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
我是誰
我不“善於”與人為敵,我是個挺“圓滑”的人,我用比較安全的方式來達到我的目的。
我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所處的年代是和平而安全的,父母又是雙職工,都有收入,所以從小就沒有風險意識,也不認為喪失了一份工作,會麵臨多大的生活災難。時間倒回十幾年,我也是個“八〇後”,其實每個人都有過這種狀態。
如果有一百個人,我一定是最後那三十個人之一,我一無是處,生活中沒有什麽特別的。
我是一個挺笨的人,挺簡單的人,在現實中其實做什麽都不是很利落,不善於跟人交流。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隻爬上火車的蝸牛。因為恰巧有這樣一個行業,能把表演變成跟其他人溝通的方式,所以我被大家認可了。
小的時候,我也是一個心靈“弱小”的人,不會期盼有奇跡發生--自己會變得多麽強大。所以總是希望周邊的環境會越來越好,總希望放眼看去全是好人、好人和更好的人。慢慢大了你會發現,你可以做那個你希望的人。
小的時候下學回家,家裏就我一個人,脖子上掛一把鑰匙,走來走去,沒人交流。晚上聽父母在吵架,我基本上把自己反鎖在屋裏,覺得很無助。每天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我完完全全就在另外一個世界裏。瞎想。聽《嶽飛傳》那段時間,每次睡覺前我都想象自己騎著馬,拿著那杆長槍,走在荒野上。隻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覺得,那是我的世界,因為他們都睡了。
長大以後我還是那個活在自己世界裏的人。隻是現在偶爾出來走走,還走在一個特安全、特招搖的地方,那個地方叫舞台。我是一個“壁壘森嚴”的人,挺禁錮的一個人,所以生活裏我天性特別不容易解放。可能就是因為生活中這種狀態太多了,天性的好多側麵有對自由的渴望和掙紮。突然間有一個地方告訴我:放心吧,這兒安全。全是假的。拍戲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全出來了,放出了一百零八將,飛出去的全是魔鬼。
摘自:
父親
那時候沒有“外交官”這個詞;那時候如果你爸是熟食店賣肉的,別人會覺得很厲害。我父親可能擁有的是知識和文化,但在那個年代知識和文化不算什麽。而且我父親也羞於拿知識和文化跟我交流。他一生都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小時候,覺得我的父親沒有別人的父親那麽強大,那麽能給我帶來快樂。因為總看見別人的爸爸把孩子舉過頭頂,哈哈笑著,拿胡子紮他。我從來沒有,那時候會覺得失望。再大一些,男孩會到反叛期,會調皮,很多父親會教訓他們的兒子,甚至於暴打。可是那個時候我爸一聲不吭,於是我特得意:哈哈,我爸才是我真正想要的那一個。
然後再大了,他幾乎失去了在我生活裏的位置。因為我人生的任何一個階段,都是我自己來做決斷,我聽不見他的教誨。但這不是他的問題,因為我從來沒有發問。因為從小到大,我沒有這樣一個概念,有什麽需要去問爸爸。
等他去世了,我會慢慢開始理解他,因為我也有了兒子。我會想:他究竟是懷著怎樣一顆平靜而安詳的心度過了這一生?他看起來平靜而邋遢。我知道他是一個美好的人。非常非常美好,他放棄了一切爭取自由的機會,他放棄了自己所有的想法。他讓我知道什麽是承擔。我為我一度瞧不起他而羞愧。他非常偉大。
摘自:
演戲
它解決了我生命裏的大部分問題,比如我無法和自己溝通的時候,就需要借助表演。
對於工作的專注,恰巧釋放了我在表演上的壓力。在和角色交流的過程中,能感受到生命交流的快樂時,我才發現,演戲原來是這樣。
我一部戲大約要拍五百場,鏡頭條數大概在三千到四千條。每拍一個鏡頭都要放下利益得失、喜怒哀樂,回到零。長時間地這麽做好像一種修行,如果你給自己下一個命令,盡量平靜而愉悅,生活會改變許多。
我能為演戲活著,但我不能為了活著演戲。簡單地說,我能為一件假的、不存在的事付出我的生命,但是我絕不能為我的生命“付出”虛偽。
一個好演員首先得是一個安靜的觀眾。你們想看戲嗎?我把我的眼睛借給你們,我把我的耳朵借給你們,我把我的手借給你們,我甚至把我的嘴唇都借給你們,我帶你們去。有時眼睛所表達的並非眼睛所看到的,而是看這雙眼睛所“想”的。
其實一出戲是由觀眾和演員共同完成的,我借助的隻是我的身體、我的表情、我的感受,但是怎麽理解是觀眾自己想象的。說得簡單一點兒,就像畫不是一個人畫出來的,是一個畫的人和一個看的人共同完成的。
一個人看待事物的觀點和所處的位置是最重要的,主體從來就沒變過,隻不過所處的角度不一樣,所以就有了惡魔與天使、邪惡與善良……我覺得人性很複雜,我理解它就是獸性和人性的“調試比例”。如果我們能夠本著拍《動物世界》的角度來拍攝人,我覺得這個世界才是一個準確的世界,一個比較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