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錦瑟一半煙灰 (8)
文章來源: 番橋2021-11-24 10:37:10

在臥鋪車廂的一晚上昏昏沉沉,我似乎睡著了,又像是一直醒著。混沌間,我做了許多離奇古怪的夢:夢中美更求著我回公司,說她再也招不到像我這麽可靠認真的財務經理了,我於是傲嬌地回到了辦公室。正跟琳達閑聊間,卻見伊伊來公司應聘,美更立刻讓她接替了我的職位,我瞠目結舌地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夢見昆鵬來到上海,開心地告訴我說,他也被公司調遣過來了,我們將在上海雙宿雙飛。就算是夢中麵對他,我對離職一事也是難以啟齒。

臨近中午,我抵達北京,打了個出租車回到了北京的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一聞到家裏熟悉的味道,我的心頓時安定下來。有家,一切就都好商量。我打定主意,回家頭兩個月一定要認真找工作,每天至少發三份簡曆。如果找不到心儀的新工作,我就在半年內把GMAT考完,著手申請學校。我甚至想跟昆鵬商量,提前要個寶寶。在昆鵬的五年計劃中,隻有等我們到加拿大安頓下來了,才會要寶寶,因為“如果太早要,我們中的一人怕是會被牽絆住, 無法好好掙錢存錢,出國後也無法讀書或找工作。”昆鵬曾嚴肅認真地跟我分析過利弊。隻是,既然我已魯莽地打破了昆鵬的計劃,且在財務上無法再作貢獻,至少我可以把個人時間貢獻出來,照顧家,蘊育新的生命。

這麽想著,心情似乎又敞亮起來。雖然昆鵬喜歡按部就班,但我的計劃也有可取之處嘛,在這種需要變通的時刻,昆鵬沒有不接受的道理。畢竟,他對我的愛,就是我手中的王牌。

我把一路風塵的衣服都扔進了洗衣機。昆鵬的外套掛在門口的衣帽架上,袖口處沾染了些許汙漬,我順手把它也取了下來,打算一鍋洗了。以前我每次回家,昆鵬都特意提前換上幹淨的床單被套,帶著我喜歡的金紡香草味,而我的衣服也都由他負責清洗。他的好,我都記在心裏,等著對他湧泉相報的那一天。這次回北京的路上,我已決定好了要當賢妻良母,那麽,就從這一刻開始吧!

我把他外套口袋裏的小零碎都掏出來放在桌上,包括一小盒綠箭口香糖;一枚鑰匙,上麵掛了一個木質葫蘆的鑰匙扣。我覺得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還有一張宜家的發票,日期是前天。我看了一下發票,上麵多是些碗碟相框之類的小玩意兒,金額最大的一筆是一張懶人沙發。

我記得這張沙發。之前我們去宜家逛過數次,每次我都會躺倒在那張白底紅花亞麻質地的樣品沙發上不願起來。“實在是太舒服了!別拽我,我今天就在這裏過夜了!” 我央求著昆鵬買下那張沙發。為了早日達成小家的五年計劃,我的工資卡都由昆鵬保管,他每月給我發放生活費。昆鵬總是笑笑說:“咱家已經有一個大沙發了。再說,過兩年咱就離開北京了,沙發又帶不走。乖,等咱們到了加拿大我再給你買。”我皺著鼻子撒嬌:“這不還要在北京再過兩年的嘛。到時候帶不走就送給伊伊嘛,她也很喜歡的。”除了男友,伊伊與我的愛好總是驚人地相似。有一次我們同逛宜家,她不出所料表現出了對那張沙發的青睞。我趁機拉她當說客,昆鵬卻還是不為所動,氣得我想把工資卡當場要回來。當然,這也就是一閃而過的念頭。說到底,那隻沙發我也不是非買不可,隻是小女生心態作祟,總覺得如果老公足夠寵我,就該有求必應。

這麽看來,我的喜好他是放在心上的。也許之前的拒絕隻是一種障眼術,他是打算把沙發送給我當作三十歲的生日禮物吧?這麽想著,心裏竟是歡快起來,離職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我在客廳和臥室搜尋了一圈,沒找到懶人沙發,不免有些納悶兒。這麽大一件家具,他不可能藏得住。我猜,大概他是讓宜家過幾天送到,等我們下次按計劃鵲橋相會時給我一個驚喜吧。

看了下時間,離昆鵬下班還有三個多小時。我歸置好行李,就走去家附近的菜場,買了些新鮮食材。既然沒了收入,我得學會精打細算過日子。從今往後,洗手做羹湯,為君縫衣裳。這麽想著,心裏倒是浮起了些相依為命的甜蜜感。沒工作算不了什麽,無非就是存款數字增長得慢一些。我倆沒房貸沒車貸,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何苦犧牲掉兩人世界本該擁有的朝朝暮暮,忍氣吞聲去伺候脾氣暴躁的外人?

回家的路上,我還買了一束鮮花,一瓶紅酒。昆鵬一向喜歡紅酒。想著要跟他坦白我闖下的這麽大一個“禍”,情調氣氛先得搞起來,爭取把對他的打擊降到最低。

回到家,我把鮮花放進花瓶,擺放到餐桌上。又把紅酒酒杯找了出來,擺在了鮮花的兩側。 我去廚房把蔬菜擇好洗淨,肉絲切好醃上,又把雞湯燉上。萬事俱備,隻等我親愛的他。

看了看表,五點零七分,昆鵬應該下班了。我打他的手機,他立刻接了起來,語調輕快,隻是背景嘈雜。他說他正在走往地鐵站。這幾年北京交通惡化,上下班高峰期間,各條主幹道堵得像巨大的停車場。好在昆鵬的公司靠近地鐵站,往返單程也就半個多小時,上下班時間極有保證。

我沒有像往常那樣,拿起電話就竹筒倒豆子,三言兩語先把自己的行蹤交代清楚。在給他驚嚇之前,我打算先製造一些驚喜,譬如讓他發現家裏藏了個田螺姑娘。我隻是習慣性地問了問他今晚的打算。昆鵬說:“這周末就是讀書俱樂部的集會了,這次的書我還差了兩百多頁沒讀呢。看來得熬上兩夜,不然開會時隻能當啞巴了。”每次他熬夜趕進度時,都會把手機調成靜音,MSN上也是一兩個小時才回複一句。剛開始我聯係不上他時,各種抓狂,隻是次數多了,慢慢也就習慣了。愛讀書是一樁美德,我本該與他比翼齊飛,而不是挑剔他在某些時刻的失聯。

“這一次你大概是讀不成了!”我在心裏竊笑。口頭上卻還是賣了個關子,告訴他那就早點回家吧,免得熬到夜深傷了身體,我會再跟他聯絡的。

想著還有半個小時昆鵬就會到家,我有些激動,輕快地奔進廚房忙碌起來。在上海待了將近一年,我從廚藝小白起步,也漸漸學會了幾道拿手菜,譬如今晚登場的尖椒肉絲、麻婆豆腐、素炒圓白菜,再加上土雞湯。菜品比較接地氣,跟紅酒鮮花並不搭調,但是,主要看誠意!跟昆鵬結婚近五年,一向都是他主廚,這還是我第一次給他準備這麽富有愛心的一桌。我想象著,他回家看到這熱氣騰騰的一桌,一定會感動到失語。屆時我再跟他談起我闖下的禍,他大概就什麽都不會計較了吧?

時鍾指向五點半,我一點一點興奮起來,就像熱戀中的少女等候情人的到來。我一會兒跑到陽台上張望,一會兒又折回屋內,豎起耳朵傾聽樓道裏的腳步聲。我感覺昆鵬隨時會掏出鑰匙開門。屆時,我會從裏麵把門打開,高聲大喊“surprise!”我等不及要看到他驚喜的笑臉。

五點四十,五點四十五,五點五十,六點。。。菜盤上方縈繞的熱氣漸漸消散,門外卻還是毫無動靜。我有些沉不住氣,擔心他是不是在路上遇見了什麽狀況,就給他打電話,卻已是無人接聽。

我漸漸感覺心煩意亂,忍不住打開家裏的電腦,連線上網,想看看這段時間內有沒有發生地鐵爆炸案之類的突發新聞。我習慣性地點擊MSN圖標,昆鵬的賬號自動隱身登陸。係統顯示與MSN配套的hotmail有一封新郵件。我點開,是一封市場營銷的垃圾郵件,就隨手替他刪了。然後,我看到了收件箱最上方那封來自伊伊的郵件,標題有些觸目驚心:“等你!”,後麵還跟著一串比心的表情符。

看到那個標題,我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腔。我拿著鼠標的手顫抖得厲害,在屏幕上劃拉了好一會兒才得以點開郵件。

正文觸目驚心:

“大鵬,前幾天我在公司內部網購買了四雙運動襪,本想著兩雙給你,兩雙歸我。今天運到一看,全部是男式的!55555,真是什麽人有什麽命,隻能全歸你了。你今天下班過來拿吧。我跟同事借了張碟,提前劇透:催淚,Romantic!等你來哦!”

郵件的結尾,是一連串更長的比心。

我有些懵:這是什麽意思?我跟伊伊那麽要好,她從未給我買過襪子,我倆頂多換穿一下彼此的衣服。她為什麽要給我的大鵬買襪子,我自己的老公,我不會給他買麽?我有授權過讓她效勞麽?

我漸漸回過神來,內心升騰起一片憤怒:伊伊為什麽要拉著我的老公去看Romantic的電影?還比劃了那麽多刺眼的紅心?難道,他倆有奸情?!

我在發件箱找到了昆鵬的回複,時間是中午。他說:“等不及夜晚的降臨,不見不散!我想知道,是電影Romantic,還是咱倆的夜晚更加Romantic!”後麵跟著一個賤兮兮的笑臉表情包。

我熱血上湧,不光是握住鼠標的手在顫抖,整個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有那麽一刻,我感覺自己不會思考,隻覺得憤怒,排山倒海般的憤怒。屈辱感潮水般向我湧來,堵在我的喉間,讓我呼吸困難。我想在昆鵬的信箱中找出更多昭示奸情的郵件,卻發現來自伊伊的郵件僅此一封,其餘的大概都給昆鵬刪除了。

我放下鼠標,發了瘋般在家尋找蛛絲馬跡。我找到了幾根纏繞在枕頭上的卷曲的發絲,長度和發質分明源自伊伊。我發質纖細,長度隻是齊肩,清湯掛麵般不帶一絲彎曲。昆鵬說他不喜歡妖嬈的女子,所以他一直反對我燙發,而我一向對他言聽計從。我還看到浴室裏多了一瓶泡泡浴,草莓味,不是我喜歡的香草味。我甚至在垃圾桶裏翻到一隻用過的避孕套。

我看到從昆鵬外套兜裏掏出的那把鑰匙靜靜地躺在書桌上,突然一激靈。鑰匙扣上的那隻葫蘆,分明是伊伊最愛的飾品。自從兩年前她買過一對水晶葫蘆的耳環,就迷上了所有葫蘆造型的物件。她的坤包,她的手機,都掛著鑲嵌了小水晶的葫蘆飾品,家裏也擺了些葫蘆狀的木雕。她癡迷地說:“葫蘆是大自然所能構思出的最美麗的造型,看著可愛,摸著舒服。如果我有錢,就造一個葫蘆形狀的房子,住在裏麵肯定特別安心。”那會兒她還和劉向明住在一起,我假裝遺憾地說:“伊伊啊,你被套牢得太早,那七個葫蘆娃可還都單著呢!”

我一把抓過葫蘆鑰匙扣,把它裝進了口袋。又顫抖著找到家門鑰匙,拿過手機和錢包,衝出門外。我旋風般衝向地鐵站,不到十五分鍾便已來到了伊伊所在的小區。

門口的保安見過我幾次,衝我友善地點了點頭,就放我進去了。在伊伊租住的那幢大廈,底層樓門被人用石塊頂著,大概是有人在搬家,倒是方便我長驅直入,不用透過門禁係統來等候被放行。我一路坐電梯上到十二樓,心裏的憤怒和恐懼瘋狂交織,又混雜著一絲隱隱的希望。我感覺自己是上門捉奸,卻又擔心搞錯了某些細節,以至於對我老公和最親密的朋友產生了可怕的誤會。我覺得自己像一隻狂野的獸,一心隻想闖進伊伊家,尋找一個水落石出的答案。

終於來到了伊伊家門前。我掏出鑰匙,打算粗暴地開門闖入。閃亮的防盜門映照出我脖子上的向日葵項鏈,我心裏一慟,竟是冷靜了些。理智告訴我,闖入,並不是尋找答案的最佳方式。如果他倆真的在一起,我的狂暴隻會展示出我的絕望。而如果這是一場誤會,我的出現隻怕是會給我和伊伊的友情劃上一道不可彌補的傷痕。

我強迫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把鑰匙放進口袋,掏出手機,撥通了伊伊的電話。

我聽到屋裏傳來手機的音樂聲,伊伊飛快地接了起來。她用輕快嬌嗔的語調對我說:“親愛的,你想我啦?我正吃晚飯呢,你吃了嗎?”

我有些哽咽,一開口,卻發現嗓門間像是長出了一層鏽,不由得重重咳了一聲,說道:“還沒。我在你家門口,你方便開一下門嗎?”

手機裏的靜默足足延續了有半分鍾,還是一分鍾。半響,伊伊帶著顫音說:“文文,你開玩笑的吧?”

“沒有。我真的在你家門口。你要不信,上貓眼這裏來看一下。你們樓下有人搬家,大門敞開著,我就直接上來了。”

“你不是在上海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我短促地呼吸一下,有些沉不住氣,說:“你能不能開一下門?”

伊伊的話音裏有了哭腔。她說:“對不起,文文,我家裏有客人,我不能見你。”

“男朋友?”

伊伊遲疑了一下,說:“是的。”

我心裏最後一絲希望無助地掙紮了一下,旋即沉入無邊的黑暗。悲傷汩汩灌入我的心房。我的眼淚湧出,吧嗒吧嗒掉落在了地上。我的老公,是我閨蜜的男朋友。我深呼吸,盡力讓自己語調平穩,說道:“伊伊,咱們這麽多年的姐妹,這麽多年的情誼,如果你有了男朋友,難道我不應該是第一個被介紹的人嗎?”

伊伊有些語無倫次:“可我衣冠不整啊!”

我淚如雨下:“我見過你不穿衣服的樣子,澡堂洗澡時,平時互換衣服時。你何曾擔心過在我麵前衣冠不整?”停頓了一下,我艱難地說:“除非,你的客人,是我不能見的人?”

伊伊沒有說話,隻是長久地沉默著。

我哽咽著說:“我走!祝你們有一個Romantic的夜晚。”我把那把掛了木質葫蘆的鑰匙扣放在她家門口,僵硬著拐了個彎,按亮電梯,下了樓。

走出樓門,見到殘餘日光的那一刻,我像是受了刺激的吸血鬼般清醒過來,憤怒的情緒重新占據主導。難道我不是原配妻子麽?難道我不應該宣誓我的主權,把那對狗男女拆散麽?站在大廈入口處正對麵的台階上,我撥打昆鵬的電話。還是沒人接!那個膽小鬼,他不敢接!原來之前所有未接的電話,都是存心故意!我憤怒地留言:“我看到了你跟伊伊的郵件,我知道你現在就在她家裏!你這個混蛋,你給我滾出來!”

等了幾分鍾,昆鵬既沒有回複我的電話,也沒能如我所願般連滾帶爬地從小區樓裏跑出來跟我道歉。他選擇了當縮頭烏龜。

我行屍走肉般走出了小區的大門。天色尚未完全暗淡,夜間的霓虹燈卻已經逐漸閃耀起來。所有的光影,在我眼裏都是灰色。天空是灰,路麵是灰,那些樹、牆、人、車也都是灰。在這樣一個灰暗的夜晚,我失去了我最愛的老公,失去了我最親密的姐妹。我的眼淚汩汩而出,像是體內積蓄了一整個悲傷的太平洋。

不知流了多久的淚,我左眼的隱形鏡片滑落下來,跌落到了腳底。我眯眼蹲了下來,找到那隻鏡片,卻發現上麵沾滿了塵土,無法重新戴上。眼淚還是止不住,右眼的鏡片也滑落下來。我放棄了尋找,丟掉那隻落了灰的鏡片,茫然地在大街上行走。

過往的情形如幻燈片般在我腦海中掠過。七年前,剛畢業的那段時間,為了抵擋路邊攤便宜貨的召喚,我每天兜裏隻揣二十塊錢,很多時候會故意不戴隱形眼鏡出門,這樣我就看不見大千世界的誘惑。同樣是活在看不清的世界,那時候的我,多麽快樂!

大鵬和伊伊,伊伊和大鵬,我怎麽也無法把這兩個人捆綁成情侶的模樣。他們倆,一個是我老公,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是我過往人生裏感覺幸福的最重要的兩塊基石啊!他們是什麽時候走到一起的,一個月前?兩個月前?半年前?不可能更久了,那時伊伊和劉向明還在一起。

那麽,就是最近幾個月裏勾搭上的?

這麽想來,似乎也有端倪。過去幾個月中,每逢大鵬的讀書日,伊伊似乎也很忙,忙著準備注冊稅務師的考試。我懷疑,所謂的讀書俱樂部,或稅務師考試,都隻是他倆偷情的借口。情人節時昆鵬去上海看我,他說想帶我去逛蘇州園林,恰巧伊伊也在蘇州附近出差,所以我們的鵲橋會就成了三人行。那時候,我還像往常一樣,三個人隻開了一間房,我和昆鵬睡一張床,伊伊在另一張床上拉著我的手與我閑聊。還有好幾次,晚上九十點鍾我給昆鵬打電話,他說伊伊正和他一起喝茶,我還會讓他把電話遞給伊伊,跟她家長裏短。我總想著,伊伊家就在地鐵三站開外,而地鐵不到半夜不會關門。

樁樁件件,現在想來,都是通奸的鐵證。它們肆無忌彈地揪揉著我的心髒,讓我疼痛不堪。而今晚之前,我一直傻乎乎地以為,我生命中最親密的兩個人是好朋友,我是多麽幸運!

不知道走了多久,手機響起。我看了一下,是昆鵬。我沒接,就像之前很多次他不接我的電話那樣。我把手機裝回口袋。過了一會兒,手機再次響起,我一看,是伊伊。我也沒接。電話接二連三響得讓人心煩,我幹脆關了手機,在大街上盲走。我在想,我是要走回和昆鵬的家,還是找酒店過上一晚?翻了翻錢包,我發現自己沒帶身份證。下午收拾行李時,我把身份證和其他證件一起放到了家裏存放文件的抽屜裏。我原以為我要在北京安定下來了,不用再帶著證件到處跑。

我感覺很餓,卻是不想吃任何東西。我一陣陣地反胃,有那麽一刻甚至在馬路邊上蹲了下來。我以為我會吐,但隻是幹嘔了一陣,什麽也沒吐出來。