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些兒時的回憶
文章來源: 水沫2016-08-12 08:41:01

    盛夏之時。白天裏烈日炎炎,陽光灼人。晚上散步的時候,卻已是涼風習習,清爽宜人。
    
    北方的夏天,與南方真是甚為不同。風吹在身上,不冷不熱,空氣中有著青草好聞的氣息。愜意地漫步在清馨的晚風裏,綠樹濃匝,夏花旖妮,思緒不覺回到童年時南方的夏天。
    
    家鄉的夏天,也是這般綠蔭濃碧,花香沁人,夏日風情更為嫵媚,然而首先想到的卻是一個字,熱。
    
    杏花春雨的江南,空氣四季都是濕潤的。冬天是濕濕的冷,夏天是濕濕的熱。據說江南女子的細膩白皙便是因了這濕潤的天氣,如水一般的容顏,如水一般的心思。
    
    不過這濕濕的熱,卻是十分的難捱。蒸籠一般的悶熱,讓人喘不過氣來,即便坐著什麽也不做,汗水也會不斷地從身上流下來。那汗珠便好似蒸籠鍋蓋上的水珠,一點一點地沁出來,越來越密集,然後匯成了一股股溪流般的汗水。真是"江南夏季天,身熱汗如泉。"
    
    小時候沒有空調,便時不時地得手執一把扇子。想到扇子,現在已是許久不用。小時候用過不同種類的扇子,也算是夏日的一種樂趣。納涼的時候會用芭蕉扇,風大,還能趕蚊子。還有一種大蒲扇,輕軟柔和,不怕折壓,睡覺時搖著搖著就睡著了,壓著了也是無妨。更小的時候,奶奶會坐在床沿,為我搖著扇子,有節奏地一下一下扇起柔柔涼涼的風,很快送我入了夢鄉。
    
    若是出門去,必然要帶一把折扇。最初的折扇是那種收攏起來長長的,撒開後呈半規形,木製的扇骨,紙做的扇麵,扇麵通常是清俊的國畫或者書法,很傳統很有文化底蘊的一種折扇。曾經為了能夠兩個手指輕輕一轉就瀟灑地打開整個扇麵,樂此不疲練了好久。後來又流行起一種鐵柄的小折扇,沒有扇骨,折疊起來更為小巧,打開是團扇形的紙麵,扇麵上有著色彩鮮豔的花卉,小女生們很是喜歡。
    
    家裏後來也有一把電風扇,高溫的日子,連風都是熱的。睡覺一定要用涼席,到了下午,涼席也會熱得發燙。傍晚的時候,要用清涼的井水把涼席擦一遍,睡覺時才會感覺到一絲涼意。自來水不行,水管裏的水也被曬燙了,隻有地下的井水依舊是清涼的。夜深的時候,還不時會聽見井邊嘩嘩地淋水的聲音,那是熱得睡不著覺的男人,用水桶打了井水朝自己身上在澆水。
    
    天氣炎熱,水就變得很有誘惑力。小時候喜歡遊泳,第一次去遊泳池就愛上了,那麽碧藍的一池清水,在烈日下閃著清幽的光芒,不同於河,不同於湖,水色特別的幹淨,藍的清亮。小時候喜歡仰泳,看著藍天白雲,悠悠地從從泳池的一頭遊到另一頭,是長的那一頭。現在偶爾還去遊泳,卻大不如從前,隻會蛙泳,也是從泳池的一頭遊到另一頭,卻隻能是短的那一頭了。
    
    曾經在河裏遊過一次泳,那又是非常不同的體驗了。小時候有個表姨在暑假時帶我去農村玩。江南水鄉,水陌縱橫。住處門前就是一條大河,河上有一座高高的拱橋。暑熱的日子,看著清粼粼的河水,就有到水裏去的欲望。不過,真的下到河裏,卻是嚇了一跳,不似泳池下麵是幹淨平整的瓷磚,河下麵是膩膩滑滑、高高低低的水草和泥土,腳觸及到的時候,驚了一下。河裏還有許多其他的孩子在遊泳,撲通撲通直接跳入水中,水性都比我好。因為隻有我穿了遊泳衣,孩子們有些新奇地圍看著我。我十分羞澀地遊了一會,便不好意思地回去了。
    
    晚上的時候,跟著鄉親們在橋上乘涼。鄉村的夏夜,比起城裏要涼爽許多,尤其是橋上,時不時有河風徐徐吹過,讓人神清氣爽。很多人就坐在橋的欄杆上,我開始坐不自在,怕掉下水去,不過很快也就習慣了。河裏時不時有船逶迤而來,有時是長長的一串拖船,鳴著汽笛,在夜色中亮著燈,蜿蜒著從橋洞而過,煞是好看。
    
    夏日納涼,是童年時最喜歡的一個時光。在家的時候,吃罷晚飯,在木盆裏洗了澡,抹了痱子粉花露水,身上滑溜溜香噴噴的,拿一個板凳坐在院子裏,繁星之下,一麵搖著扇子,一麵聽人說故事。有時故事太驚涑了,嚇得不行,晚上都不敢起夜。
    
    另一個幸福的夏日時光,是午睡醒來吃西瓜。西瓜用井水浸過了,有著冰鎮的感覺。我喜歡拿著半個西瓜,用勺子一勺一勺挖著吃,尤其是最中心的那一勺,紅紅的,甜甜的,一勺下去,滿口生津,瞬間滿滿的幸福感。
    
    自從到了美國,許多國內夏天的習慣便成為了記憶。比如扇子、草席、午睡、納涼,似乎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一般。而另外一些夏天的事,比如遊泳、吃西瓜,又成了季節性不那麽強、並非隻在夏天發生的事了。
    
    世界變化很快,如今故鄉的夏日跟我童年時也大不一樣了。唯一一直沒變的是杭州的美麗。西湖的是荷花,被千年詠頌,萬年吟唱,依舊美得不可方物。蓮葉田田,菡萏妖嬈,浮香繞岸,華蓋圓影,依然是"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
    
    杭州的夏,依舊熱,依舊美。
    
    而美國北方的夏天,沒有那種汗流浹背的暑熱,也沒有那種小橋流水的細膩。不過,也是別有韻味。
    
    夜色中,螢火蟲在四周一閃一亮,跳躍著,飄飛著,像一個個夜色中的小精靈。在國內的時候,因為是城市裏,並沒有見過這麽多螢火蟲。想起那句"輕羅小扇撲流螢",可是現在手裏卻沒有扇子了。家門口,一片蛙聲和蟬鳴,此起彼伏,"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人在美國,似乎更接近古樸的描寫了。也許是環境,也許是心境。
    
    寫於2016年7月7日
    
    世界日報8/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