reads) 6/29/06

•  我這兩天在休息, 就想到她多一些, 謝謝大家的 -盈袖2006- ♀   (33 bytes) (73 reads) 6/29/06

•  回複：懷念我的媽媽 三 -24149- (33 bytes) (57 reads) 6/29/06  感動,看的我淚流滿麵,想起我的母親.

•  喜歡真實的故事。 -遠方的河- ♂   (0 bytes) (25 reads) 6/29/06

•  我是哭著讀完的。 -guagua05- ♂   (0 bytes) (26 reads) 6/29/06

•  完了, 完了, 我的ALLERGY又犯了! -寒枝- ♀   (0 bytes) (37 reads) 6/30/06

•  寫得非常好，很實在，很感人。讓我也想媽媽了。。。 -hummingboy- ♂   (0 bytes) (27 reads) 6/30/06

•  DING -jennyma- ♀   (0 bytes) (19 reads) 6/30/06

•  喜歡你的文章 -蕭蕭06- ♀   (154 bytes) (20 reads) 6/30/06  能知道你媽媽怎麽會那麽晚才發現癌症的？其實早知道可能還能活很久。 沒什麽，隻是很難過，很為她可惜。哎，好人為什麽總不能一生平安？ 喜歡你的文章

•  感人至深。我有過非常類似的經曆！ -餛飩侯- ♂   (0 bytes) (22 reads) 7/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