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個背景故事： 作為全國知名的被拐賣重災區女性，我第一次真切知道拐賣的存在，是我初中一年級。那天我父親慌慌張張回家，一臉嚴肅把我叫過去談話。還記得當時自己相當認真的反省了一把最近的表現，確認不該有被訓危險，但還是下意識很不安。父親一開口，就問我記不記得我小學時代的一個好朋友，叫她阿秀吧。我當然不可能不記得，離小學畢業才不到一年而已，她可是我小學時代幾個好友之一。父親下麵一句話，直接把我嚇傻了: 她被人拐賣了！啥？！人也可以賣的？作為一個才13歲的小女孩，父親當然不好跟我說清楚，隻是各種強調如何保證安全，絕不允許跟陌生人搭話。我害怕的同時，也非常茫然於阿秀被賣的事實。其實也沒明白為什麽要買賣人？父親含糊說：好多壞人把小孩騙去打黑工。 在我們那個美女遍地的城市，阿秀也是相當漂亮的少女。她父母屬於最早富裕起來的一批人，有自己的企業，所以她的吃穿都是同齡人裏最好的。但阿秀讀書確實不行，這讓她父母相當不滿，整天逼著她向我學習。有時候是壓著她到我家跟我一起做作業。她對此肯定是非常反感的，後來小學高年級的時候逐漸跟我疏遠。後來我們去了不同中學，除了她母親總是熱情的邀請我去她家，基本沒有來往了。後來我聽說的是，她因為不堪父母的學習壓力而離家出走，被人販子拐走消失。作為常年被她父母當作榜樣的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我總是想，也許她不是我的朋友的話，就不會有這麽大的壓力而出走了。之後一段時間，我常打聽她有沒有被找到，答案一直是失望的。 一年多以後，我父親更加嚴肅的把我叫過去談話，讓我去邀請阿秀來家玩。我當時一頭霧水，但是很高興：阿秀回來了？她是被賣去打黑工了嗎？真相當然不是什麽打黑工，打黑工是我父親當年應付我的說法。13歲的阿秀被賣給山東農村一個38歲、又醜又窮的光棍，還在14歲生了個兒子！正因為生了兒子，那家人放鬆了對她的監管，才讓她有機會聯係家人。她父母企圖求助山東當地警方，得到的答複是：這種事太多了，管不了，當地村民也不會讓人被帶走。前麵說了，我家鄉是被拐賣的重災區，所以本地公安對此有豐富的經驗。他們給出的辦法是：父母出錢，雇傭警方出人出車，跟當地線人買信息確定人在哪家。半夜以後，突然破門武力搶人，搶了就走，在村人反應過來前連夜撤離。得益於她父母的經濟實力（傳說付了十萬給我們本地警方，那是90年代初，算很大一筆錢），阿秀後來就是這樣救出來的。不過就算救出來，她的人生也完全不同了。13歲輟學，14歲拋下兒子逃回來，一直被人指指點點。我去她家，也沒見到她。她母親特別高興叫她跟我玩去，但她並沒有出來。後來聽說她基本一直跟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混著，很快離開了本地。她父母也放棄了，不肯再提她。我不知道阿秀如今怎麽樣了，希望她離開家鄉之後，能有個幸福的新人生吧。其實，相對被鐵鏈鎖住24年，被逼瘋和打落牙齒的8孩媽，阿秀無疑已經是幸運的了。每年上百萬的失蹤人口，又有幾個人的父母有能力雇人千裏救援呢？ 因為阿秀的事情，我對販賣人口一直是極端的害怕且痛恨的，且以為正常人類尤其是女性都是毫無疑問反對這種事情的，直到上大學以後遇到小東。小東，女，當年19歲，來自山東一個富裕的農村，自稱是“本村一枝花”且是本村幾十年唯一考上名牌大學的學生。小東平時的三觀基本正常，屬於道德水準偏下那種普通人範疇。但是談到販賣婦女，她立刻高聲讚美，聲稱是大好事！ 好吧，一個名牌大學的女大學生，居然為販賣婦女唱讚歌，是不是很不好理解？她的解釋是：那些女人都是窮地方來的，被賣來才算是過上了幸福生活！什麽？你問她們為什麽要跑？當然是不了解她們多麽幸福。他們要跑，俺們全村都幫著追，一起打！多打幾頓就好了！生了兒子就老實了！俺們村那麽多窮的傻的殘廢的，不買哪來的媳婦？什麽，你問俺願不願意被拐賣？那就不可能，俺可是俺們村的村花（這個我本來很懷疑，看了她們村慶祝她上名牌大學的照片，終於理解了全村都貌醜心更醜是什麽概念了），就沒有人不討俺歡心的，哪有人賣俺？她們那都不算人，多虧賣到俺們村，才吃飽飯了。啥？你有錢的女同學也被賣了？沒聽說過，不評論！俺們村買來的都可幸福了，讓走都不走！ 看出問題了吧：這個問題的核心，是當地還處在原始部落的理念，把任何外來“部落”的人不當作同類對待，而是當成獵物。就跟某些原始部落吃人是一回事：你不是俺們的人，買/搶來那就是俺們的財物。強奸也好，虐待也好，甚至打死吃了，別人也管不著。更神奇的是，一旦他們離開本地，部落概念就消失了，立刻融入到正常社會。小東對大學裏的外地帥哥也是毫不歧視的追求的，沒說不是俺們村的就不行。但是回到當地，他們立刻自動成為部落的一部分。 從地圖上看，小東家離徐州很近，可以合理推測觀念相似。換句話說，豐縣那裏基本沒有無辜的人，男女老幼都是人口販賣的幫凶。這才是鐵鏈女事件無解的原因！你想想吧，全縣可能幾十萬人都是被拐賣的，從官員到村民，一個不落參與到綁架拘禁強奸裏麵，連小孩子都會去打試圖逃跑的女性。抓誰不抓誰？這事最終的結果，不過是推幾個替罪羊出來，等民憤過去就可以不追究了。當年盲山出來的時候，多麽轟動。不也沒多久就沒了聲息？民眾的忘性大，用不了多久就不會有興趣了。尤其是敢發聲的人多抓幾個，沉默著就當沒事了。 唯一可欣慰的是，這些年因為監視攝像頭和人臉識別的普及，破案容易很多，人口販賣確實在減少。這些垃圾地區，最終也會因為買不到足夠的女性而消亡。然而，這並不能減輕已經被栓起來的千千萬萬個8孩媽的痛苦，隻能說未來的年輕女性被販賣的可能性低了不少。 題外話：我其實不確定8孩媽是不是李瑩，因為當年真的有很多同樣美麗的女孩子遭遇這樣命運。但我不相信當地政府的說法，因為他們其實全部都是犯罪鏈的一環。隻能希望網絡的關注，至少能讓這個可憐人脫離被當作牲口性奴的命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